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天才军事家--杨秀清 -- 司马水镜
杨秀清在中国历史上,19世纪的太平天国运动是一段相当特殊的事件,史上独一,表现在诸多方面。而其真正的首脑,东王杨秀清,更是特殊事件中的特殊人物。他在世的时候,太平天国取得了一系列奇迹般的胜利,他被难之后,一切终于难以挽回。这使人们在钦佩他才干的同时,也对他深切同情,为他惋惜。这种双重情感,人们似乎还没有赋予给历史上其他的军事统帅。更奇怪的是,他不识文字。这方面只有成吉思汗能够跟他比一比。
1821年,杨秀清出生于广西省紫荆山区一个贫苦的山民家庭,5岁丧母,9岁丧父,零丁孤苦,困厄难堪。他成为烧炭工,每天进入深山取柴烧火,然后背炭出山贩卖。孤陋寡闻,最多只是看过一些表现古代将帅征战的乡村戏剧,这应该算作他惟一受过的军事教育了。他性格机警,在山民中颇有人缘和威望。1847年前后,洪秀全、冯云山来到紫荆山区发展“拜上帝教”,人数不少,杨秀清也加入其中了,作为一个很普通的成员。在“拜上帝教”中,洪秀全自称上帝的次子。不久又去往别处,留下冯云山主持这边的事务。因为一次泄密事件,冯云山被抓,会众们立刻陷入群龙无首之中,甚至各层干部也难以服众,情况十分紧急。
这时身为普通一员的杨秀清开始了他大胆的表演,突然伪装上帝降临己身,发布圣旨,稳住了人心。冯云山回来之后,便承认了杨秀清的降神之能,两人开始共同管理事务。
从此杨秀清的才干开始发挥,筹备行政组织,颁布行政法度,组建严格的军队,创造军事规章,整然有序。直到太平天国后期,军政人士们还在慨叹不识文字的杨秀清何以能治国建军,席卷天下,称之为不解之谜。于是用天降英才来解释。1851年太平天国建国,太平军出师反清,略经早期弱小时的困难周旋之后,1853年便波及了武汉、南京以南的半个中国,同年西征、北伐,同年北伐军逼近北京、天津,1855年西征军全面胜利,1856年9月2日杨秀清在内讧中遇难。此后由他组建、训练、指挥过的太平军仍长期保有强悍的战斗力,为满清八旗和蒙古骑兵所难以匹敌,包括曾彻底压制住南下助清的英法联军。
只是由于缺失战略统帅,太平军才最终功败垂成。后面总共坚持了12年,超出了人们的预想。这样的历程为历史所仅见。
其中独特之处在于:
一,中国汉族自唐末以来,经北宋、南宋、元、明,在民族信心上始终受打击,其间亡国两次,升平时期也仍有外敌威胁,挥之不去。明朝又一次亡国,满清八旗武功显赫,使汉族从上层文武到下层百姓都陷入民族信心上的最低点,连脑后也拖着一条长辫子。满族在自己全族皆兵的同时,对汉族宣扬“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而汉族也颇为接受了。但太平军却在这种长期的低迷中异军突起,事前连一点征兆也没有。随后战绩辉煌,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善战的几支军队之一。这番奇迹中,东王杨秀清的建军原则是奥秘所在,后面将要探讨。
汉族的信心自此觉醒,随后办工业,开教育,深介朝政,追赶西方,直到孙中山建立民国,将中国推入近现代的潮流中。而且,孙中山始终是洪秀全、杨秀清的崇拜者和宣传者。
二,杨秀清指挥的战争进程显得十分流畅。
这个进程和其中的一些关键战役应予分析。
三,不识字和有才能之间能启示什么?显然并非小问题。
