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Andrew Marr:我们英国人——英国诗歌文学简史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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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Andrew Marr:我们英国人——英国诗歌文学简史

    在村镇之外有一片沼地。一个温暖的夜晚,一名欲火烧心的孤独男子正在沼地里徘徊,口中念叨着抑扬顿挫的词句。一段段旋律正在他的脑海里翻腾,他搜索枯肠想要为这些旋律配上歌词。他心心念念想要歌颂的是一位同村姑娘——一位他高攀不上的姑娘。

    几百年后,另一名男子感到自己辜负了上帝,即将面对不灭的地狱之火。但是此人性情和善,总觉得上帝不可能像教会长老们宣扬的那样冷酷无情。于是他抄起一杆鹅毛笔,展开一卷粗纸,饱蘸墨水,写下了一段专供他本人念诵的祷文。他在动笔的时候口中同样哼唱着曲调。

    再接下来是一名深陷地牢的女性,严刑拷打致使她遍体鳞伤无处不痛。她正在向一位衣着寒酸的教士口述一段大逆不道的反诗,主题是抗拒权威。

    像这样的女性还会有很多。她们当中有些人处境优渥,端坐在彩绘玻璃窗户之后,室内铺陈着御寒的毛皮;也有些人处境贫苦,生活在二十世纪的伦敦,膝下儿女嗷嗷待哺,负心渣男一去不归。像这样的男性更是远远更多,他们当中既有爱尔兰的神秘主义者也有苏格兰的农夫,既有西部郡县的教士也有沃里克郡的演员。所有这些男男女女都投入了同一项事业:根据韵律组织词语,将每一行语句都像疾驰赛艇上的索具那样牢牢绷紧,将蕴藏在英语当中蔓生滋长的魔力发挥到极致,构建出一台又一台结构紧凑、轰鸣不止、充满意义的袖珍语言引擎。

    专攻远古时期的考古学家告诉我们,音乐与旋律出现在语言与字词之前。面对着周遭环伺的黑暗与危险,部落萨满们总会带头起舞,增强部落的凝聚力,彰显无畏的精神。为了保持舞蹈节奏,自然免不了要哼唱、歌唱乃至喊叫。不知多少世代之后,开始有人将歌声与词语结合在一起。要想理解诗歌的起源,不妨看看配备合唱团与面具的古希腊早期悲剧。

    在这片名为不列颠的群岛上,我们所知的最早得到诵读与讨论的诗歌出自古罗马的拉丁语诗人之手。诚然,青铜时代的不列颠土著部落——他们已经拥有了相当高超的技术,他们当中既有农夫也有金属匠人,还有矿工与商人——不太可能一首诗歌也没创作过。但是无论他们创作过怎样的诗句,如今都早已散佚失传了。但是罗马治下的不列颠也将会孕育她自己的维吉尔与马提亚尔,以及众多能与古希腊人比肩的诗人。苏塞克斯的街头将会有人举办诵诗大会,短小精悍的荤口打油诗也会在哈德良长城的士兵之间广泛传扬。

    随着一轮轮的外来入侵与本土抗击,随着一轮轮的成败交替与疆土易手,英国的种族构成逐渐变成了另一番模样。海外的入侵者操着一口日耳曼语言,不列颠本土的抵抗者则使用掺杂拉丁单词的凯尔特语言,双方的冲撞孕育了英语的前身。在语言学层面上,不列颠群岛恰似一口沸腾不止的大釜,各种配料在接下来几百年间逐一下锅——古挪威语,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印度语乃至阿拉伯语——最终烹煮出锅的大杂烩则是全世界范围最广、弹性最强的语言。一代代英国人将会使用这种语言来抒发内心最深处最真挚的情感,抒发他们在人世间的喜乐、热爱与恐惧。绝大多数人类文化都有一枝独秀之处,受到其他文化的仰慕。倘若德国没了音乐家,意大利没了画家与建筑师,他们的国家形象与国民认同将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呢?英国的音乐传统远不如俄国或者德国那样底蕴深厚,英国的建筑远不如罗马或者巴黎那样生机勃发,英国的世界观远不如古典中国那样自成一体。与上述主要文明圈子相比,英国人的足以自傲之处在于我们具有全世界最丰富、最可观、最一以贯之的诗歌传统。“鸣禽巢窠”(nest of singing birds)的地位至今依然是英国历史成就的核心——在笔者看来,甚至就连日不落帝国的构建或者科学领域的大跃进在这一成就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

    本书的用意在于以英国诗歌为框架,讲述一首不一样的史诗。通过诗歌以及诗人们的生平来探寻身为英国人的感受。成千上万名英国人都曾通过书信、绘画、各类艺术品、手机短信、电子邮件乃至社交网络更新内容留下过坦露心迹的线索。然而诗歌却是另一回事。诗歌是人类迄今为止发现过的最亲密、最直接的沟通方式。当诗歌打动读者时——诚然,打不动读者的二流诗歌远比一流优秀诗歌多得多——诗歌总能以无与伦比的烈度直指人心。即便身在二十一世纪,我们依然会因为莎士比亚笔下麦克白弑君灭友的心路历程而莫名震撼,负疚感与绝望在麦克白心中的层层覆压依然会看的我们喘不上气来。记录文献固然能告诉我们一战战场多么惨烈,但是为了获得身临其境的感受,我们首先会将目光投向诗人而不是电影工作者,甚至在今天也是这样。这些都是显而易见的例子。与短信、电子邮件乃至电视节目不同,诗歌能让我们与另一个时空的人们直接交谈,无需借助他人传话。无论是中世纪的农夫还是乔治王时期的心碎女性都能直视我们的眼睛。

    在2015年写下这段序言的时候,笔者十分清楚“英国”这个词如今具有怎样的争议含义。笔者的许多苏格兰同乡都远远更希望笔者撰写一部专注于苏格兰诗歌的作品——苏格兰诗歌也确实会在本书当中占据大量篇幅。不过无论读者们是否满意,近几年来英格兰的声音确实越发响亮了。许多当代史学家都毫无愧怍地采取了以英格兰为核心的叙事立场,而就在一二十年之前他们还会不假思索地采用“不列颠”这个词。

    不过假如笔者接下来仅仅局限于英格兰地区的诗歌,那么难免陷入困境。所谓的“英格里斯”语言(Inglis)早在中世纪初期就已经在苏格兰南部扎根了。甚至就连颂扬罗勃特一世国王的爱国主义史诗所使用的语言也更贴近如今被我们称作英语的萨克逊语-法语混合物而不是苏格兰当地的盖尔语。苏格兰最伟大的诗人们——威廉.邓巴,罗伯特.亨利森,加文.道格拉斯,罗伯特.费格生,罗伯特.彭斯,沃尔特.斯科特以及休.麦克迪尔米德——都留下了不少英语作品。尽管二十世纪有不少本土作家都打定主意要重新拾起古代苏格兰风格的英语,这些愣头愣脑的苏格兰人依然是英格兰人的表亲。其他凯尔特国家的情况也是一样:要想谈论英国诗歌,怎么能漏掉斯威夫特、叶芝与狄兰.托马斯呢?

    本书无意挑动地域之争。从古至今,英伦群岛上的居民们有过很多大体一致的共同经历。维京人的登陆地点分布在在不列颠海岸线的周遭各处,他们的定居点更是无处不在,包括奥克尼与设得兰群岛,都柏林与曼恩岛,高尔半岛,约克郡以及英格兰东部大部地区。宗教改革的烈火不仅烧遍了苏格兰,也烧遍了英格兰。瘟疫、农业变革与战争都不会特意绕过英伦群岛上的特定地区或者族群。大部分身为英国人的体验都是共通的,笔者有意彰显这一点。同时笔者也希望尽量体现英国不同地域的特色。

    笔者很清楚,在英伦群岛上出现过很多并非用英语创作的伟大诗歌。苏格兰历来都有盖尔语诗歌传统,爱尔兰也有爱尔兰语诗歌传统,威尔士吟游诗人同样佳作颇多。诚然,这些作品大都口口相传,作者身份晦涩不清。但这并不是将这些诗作排除在外的理由。因此只要有机会,笔者就会引入非英语诗歌的英语译文。笔者当然希望能够多包括几首这样的诗歌,但是千百年来的霉菌与雨水导致文稿朽烂并不是笔者的责任。使用译文的另一个原因在于笔者不想让当代读者过于头痛——假如没有译文,读者们大概领会不了早期盎格鲁-萨克逊诗歌,包含大量方言用语的诗歌,以及少数几段拉丁语诗歌。

