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长白山里的秃尾巴猴（一） -- 履虎尾

猴子是生命中除了人类之外，智力最高的动物，它们已经具备了相当高的智力。在猴子的智力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模仿能力。一般来说，动物的模仿力普遍是指向高一个档次的，所以呀，长白山里的猴子们，就把兴奋点指向了山坡上、山脚下的人类的村落。

要说咱们人类呢，也有个怪毛病，好惹事，又缺乏心理承担能力。这要是看不着猴子，就变着法的引猴子，逗猴子，招惹猴子。可等这猴子一多了哇，又嫌猴子讨厌的慌，闹心。倒也是，你想啊，成群结队的猴子，没日没夜、没完没了，整天地围着村子转悠：摘张家的菜，摸李家的瓜；捅老赵家的窗户纸，揭老王家的炕席，呵呵——你说烦不烦啊？嗨——烦得透透的！而且呢，这猴子一旦认准了你们村儿啊，得！它们就不挪地方了，见着天的来捣乱。什么拔鸡毛啊，撵猪崽子呀，把你家搅得底朝天。你吓唬它，骂它，它一点儿不怕，还冲着你扮鬼脸儿呐；你打它，呵呵，打得着吗？猴子上树了，坐树叉子上朝你吐口水呐。

这么说，是不是咱人类就拿它没办法了呢？不是，有办法。猴子们实在闹得凶了，村子里对它们烦透透的了，就使出绝招，祭起了撒手锏来：左手提来一只鸡，右手拿着一把刀，一刀抹在鸡脖子上，然后，连刀带鸡朝地上这么一扔——就见鸡在地上乱扑乱抓，脖子上的鲜血四处乱溅。鸡嘴里的叫声呢，是临死前绝望的声嘶力竭。

再看那群猴子吧，小猴崽子们被这场面吓坏了。告诉你吧，胆子再大的猴子，也怕看杀鸡。猴子们的小眼睛紧盯着地下那只乱扑腾的鸡，猴子的四肢簌簌发抖，嘴里吱吱惊叫，一个劲的往后退，往后躲，生怕鸡血溅到自己身上了。过了一会儿，鸡长鸣一声，蹬腿抻脖子死翘翘了，猴崽子们更怕了，转身就跑，拼了命的逃离村子。从此呢，猴子们一去就不复返喽。

杀鸡给猴看，是吓唬猴子的最好办法。当然，这个办法够残忍的了，不把人逼急了，哪村的人也不会使出这招的。不过呢，这也表明，作为灵长类动物的猴子，已经有了对生死的认识和理解。

俺在给二流虎尾讲述原始社会历史的时候，讲到了人类对死亡的认识和原始宗教的起源。根据现有的资料，比较一致的观点认为，人类最早对死亡的认识，应该在母系氏族公社时期。从国内的材料看，最早的证据出在山顶洞人时期。三万八千年前的山顶洞人，开始有意识地对尸体进行埋葬：让死者的头朝向东方；用赤铁矿粉在遗骨周围撒出一个红圈；把死者生前使用的工具和装饰品摆在他（她）的身旁，等等。山顶洞人的墓葬制度，证明了当时的人类已经有了生死观念，已经出现了原始的宗教意识。而在山顶洞人时期以前呢，则不见墓葬制度的任何痕迹。

民族志方面的材料呢，据说，苏门答腊热带雨林中的库布部落的土人，至今尚不会打猎，不会生火，全靠生吃野果、昆虫、青蛙、蜥蜴为生，没有任何宗教色彩。再有，刚发现新大陆的时候，生活在火地岛上的野蛮人，只会制造最简陋的石器，语言含混不清，智力低下；人死了，也不知道埋葬，就摆在那里，也不知道害怕。

人类，是由猴子进化而来；只要是人，就肯定要比猴子聪明。长白山里的猴子都知道怕死，而我们竟然认为，最原始的人类不懂得生死观念，这，这恐怕是解释不通的吧？

猴子既然懂得鸡的死，自然而然的它们也就明白猴子自身的死亡。有一天，猴群中的一员死掉了，于是，别的猴子，就开始为猴子的葬礼忙碌了。

首先，是遗体告别仪式。一大群猴子围着死猴，开始了哭泣。猴儿们哭的好伤心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要哭上一大阵子。猴子仗义呀，比铁石心肠的人可强多了。