这一点关系到对战略思维的深入认识,有可能破除一些常识的条框,一些似是而非的
长久观念。四,太平军中的人才比例似乎是偏高的,而且不同的将领各有不同的特殊指挥风格,最著名的例如石达开善变,陈玉成避虚击实,李秀成严谨,赖文光游走歼敌等。此中的各种风格也有着重要探讨价值。
首先,关于太平军的建军原则。
据《太平军目》记载,“军”是基本单位,设军帅一人,军帅以下设前、后、左、右、中五个师帅,师帅以下设前、后、左、右、中五个旅帅,旅帅以下设壹、贰、叁、肆、伍五个卒长,卒长以下设东、西、南、北四个两司马,两司马以下设刚强、勇敢、雄猛、果毅、威武五个伍长,伍长以下为冲锋、破敌、制胜、奏捷四个圣兵。
这种结构固然简明,但还并不特殊。特殊的规定在于:军帅仅为治军之官,行军作战时另由统帅指派高级将领予以指挥。这倒是前所未有的规定了,可以使全部军队的任何一个部分消除本位主义思想,在最高统帅的统一调度下任意协调,毫无阻力,成为最自由的战略变形的基础。太平军从早期到晚期始终战法灵活,善于大规模机动,为敌方所难以仿效,原因就在这里。这是所谓“组织决定战法”的最佳例证之一。另外,设立“圣库”制度,规定军人不得私藏财物,日常只应从圣库领取基本开支,上下一律平等。反过来想就可以发现了,上上下下有私财的军队,也是不大服从调度的。仅从这两点便体现出太平军的根本一条建军原则,就是使军队组织符合战略上彻底自由调动的需要,一切都围绕着这个核心进行,十分简明。这在此前的历史上比较起来,是非常有创造性的。1864年天京陷落之后,遵王赖文光以太平军制改编了华北散漫的捻军,仍称太平天国,使捻军面貌一新,行动整齐,然后在大规模的机动中以少胜多,歼灭蒙古亲王僧格林沁所部骑兵。可以说,这最后一支太平军仍击败了满清方面的第一悍将强军。杨秀清治军严厉,甚至稍有过严之病,但的确做到了令行禁止,效率充分。清方人士所写《武昌纪事》中评论:“(杨)有事传令,以次而下,奉行甚速。贼所倚赖者,秀清一人而已。”这些都是以组织方法作为基础的,而战略自由则是结果。士气从何而来?
士气的根源在于行动自由程度的大小。
最晚的赖文光一军仍有高昂士气,信心充足,也就不奇怪了。太平军从任何方面看都是一支彻底正规化的军队,着装漂亮,器械精良,有充分的训练和战斗素养,行军作战条令清晰,而且纪律严明,保持着高度的理想。在拥有一支优秀军队的基础上,杨秀清的战略指挥确实流畅回还,迅速多变,处处意在敌先,从敌方看来显得深远莫测,富有奸狡之能。
其总的特点,按清方评论有如下这些:《贼情汇纂》:“智虑精祥,防维周密。”
《贼情汇纂》:“识字无多,奸谲异常。”《贼情汇纂》:“(杨说)已骑虎背,岂容复有顾恋?今日上策,莫如舍粤不顾,直前冲击,循江而东,略城堡,舍要害,专意金陵,据为根本,然后遣将四出,分扰南北,即不成事,黄河以南,我可有已。”《武昌纪事》:“外似端绪纷乱,内实总揽大纲,一无所紊。”这第四条是最重要的,一句话就说明了杨秀清的全部特点。而且这一点也正是战略艺术的要点所在。端绪纷乱是给敌人看的,总揽大纲是给自己用的,胜敌之道无过于此。攻克武汉之后,杨秀清进一步的全局筹划最充分地表现了他的这些特点。后人多有认为杨东进南京和轻师北伐是胜利中的失算,但杨已不在,一旦冤枉,他如何为自己辩解?实际上前一条指责是将太平天国12年后的失败逻辑跳跃式地(连跳了六七关)归因于12年前的状况了,而且忽略了杨遇难导致原有战略中断这个因素。而后一条指责如果成立,便等于说杨犯了一个战略上极为初级的错误,杨有这么低的水平吗?!