    有些人认为二十一世纪是诗歌复兴的时代,也有些人认为诗歌艺术在二十一世纪已经走上了绝路。在笔者看来,这两种说法从古至今始终相伴相生,也始终各有道理。问题的根源在于读者们如何听取诗歌。如今我们大多数人都要通过印刷品来接触诗歌,尽管我们在幼年时期也曾听过不少节律分明的童谣。诗歌与写作历来密不可分,但是诗歌在历史上往往是一门口头艺术,诉诸于听觉而不是视觉。即便在今天依然有很多诗人坚持不出版诗集,仅仅在本人亲自出面的诗友会上朗读作品。因此广播电台作为当代最主要的口语传播媒介也就成了传扬这部史诗的最理想渠道。接下来大家将要读到的内容将会在2015年10月8日全国诗歌日当天占据BBC广播电台4频道,硬生生插进新闻与天气预报之间的每一寸空隙。创作于千年之前的诗篇将会在这一天再次响彻全国。

    本书囊括了许多最伟大的英国诗歌,其中有好几首诗名不见经传,实在可惜得很。笔者希望本书有助于我们重新思考自己的来处与现在的境遇。笔者诚挚邀请各位读者一起踏上这段旅程,充分体味这一路上的惊喜与振奋,以及偶尔发作的茫然若失。

    通宝推:红军迷,黄序,非鱼,九霄环珮,桥上,决不倒戈,mezhan,
    • 家园 大家一起来4

      上文我们提到了杰姬.凯并且将她归于苏格兰诗人。她的诗歌听上去确实来自苏格兰,她确实用苏格兰语写作,她确实于1961年生于爱丁堡。但是她也有黑人血统。她的母亲是苏格兰人,父亲是尼日利亚人,尚在襁褓之际她就被送给了格拉斯哥的一户共产主义者家庭领养。最近她还回了一趟爱丁堡寻找生身父母。下面这首《乔治广场》(George Square)是献给她的养父母的赞歌。乔治广场是格拉斯哥各种游行示威活动的惯常终点,而她的养父母毕生都是和平主义者:

      My seventy-seven-year-old father

      put his reading glasses on

      to help my mother do the buttons

      on the back of her dress.

      'What a pair the two of us are!'

      my mother said, 'Me with my sore wrist,

      you with your bad eyes, your soft thumbs!'

      我那七十七岁的父亲

      戴上他的老花镜

      帮我母亲在她的洋装

      的后背缝扣子。

      “你瞧瞧咱俩多般配!”

      我妈说道,“我手腕子酸疼,

      你眼神不好,大拇指乏力!”

      And off they went, my two parents

      to march against the war in Iraq,

      him with his plastic hips. Her with her arthritis,

      to congregate at George Square, where the banners

      waved at each other like old friends, flapping,

      where they'd met for so many marches over their years,

      for peace on earth, for pity's sake, for peace, for peace.

      然后他们就出门了,我的父母

      参加了反对伊拉克战争的游行

      他带着塑料髋关节,她带着一身关节炎

      他们在乔治广场集合,无数横幅

      像老友重逢一般彼此招摇致意,猎猎作响

      他们一辈子见过了多少场游行

      为了人间太平,为了怜悯,为了和平,为了和平。

      这首诗提醒我们,当代英国不仅更加女性化,不仅种族构成更加复杂,而且人口也越发老龄化。因此我们可以预计,当代英国诗歌比起都铎时代或者维多利亚时代相比会更加关注老年、死亡与丧亲之痛等题材。许多老派诗人都在以新鲜的方式围绕这一相对较新的题材创作诗歌。克里夫.詹姆斯自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就开始了水准不俗的诗歌创作,他想必很不乐意被算进这一类诗人当中。但是他本人亲口说过,越发迫近的死亡为他提供了绝妙的全新题材。诗人总要不断挑战自我,而最近命运刚刚给詹姆斯出了一道有趣的诗题。我们绝大多数人或早或晚都要住院,全身插管,经受各种药物的袭击,完全手足无措。可惜的是只有极少数人能像詹姆斯这样有能力将这种体验记录下来。请看《我最近一次发烧》(My Latest Fever):

      My latest fever clad me in cold sweat

      And there I was, in hospital again,

      Drenched, and expecting an attack of bugs

      As devastating as the first few hours

      Of Barbarossa, with the Russian air force

      Caught on the ground and soldiers by the thousand

      Herded away to starve, while Stalin still

      Believed it couldn’t happen. But instead

      The assault tuned out to be as deadly dull

      As a bunch of ancient members of the Garrick

      Emerging from their hutch below the stairs

      To bore me from all angles as I prayed

      For sleep, which only came in fits and starts.

      Night after night was like that. Every day

      Was like the night before, a hit parade

      Of jazzed-up sequences from action movies.

      While liquid drugs were pumped into my arm,

      My temperature stayed sky high. On the screen

      Deep in my head, heroes repaired themselves.

      In Rambo: First Blood, Sly Stallone sewed up

      His own arm. Then Mark Wahlberg, star of Shooter,

      Assisted by Kate Mara, operated

      To dig the bullets from his body. Teeth

      Were gritted in both cases. No one grits

      Like Sly: it looks like a piano sneering.

      我最近的发烧害我出了一身冷汗

      结果我再次住院,

      汗湿全身,等待着细菌的再次进攻

      就像巴巴罗萨行动的最初几个钟头

      一样暴烈,俄国空军

      未及起飞就被摧毁,成千上万的士兵

      沦为俘虏,活活饿死,而斯大林却依然

      相信这一切不可能发生。

      攻击终于到来时却是致命地迟钝

      就好比一帮加里克俱乐部的老头子们

      从他们在楼梯下面的小屋里钻了出来,

      从各个角度向我冲来,而我正在祈祷

      睡眠的降临,而睡眠只肯断断续续地到来。

      夜复一夜总是这样。每一天

      都像前一夜那样,一张流行金曲榜单

      全都是选自动作大片的动感配乐

      与此同时液体药物被泵入我的手臂,

      我的体温始终居高不下。在我脑海深处

      的屏幕上,英雄总会包扎好自己。

      《第一滴血》里的西尔维斯特.史泰龙缝合了

      自己的胳膊。然后是马克.沃尔伯格,《生死狙击》的男一号,

      在凯特.玛拉的协助下给自己开刀

      取出了体内的子弹。这两人

      在影片当中全都牙关紧咬。没人能像西尔维斯特

      那样咬牙咬得那么帅,就像一台横眉冷对的钢琴。

      Better, however, to be proof against

      All damage, as in Salt, where Angelina

      Jumps from a bridge on to a speeding truck

      And then from that truck to another truck.

      In North Korea, tortured for years on end,

      She comes out with a split lip. All this mayhem

      Raged in my brain with not a cliché scamped.

      I saw the heroes march in line towards me

      In slow-mo, with a wall of flame behind them,

      And thought, as I have often thought, “This is

      The pits. How can I make it stop?” It stopped.

      On the eleventh day, my temperature

      Dived off the bridge like Catherine Zeta-Jones

      From the Petronas Towers in Kuala Lumpur.

      I had no vision of the final battle.

      The drugs, in pill form now, drove back the bugs

      Into the holes from which they had attacked.

      It might have been a scene from Starship Troopers:

      But no, I had returned to the real world.

      They sent me home to sleep in a dry bed

      Where I felt better than I had for months.

      No need to make a drama of my rescue:

      Having been saved was like a lease of life,

      The thing itself, undimmed by images –

      A thrill a minute simply for being so.

      不过最好还是刀枪不入

      就好像《特工绍特》里的安吉丽娜.朱莉

      从桥上跳到飞驰的卡车上

      又从卡车上跳到另一辆卡车上。

      在朝鲜经受了连年酷刑

      最后也就嘴唇上裂了道口子。所有这些残乱

      在我的脑海里里翻腾,全无俗套。

      我看到所有动作片英雄们排成一列以慢动作

      走向我,背后是一堵火墙,

      于是我就像平时那样想道:“这就是

      地狱火坑。我该怎样停止这一切?”于是真停了下来。

      第十一天,我的体温

      从桥上一跃而下,就像凯瑟琳.泽塔琼斯

      跳下吉隆坡石油双塔。

      我没看到最终决战的幻象。

      药物——如今是药片形式——击退了细菌

      将它们赶回了发动攻击的巢穴。

      或许就像《星船伞兵》里的场景。

      但是不,我已经返回了现实世界。

      他们送我回家,在干燥的床上入睡

      此刻我的感觉比过去几个月都要更好。

      不需要为我的获救排演大戏:

      死里逃生就像租用生命

      这物件本身,形象并未暗淡——

      仅仅因为存在就将每一分钟都充满刺激。

      詹姆斯创作了很多关于疾病与衰老的诗歌,其中有一首一经问世就被奉为经典。在下面这首《日本枫树》(Japanese Maple)当中,身处剑桥公寓的诗人一边思考生与死的问题,一边欣赏着自家小院里赤红灼目的日本枫树。这首诗充分表明,即便在2015年,诗歌依然能以无处不在且亘古长存的题材令读者耳目一新甚至大惊失色:

      Your death, near now, is of an easy sort.

