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击落F-104之谜 上 -- 萨苏
美制F-104战斗机，是国民党空军在台湾曾大量使用的二倍音速战斗机，当时在亚洲十分先进。
不过，由于F-104战斗机服役较晚，此时台海战云已经渐渐消散，台湾空军摔过96架F-104，却只有一架是在空战中损失的，那就是在1967年1月13日一一三空战中失踪的4353号机，飞行员杨敬宗少校，这也是至今为止台海上空的最后一次空战。而这架4353号飞机的损失，还被长期看作一个谜团。
所谓一一三空战，综合双方的描述，大体的情形如下：
1月13日，根据情报，清晨，国民党空军侦察第12中队的RF104侦察机对厦门解放军海军舰艇进行了侦照，由祖凌云中校率领的四机F-104G担任掩护。由于大陆空军迅速起飞迎战，侦察结果很不理想，照片模糊。国民党空军参谋长乔无遏少将下令再次进行侦察。中午，宋振华中校驾驶的RF-104刚刚进入侦察航线就遭到一个大陆空军歼-6编队猛烈攻击。宋一面匆忙“转进”，一面呼叫支援。
国民党空军早有一个掩护机队在清泉岗待机，闻讯立即起飞四架F-104战斗机由萧亚民中校（1970年因驾驶F-104失事身亡，原因调查出来匪夷所思，竟然是因为下水井盖管理不严。。。）带队飞向对岸迎战。这四架飞机分别是萧亚民中校（4347号机），胡世霖少校（4344号机），杨敬宗少校和石贝波上尉（4354号机），其中石贝波由于地面气源车故障比其他三架飞机晚了几分钟。
根据国民党空军的纪录，空战在大陆陆地上空发生，胡世霖少校和石贝波上尉尾随追击宋振华中校的两架大陆歼-6战机，并用响尾蛇导弹将其击落，大陆方面未予承认，也有不权威消息讲海航损失一架。国民党空军杨敬宗少校在返航途中人机俱没。
中国空军歼-6喷气式战斗机，脱胎于世界第一种超音速战斗机米格19，是当时大陆最先进的战斗机
杨敬宗少校的死，台方认为很是神秘，因为他的F-104当时被认为大陆空军是打不下来的。根据台方的说法他是在返航途中坠落，只在无线电中喊了半声“哎呀”。
根据这种情况，台方有种种说法，大体归类可以有以下几种 --
1。空海倒置说，讲的是杨少校出云的时候发生错觉，可能把大海当了天空，倒着飞起来，结果钻进了大海。这种事情世界空军历史上是发生过的。
2。被石贝波上尉发射的导弹误击。台军声称击落了两架大陆空军的战斗机，而大陆的资料称一架或者没有损失，所以，有可能是台军两名飞行员报的同一战果，也可能是落后的石贝波急于立功打错了人。
3。杨少校误入澎湖南方的“东方百慕大三角”，那里因为台湾有多次不明原因的飞机事故发生而得此恶名。还有人曝称杨敬宗少校曾有“云在追我”这样古怪的报告。国民党军战管中心公布的说法是杨进云层前讲：“有云堆”，可能是这句话被误会成了“有云追”。
4。杨敬宗少校突发急病，导致飞机失控。。
对于解放军方面声称击落F-104的战绩，台军认为是天方夜谭，因为当时F-104G用的是导弹，“大陆的飞机性能赶不上F-104，追也追不上”，不可能在撤退途中打掉杨少校。同时，国民党空军显然对空战中损失掉被认为王牌的F-104十分震动，所以百般隐瞒杨敬宗少校的死。空战后的新闻照片，以宋俊华代替杨敬宗，凑起四个人，而尽量隐瞒杨的死。结果杨的太太发现情况不对大怒，扬言要开对外记者会，才由空军总司令亲自对她说明真相，并保证抚恤事情才作罢。杨太太在美军顾问团工作，当时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不过，国民党空军只把杨敬宗少校列入失踪，而不是战死。
改革开放后，大陆空军很多资料逐渐解密，其中一一三空战的材料也有公开，大陆空24师原飞行员胡寿根承认是自己击落了这架F-104，讲述了击落杨敬宗少校的经过，和台军记录若相吻合。
根据胡的描述，他是向台湾方向追击一架侦察机时发现后方有F-104一个四机编队，这和杨敬宗等正在返航是吻合的。从逻辑上说，是大陆空军起飞了两个编队，一个遭到F-104袭击，另一个也就是胡寿根的编队，无意中飞到了台军编队的前面，正好出现在F-104返航的路上。
