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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国风流》之 乐毅、田单(1)
赵武灵王通过胡服骑射而使赵国崛起于北方,进而灭掉中山国之后,战国诸侯出现了秦、齐、赵三强领跑的局面。不过这种局面仅仅持续了十年的时间就以齐国被燕国彻底击溃而告终。率燕军击败强齐的是赵武灵王的一名粉丝——名将乐毅,而此时执掌燕国的正是赵武灵王亲手扶植起来的燕昭王——再次感叹赵武灵王了不起。
先说说这位燕昭王,在《赵武灵王》里曾提到武灵王十一年(公元前314年),燕国发生内乱,齐国趁乱攻破燕国,燕王哙死于乱军之中,赵武灵王派兵拥燕太子职回燕,即位为燕昭王。这哥们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孝子,回国后见父亲尸骨无存和纷乱的国土,一笔笔账尽数记到了齐国君臣的头上,丝毫没检讨他父亲的意思:他是俺爹,俺爹怎么会有错?
好在这位燕昭王虽不愿编派他爹,为人却不糊涂,明白欲报复强齐,任用牛人是唯一的途径,是以自即位以后,即‘卑身厚币以招贤者’。谁知道招了半年多,甭说咸菜(贤才),连泡菜都没招来一根——燕国国小力弱,又地处偏远,魅力实在有限——要打工谁不先往经济发达的广东地区跑啊?
燕昭王有点着急了,听说有个叫郭隗的老头儿有些本事,眼下正隐居于燕,于是不辞辛劳就登门拜访。郭老爷子听昭王说明来意,也感其诚意,就给昭王讲了个故事:
“从前有一座山,山下有一个国,国里有一个国王,国王有一个嗜好,那就是他爱极了千里马,派人打着灯笼火把到处去找,三年而无所得。有个臣属打听到哪儿哪儿有一匹千里马,就是价钱贵了点,要一千两黄金。那国王倒也不小气,就让那位臣子带了金子去买。谁知道那匹马与国王无缘,赶在那位臣子到达之前得病死了。这哥们眼珠一转,有了主意,就花钱把那匹马的骨头尽数买了回来。马骨头当然不能当马骑,国王少不得发发脾气、瞪瞪眼珠什么的,那臣子自有应对:若果天下人知道陛下您爱马爱到了连马骨头都要花重金买回来的地步,那活马离您还远吗?国王转怒为喜厚葬马骨。这事儿就传了开去,不到半年,千里马自个儿都往国王的马圈里钻了。”
燕昭王会意,乃问:“然则寡人之马骨何在?”郭隗对曰:“老朽行将就木,愿为马骨,‘王必欲至士,先从隗始’,如此一来,那些比老朽年更富力更强的俊杰,怎会不千里来投呢?”
‘于是昭王为隗改筑宫而师事之’——瞧瞧人家,为自个儿谋了福利,别人还得感恩戴德,高!豪杰果四方来投,一代名将乐毅就是这么成了燕昭王的千里马。
再来看看乐毅。乐毅,‘其先祖乐羊’,乐羊是与吴起同时代的魏国将领,比较牛的纪录是带兵帮助魏文侯灭掉了中山国,并因功被封在了中山国境内的灵寿。这个中山国,后来又挣蹦着复国了,就跟当今的以色列一样。中山国的行事方式也跟以色列差不多,没个安分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烦他,结果被赵武灵王又灭了一回——如今几千年过去了,大概再没复国的指望了——乐羊的子孙们也就跟着一会儿挂魏国国旗,一会儿挂中山国国旗,到了乐毅这一代,挂了赵国国旗。
‘乐毅贤,好兵,赵人举之’,于是乐毅进入武灵王的赵军,为中级将领,自然衣服是胡的、马是骑的、箭是射的。大约就是在这一时期,乐毅成为赵武灵王的铁杆粉丝,为赵武灵王的治军手腕很是唱了些赞歌。哪里料到赵武灵王传位与惠王之后迅速失势,最后惨被饿死于沙丘(详见本系列另一篇《赵武灵王》)。乐毅预料把持朝政的公子成、李兑必将对武灵王的死党来一次清洗,自己是武灵王的拥趸,知道的人又不在少数,为避其祸,乐毅‘乃去赵适魏’。看起来乐毅不仅仅是善于军事,其政治嗅觉也是一流的敏感。
乐毅在魏国却没去军界混,而是成了一名外交官,正是一次‘为魏昭王使于燕’,把他和正求贤四方的燕昭王绑到了一起。一听乐毅的谈吐见识,燕昭王当即‘以客礼待之’,留贤之意,溢于言表。乐毅先是辞让,架不住燕昭王一片诚意软磨硬泡,终于同意委身为臣,‘燕昭王以为亚卿’,‘任以国政’,乐毅终于找到一个一展所长的舞台。
给燕昭王打工,也无外乎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中心:打垮齐国;基本点一:不许编派俺爹;基本点二:不许以燕国弱小而打退堂鼓。人燕昭王说了:“我有积怨深怒于齐,不量轻弱,而欲以齐为事。”[我跟齐国的宿怨源远流长,甭管自身力量有多弱小,也要让齐国死得很难看!]