      So slow a fading out brings no real pain.

      Breath growing short

      Is just uncomfortable. You feel the drain

      Of energy, but thought and sight remain:

      你的死亡,愈发接近,将会比较容易。

      如此缓慢的消逝不会造成真正的痛苦。

      逐渐喘不上气

      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无法弥补

      精力的耗尽,但是头脑与视线依然清楚:

      Enhanced, in fact. When did you ever see

      So much sweet beauty as when fine rain falls

      On that small tree

      And saturates your brick back garden walls,

      So many Amber Rooms and mirror halls?

      其实还有所增进。你几时可曾看见

      如此甜蜜的美景,细密的雨星

      落在那棵小树上面

      将花园后院砖墙浸润得亮晶晶,

      好似无数琥珀宫与镜厅?

      Ever more lavish as the dusk descends

      This glistening illuminates the air.

      It never ends.

      Whenever the rain comes it will be there,

      Beyond my time, but now I take my share.

      甚至更加绚烂,随着天晚日暮

      眼前景象闪闪发光将空气点亮。

      永不会结束。

      美景将会永在,无论何时雨从天降,

      在我的时间之外,但现在我还要欣赏景象。

      My daughter’s choice, the maple tree is new.

      Come autumn and its leaves will turn to flame.

      What I must do

      Is live to see that. That will end the game

      For me, though life continues all the same:

      我女儿的选择,到了今年秋天

      花园将会红叶似火,因为她新栽了一棵枫树。

      而我必须看到那一天,

      无论怎样都得坚持活着,那之后人生就可以结束

      对我而言,尽管生活依旧继续如故。

      Filling the double doors to bathe my eyes,

      A final flood of colors will live on

      As my mind dies,

      Burned by my vision of a world that shone

      So brightly at the last, and then was gone.

      充满双开门将我的眼睛沐浴

      最后这道色彩的洪流将会奔腾不断

      在我的心智死亡之际,

      将我的视野烙上一片光明绚烂

      如此耀眼直到最后,随即永别消散。

      另一首类型相似的诗歌源自苏格兰诗人道格拉斯.邓恩之手。1981年他的妻子去世之后,他创作了一组悼念诗歌,这是其中一首,描述了一个当代人绝对都很熟悉的场景。请看《复诊》(Second Opinion):

      We went to Leeds for a second opinion.

      After her name was called,

      I waited among the apparently well

      And those with bandaged eyes and dark spectacles.

      我们前往利兹复诊。

      在她被叫进去之后

      我等在看似健康的人们

      以及用绷带缠着眼睛与青紫眼圈的人们当中。

      A heavy mother shuffled with bad feet

      And a stick, a pad over one eye,

      Leaving her children warned in their seats.

      The minutes went by like a winter.

      一位很胖的母亲拖着有毛病的双脚

      拄着手杖,一只眼捂着眼罩,

      她将孩子们留在座位上,警告他们不许下来。

      每一分钟都像冬天那样漫长。

      They called me in. What moment worse

      Than that young doctor trying to explain?

      ‘It’s large and growing.’ ‘What is?’ ‘Malignancy.’

      ‘Why there? She’s an artist!’

      他们把我也叫了进去。可还会有哪个时刻

      比起这位年轻医生试图解释的这一刻更糟糕?

      “尺寸很大且正在生长。”“什么?”“是恶性的。”

      “怎么偏偏长在哪里?!她可是个艺术家!”

      He shrugged and said, ‘Nobody knows.’

      He warned me it might spread. ‘Spread?’

      My body ached to suffer like her twin

      And touch the cure with lips and healing sesames.

      他耸耸肩答道:“谁也不知道。”

      他警告我可能扩散。“扩散?”

      我的身体呻吟着想要与她一起受苦

      用双唇与治愈的芝麻来触摸解药。

      No image, no straw to support me – nothing

      To hear or see. No leaves rustling in sunlight.

      Only the mind sliding against events

      And the antiseptic whiff of destiny.

      没有图像,没有支撑我的稻草——没什么

      可听或者可看的。阳光下没有沙沙作响的树叶。

      只有贴着事件滑落的心智

      与命运散发的消毒水气息。

      Professional anxiety –

      His hand on my shoul der

      Showing me to the door, a scent of soap,

      Medical fingers, and his wedding ring.

      职业性质的焦虑——

      他的手搭在我的肩头

      请我离开。肥皂的气味,

      行医的手指修长,还带着婚戒。

      在本书即将收尾之际——笔者衷心希望各位读者能够衷心享受书中收录的诗歌,就像笔者衷心享受将它们收录在此一样——我们或许面临着过于悲观的风险。因此笔者要介绍的最后一位诗人是詹姆斯.米契。米契是一位古典主义者,就像许多最优秀的诗人一样因为翻译贺拉斯的颂歌而闻名。他平生大部分时间都从事出版行业,出版了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许多重要诗集。他于2007年死于喉癌,不过在此之前他为读者们献上了一批诗歌,记录了他对于当代老年的思考。下面这首《嘿-嚯!》(Heigh-ho!)讲的是诗人如何拒绝关心重大议题,令笔者回想起了亚瑟.休.克拉夫:

      My days of global worrying are long gone.

      I'm now a joker callused by the years.

      When people badger me to comment on

      Aids, clones, the owners only, nuclear fears ...

      I simply wag my great big furry ears.

      我关心世界大事的日子早已说再见。

      如今我就是个丑角,岁月粗粝了我的心窝。

      现在要是再有人缠着我发表意见

      关于艾滋病、克隆技术、私人圈地,核危机……非要问我怎么说,

      我只会摇晃摇晃我这对毛茸茸的大耳朵。

      Deplorable, I know, but there you are.

      As the arrival of the unthinkable nears -

      Atomic chaos, a colliding star,

      Calamitous climatic change - my dears,

      I simply wag my great big furry ears.

      多么可悲可怜,我知道,但是你且看。

      尽管不可思议的灾难就要贴到脸上——

      星星撞向地球,原子层面的混乱,

      毁天灭地的气候变化——好家伙,那又怎样?

      我只会把我这对毛茸茸的大耳朵摇晃摇晃。

      I'm a part of it, so I can sympathise

      With the world drenched in blood and sweat and tears,

      And yet I somehow lack the enterprise

      To act: I watch, reach for the glass that cheers-

      And simply wag my great big furry ears.

      我也是世界的一份子,因此也能感同身受,

      这个浸透鲜血汗水与眼泪的世界确实挺招人心疼,

      不过尽管如此我的干劲依然不太够,

      于是就手拿酒杯旁观叫好,懒得出力瞎逞能——

      我只会摇晃摇晃我这对大耳朵毛茸茸。

      曾经是良心拒服兵役者的米契其实是个很勇敢的人。面对着根本而言无法忍受的痛苦,他展现出了英国人特有的低调坚忍。请看《医院笑话》(Hospital Joke)

      Shelley had his little whine

      the ‘superincumbent hours'——

      Mine is life without weather and wine,

      Nothing but slops and flowers.

      雪莱就会哭哭啼啼

      抱怨“覆压下来的时刻”——

      我的人生没有红酒与天气,

      除了糊糊与鲜花就不剩什么。

      The moral of this verse is:

      However dire one's ills,

      Be thankful for small nurses

      And blue remembered pills.

      这首诗的中心思想你可知道:

      无论你患有多么严重的病恙,

      总得感谢小护士的精心照料

      还有蓝色药丸按时服用不能忘。

      这首诗确实短而坚忍,但是他的绝笔诗《癌症,或者咬人的被咬了》(Cancer, or the Biter Bit)在这两方面都更有过之:

      I used to fancy crabmeat as a treat

      Now Crab's the epicure, and I'm the meat.