武汉和南京时期,太平军总兵力约在十五万左右,清军仅在华北就接近百万,杨秀清以两万人北伐,谁以为他真地要用两万人并吞华北吗?那么他就真地是很低级了。
应该回首从头开始分析当时的局面。攻克武汉之前,太平军长期围攻长沙不下(1852年10-11月),南方清军反而尾随而来,于是杨秀清决定撤围,然后突然占领益阳、岳州(12月3日、13日),获得大量船只、弹药和新兵,又不停顿地顺流直下武汉,于1853年1月12日攻占。至2月9日,全军离开武汉,东进南京。这停留武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并不算长,但与太平军此前此后的进军速度比较起来,显然是略有耽搁的味道了。
因为武汉居天下之中,下一步该向何方,确实需要考虑。当时南方清军继续尾随,兵力数万,陆续赶来者还有更多。翼王石达开多次在武昌城外与之交战。北方清军向南调动,蒙古诸部也被动员。此时太平军无论继续向北还是回头向南,所遇的阻力都是相似的。
后人有主张太平军应该一鼓北进的。实则战略上从无“进攻必须直线到底”这一条。
相反克劳塞维茨曾论述过战略进攻有其顶点,不要轻易地用尽这个顶点,应该在顶点到来之前进行某种转向。这一论述十分重要。而最重要的一点,也是为后人所难察的一点,在于:
杨秀清从广西打到武汉,这般神速,并不是攻坚破锐平推过来的,而是乘隙蹈虚跳跃过来的。例如长沙就并未攻破。这是卓越的战略手法,何以卓越,后面将会谈到。倒是要说,从武汉继续跳到北京去,不仅不再可能,跳到了也没好处。平推过去就更是下下水平了。进攻固然可转向,但半途而废地变为防守却不可。西入四川正是有防守的嫌疑。而如果东进南京,却可以发现有如下好处:
(1)清方的守备重点是在河南方向,大军云集,江浙的阻力则较小。
(2)一旦进入江浙,太平军的作战面就只有西和北两方,比原来四面临战要好得多,同时也容易将江浙以南的福建清军压缩歼灭。
(3)清方的经济基础大半在江浙,而太平军一直还没有经济基础。
(4)速进江浙的过程中,易于使清军的追击脱节,秩序紊乱,太平军在战术上容易反打时 间差,回头歼敌。总之,东进是继续进攻,而非防守。比向北进攻战果要大。夺取清方经济基础比夺取河南,长远价值应是更大。反之北进可能是有灾难的。1853年2月9日至3月19,太平军攻克南京,迅即横扫江浙,5月8日从扬州北伐,5月19日从安徽和州西征,10月29日北伐军克天津郊外静海、独流镇,1854年6月26日西征军重占武汉。杨秀清是先占领南京再回头西征,相当于又是一次乘隙蹈虚的跳跃式行动,跳跃之时并不歼敌,完成换位了才回头歼敌。什么是换位?换位是战略变形方式的一种。一经换位,太平军就获得了上列的四条好处。而一般,在攻坚破锐之后却往往会丧失很多利益,因为既消耗了力量,又拖延了时间。