燕昭王与乐毅在宫中分析时局,乐毅认为齐国自孙膑以来,‘练于兵甲,习于战攻’[士兵训练有素,谙熟攻战方略],国力方面虽不如齐威王时期之鼎盛,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目前的燕国相比,仍占据绝对优势。
燕昭王一听,立马以基本点之二——不许以燕国弱小而打退堂鼓——提醒乐毅。乐毅说:“要击败强齐,以雪先王之耻,须做到两件事:一、图自强。只有国富民强,方可一战,此事自古如此,无需多言;二、争取强援。‘王必欲伐之,必与天下图之’。而诸侯之中,‘莫若结于赵’。赵国力强,今非昔比。因为赵武灵王的关系,大王与赵国关系融洽,若许之于河间之地,赵国必出兵相助。
“且赵王与秦国也有交情,秦欲图齐久矣,由赵王出面而说秦,至少能令秦国两不相助。然后大王允诺事成之后,瓜分目前已为齐所据的淮北、宋等地与楚、魏,楚、魏自也乐得分一杯羹。如此一来,大王即可与率燕、赵、楚、魏等四国之兵,‘齐可大破也’。”
看看,把乐毅简单地称为名将是远远不够的,至少他同时又是一位极有见地的纵横家。乐毅这一番伐齐大规划被称为“宫中对”,多年以后的三国时期,诸葛亮仿效乐毅搞了个《隆中对》,难怪诸葛每每“自比管仲、乐毅。”
乐毅规划好大方向之后,接下来就是具体操作了。对内,昭王‘吊死问孤,与百姓同甘苦’,颇有点公仆的味道哈?对外则是四面示好,争取同盟,对来自其他诸侯国的帖子,只要不是说齐国好的,一律顶!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边厢燕昭王、乐毅每日每夜地、刻骨铭心地“惦记”着齐国,那齐国在干吗呢?时齐国已是齐湣王当政。这个“湣”字很不好写,一不小心就写成了涽(同“混”)蛋的“涽”字了。不过这位老兄的所作所为,还真就基本上跟个混蛋差不多,就算写成了“齐涽王”也没冤枉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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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了好几天了,继续努力写下去。
燕昭王死后,他儿子就把乐毅赶走了,以为自己很牛.跟威廉二世一样
不过反过来就是守旧势力太强了,变法必然要得罪保守贵族的核心利益,国君精明、厉害还行,否则保守势力的反扑只能使变法功亏一篑,魏国是最典型的例子。秦国大概就是一张白纸,怎么都行,
而六国多是人死政废
《战国风流》之 乐毅、田单(2)
《史记》里评价这个齐湣王用了两个字“自矜”,用当今的话就得四个字“骄横自大”。也难怪,从他爷爷齐威王任用田忌、孙膑而强齐以来,齐国国力就一直处在一个傲视群雄的水平,作为这么一个超级大国的国君,放个屁都得让周围的卫国啊、鲁国啊、宋国胆战心惊,没吃过苦头的的齐湣王不自觉的就把眼睛长额头上去了,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派头。大家想想当今的美国总统布什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就因为这一个骄横自大,齐湣王与臣子们的关系处的一团糟,对于来自于相对弱小的燕国的威胁也根本没当个事儿。
几年过去了,燕国因为燕昭王的礼贤下士及与民同苦而富强起来,‘燕国殷富,士卒乐轶轻战’,士卒同心,愿为王死战。齐国呢?湣王骄横,‘百姓不堪’,愿意为他卖命的人实在不多了。时刻惦记着齐国的乐毅认为伐齐的时机已经成熟,遂于燕昭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84年)出使赵国。
燕赵两国的良好邦交归功于赵武灵王,燕昭王得赵武灵王相助才得以即位为王,后燕昭王又投桃报李,让赵武灵王从燕国接走在此作人质的秦公子稷,立为秦昭王,赵国才得以集中精力处理中山国问题和胡人问题。如今燕国又约定破齐之后赵国可拥有河间之地,所以乐毅没费多少口舌就说动赵惠王联兵伐齐。
乐毅从赵国归燕,立刻派人南下游说楚、魏,赵王则遣使西入秦拉秦昭王。燕王与魏王、楚王自然没那么好的交情,不过燕国使者一亮出淮北、宋地相诱,这二位立刻眉开眼笑,同意出兵。秦昭王听说大家要合伙去找齐国的麻烦,大喜过望。能合力干掉自己的头号竞争对手,谁不高兴呀?于是不仅自己调兵遣将,还拉上此时已然沦为秦国附庸的韩国(详见本系列另一篇《白起》),共同出兵赴燕参战。
‘燕昭王悉起兵,使乐毅为上将军’,为了报仇雪恨,真是倾全国之兵。赵、秦、楚、魏、韩各国大军也陆续抵达,赵惠王干脆‘以相国印授乐毅’,乐毅理所当然的担任了多国部队总司令。
