主题：【原创】【美国大选手记二十三】不民主的民主党初选 -- 尼伯龙根·蜗藤

【美国大选手记二十三】不民主的民主党初选：从另一个角度看希拉里的战略失误

希拉里终于力挽狂澜，在星期二的初选中连赢3个州，遏制了奥巴马的势头，给自己和她的支持者带来了最终坐看云起的希望。即便是现在再次回想取胜俄亥俄州时的欢呼声，心底还会涌起激动和感动。大奇迹日的获胜方，有理由在那一夜感到骄傲；但是欢呼过后，还是要冷静正视前路漫漫，仍需奋斗的现实。

没错，希拉里赢了俄亥俄州，赢出10个百分点，但是代表数比奥巴马多了多少？仅仅10个（根据纽约时报统计）！希拉里也赢了德州普选，但是代表数赢了多少？仅仅是赢了1个。如果算上尚未出来的党团会议结果，希拉里在德州在实际的代表数上肯定不敌奥巴马。如果仅仅是考虑到代表数的问题，那么希拉里和奥巴马在星期二基本是胜负未分的。

希拉里在选战中犯过好几个战略性的错误。如果不是她自己过硬的质素，这几个失误足以令她早就退出竞选。最严重的就是战术的摇摆不定，没有长期的战略设计，这在我的手记20和21中都讨论过了。欣喜的是，在克里夫兰辩论后，希拉里在真正地找回了自己斗士的定位，总算走上正轨。而今天我想先分析的，是她在此次初选中另一个战略布局的失误，即过分重视大州而忽略小州，而就是这个失误很大程度上导致她如今在代表数上的困局。

民主党担了一个民主的旗号，但是在初选中，却远远配不上这个民主的名字。和共和党对比，反而是共和党的民主因素更多一些。民主党的初选的不民主体现在几个方面，首先是党团会议，这种既耗时耗力，又有同伴压力（peer pressure）的选举方式，一向被批评为不民主。这里就不再分析了（我的手记六已经分析过了）。这点上共和党和民主党倒没有太大分别，党团选举的州都差不多约18个。另一个是超级代表，这个制度显而易见是不民主的。和共和党相比，民主党的超级代表比共和党的多得多。民主党的超级代表有800个左右，占代表总数五分之一。而共和党只有160个左右，占总数不到十分之一。当然，我认为超级代表在民主党的系统中是对另一种不民主的制衡。这点我放在后面说。

民主党有一个表面上看上去很民主但是实质上却是反民主的制度，这就是它的比例代表制。这个选举制度在我的手记六中也详细介绍过，在这里再提一个大概。在共和党的初选中，各州的选票分为三部分，超级代表，选区代表和大代表。超级代表是党内大老，理论上说来可以按照自己意愿投票。选区代表由每个选区（州以下的单位）大体上按照本区中候选人的得票百分比分配，而大代表就是按照整个州的候选人得票百分比进行分配。表面上看来，除了超级代表之外，其它代表按照普选百分比计算，非常符合民主的原则。但是，如果结合到美国的联邦制度，这个问题就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了。

首先，美国的联邦制度的原则决定了美国选举以州为基本的单位。其次为了照顾小州的利益，按人口比例而言，小州的票数比大州的票数多。比如怀俄明州，人口只有50万，但是在2004年的总统选举中有3票，而加州，尽管人口有3千6百万人，是怀俄明的72倍，但是在2004年总统选举中只有56票，仅仅为怀俄明的18.7倍。也就是说，18个加州选民的份量只相当于1个怀俄明的选民。从全国的意义上来说，这显然和公民权利平等的民主原则不符。但是这个是为了联邦制的建立经过妥协而成的，基本是美国不可动摇的根基。