哭哇哭哇，等哭够了，猴子们开始进行第二项仪式，该刨坑了。猴子们在山坡上选择了一块风水好地，一起动手。挖呀挖，挖出了一个刚好能埋下那只猴子的土坑。

坑挖好了，大家把死猴抬过来，摆放到坑里。摆的时候注意，要让死猴的脸朝向下方，而猴子屁股，朝天摆放。

把死猴放坑里了，下一项就是填土了。猴子们七手八脚地，把挖出的土填回到坑里去，盖在死猴的身上。当土盖到猴子屁股，坑快填满的时候，几只有经验的猴子伸出手来，把死猴的长尾巴拉出来，不往土里埋，让这条尾巴竖在半空中。然后，猴子们把坑里的土填满喽，拍实喽。

死猴子埋好了，众猴子们还不离去。大家围在土坑四周，眼睛呢，一起盯住竖在半空中的那条猴子尾巴。

地球是转动的，空气不可能永远静止。一阵轻风吹过，半空中的猴子尾巴微微晃动起来。猴子们一看，以为坑里的同伴复活了，于是破泣为笑。众猴子们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拼命地往坑外扒土，把坑里的死而复生的同伴挖出来。

等挖出来一看，死猴子还是死的，根本就没有复活那么回事儿。于是，猴子们再次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把同伴重新埋好。当然，还是脸向下屁股朝天，尾巴竖在半空中。埋完了呢，大家继续围在坑沿上守候。

这些猴子们啊，就这样哭了笑，笑了哭；埋了挖，挖了再埋，足足折腾上半天、一天，甚至是三两天去。有时候，直到尸体坏了，众猴子们才恋恋不舍地四散而去。呵呵，猴子就是猴子，毕竟不如人聪明。不过呢，猴子倒像似比人类仗义得多哇。

上一回所说的“傻狍子的故事”，是前几年履虎尾在饭桌旁给小学二年级的女儿讲的，所以，语气模仿了孙敬修老先生。呵呵，在三十多年前，打头三叔给俺们讲的时候，用的可是土得掉渣的关东话啊。

傻狍子故事，农村青年素青、振家他们都不知听过多少遍了，所以，他们的反应都很平淡。继林呢，知道三叔是在嘲讽自己，低着个头使劲地搓着苞米，假装没听着。我们几个插队同学呢，第一次听这个故事，觉得非常有趣。听完之后余兴未尽，也不管一旁的继林脸色难不难看，只管挑衅似的挑故事的毛病。

三叔说：“其实呢，讲究里说的，傻狍子跑半巴道再折回来，回原来的地方问个究竟，叫个真章，这个说法呢，是有点儿玄乎。不过呢，傻狍子确实是有点儿与众不同。据打猎的老猎户们说，打别的动物，一点响动也不敢发出来。那些动物们像兔子呀，獐子呀，鹿呀，机灵着呢，听见一点儿动静就跑得没影没踪的。唯有这傻狍子与众不同。发现了傻狍子，在开枪之前，猎人一定要大喊一声。傻狍子听见动静，要愣一下，还要回头看看，它要看得一清二楚，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声音，等看明白了，它才跑呐。呵呵，傻狍子也不想想，猎人打猎，猎物逃跑，争得就是那一眨巴眼的功夫，你耽搁了这一下子，还跑得了吗？不过呢，说来说去，归根到底，是老老年呢，关东山人迹罕到，长白山里的动物没见过人，也不知道怕人。要不怎么说‘棒打獐子瓢擓鱼’呢！至于说猴子，咱长白山里边可多了去了……”

长白山里的猴子多了去了，三十、五十只一群，成群结队的，满山乱跑。猴子荤素都吃，主要吃素的。春天吃嫩芽树叶，夏天吃金针蘑菇木耳猴头，秋天吃满山的野果，冬天大雪封山了，它们也钻到山洞里去，猫冬。

要说这野兽呢，有单独行走、独来独往的，像老虎，豹子，孤猪等等的。也有集体活动，成群结队的，比如像马呀，鹿哇，牛啊，羊啊，还有就是猴子。野兽只要是成群结队的，其中就有个挑头称王的。猴子群里挑头称王的呢，就是猴王了。一大群猴子乱哄哄地过来了，你就盯着看吧，准能发现，当中哪一个是齐天大圣——猴子大王。要问这猴王与别的猴子有什么区别，呵呵，这区别可就大了。