      我曾经喜欢将螃蟹肉当做小吃

      如今螃蟹成了美食家,我被它吞吃。

      笔者为这最后一章起的题目是“大家一起来”,但是显然笔者十分可耻地未能履行这一承诺。什么?居然没选克里斯托弗.罗格?没选乔治.麦克白、R.S.托马斯或者德里克.马洪?甚至都没选安德鲁.莫森与克里斯托弗.里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笔者可以想象肯定将会有无数诗迷们愤怒地朝着笔者挥拳示威,至少也会气得咬牙切齿。笔者在此只能说声抱歉。当代英国诗坛实在是一片人头攒动之地,如果要将所有优秀诗人全都囊括进来,再写一本同等篇幅的书也绝对不够。但是笔者确实希望自己已经回答了那个真正关键的最终问题:诗歌在当今社会依然还有一席之地吗?如果诗歌依然能反映我们的希望与恐惧,我们周遭的世界以及我们眼下对于自身的看法——这正是诗歌自古以来的职能——那么当代英国诗歌的表现就算得上称职。诗人的面貌已经大不相同了——比方说今天的诗人远比历史上更有可能长着子宫;诗歌的面貌也已经大不相同了,今天的诗歌往往在屏幕上一行行闪过,周围环绕着恼人的广告,又或者安安稳稳地待在高档报刊的底版;有时它们会蓦然现身在路边公告牌上或者伦敦地铁站里。今天的诗集装订设计之精美,在笔者的回忆当中前无先例,但是相对而言依然不算畅销。从2009年到2013年,英国诗歌类出版物的销量下滑了25%。在2013年,英国出版界最具活力与冒险精神的独立诗歌出版社绍特书局宣布,今后再出版单一诗人的诗集已经无法回本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精心挑选的诗歌选集依然大有可为。诗歌奖项依然频繁登上报纸头版。丽兹.洛赫海德与卡罗尔.安.达菲依然是新闻人物。最关键的是,诗歌的本质与职能都没有变化。诗歌依然会带给我们最新鲜的新鲜信息,诗歌的口袋里依然装满了思想,诗歌依然会从生活的第一线朝我们飞扑过来。自从凯德蒙的头韵与韵律折服了一群被雨水淋湿的修士以来,诗歌就一直是英伦三岛上一切文化的核心。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 家园 大家一起来3

      再来看看笔者在本章开头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既然移民已经迅速改变了当代英国的社会面貌,那么今天的英国诗歌能否反映当代英国文化多元与种族混杂的现实?这个问题的答案简单说来是否定的。黑人诗歌在当代英国诗坛确有一席之地,可是一提到英国黑人诗歌,人们往往只能想到一个名字:信仰拉斯特法里教的本杰明.泽凡尼。泽凡尼生在伯明翰的汉兹沃思,父亲是巴巴多斯人,母亲是牙买加人。他在十三岁那年就辍学了,当时依然不识字。但是在牙买加文化与街头政治这两把烈火的鼓动下,他一路向上攀爬,最终获得了官佐勋章,尽管他身为一名坚定的反帝国主义者——此外他还是纯素食者,选举体制改革倡导者以及英国司法体系的长期批评者——拒绝接受这枚勋章。泽凡尼的诗歌可谓老幼皆知,例如下面这首《英国人》(The British)就风趣地反思了当代英国这个种族大熔炉的由来:

      Take some Picts, Celts and Silures

      And let them settle,

      Then overrun them with Roman conquerors.

      取一些皮克特人、凯尔特人和志留人

      使其沉淀,

      之后覆盖一层罗马征服者。

      Remove the Romans after approximately 400 years

      Add lots of Norman French to some

      Angles, Saxons, Jutes and Vikings, then stir vigorously.

      大约400年后除去罗马人

      将大量诺曼法国人加入

      盎格鲁人、撒克逊人、朱特人和维京人当中,然后用力搅拌。

      Mix some hot Chileans, cool Jamaicans, Dominicans,

      Trinidadians and Bajans with some Ethiopians, Chinese,

      Vietnamese and Sudanese.

      混入一些热辣的智利人,很酷的牙买加人、多米尼加人,

      特立尼达人和巴巴多斯人以及一些埃塞俄比亚人、中国人、

      越南人和苏丹人。

      Then take a blend of Somalians, Sri Lankans, Nigerians

      And Pakistanis,

      Combine with some Guyanese

      And turn up the heat.

      再将索马里人、斯里兰卡人、尼日利亚人

      和巴基斯坦人,

      以及一些圭亚那人融合进来

      然后开始加热。

      Sprinkle some fresh Indians, Malaysians, Bosnians,

      Iraqis and Bangladeshis together with some

      Afghans, Spanish, Turkish, Kurdish, Japanese

      And Palestinians

      Then add to the melting pot.

      撒入少量新鲜的印度人、马来人、波斯尼亚人、

      伊拉克人和孟加拉人以及一些

      阿富汗人、西班牙人、土耳其人、库尔德人、日本人

      和巴勒斯坦人

      添加到乱炖当中。

      Leave the ingredients to simmer.

      将上述原料小火慢熬。

      As they mix and blend allow their languages to flourish

      Binding them together with English.

      在原料交糅时注意要让各自的语言蓬勃繁荣

      并且以英语整合各种风味。

      Allow time to be cool.

      耐心静置至冷却。

      Add some unity, understanding, and respect for the future,

      Serve with justice

      And enjoy.

      加入适量团结、理解以及对于未来的尊重,

      辅以正义调味

      请慢用。

      Note: All the ingredients are equally important. Treating one ingredient better than another will leave a bitter unpleasant taste.

      注意:以上全部原料均不可或缺。偏好任一原料都将会导致菜品味道发苦

      Warning: An unequal spread of justice will damage the people and cause pain. Give justice and equality to all.

      警告:正义播撒不均会伤害各个民族并导致痛苦。全部原料均需搭配正义平等。【Ju Wei网友译,有修改】

      这首诗写到最后基调还算乐观,甚至有点太舒服了。相比起来,下面这首《史蒂芬.劳伦斯教会了我们什么》(What Stephen Lawrence Has Taught Us)则要激烈得多。1993年,黑人青少年史蒂芬.劳伦斯在街头被一群白人青年殴打致死。由于司法不力,事后竟无一名嫌犯被判有罪。泽凡尼随即写下了这篇怒火满腔的回应:

      We know who the killers are,

      We have watched them strut before us

      As proud as sick Mussolinis’,

      We have watched them strut before us

      Compassionless and arrogant,

      They paraded before us,

      Like angels of death

      Protected by the law.

      我们知道凶手是谁,

      我们眼看着他们在我们面前昂首阔步

      骄傲得好像病态的墨索里尼,

      我们眼看着他们在我们面前昂首阔步

      傲慢而毫无感情,

      他们在我们面前阅兵,

      就像死亡天使

      受到法律的保护。

      It is now an open secret

      Black people do not have

      Chips on their shoulders,

      They just have injustice on their backs

      And justice on their minds,

      And now we know that the road to liberty

      Is as long as the road from slavery.

      这如今是公开的秘密

      黑人的心里

      并没有怨气

      他们只是背上驮着不义

      头脑当中装着公正,

      现在我们知道通向自由的前路

      就像摆脱奴役的来路一样漫长。

      The death of Stephen Lawrence

      Has taught us to love each other

      And never to take the tedious task

      Of waiting for a bus for granted.

      Watching his parents watching the cover-up

      Begs the question

      What are the trading standards here?

      Why are we paying for a police force

      That will not work for us?

      The death of Stephen Lawrence

      Has taught us

      That we cannot let the illusion of freedom

      Endow us with a false sense of security as we walk the streets,

      The whole world can now watch

      The academics and the super cops

      Struggling to define institutionalised racism

      As we continue to die in custody

      As we continue emptying our pockets on the pavements,

      And we continue to ask ourselves

      Why is it so official

      That black people are so often killed

      Without killers?

      We are not talking about war or revenge

      We are not talking about hypothetics or possibilities,

      We are talking about where we are now

      We are talking about how we live now

      In dis state

      Under dis flag, (God Save the Queen),

      And God save all those black children who want to grow up

      And God save all the brothers and sisters

      Who like raving,

      Because the death of Stephen Lawrence

      Has taught us that racism is easy when

      You have friends in high places.

      And friends in high places

      Have no use whatsoever

      When they are not your friends.

      Dear Mr Condon,

      Pop out of Teletubby land,

      And visit reality,

      Come to an honest place

      And get some advice from your neighbours,

      Be enlightened by our community,

      Neglect your well-paid ignorance

      Because

      We know who the killers are.

      史蒂芬.劳伦斯的死亡

      教会了我们要爱彼此

      而且决不能将等待公交车

      这样乏味的任务视为理所当然。*1

      看着他的父母看着案发后的掩饰

      我们不得不问

      这一行的标准是什么?

      我们为什么要供养一支

      不会为我们服务的警察队伍?