而美国大选和共和党初选大部分州都采取胜者全赢（winner-take-all）的选举方式。这种方式表面看来，似乎违反了民主原则（因为一些选民的意见可能仅仅因为微弱的少数而不能体现在总票数上），但如果结合联邦制来看，它恰恰是联邦制以州为单位的选举方式的制衡。在法理上，一个州有统一的声音，符合联邦制的以州为基本政治单位的原则。在实践上来看，由于赢取大州就能取得大州的所有票数，使得候选人对大州的选举放入更多的关注，从而平衡了大州选民权利不如小州选民的缺陷。因此，尽管美国大选中以州为单位的计票模式和胜者全赢的规则看上去都不民主，但是两者的结合，却相对而言较好地互相把缺点抵消。这是美国选举中一个很好的负负得正的范例，也是美国立国中制衡精神的一个极好的体现。近200年来，这种选举方式一直被美国大选沿用，在可见的未来也不会改变。

而民主党初选的比例代表制，在州内看似民主，但是在全国范围结合在一起，就变得极不民主。因为它没有在任何方面抵消了大小州选民权利不一的非民主因素。如果一个州不能用一个声音说话，那么以州作为选举的单位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么何必分开各州来选举，而不进行全国性的普选，然后按总的普选票数来决定到底谁出线呢？如果嫌一次性全国普选太麻烦，为什么不在在各州进行普选，然后再把普选票加起来看总票呢？没有了胜者全赢的制衡，联邦制中蕴含的不民主就成为一朵单面邪花，令大州选民的利益削弱。

如果仔细看一下数据，我们更清楚这个貌似民主的制度多么的不合理。

在俄亥俄州，希拉里赢取了近23万票，但只多拿了9个代表。平均2.5万人能赢取一个代表。而在华盛顿特区，总投票数量仅仅有11万票，而奥巴马比希拉里多了仅仅约6万票，但是就多拿了9个代表。正好抵消了俄亥俄州的劣势。特区中平均6千多人就可以决定一个代表。

而在德州，希拉里在普选最后赢了10万票，只多夺得1个代表。平均10万票一个代表。但是在夏威夷州，总投票量只有区区不到4万人，奥巴马比希拉里多2万票，但是在代表数上，奥巴马比希拉里同样多拿了9个代表，平均2200人一个代表。两者差距高达45倍。等于说，一个夏威夷选民的决定力量相当于45个德州选民加在一起的力量。

假设民主党在初选中采用胜者全赢的话，那么双方的得票是多少呢？我根据CBS的数据私下计算了一下，结果如下（再三验算，准确无误）：

奥巴马方面：1212票

希拉里方面：1430票

希拉里胜218票。

以上计算中，选票结果根据CBS的统计；德州只算普选，不算党团会议；密歇根州和佛罗里达州不算在内；结果只算民选代表，不包括超级代表。

而根据现在的算票方式，奥巴马有1362票，而希拉里只有1210票，爱德华兹26票，（有的票还没有最后确定，所以两种方法计算结果总和有出入）。奥巴马胜152票，两种算法差距370票！！！和另一个不民主的投票方式党团会议相比，党团会议只是方法上的不民主，但是联邦制框架下的比例代表制却是制度上的不公平，可称得上是披着民主大旗反民主，两者造成的后果以这个为更大。

这样看来，就可以清楚地发现：民主党初选的另一个不民主的超级代表制度，恰恰可以制衡联邦制下的比例代表制导致的现实不民主，但前提是超级代表对参选人的能力资格，以及在大选中的赢面大小作出判断，并根据自己的独立意志进行投票，把票投给自己认为更适合做总统、更可能在大选中胜出的参选者。但是如果按照奥巴马阵营宣传的那样——超级代表必须完全随大流，否则就是反民主，那么超级代表制度就完全失去了它的制衡能力，沦为现实中反民主的帮凶！