猴王一般是一只中年的公猴。猴王的个头，要比一般的猴子要大一点；它的毛色呢，要比别的猴子鲜亮一些；它的脸色呢，总是牛×哄哄的，目中无人，呵呵，目中无猴也。猴王它不论走到哪里，总有七八只母猴前呼后拥的做跟屁虫；猴王不论走到哪里，别的猴子都纷纷给它让路，而猴王呢，总是大摇大摆，横冲直撞。

如果从猴子的前边你没认出谁时猴王来，那，等猴子转过身去背对着你，这时候，你会立马将它辨别出来，谁是猴王，谁们不是。用啥来辨别呢，看它们的尾巴。怎么的呢？呵呵，告诉你吧，那些在猴群中充当臣民的猴子，一个个的，尾巴整天向下耷拉着，它们必须要夹紧了尾巴做猴。而猴王呢，猴王的尾巴从来不向下耷拉，而是骄傲地、高高地、威风凛凛地翘将起来，就像是竖着的一根旗杆，尾巴根子紧贴着后腰，尾巴稍子呢，竖立在半空中，轻轻地摇摆。你还记得孙悟空变的那座土地庙吗？呵呵，庙后边不是竖立着一根旗杆吗！在花果山上，孙悟空的尾巴总是这样高高地翘着啊。

翘尾巴，这是唯有猴王才能享受的特权，别的猴子，不得模仿这个动作。偶尔的时候，个别公猴在“左右无猴”的情况下，也把自己的尾巴往上翘起来，YY一番，自我得意一番。然而，猴子翘尾巴，就如同人类的黄袍加体，属于十恶不赦、大逆不道的行为，一旦被猴王所发现，猴王立即扑将过来，给翘尾巴的猴子一番终身难忘的教训。

整天的翘着尾巴，猴王不累吗？累！累是肯定的，要是不信，你就整天挺直腰板儿打立正，试试累不。不过呢，翘尾巴虽然有点累，却也累有所值也。猴王翘尾巴呀，是在发出一种信号，一种性信号。猴王翘尾巴，是一种在性能力上惟我独尊的宣示。猴群中成熟的母猴，眼睛紧盯着翘尾巴的公猴，紧跟在翘尾巴的公猴也就是猴王的身后。按照猴子世界里的规矩，所有的母猴，都是猴王的后妃；所有的小猴，都是猴王的太子和公主。（履虎尾按，打头三叔讲到这里的时候，曾经露出一种古怪的表情，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当天晚上我们睡觉前躺被窝里闲聊，突然间明白了三叔的“潜意识”，哈哈哈——光棍堂里爆发出一阵差点冲破房顶的笑声。）

猴王享有一切特权，人人景仰（应该是“猴猴”景仰）。除了对母猴们的独占之外，猴王还有优先进食的特权。遇到食物，猴王也不谦让，坐下便吃，众猴们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在猴王吃饱之前，谁也不许伸手。个别不懂规矩的猴子，手刚伸出来，不等猴王发话，别的猴子自然就会给它一顿教训，提醒它，你要懂点儿规矩也。众幼猴是猴王的太子和公主，血统高贵，身份非常，在猴王高兴的时候，它们也可以一同进食，对于幼猴们偶尔的犯上行为，猴王总是宽宏大量，不予计较的。等猴王吃得差不多了，它的后妃们——众母猴也可以去吃了，因为母猴们是忠心耿耿的，是给猴王生育后代的，平时，她们总是围着猴王转，挠痒痒啊，捉虱子呀，为猴王服务，所以，猴王对她们也厚加宠爱。至于其他的众公猴，一方面，它们是猴王的下属，是猴王国里的臣民；另一方面，他们也是潜在的王位篡夺者，是猴王的死对头。所以，猴王时刻堤防着它们，才不会坐视它们羽毛丰满。一般情况下，它们要直到猴王吃饱以后，才被允许去吃猴王的那些残渣剩饭。

人类社会中，权利和义务是相辅相成的；到了猴子的王国里，也是如此。猴王既然享有种种特权，它自然也就有义务为猴群付出相应的贡献。遇到困难了，猴王要给集体想出解决的办法；遇到危险了，猴王要挺身而出；个别猴子碰到问题，猴王也必须帮忙解决。同别的猴群狭路相逢，战争爆发了，猴王要身先士卒，带头冲锋陷阵，即使是失败了，也要掩护猴子群众安全撤退，而不能是自己逃跑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