这一次战略变形甚至不是一次等量变形,而是一次增量变形,很明显。相应清方所被迫接受的这次变形,则是个减量变形,由于经济基础被夺和优势兵力脱节。平推式歼敌和换位后歼敌,效果是大不一样的,因为换位后的双方力量对比会有变化,时间、空间配置也会有变化。所以说战略中并非所有的行动都要用来直接歼敌,有些行动仅仅是用来改变时空配置的,也就是说,用来改变歼敌条件。更精彩的还在于,北伐不是一个真正的战略进攻,而仅是一个战略牵制,为了使北方的百万清军不至于全力支援西战场。后来也果然如此:西战场上只有曾国藩、胡林翼这些本地军队加上原南方清军在抵抗。北方清军被两万太平军牢牢地吸引了注意力,为什么?因为这两万人又是乘隙蹈虚,没打硬仗,几乎是偷行到了北京、天津。北伐军最终覆没,但从它所起到的全局战略作用来看,杨秀清是成功了而不是失败了。相当成功。失败的是清方,他虽然解救了腹心之灾,但武汉、南京以南的半个中国已不在其手。更糟的是,一旦太平军尽南方之力开始一场真正的北伐,后果就难以想象了。不能说太平军西征成功和清军剿灭北伐是双方各有胜负,因为在北伐军危难之际,杨秀清并未认真解救,他重视的是北伐军所起的作用而不是存亡。如果既要两万人扰乱北方又要两万人如数而归,那就过于拨弄如意算盘了,而清军并不是一堆草料。在清方看来,杨秀清围长沙不克则下武汉,转北上之势忽为东进南京,意外地又回头卷击南半天下,同时北伐矛头百出,确实是“外似端绪纷乱”,至于杨怎样“内实总揽大纲,一无所紊”,那倒不容易看清了。值得强调的是,西征战事不再是乘隙蹈虚的跳跃,而是扎扎实实的歼灭作战。这说明杨秀清对跳跃和非跳跃的各自不同作用,是分得很清楚的。该用此则用此,该用彼则用彼。1854年5月西征军曾遇到挫折,1855年2月由石达开扭转局势,此后全面压倒清军,可以说是全胜的结局。南京附近的形势,也是颇为耐人寻味的。太平军总兵力并不充足,却在两个大战场上大举出击,外加一个小战场:扬州、镇江、苏州方向。但很奇特的是,与各个战场上的飞扬之势相反,太平天国首都南京却长期被清方江南、江北大营围困,从1853年3、4月一直到1856年6月。很显然杨秀清不急于解围,而是在坚城自保的前提下尽全力于远方诸战场的胜利,这番全局气魄自古以来不多见。可谓是爱惜兵力,重视效率。当然,这也是总兵力不足才逼出来的气魄,但也难能他竟然如此而为,而且效果良好。连最后破掉江南、江北大营,他也是抽空进行的,却干净利落,摧枯拉朽,这就更值得喝彩了。当中有个场面,体现出他指挥风格的一个侧面。6月14日,陈玉成、李秀成大军在驰骋中突然接到杨秀清命令,要他们立即改道立即攻破孝陵卫江南大营,陈、李认为“向营久扎营坚,不能速战进攻”,杨秀清指示“违令者斩”,于是陈、李不得已而展开全力攻击,竟破毁无余,追杀千里。所谓出其不意并胸有成竹,大概就是如此吧。而且,这也是“端绪纷乱”的又一次表演。总结而言,杨秀清注重战略之形的变化,将作战行动和非作战行动(跳跃)区分得很清楚,多以非作战行动(有时还包括半作战行动)来改变作战行动的条件,当战则战,不当战则变形蹈虚,这是他指挥流畅的原因所在。这番战略才干与“识字无多”如何联系得起来?应该说,战略分两部分内容,一部分是关于武装力量的直接运用的普通战略内容,此中天赋可以代替文化,一部分是关于军事、经济、政治、社会的协调运用的大战略内容,此中文化不可代替。还应强调,在当代和未来,普通战略内容中文化的重要性也更提高了。但天赋的作用永远不会被排挤成零。特别对于两个文化相同的人,天赋就更是决定性的。
天赋是什么?