联军渡过黄河,迅速向济水挺进。齐湣王急派触子为将、达子为副将,率齐军主力迎击,在济水之西与联军形成对峙。
鉴于联军有备而来,且其中有骠悍的秦、赵骑兵,齐将触子建议取守势,先避其锋锐,假以时日,联军补给必然不济。按说这一构想深得孙膑持久战的精髓,实在是破解联军的高招。结果到了骄狂的齐湣王这儿,这老兄勃然大怒:“屁话!我军所向无敌,避其什么锋锐?你分明是怕死,找借口畏惧不前。传我号令,三军用命,奋力向前。畏退者斩,‘掘其冢墓’![刨他的祖坟]”
因为齐湣王平素骄横,愿意为其效死命的本来就不多,这会儿他老人家又来这么一杠子,这士气还要不要了?仗还怎么打呀?触子将军没有办法,咬牙挥师而出,结果遭到乐毅的联军的迎头痛击,前军一触即溃,后军是扭头就逃,心话:“您要刨俺祖坟这就请吧,要刨这么多将士的祖坟,我...我累死你!”触子将军无可奈何,丢下乌纱逃亡——逃吧,反正祖坟也保不住了,别连脑袋也丢了。
击溃齐军主力之后,乐毅兑现承诺,遣还参战的他国部队,任赵军自去攻击向往已久的河间,魏、楚自去攻击垂涎三尺的宋地、淮北。‘而燕军乐毅独追’,燕军在乐毅的率领下长驱直入,进入齐境。齐军主力被联军击得溃不成军之后,残部跟着副将达子一退再退,直至秦周,已经相当接近齐都临菑了。
齐将达子实在看不下去部下低落的士气,请求齐湣王开库犒赏将士,上前线搞搞演讲啊、慰问啊之类的,好歹先稳住士气再说。
这齐湣王又来了:“屁话!诸将不思死战报国,一退再退,还赏?寡人赏你们一人一把铁镐,去自刨祖坟吧。”——各位说说,摊上这么一位老大,下边马仔们还怎么玩?
结果秦周没几天又被尾随而来的乐毅击破,达子将军战死。
齐湣王这下子慌了手脚,知道秦周既破,燕军不日即可抵达临菑,不等燕军攻到,慌慌张张就弃城而走——不知道他有没想到自己也没死战向前,该去刨自己的祖坟了。
‘湣王出亡,之卫’,跑到了弹丸小国卫国,卫国国君一看超级大国的国王驾临,好比埃塞俄比亚总统见到布什一样受宠若惊,把自己的宫室腾出来给湣王住,自称微臣,好酒好菜的伺候着。湣王呢?还真就拿卫君当奴仆使,呼来喝去给脸子瞧。卫君的手下人不干了:“你TM什么呀,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谁是你三孙子不成?”结果‘卫人侵之’,故意给他洗脸水里尿点尿啦、夜壶里放只青蛙啦,反正就不让你过安生了。
湣王呆不下去了,又先后去了邹国、鲁国,站城下就直呼人国君名讳,让人赶快开门伺候。邹君、鲁君能高兴吗?结果连门都没让他进去,齐湣王只好又逃回齐国,一路忍饥挨饿,等挨到莒邑,本来一张白胖的脸都被拖得整个走了形了,该!
乐毅开进临菑,‘尽取齐宝财物祭器输之燕’,合辙齐湣王仓皇出逃,连金银细软也不要了。‘燕昭王大悦,亲至济上劳军,行赏飨士,封乐毅于昌国,号为昌国君’。——真值得齐湣王好好学学啊。
关于余下来的战事,有两种不同的说法,其一说乐毅善兵,齐师勇猛,半年而下齐城七十余座,只剩下莒邑、即墨二城没有攻下,后来正是凭着这最后的二城,齐将田单以国际首创的火牛阵而驱燕复齐;另一种说法里乐毅的用兵水平就菜了许多,认为他攻下这七十余座城花了五年的时间。
关于这两种说法,可查的典籍多有矛盾之处,往往是上不对下、前不对后。本人赞成后一种说法。半年而下齐城七十余座,平均两天半就得攻下一座城池,以燕军的战斗力,不大可信。《史记.乐毅列传》记载,齐都沦陷之后,‘齐皆城守’[齐国各城邑都据城坚守],如果让人每两天半就端一座城池,这叫什么坚守?
再说田单复齐是在五年之后,这么算起来,燕军首先在半年里就拿下齐城七十多座,然后又花了四年半也没把剩下的两座孤城攻下来——呵呵,这不要说燕王会对乐毅起疑心,连本人也要怀疑他在磨洋工啊。
《史记.乐毅列传》里另有一句话:‘乐毅留徇齐五岁,下齐七十余城,皆为郡县以属燕,唯独莒、即墨未服’,所以本人认为乐毅在齐国转战攻下这七十余座城池花了五年的时间,而且乐毅伐齐可不是齐宣王伐燕,抢了就跑,而是每攻下城池都要设立郡县,任命地方官,建立燕国的统治。
这么一说未免看低了乐毅的用兵水平,使那些把乐毅当军事天才来膜拜的粉丝们内心不爽,不过我们却由此看到了乐毅过人的政治才能,也算是堤内损失堤外补吧。
恭喜: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西西河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苏秦在这里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