      史蒂芬.劳伦斯的死亡

      教会了我们

      当我们走在街头时

      不能沉湎于自由的幻象提供的虚假安全感

      全世界现在都能看到

      文化人与超级警察们

      手忙脚乱地维护体制化种族主义

      同时我们依然在拘留所里死去

      同时我们依然在人行道上倒空口袋,

      为什么官方口径总是宣称

      黑人遭到谋杀的案件当中

      并不存在凶手?

      我们谈论的并非战争或者复仇

      我们谈论的并非假设或者概率,

      我们谈论的是我们当下的处境

      我们谈论的是我们当下的生活

      在这个国家

      在这面国旗下(天佑女王)

      天佑一切想要长大成人的黑人儿童

      天佑一切喜欢锐舞音乐的

      兄弟姐妹们

      因为史蒂芬.劳伦斯的死亡

      教会了我们种族主义很容易

      只要你在上层有朋友

      而上层的朋友

      一点用处都没有

      假如他们不是你的朋友。

      亲爱的康登先生*2

      请你钻出《天线宝宝》的世界

      拜访一下现实

      来到诚实的地方

      从你的邻居那里听取一点建议

      让我们的社区给你上上课

      忽略你那高薪的无知

      因为

      我们知道凶手是谁。

      *1【劳伦斯在1993年4月22日晚等待公交车时遇害。】

      *2【既在1993至2000年期间担任伦敦警察局局长的保罗.康登(Paul Condon)。】

      当然,诗才过硬的少数族裔英国诗人还有很多,但是他们的名声往往都会被泽凡尼盖过去。既然本书写的是英国诗人,要么生在英伦三岛,要么住在英伦三岛,笔者只得万分遗憾地将圣卢西亚的德里克.沃尔科特排除在外,尽管笔者真心相信他堪称是眼下最伟大的英语诗人。约翰.阿加德是另一位旧帝国的叛逆之子。尽管他于1949年生于南美圭亚那,但是却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搬到了英国并且定居下来。他大力主张在学校开展诗歌教育,他本人也是一位感染力充沛的朗诵家,表演风格属于阿德里安.米切尔一派。阿加德的母亲是葡萄牙人,因此他一直忍受着“半血”这一称谓。下面这首《半血》(Half-caste)则是他的搞怪回应:

      Excuse me

      standing on one leg

      I’m half-caste

      请见谅

      我单腿站着

      因为我是半血

      Explain yuself

      wha yu mean

      when yu say half-caste

      yu mean when picasso

      mix red an green

      is a half-caste canvas/

      你解释解释

      你说半血

      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你想说毕加索

      搭配红绿

      留下了一块半血画布?

      explain yuself

      wha u mean

      when yu say half-caste

      yu mean when light an shadow

      mix in de sky

      is a half-caste weather

      你解释解释

      你说半血

      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你想说光线与阴影

      在天上搭配

      造成了半血的天气

      well in dat case

      england weather

      nearly always half-caste

      in fact some o dem cloud

      half-caste till dem overcast

      so spiteful dem dont want de sun pass

      ah rass/

      你要这么说

      英格兰的天气

      几乎整天都是半血

      实际上有些云彩

      始于半血,终于混沌

      满腔恶意不肯让阳光通过

      滚你娘的腚吧

      explain yuself

      wha yu mean

      when yu say half-caste

      yu mean tchaikovsky

      sit down at dah piano

      an mix a black key

      wid a white key

      is a half-caste symphony

      你解释解释

      你说半血

      究竟是什么意思

      莫非你想说柴可夫斯基

      坐在钢琴对面

      搭配一枚黑键

      与一枚白键

      就创作了半血协奏曲

      Explain yuself

      wha yu mean

      Ah listening to yu wid de keen

      half of mih ear

      Ah looking at u wid de keen

      half of mih eye

      and when I’m introduced to yu

      I’m sure you’ll understand

      why I offer yu half-a-hand

      an when I sleep at night

      I close half-a-eye

      consequently when I dream

      I dream half-a-dream

      an when moon begin to glow

      I half-caste human being

      cast half-a-shadow

      你解释解释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仔细听你说了这半天

      用我一半的耳朵

      我仔细看了你半天

      用我一半的眼睛

      有人将我介绍给你时

      我肯定你能理解

      我为什么只伸出半只手与你握手

      我晚上睡觉时

      我闭上一半眼睛

      接下来当我做梦时

      我做一半的梦

      当月亮开始闪光时

      我这个半血人类

      投下一半的阴影

      but yu come back tomorrow

      wid de whole of yu eye

      an de whole of yu ear

      and de whole of yu mind

      但是你该明天再来

      带上全部的眼睛

      还有你全部的耳朵

      还有你全部的头脑

      an I will tell yu

      de other half

      of my story

      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我的故事的

      另外一半

    • 家园 大家一起来2

      尽管并非出于政治正确的缘故,但是本章节到目前为止介绍的都是女性诗人,现在也该引入一位男性的声音了。鉴于苏格兰独立问题——以及联合王国的前途问题——至今依然活跃,笔者认为有必要介绍一下苏格兰学者兼诗人罗伯特.克劳福德并且收录几段他站在支持独立立场上创作的诗文。第一首《声明》(Declaration)表明支持苏格兰独立并不等同于透过玫瑰色镜片——或者说蓟色镜片——一厢情愿地美化这个国家:

      My name is Scotland. I am an alcoholic.

      Sexism runs through me as through a stick of rock.

      For all my blotchy pinkness, I am determined

      To be less prim about my gene-pool, more airily cosmopolitan;

      To love my inner Mary, my Floral Clock and John Thou Shalt Knox.

      I can live fine without nuclear subs.

      I've built far too many warships.

      All I want now is my dignity back,

      To stand on my own unsteady feet,

      Sobered up, but not too sober, to renew

      My auld alliance with this tipsy planet,

      My dependence

      And my independence.

      我的名字是苏格兰。我是一名酒鬼。

      性别歧视渗透了我的全身就像渗透一根石棒。

      尽管我满脸斑痕,肤色潮红,但却依然决心

      不那么古板地对待我的基因池,而是要更加无谓地

      走国际化路线;

      热爱我内心的玛丽女王、我的爱丁堡花钟,还有约翰.诺克斯圣经

      我没有核潜艇也能活得很好。

      我已经建造了太多战舰。

      我只想要回我的尊严

      颤颤巍巍地自主挺立

      恢复清醒,但不能太清醒,从而延续

      我与这个微醺星球的旧日盟约,

      我的依赖

      以及我的独立。

      不过克劳福德对于苏格兰的前途依然很乐观,下面这首源自2014年的诗集《证言》(Testament)的《苏格兰宪法》(The Scottish Constitution)就是明证:

      It must contain silver sands. It must hold water

      In the shape of lochans, hydro dams, and firths.

      它必须含有银色沙滩。必须有水

      以湖泊、水坝和峡湾的形式。

      It must be just, in the sense both of perjink

      And even-handed, shaking hands with all.

      它必须公正,不仅要简洁精炼

      而且要不偏不倚,与所有人握手。

      It must be old, with the wisdom of the rookie,

      It needs to know its onions, has to laugh

      它必须年老,还要有新人的智慧,

      它需要熟悉自己的洋葱,不得不在

      And dance at weddings, all recriminations,

      Selkie stories, fiscal memoranda.

      婚礼上欢笑与起舞,所有的责备,

      海豹人的故事,财政备忘录。

      It must be shy, tongue-tied, then eloquent,

      Catching your eye and holding it for ever,

      它一定要羞涩,张口结舌,然后再侃侃而谈。

      吸引你的眼球,并永远抓住你的注意力。

      However far you go, to whatever shores,

      Atolls or cities, it must hold you fast.

      不管你走多远,抵达什么海岸

      环礁或者城市,它必须将你抓牢。

      不知道各位读者怎么想,反正笔者并不介意定居在这样一个国家。不过克劳福德究竟是否希望苏格兰独立呢?是的。请看短诗《起床号》(Reveille):

      Wake up, new nation,

      Stretch yourself. It's time

      To fling the covers back, and sing,

      Alarm-clock loud, a sharpened trill of song

      Greeting the daylight now that Dawn has broken,

      You who have slept so long - too long-

      With one eye open.