从性能上来说，胡的歼-6战斗机速度不如F-104，武器只有机炮没有导弹，略逊于对方。台方认为歼-6追不上F-104，是正确的。
但是胡并没有用到追。因为情况紧急，胡寿根用了非常规的战术，他以最大速度右转，反扣，转过来竟然正好和国军的F-104三号机（杨敬宗少校）打了对头 – 胡的战友，另外三架没有改变航向，继续追击侦察机，但RF104的速度大于歼六，宋俊华中校最终脱离成功。
当时空战基本采用追尾战术，因为这样才能有较稳定的攻击目标，即便是配备导弹的F-104，也无法迎头攻击对方，只会追对方飞机的尾巴。使用航炮迎头攻击不妥的主要问题在于双方相对速度大，目视发现对方，往往不等开炮就“擦肩而过”了。
那么，胡寿根这一次是不是也擦肩而过呢？
[待续]
那个萧亚民中校的事情是不是也要交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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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寿根这一次非常特别，一转弯立即发现敌机，一发现对方立即开炮，结果，F-104随即中弹翻滚，胡目视其落海才拉起返航。
胡的这段话在海峡对岸引起轩然大波，台湾方面的军方人士和军事爱好者纷纷表示不相信。特别是当时和杨敬宗少校一个部队的祖凌云将军，更是认为胡纯属吹牛，超音速的战斗机对头用机关炮打两倍音速的战斗机，属于“用标枪打下SR-71”，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一些军事爱好者称，如果只有不到一千米，双方只要七秒就会撞头，胡伯伯如何来得及瞄准和计算弹道？
不过，这位祖将军的话可靠不可靠很难说。他回忆录里提到一一三那天自己的编队在金门外海遭遇了四架大陆的米格-21（歼七）战斗机，并因此返航。然而，当时大陆歼七的原型机还在试飞，要两个月后才可以出生产型，随后又因为发动机故障（苏联原型机设计问题）多年不能正常使用，真正可用的歼-7I要到1969年才试飞，祖将军能1967年在金门上空看到歼七，一定是穿越过去的。
其实，胡老的描述，比较符合逻辑。他描述自己的歼-6对F-104的交手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三炮齐发仅仅打出48发炮弹战斗就结束了。
关键问题，是歼-6的机炮继承了米格战斗机的传统特色，居然装备了三门30-1型30mm重型机关炮，初速780米/秒，射速850发/分，可以三炮齐发。对比美制战斗机当时装备的12.7毫米机枪，这种配备威力无比。美军的机枪经常将对手的飞机打上几十个窟窿却无法击落，而这种30毫米航炮击中一发就是脸盆大的一个大洞，除了B-29这样的巨无霸没有飞机可以受得住，堪称空战中的没良心炮。
歼-6的“没良心炮”
所以，胡寿根打出的这48发炮弹，只要有一发命中，F-104基本就要翘辫子。从实战看，胡寿根描述后来见到杨敬宗打捞上来的遗体，头部和一条胳膊都不见了，我推测是正是一发“没良心”炮弹从正面击穿挡风玻璃命中了杨的座舱，所以杨在空中就阵亡了，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高速，快打，还能直接命中对方座舱，尽管当时解放军的训练十分严格，炮术出色（没技术也就没机会用运气的），这种概率还是不会很高，所以台湾那边的空军老手曾经对胡老挑战 – 有本事你再来一次阿？
估计胡老再来一次也未必有这个把握。老山炮战的时候中国炮手曾经有把炮弹打入越军炮膛的纪录，您让他再来一次？
曾经问过一位老飞行员那个关于瞄准的问题，老人家一笑，说到那个时候还瞄准计算？凭感觉打就是了，打得上打不上是马克思的事情。
看来这次马克思恰好在胡伯伯后面跟着呢。