就是直接在生活世界中感受万物变化规律(含战略规律)的能力。
相反世界上还永远存在着一些假文化(含假战略学)。
某些“饱学”的败将,就是受了它的害。
败给只剩天赋,没有文化的杨秀清。
“1864年天京陷落之后,遵王赖文光以太平军制改编了华北散漫的捻军”
这个,恐怕是传统左派史学的宣传误导,实际上并不存在“用太平军制改编捻军”这样的事情,众多史料表明,捻军始终保持了原来“旗”的编制及号帜,且延续了其鲜明的家族特色,赖文光等人对捻军的影响力是有限的,他无论名义上还是实质上都不能算捻军的主帅。后期太平军自己的军制都十分混乱,一方面,“丞相”已经成了一百人里可以有十几个的芝麻小官,另一方面,英王陈玉成的部队也将从前以“军”编制改成了以“队”编制,则作为陈玉成部将,后期将领的赖文光,其自身部队恐怕也不可能完全保持“太平军目”的编制,更何况是去改编别人的军队。
“杨秀清以两万人北伐,谁以为他真地要用两万人并吞华北吗?那么他就真地是很低级了。”
事实上杨秀清就是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北伐军九个军,全部是武昌以前加入的老部队,可以集中了太平军中绝大多数的百战精锐,领兵的李开芳林凤翔,在从广西到南京万里转战中绝大多数时候是斩关夺碍的先锋,而在太平天国当时全部的6名丞相中,北伐统帅就占了三名。北伐军牺牲了最好的士兵,最好的将领北伐(当时太平军最优秀的将领应该是石达开,李开芳,林凤翔,罗大纲,林李的表现一直比罗大纲更突出),难道仅仅是为了进行“战略牵制”“扰乱北方”?把自己最有力的一只拳头从手臂上割下来,远远掷向敌人,却未能伤及要害,难道是“成功”的战略吗?
“北伐军危难之际,杨秀清并未认真解救,他重视的是北伐军所起的作用而不是存亡”
北伐援军数量有限,是因为天京方面兵力本身吃紧,但援军中有不少是从扬州撤出来的士兵,据清方在天京的间谍人员报告,这些人是太平军中仅次于北伐军的精锐。
“太平军总兵力并不充足,却在两个大战场上大举出击,外加一个小战场:扬州、镇江、苏州方向”
太平军前期并不曾出击苏州,扬州早已撤守,镇江也一再处于敌军围困中,只是因为西征战场节节败退而无暇顾及,直到西征局势全面好转才得以抽兵解镇江之围。
“1854年5月西征军曾遇到挫折,1855年2月由石达开扭转局势,此后全面压倒清军,可以说是全胜的结局”
西征军在石达开在江西撒下天罗地网,即将收网置曾国藩于死地的关键时刻,被杨秀清抽调主力参加天京解围战,错过了擒贼擒王,平定江西,直捣湘军老巢湖南的最好时机,致使西线战场从此陷入长期对峙局面,惜哉未臻全胜。
太平军在定都天京后不是扫清眼下的清军,集中兵力开拓江南根据地,而是把有限的兵力投入到天京,西征,北伐三个彼此相隔千里,相互不能呼应的战场,个人以为这实在不是什么大气,而是大意,是对形势过度乐观的估计造成的失误。
杨秀清是很有天赋,但仅仅靠天赋是不够的,太平军在定都天京后犯了不少战略错误,西征军在两湖的挫败,虽然原因众多,但也与杨秀清在调兵遣将方面的明显失误有直接关系。杨秀清的过人之处在于他极善于从实践中学习,善于总结失败的教训,及时调整策略,因此除了北伐军鞭长莫及以外,其他战场的一时损失大都得以挽回,尤其是1855~1856两年,杨秀清的在战略方面渐趋成熟,指挥更加得心应手,太平天国也步入军事全胜期。
1.江浙财富充足,是大清的很大一部分粮,税来自于此,占领它相当于半个大清。
2.当时太平军水军明显占有优势,沿江而下,可以扬长避短,而清廷的南京方向防备很空虚
如果北上河南,土地贫瘠,几十万太平军的粮草如何解决?当时太平军还没有马队,而清军的蒙满骑兵在平原可以来往驰骋;没有富裕的根据地,也没有切断清朝的物质供应,即使打到北京,恐怕还是李自成,黄巢的结局
定都天京之后,失去进取心是另一回事。在当时,沿江东下,无论在军事上,战略上都是正确的
另外,当时翼王提出了西取四川的建议了吗?
向西控制两广,向东控制江浙,将满清的粮仓和钱库抓在手里,隔江而据。最后鹿死谁手,也还很难说呵。为什么要急于北伐呢?