      醒来吧,全新的国家,

      伸展腿脚,时辰已至

      将要掀掉遮蔽,放声歌唱

      闹钟响亮,尖锐的嘶鸣

      迎接晨光,天色已经破晓

      你在睡觉时睁着一只眼

      已经太久了——实在太久了。

      苏格兰的前途还有待观察,不过毋庸置疑的是政治的确十分重要。政治失败会播撒大而化之的抑郁情绪,可能的政治成功则会为我们提供通向未来的全新道路。苏格兰问题的特别之处在于不仅诉诸于头脑,还攥住了人们的五脏六腑。值得注意的是,以欧盟政治或者财政紧缩政策为题的英国诗歌少之又少,几乎没有。部分原因或许在于当代的讽刺艺术采用了不同于诗歌的形式。

      不过如果说讽刺诗歌步履蹒跚,更加泛化的讽刺则并非如此。温蒂.柯普生在肯特,成人之后先做了一段时间教师,然后投身于出版与新闻行业。1986年她出版了诗集《为金斯利.艾米斯冲可可》(Making Cocoa for Kingsley Amis),由此打入诗坛。1998年有人针对泰德.休斯之后下一任桂冠诗人人选进行了民调,柯普得票位居榜首。英国一直存在着所谓高派轻诗歌的传统,代表人物包括西莱尔.贝洛克,G.K.切斯特顿、T.S.艾略特以及某些情绪之下的金斯利.艾米斯。这里的“轻”字并不意味着不严肃。某种意义上史蒂威.史密斯假装天真的风格就可以说很“轻”,但她却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最严肃的诗人之一。柯普的风格很像史密斯,尽管总体而言更加欢乐。请看《该死的男人》(Bloody Men):

      “Bloody men are like bloody buses —

      You wait for about a year

      And as soon as one approaches your stop

      Two or three others appear.

      该死的男人就像该死的巴士——

      你都等了大约一年时间,

      而当一辆靠近你的车站,

      其他两三辆也随之出现。

      You look at them flashing their indicators,

      Offering you a ride.

      You’re trying to read the destinations,

      You haven’t much time to decide.

      你看它们正在闪着指示灯,

      让你搭乘同行,

      你竭力辨认着那些终点站,

      你没有多少时间作决定。

      If you make a mistake, there is no turning back.

      Jump off, and you’ll stand there and gaze

      While the cars and the taxis and lorries go by

      And the minutes, the hours, the days.”

      如果搭错车,就无法调转方向再回头。

      一旦跳下车,就只能赶瞪眼站在原地,

      眼看着轿车、的士、卡车川流不息,

      还有分秒、时日、岁月匆匆逝去。【译者不详,有修改】

      柯普的很多诗作都涉及恋爱与恋爱期间的各种脑残行为。此外她还将现代诗歌本身也当成了讽刺对象。下面这首《朗读会》(A Reading)宛如一颗小小的宝石,生动描写了一场糟糕的诗人见面会。我们很多人都曾满怀希望地参与过此类活动,最终却只能活受罪:

      Everybody in this room is bored.

      The poems drag, the voice and gestures irk.

      He can’t be interrupted or ignored.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极其厌倦。

      一首首诗没完没了,声音与手势令人烦乱。

      他无法被忽视,也无法被打断。

      Poor fools, we came here of our own accord,

      And some of us have paid to hear this jerk.

      Everybody in this room is bored.

      我们这些可怜的蠢货,居然出于自愿来到此地,

      有些人甚至花钱买票,只为听这个混蛋朗诵诗句。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厌烦嫌弃。

      The silent cry goes up, “How long, O Lord?”

      But nobody will scream or go berserk.

      He won’t be interrupted or ignored,

      无声的哭喊越发高调:“上帝啊!他怎么还在念?”

      但是台下听众并未尖叫狂乱。

      他无法被打断,更不肯受人怠慢,

      Or hit by eggs, or savaged by a horde

      Of desperate people maddened by his work.

      Everybody in this room is bored,

      或者任人猛击裤裆,或者被人撕扯稀碎

      尽管他的歪诗气得太多人几乎崩溃。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极其厌倦疲累。

      Except the poet. We are his reward,

      Pretending to indulge his every quirk.

      He won’t be interrupted or ignored.

      唯有诗人是例外。我们就是他的奖励,

      只得假装纵容他的每一点怪癖。

      想要打断或者忽视他都是徒劳无益

      At last it’s over. How we all applaud!

      The poet thanks us with a modest smirk.

      Everybody in the room was bored.

      He wasn’t interrupted or ignored.

      终于念完了!我们的掌声惊天动地。

      诗人向我们致谢,嘴角挂着笑意。

      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厌烦嫌弃。

      始终没人忽视他或者打断他的诗句。

      柯普的诗作销路极佳,简直是一车一车地往外卖。所以说她主要是一位旨在娱乐读者的诗人——是吗?

      Write to amuse? What an appalling suggestion!

      I write to make people anxious and miserable and to

      worsen their indigestion.

      写作为了取悦?多么骇人的建议!

      我写作是为了让人们焦躁难受以及

      让他们的消化不良加剧。

      于2009年去世的乌苏拉.阿斯卡姆.范梭普就像柯普一样生在肯特。她在事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也担任教师,在切尔滕纳姆的一所高档女校就职。后来她改行成为了布里斯托某医院的前台招待,从此才开始认真地创作诗歌,从此一发而不可收拾,出版了一本又一本诗集,吸引了越来越广泛的读者群。范梭普的特长在于从刁钻的角度审视世界,此外她也很擅长宣扬英格兰的国民性。以下选段来自她的早期作品《入土》(Earthed):

      But earthed for all that, in the chalky

      Kent mud, thin sharp ridges between wheel-tracks, in

      Surrey's wild gravel,

      却是为了这一切而插在土中,白垩质地的

      肯特郡泥泞,车辙之间薄而锐利的长棱,位于

      萨里的天然砂砾之间,

      In serious Cotswold uplands, where

      Limestone confines the verges like yellow teeth,

      And trees look sideways.

      在严肃的科茨沃尔德的山地上

      石灰岩限制了边缘如同黄色的牙齿

      树木全都扭头侧目。

      范梭普的历史意识就像托马斯.哈代一样强烈,有时也像哈代一样病态。下面这首《公元前后》(BC:AD)设想了公元元年的情景:

      This was the moment when Before

      Turned into After, and the future's

      Uninvented timekeepers presented arms.

      就在这一刻,之前

      变成了之后,未来的

      尚未发明的计时器展露了指针。

      This was the moment when nothing

      Happened. Only dull peace

      Sprawled boringly over the earth.

      就在这一刻,一切都

      没有发生。只有沉闷的和平

      无聊地在地表蔓延。

      This was the moment when even energetic Romans

      Could find nothing better to do

      Than counting heads in remote provinces.

      就在这一刻,就连精力充沛的罗马人

      都找不到更好的事情可做

      只得在偏远行省数人头。

      And this was the moment

      When a few farm workers and three

      Members of an obscure Persian sect

      Walked haphazard by starlight straight

      Into the kingdom of heaven.

      就在这一刻

      几位农夫与三名

      来自某个籍籍无名的波斯教派的成员

      在星光指引下艰难跋涉

      径直走进了天国。

      诚然,这首诗文辞优美并且别出机杼地重新审视了一段耳熟能详的历史故事。但是这首诗或许并不能充分解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狂热地追捧范梭普的作品。要想解释这一现象,可以看看下面这首《阿特拉斯》(Atlas),收录于1995年出版的诗集《安如家宅》(Safe as Houses)。这首诗以爱为题材,但却是某种其他诗人几乎从来没写过的爱,不过正是这种爱维持着世界的运行:

      There is a kind of love called maintenance

      Which stores the WD40 and knows when to use it;

      有一种爱叫做维护

      它收好防锈喷雾并且懂得如何使用;

      Which checks the insurance, and doesn’t forget

      The milkman; which remembers to plant bulbs;

      它检查保险缴费,也不会忘记

      送奶工的上门时间;它记得换灯泡;

      Which answers letters; which knows the way

      The money goes; which deals with dentists

      它写回信;他很清楚

      日常开支明细;它预约牙医,

      And Road Fund Tax and meeting trains,

      And postcards to the lonely; which upholds

      缴纳养路费,查清火车发车时间,

      向孤独者寄明信片;它扶住了生活

      The permanently rickety elaborate

      Structures of living, which is Atlas.

      这座永远摇摇欲坠的精巧

      框架,它就是阿特拉斯。

      And maintenance is the sensible side of love,

      Which knows what time and weather are doing

      To my brickwork; insulates my faulty wiring;

      Laughs at my dryrotten jokes; remembers

      My need for gloss and grouting; which keeps

      My suspect edifice upright in air,

      As Atlas did the sky.