这大约就是胡老此战经历在开放前一直颇为神秘的原因。盖因为这次击落F-104多少有些凑巧，虽然经验可以总结，但谁也没把握重复。干脆保密吧，那边对这事儿就得一直犯嘀咕，F-104的先进神话不攻自破，行动起来自然有所顾忌。连百慕大三角都出来了，看来TG这一招的确达到了让对方疑神疑鬼的地步。
同时，看台湾方面资料，这个过程也符合当时杨敬宗等国民党空军飞行员们的状况。杨敬宗在发出“哎呀”一声之前，在干什么呢？他们当时正在清点报数，杨敬宗刚刚报完“Three”就坠落了，假如他们在忙着整队，没有发现迎面高速飞来的胡寿根单机，也是正常的。
如果胡打的确实是杨敬宗，在敌人的作战区域报数集队，多少有点儿么麻痹大意。
这也不能怪领队的萧亚民中校，他是按照习惯进行的，平时这样做并不危险。
因为平时和大陆飞机在金门一带空战完毕，开始返航就大半在海峡中线了，大陆方面为了避免飞行员跳伞后落入国民党军控制区，很少跟到这里，所以，属于安全空域。
然而，这次有些例外，根据现有文献判断，他们这次进得有些太深。有两个证据可以判断他们的作战空域已经深入大陆。一个是石贝波的回忆，他回忆发射完导弹后才注意到空管一直在催他们返回，自己已经到了大陆上空；一个是当时在清泉岗的国军空管指挥官孙兆良回忆，接到击落两架大陆战机的消息后，还不知道是应该报功还是请罪，因为当时国民党与美国有协定的，不允许进入大陆上空空战。
由于宋俊华的侦察机是没有进入厦门港就遭到攻击，我推测萧亚民等人攻击得很可能不是追着宋俊华打的歼六编队，因为他们追击宋俊华肯定是在海上。
萧等人很可能是误认大陆上空某个编队（比如海航的训练编队）为追击宋俊华的歼六，并对其进行了攻击（所以战斗发生在陆地上空，同时胡寿根回忆中始终坚持自己的编队中没有飞机被击落），于是他们撤出战斗，整理编队的地点，应该比平日离大陆近了一点。而胡寿根编队呢，追击宋俊华，又向台湾那边飞得远了一点，结果，平时不应该有共军飞机的地方，冒出来一个胡寿根。
F-104起飞是在12‘40，杨敬宗少校发出“哎呀”一声是在13‘09，整个过程不到三十分钟，而且曾经到大陆上空作战，所以杨的飞机当时如果在海峡中线以西，并不是奇怪的事情。
台湾碧谭空军公墓，杨敬宗少校的衣冠冢就在这里，胡寿根曾经谈到见过打捞上来的杨的遗骸，不知道后来葬在哪里。谈空战本来是谈历史，而找这张图片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碧潭公墓一座集体墓碑上的一段致词，忍不住放在这里 – “長眠於此處的是 。。。我們的丈夫 父親與兄弟”。一时间，威严与光荣都无言消退，只有一点对和平的期待，在心中如水墨般散开
对胡寿根的描述，台湾方面有很多人表示质疑，其中之一就是当年在击落F-104的新闻中，有一张采访胡寿根的照片，背景是歼-5战斗机 – 胡寿根如果是歼-5的飞行员，这种亚音速的战斗机，能击落F-104,真有些标枪打飞机的意思了。
然而，根据大陆方面的纪录，当时空24师已经全部换装歼6，所以，胡寿根是歼6驾驶员这是无庸置疑的。
那么，那架歼-5是怎么回事？
新闻照片通常都有一点加工，拉登照相也不会把门牌给你看的，我们管歼-5这种东西叫做“道具”。
台湾空军史专家王立桢为了辨别真伪，曾经赴大陆亲访胡寿根老人，这时，“真假难辨”中，胡寿根拿出了一样以前没人见过的东西 – 他的歼-6击落F-104的照相枪照片。
似乎，一切都有了定论。
然而，台湾那边的爱好者，又有了一个新的说法，他们认为这张照相中的F-104，并非杨敬宗少校的飞机，而是1965年中国王牌飞行员高翔在海南打掉的一架美国空军F-104。
不过，经过分析，最终证实海南那架被击落的F-104，其照相枪照片早已公布，命中部位，角度等多有不同。
台湾那边又有朋友说，这恐怕是从越南那儿掏换来的，越南空军也击落过F-104.
得，照这个路数来，看来，杨敬宗少校的死，恐怕到下个世纪依然会是一个“谜”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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