作者:陶短房
王庆成先生在其《太平军内部对建都问题的论争及其影响》一文中,对太平天国在占领南京前后围绕建都问题的争论考据甚详,并认为,东王定都南京的意见占据上风后,太平军的战略态势因此趋向保守,失去了与清廷争天下的勇气与决心。
窃以为,事情远非看上去那样简单。
首先,太平军并未因定都金陵,而失去对北中国的关注。
扫北军从客观上看,的确不足以致清廷于死地,但从太平军方面来说,却已是最精锐的部队,全部九个军都是编号5以内的老部队,统兵主将则系惯打头阵的林李吉,占了当时全部六名正副丞相的一半。他们的确是低估了敌人,高估了自己,并为此铸成大错,然而当时太平军从偏远山区一路打到东南大邑,尤其自武昌至金陵,简直势不可挡,对于经验缺乏、阅历不丰的起事农民们而言,由此引起对敌我力量对比判断不明,并产生轻敌急躁情绪,是非常正常的。这当然应该批评,但因此而指责他们忽视北中国而偏安东南,是不客观,不公平的。
扫北失败后,太平军也并非就此失去争衡全国的信心。“誓屠八旗以安九有”、“与该清争天下”之类词句,在各级天国官员的对内对外文书布告中屡见不鲜;干王初到天京不久便连衔发布《诛妖檄文》,并自拟北伐文稿,以出师扫北,消灭清廷相鼓呼;天王本人在答复欲与其平分疆土的外国冒险家时也明白地说,“我争中国,欲想全图”,庚申十年并曾命忠王等出师扫北,因不切实际遭到抵制而未果,直至壬戌十二年湘军兵临雨花台,还强令忠王“进北攻南”、争夺北方;甚至天京陷落之后,退到福建南阳乡的汪海洋余部,也仍然在壁上大书“陈谭胡廖定灭清”。虽然这些北进的想法未必现实,有些甚至是完全错误并给天国带来重大损失的部署,但这足以表明,上至天王,下至普通官兵,并未因定都天京而抛弃与清廷争天下的理想。
其次,占领南京后,分军镇守江南,而主力北进取河南为业的战略本身,有其难以克服的困难。
太平军占金陵后号称百万,其实战兵不过十万多,精锐更少,如分军镇守,主力北进,能北上之战士估计也不会多于八九万,盖江南留兵太多则北上兵力不敷,留兵太少,则不足以保固南方。历史上起义军北伐,分兵留守者多不能持久,如卢循攻建康,而广州为晋水师袭夺;黄巢攻长安,鲁景仁只堪退守连州一隅。且当时天国眷属老弱,多达数十万,随军北上则无舟楫便利,必碍军情;留江南则力不能佑,北伐将士后顾有忧。历史上吕子明白衣渡江,尽取荆州军户家口,使关羽数万得胜之师旬日崩溃的前鉴,不能不引起我们足够的重视。
事实上,扫北军以单薄的兵力一路打到天津,有其特别的条件,即这数万人马都是久经战阵的选锋锐卒,战斗力较强,且无眷属拖累,骨干官兵家小俱在相对安全的天京,将士无后顾之忧,因而不论攻守进退,较诸拖家带口的部队,在战略上的选择余地要大得多;而若是全军北进,利钝相杂,妇孺相望,人员虽多,反倒失去了战略上应有的机动性、灵活性。太平军自金田至永安,从蓑衣渡到郴州,屡屡盘桓打圈,束手束脚,也常常因为此。而从武昌到金陵的神速进兵,系因有舟船万计以安顿妇孺,且可轮流修整兵士以保持其精力,这才大大提高了老幼相杂数十万的太平军的进军效率。而北上中原,无此舟楫之便,再想重复上述奇迹,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有便是粮食问题。
东王不愿迁都河南的顾虑是“水小而无粮”,这个顾虑是不无道理的。淮北以至河南,当时是地瘠人多,粮食本已不敷食用,因此捻幅打粮之众才此伏而彼起。自元初汴水湮塞后,漕运断绝,仅凭陆运,是无法解决数十万兵民妇孺的温饱问题的――事实上大得舟楫之便、广略湖广江南鱼米之乡的天京军民,还时或弄到吃粥的窘境,何况“取河南为家”呢?