然而，我必须强调的是：规则就是规则，尽管它带有不民主性，因为选战双方都接受其约束，所以双方机会均等，不存在对两个人不公平。所以，如何在规则约束之下制定最有效取胜的战略部署就是影响成败进程最举足轻重的因素之一了。从这点上看，希拉里阵营在竞选中就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战略性错误——对于无胜算的小州太过于不重视。希拉里的首席策略顾问Penn以前只搞大选，并没有初选的直接经验，很可能也是导致只重大州、不重小州的战略布局失误的原因之一。当然这也跟希拉里之前的轻敌有关，她过早把目标直指大选，所以把初选当作大选来练兵很可能也是她自己当初认为的最佳战略部署。

接着，让我们看看希拉里方面最惨重的失利——11连败——如何严重影响她的票数。2月9日，希拉里以在肯萨斯输了14票，路易斯安那输了12票，内布拉斯加输了8票，华盛顿输了26票，这几个州的百分比差距都在30几以上。而2月12日的大华府地区，哥伦比亚特区输了9票，马里兰输了14票，维珍尼亚输了25票，这几个州的差距也都高达20几到50几不等。对比这次千辛万苦地拿下俄亥俄和德州，却只赢得10个代表数（等德州党团会议选票全算出后，估计只能赢5个左右），这100多个代表的差距不知道要赢几个大州才能拿得回来。

在11连败期间，除了最后的威斯康星州外，希拉里几乎没有有效的部署。希拉里阵营当时认为这些州必败，所以就基本选择放弃，一早就打定输数。特别是大华府地区，马里兰和维珍尼亚都有不少亚裔（中国，韩国，印度等），而亚裔一般都支持希拉里。但是希拉里都没有充分地动员他们。无疑，这些州希拉里都没有胜算，但是即便输，如果能以较小差距输，也是一个胜利。本来比例代表制并不容易拉开差距，正是这种要大州不要小州的策略，在小州放任自流的态度，令奥巴马可以在1个月内成功反超希拉里并且大幅领先。按目前形势看，如果密歇根州和佛罗里达州的代表不计入的话，那么希拉里的选举代表票绝无可能反超奥巴马。而剩下屈个指可数的几大州中，目前看来只有宾州是希拉里赢面较大的州。因此，如果再不重视小州，奥巴马将可能轻易利用几个小州的胜利把希拉里在宾州的胜利果实抹杀掉。

当然，政治不单是数字游戏，希拉里在成功拿下几乎所有大州之后，确实有资本说服超级代表支持她。但是也必须承认，奥巴马在普通代表数的优势也是他可以用来游说超级代表的很有力的一张牌。因为这种“民意”的确能够迷惑很多人，给超级代表带来很大的选民压力，也能让超级代表有一个很强的支持他的理由。因此，在之后的选战中和奥巴马在普通代表数上的差距越小，就越能抵消奥巴马利用这点游说超级代表的声音。

目前，几乎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4月下旬的宾夕法尼亚州举中，仿佛这个选举一结束，只要希拉里能赢，就可以赢得提名。但我一定要强调：这种想法是极端危险的。没错，宾州是希拉里必须拿下的州，根本不容有失。但是，她拿下宾州并不等于就赢得初选，要知道，奥巴马在北卡一仗赢面极大，在其它好几个小州中也有优势。所以，在剩下的所有州中做到寸土必争，每票必拉才是希拉里最终取胜的正道。即便胜算不大的州，也要力求缩小差距。

本周六怀俄明和下星期的密西西比都是希拉里胜算不大的州，也是宾州选举前的两个州，除了要和奥巴马死拼代表数外，无论从保持一个势头（momentum）和一个斗士（fighter）的形象，对希拉里都是十分重要的。而且，也不要期望在4月22日的宾夕法尼亚州能一战定山河，做好5月和6月战斗的准备同样是非常重要的。这一切除了希拉里自己的坚持斗争之外，最重要的是充足的竞选资金。资金是随着胜利的势头走的，幸亏现在势头在希拉里这边，所以一定要趁奥巴马尚未从周二决战失利的阴影下彻底走出来的时候，趁热打铁，争取在怀俄明和密西西比多拿几个代表数。

• 【索引文】2008美国大选初选手记 by 蜗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