      维护是爱的感性一面

      它知道时令与天气如何影响了

      我砌的砖墙;为我的短路电线做了绝缘处理;

      嘲笑我的老套笑话;记得

      我对于刷浆上漆的需求;它托起了

      我那悬在半空中的可疑门面

      正如阿特拉斯托起天空。

      范梭普的文化底蕴极其深厚,她曾在最艰难的时间与地点公开以女同身份生活,而且她还是一名贵格会信徒。她表达的英格兰国民性既内敛又火热,表面纹丝不动,内里却沸腾开锅。她尤其让笔者想起了威廉.柯珀,尽管她躲过了柯珀的疯病。

      此外有时也有人将范梭普拿来与克雷格.莱恩相比较。莱恩是牛津教授,与他的朋友克里斯托弗.里德一起发明了所谓的“火星人”诗歌流派——既通过陌生的视角再度审视原本熟悉的事物,打乱既成秩序,展现全新的世界。莱恩生在达勒姆,父亲前半生是拳击手,后半生改行成为了信仰治疗师。他在巴纳德城堡中学上学时遇到了一位认识A.H.奥登的英文老师,这位老师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他的大部分成年时期都在学术界度过,就像人生下半场的马修.阿诺德那样。他会周期性地步入外部世界,参加文学擂台赛以及出版诗作。

      要想领会莱恩的视角——就像范梭普一样是敏锐的匆匆一瞥,旨在揭露寻常景象的惊异特质——可以看看下面这首《铺草皮》(Laying a lawn),选自1978年的诗集《洋葱的回忆》(The Onion, Memory):

      Up and down the lawn he walks with cycling hands

      that tremble on the mower's stethoscope.

      他在草坪上走来走去,双手划圈

      在剪草机的听诊器上震颤

      Creases blink behind his knees.

      He stares at a promise of spray

      褶皱在他的膝盖腿窝里眨眼。

      他盯着一道喷雾的承诺

      and wrestles with Leviathan alone. Victorious,

      he bangs the grass box empty like clog ...

      独自与利维坦角力。大获成功,

      他敲打储草盒,清空里面的堵塞……

      The shears area Y that wants to be an X -

      he holds them like a water diviner,

      园艺剪刀是想要成为X形的Y形——

      他拿剪子的姿势好像卜水杖

      and hangs them upside down, a wish-bone.

      His hands row gently on the plunger

      然后将其倒挂,好似许愿骨。

      他的手柔和地攥着掘土杖

      and detonate the Earth. He smacks the clods

      and dandles weeds on trembling prongs.

      爆破了土地。他砸碎土块

      震颤的叉头挂着杂草。

      They lie, a heap of dusters softly shaken out.

      At night he plays a pattering hose, fanned

      它们躺在一旁,就像被轻柔摇动过的鸡毛掸。

      夜里他奏响了啪啪的喷灌头,喷水如扇面

      like a drummer's brush. His aim is to grow

      the Kremlin - the roses' tight pink cupolas

      好似鼓手的擦击。他的目标是培育

      克里姆林——玫瑰的紧致粉色凉棚

      ring bells ... For this he stands in weariness,

      tired as a teapot, feeling the small of his back.

      敲响了钟……因此他才不顾疲劳地站着

      如同茶壶一般疲倦,感受着背部的渺小。

      现代诗人面临着类似现代画家的问题,即如何求新——在这么多前辈之后,诗歌还能表达全新的内容吗?还能以全新的方式表达这些内容吗?笔者以为克雷格.莱恩确实开辟了一条诗歌创作的新路。这条新路的危险在于看上去学术气质太重,不像是真心实意的世界观,更像是玩弄光线的戏法。这项风险确实很可观,但是莱恩已经一次又一次证明了他能取得成功——尽管一味模仿他的人们往往失败。诗歌的经典挑战之一是描写雪景,在这平淡无奇的奇迹当中寻找新意。前文当中接受过这一挑战的诗人包括威廉.柯珀、约翰.戴维森与路易斯.马克尼斯。下面请看莱恩的《雪如何落下》(How Snow Falls):

      Like the unshaven prickle

      of a sharpened razor,

      this new coldness in the air,

      the pang

      of something intangible.

      Filling our eyes,

      the sinusitis of perfume

      without the perfume.

      And then love's vertigo,

      love's exactitude,

      this snow, this transfiguration

      we never quite get over.

      就像没有剃掉的胡茬

      长在磨利的剃刀上,

      空气中新出现的寒冷,

      来自

      无形之物的剧痛

      充满我们的眼睛,

      没有香气的香水

      引发的鼻窦炎。

      然后还有爱的晕眩,

      爱的精确

      这场雪,这场变形

      我们从未彻底抛在脑后。

      现在我们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当代英国诗人倾向于远离重大题材——例如战争,国际形势或者世界现状。詹姆斯.芬顿于1949年生于林肯郡,在大部分职业生涯当中都担任记者兼战场通讯员兼新闻评论员。但是也有些眼光毒辣的批评家认为他是同代人当中最伟大的英语诗人。他是七十年代汇聚在《新政治家》杂志社的年轻写手之一,看起来安静谦虚,有些昏昏欲睡。他的代表作《德意志安魂曲》(German Requiem)回顾了二十世纪最恐怖的场景之一,即德国遭受盟军轰炸后的惨状:

      It is not what they built. It is what they knocked down.

      It is not the houses. It is the spaces in between the houses.

      It is not the streets that exist. It is the streets that no longer exist.

      It is not your memories which haunt you.

      It is not what you have written down.

      It is what you have forgotten, what you must forget.

      What you must go on forgetting all your life.

      And with any luck oblivion should discover a ritual.

      You will find out that you are not alone in the enterprise.

      Yesterday the very furniture seemed to reproach you.

      Today you take your place in the Widow's Shuttle.

      不在于他们建了什么,在于他们拆了什么。

      不在于房屋,在于屋间的白地。

      不在于现存的街道,在于不复存在的街道。

      不在于萦绕你的记忆。

      不在于你写下的文字。

      在于你已遗忘了什么,你必须遗忘什么。

      你必须穷尽一生不断遗忘什么。

      如果运气好,遗忘能够发现一次典礼。

      你能发现这样努力的人并非只有你一个。

      昨天就连那些家具似乎都要责备你。

      今天你在寡妇的班车上适得其位。*1

      *1【“寡妇的班车”既通向军人公墓的公共汽车。】

      The bus is waiting at the southern gate

      To take you to the city of your ancestors

      Which stands on the hill opposite, with gleaming pediments,

      As vivid as this charming square, your home.

      Are you shy? You should be. It is almost like a wedding,

      The way you clasp your flowers and give a little tug at your veil. Oh,

      The hideous bridesmaids, it is natural that you should resent them

      Just a little, on this first day.

      But that will pass, and the cemetery is not far.

      Here comes the driver, flicking a toothpick into the gutter,

      His tongue still searching between his teeth.

      See, he has not noticed you. No one has noticed you.

      It will pass, young lady, it will pass.

      公车在南门等候

      带你去祖先之城

      它矗立在对面的山上,有微光闪烁的山墙,

      和这迷人的广场一样栩栩如生,这里是你的家。

      你害羞吗?你应该害羞。这多像一场婚礼,

      你握花和微微拉下面纱的方式。哦,

      可憎的女傧相,你对她们抱有些许憎恶

      也很自然,这毕竟是你第一次来。

      反感总会逝去,墓地并不遥远。

      司机过来了,把一根牙签弹进阴沟里,

      他的舌头还在齿间搜寻。

      看,他没有注意你。没有人注意你。

      一切都将逝去,女士,一切都将逝去。

      How comforting it is, once or twice a year,

      To get together and forget the old times.

      As on those special days, ladies and gentlemen,

      When the boiled shirts gather at the graveside

      And a leering waistcoast approaches the rostrum.

      It is like a solemn pact between the survivors.

      They mayor has signed it on behalf of the freemasonry.

      The priest has sealed it on behalf of all the rest.

      Nothing more need be said, and it is better that way-

      何等宽慰,一年一两回,

      聚在一起,忘掉旧时光。

      在那些不寻常的日子里,女士们先生们,

      浆洗熨烫过的衬衫聚集在坟墓旁

      一件目露狡诈的马甲逼近演讲坛。

      就像幸存者间的一份严肃公约。

      他们的市长代表共济会签署。

      司铎代表其余的人签署。

      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这样其实更好——

      The better for the widow, that she should not live in fear of surprise,

      The better for the young man, that he should move at liberty between the armchairs,

      The better that these bent figures who flutter among the graves

      Tending the nightlights and replacing the chrysanthemums

      Are not ghosts,

      That they shall go home.

      The bus is waiting, and on the upper terraces

      The workmen are dismantling the houses of the dead.