王先生在文中部分承认了上述困难的现实性,但认为革命应有勇于冒险的精神。话虽不无道理,但冒险必须建立在稳健的基础上,即冒险可能得到的收益应远远高于可能遭遇的风险,冒险才有其合理性,而从上述分析上看,这样的冒险,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必须指出的是,始终坚持迁都河南的天王,其迁都的决心系建立在“天父天兄佑护”的基础上,而非建立在对局势和战局的理性分析基础上――这是这位“睡稳都坐得江山”,身居宫中不出,不喜庶政的真命天子所不屑为的。这样作出的决策难免带有很大的盲目性和危险性。他后来不顾敌情,强行“进北攻南”的恶果,不正血淋淋地验证了这一点么?
当然,定都天京后,诸王矛盾激化,生活腐败,享乐主义抬头,并最后导致天京事变的惨祸。但此事系诸王因胜利冲昏头脑所致,与定都本身并无关系。定都天京,同样可以如刘邦、朱元璋那样选择正确的战略措施,最终取得全国胜利;全军北上,也同样有可能像杜洛周、翟让等部那样发生火并和内讧,而且,倘在流动作战的情形下发生如此事件,损失必然更大,太平天国政权本身也很可能无法象后来那样,在天京事变后仍维持长达八年之久。
以当时天国之力,只能倾全力于一个战略方向,先定东南而后北图,则是最稳健的选择。然诸王虽定都天京,却计不出此,而是置百里外的清军于不顾,分兵北进以取燕京,这种战法如同只手搏双鹿,结果导致两个战役方向都不足以致敌于死命,窃以为,这才是扫北无功的症结所在,却不能因北伐的失败而认定“建天京于金陵”是一项错误的抉择。
这一说法出自《发逆初记》,所记太平天国初期历史错谬甚多,如误冯云山为“左军师”,甚至误将“洪秀全”和“洪大全”当成一人,而另一份说石达开曾提议取四川的《粤匪起手根由》却说,杨秀清,韦昌辉,石达开三人都主张进军四川。太平天国初期,清方对其情况极不了解,甚至长期把韦昌辉当成太平军的首领,直到太平天国离开武昌,东下天京以后,其情况才渐渐由一些“被掳逃归”者透露出来,清方也是在这一时期才开始注意搜集太平天国情报的。因此《发逆初记》和《粤匪起手根由》中的错谬甚多,往往依据道听途说,甚至臆断揣测。
就进军方向的讨论来说,《李秀成自述》中明确记载,洪秀全主张取河南为业,杨秀清主张定都天京,而《发逆初记》和《粤匪起手根由》都与之颇有出入,两者都没提到“进取河南”的主张,且《发逆初记》说太平军在出广西前就有取金陵之议,石达开于此时提出西进四川,但太平军“舍城堡,弃要塞”,沿江东下的决策是在湖南道州才作出的;而《粤匪起手根由》的记载说杨秀清也主张取四川就更不可信了。
总之,有关石达开在初期曾提议取四川的记载都与《李秀成自述》的记载有明显出入,不足为信,而《自述》中却完全没有提到石达开有进取四川的提议,这些都显示所谓石达开提议进取四川不过是后人的揣测而已。例如《发逆初记》的作者记载完所谓石达开和杨秀清在广西全州的争论后就说“此石逆之必至四川也,可豫知之矣!”
从石达开离开天京后一年半的征战历程看,兵锋所指或向东,或向北,或向南,就是没有西进意图----而四川是在天京正西。这就说明,石达开直到离开天京一年半以后仍然没有进军四川的想法。
至于石达开后来确实远征四川了,基本是客观环境变化后才产生的思想,不能因为他确实到了四川,就把他决定进取四川的时间随意上推。既可以推到1857年5月离开天京之时,也可以推到1852年未出广西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