      对寡妇更好,她不该活在惊诧的恐惧中,

      对年轻人更好,他应该自由的在扶手椅间移动,

      更好的是,这些在坟墓间弯腰飘动

      修理夜灯、更换菊花的身影

      不是鬼魂,

      更好的是他们能回家。

      公车在等待,在阶地上面

      工人们正在拆除死者的房子。

      But when so many had died, so many and at such speed,

      There were no cities waiting for the victims.

      They unscrewed the name-plates from the shattered doorways

      And carried them away with the coffins.

      So the squares and parks were filled with the eloquence of young cemeteries:

      The smell of fresh earth, the improvised crosses

      And all the impossible directions in brass and enamel.

      但当这么多人死去,这么多,这么快,

      没有城市等待受难者。

      他们从破损的门口拧下名牌

      和棺材一起带走。

      于是广场和公园充满了新墓地的修辞:

      新鲜的泥土气息,仓促准备的十字架

      黄铜与珐琅铸成了那么多乱指一气的路标。

      'Doctor Gliedschirm, skin specialist, surgeries 14-16 hours or by appointment.'

      Professor Sarnagel was buried with four degrees, two associate memberships

      And instructions to tradesmen to use the back entrance.

      Your uncle's grave informed you that he lived in the third floor, left.

      You were asked please to ring, and he would come down in the lift

      To which one needed a key...

      “格里德施海姆医生,皮肤科专家,14-16时诊疗或者预约。”

      萨尔纳格教授的陪葬品包括带着四个学位,两个准会员资格

      以及一份告诉商人们请走后门的告示。

      你叔父的坟墓告诉你他曾住在三楼,左边。

      你要去按铃,他会从电梯里下来

      电梯需要钥匙来开启……

      Would come down, would ever come down

      With a smile like thin gruel, and never too much to say.

      How he shrank through the years.

      How you towered over him in the narrow cage.

      How he shrinks now...

      才会下来,总会下来

      带着稀粥样的微笑,而且从不多说。

      这些年来他的身材如何佝偻。

      你怎样在拥挤的电梯厢里高过他。

      他现在矮了多少……

      But come. Grief must have its term? Guilt too, then.

      And it seems there is no limit to the resourcefulness of recollection.

      So that a man might say and think:

      When the world was at its darkest,

      When the black wings passed over the rooftops,

      (And who can divine His purposes?) even then

      There was always, always a fire in this hearth.

      You see this cupboard? A priest-hole!

      And in that lumber-room whole generations have been housed and fed.

      Oh, if I were to begin, if I were to begin to tell you

      The half, the quarter, a mere smattering of what we went through!

      但是来吧。悲伤一定会终止?那么,负疚感也一样。

      回忆的智谋似乎没有止境。

      以至一个人可以说话和思考:

      当世界最黑暗的时候,

      当黑色的翅膀越过房顶,

      (谁又能预卜祂的意图?)即便在那时

      他的壁炉里依然,依然有火。

      你看这个碗橱?一间告解亭!

      而整整几代人就居住生活在那个储藏室里。

      哦,要是我当真开始,要是我当真开始告诉你

      我们全部经历的一半,四分之一,或者仅仅说一点点。

      His wife nods, and a secret smile,

      Like a breeze with enough strength to carry one dry leaf

      Over two pavingstones, passes from chair to chair.

      Even the enquirer is charmed.

      He forgets to pursue the point.

      It is not what he wants to know.

      It is what he wants not to know.

      It is not what they say.

      It is what they do not say.

      他的妻子点头,并且神秘地微笑,

      像一阵力量足够的微风吹着一片枯叶

      越过两条石子路,穿过一把又一把椅子。

      就连追问者都着了迷。

      忘了继续追问下去。

      不在于他想知道什么。

      在于他不想知道什么。

      不在于他们说了什么。

      在于他们没说什么。【参考了厄土网友的译文】

      简而言之,今天我们英国人当中依然生活着一大批技法传统且头脑敏锐的诗人,诗文覆盖了广泛的重大题材,而且女性诗人为数众多。

    • 家园 二十,大家一起来1

      公平且全面地陈述当代英国诗坛的现状是一项无法完成的任务。如今有这么多才华横溢的诗人正在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以至于公平陈述这四个字根本无从说起。诚然,时光与批评总会粗鲁无情地去粗取精,但是这一过程眼下尚未发生,而且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会发生。如今我们并不清哪些诗人是今天的克里斯托弗.斯玛特与安妮.阿斯科,又有哪些诗人日后将会沦为马修.普莱尔或者克里.赛波斯这样的二三流之辈。不过我们依然可以提出几个有用的问题并且深入探究一番。

      首先,我们知道当代英国社会的女权主义思潮远比历史上任何时代都更加盛行。当然,与北欧或者其他某些欧洲国家相比我们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是今天的英国已经有了远比以往更多的女性政客、女性喜剧演员以及女性小说家,军队当中的女性服役人员数量更不用说,甚至就连顶级水平且报酬可观的女性运动员数量都在不断增长。由此推断,二十一世纪初的英国诗坛也理应包括更多女性诗人并且取得全新的性别平衡。事实的确如此吗?

      第二,在二十世纪中期,英国迎来了一大批来自加勒比海地区与亚洲的移民,近几年又迎来了一大批欧洲移民,使得英国成为了远比过去更加种族多样且文化多元的社会。这一事实在当代英国诗坛是否有所体现?

      第三,如果我们谈到英国社会最显著的变化,那么理应有更多诗歌关注衰老与老年人,因为英国社会正在迅速老龄化,而老年诗歌读者的数量也会显著增加。事实的确如此吗?

      除了上述三点之外我们还可以提出许多其他问题。英国人创作宗教诗歌与自然诗歌的历史足有一千五百多年之久,这一传统如今是否已经消逝?我们知道如今绝大多数人获取资讯——从世界大事到亲友动向——的首要途径都是网络媒体,那么网站上以及小众图书领域当中的诗歌是否能在五颜六色的传媒与叙事洪流面前站稳脚跟?多少世代以来诗歌都是最聪明、最有才华且最敏感的英国人用来描摹自身体验的最重要手段之一;面对各自身处时代的重大事件,他们总会诉诸诗歌。这一传统如今是否已经萎缩,还是说今天依然如此?

      笔者万万不敢就当代英国诗坛现状进行综述——笔者尚未愚蠢到这种地步。笔者真正的打算是尝试着回答一下上述几个问题。

      至少有一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与其说眼下的著名英国女性诗人数量正在增加,倒不如说英国诗坛眼下几乎要被女性占领了。现任桂冠诗人卡罗尔.安.达菲已经陪伴了我们许多年,堪称最流行且最成功的当代诗人之一。达菲不仅是女性,而且还是一位女同,她的成名诗集更是主打情诗。威尔士也有了吉利安.克拉克这位国家级诗人。至于苏格兰则拥有丽兹.洛赫海德。说到眼下最成功的自然题材诗人——广义而言她们所有人也都是政治诗人——笔者当下能想到三个不容忽视的名字:苏格兰的凯瑟琳.杰米,英格兰西部的爱丽丝.奥斯瓦尔德,以及伯明翰周边的丽兹.贝里。要说到最机智的大众诗人究竟是温蒂.柯普还是乌苏拉.范梭普?再然后还有杰姬.凯与鲁丝.帕德尔以及……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卡罗尔.安.达菲生在格拉斯哥的高伯区的一户工人家庭,年幼时全家人搬到了英格兰的斯塔福德。她受到了前文提到的利物浦诗人阿德里安.米切尔的影响,后来又与苏格兰诗人杰姬.凯成为了恋人。她笔下最为人称道的作品当属她的情诗,于2003年结集出版,标题是《陶醉》(Rapture)。这部结集是近几年英国诗坛最重要的出版物之一。诗人在其中将爱情描写成了一个持续不断且不可控的过程。下面这首诗名叫《手》(Hand):

      Away from you, I hold hands with the air,

      your imagined, untouchable hand. Not there,

      your fingers braid with mine as I walk.

      Far away in my heart, you start to talk.

      不在你身边,我与空气手牵手,

      你那想象当中的,触摸不到的,并不在那里的手。

      我走的时候,你的手指和我的交织在一起,

      然后你开始说话,远远在我心里。

      I squeeze the air, kicking the auburn leaves,

      everything suddenly gold. I half believe

      your hand is holding mine, the way

      it would if you were here. What do you say

      我攥紧空气,踢着漫地落叶都是紫红色。

      万物骤然间变得金黄,我真仿佛觉得

      你的手正在牵着我的手,如果你真在这里

      肯定会这样牵我的手。你在我心里

      in my heart? I bend my head to listen, then feel

      your hand reach out and stroke my hair, as real

      as the wind caressing the fretful trees above.

      Now I can hear you clearly, speaking of love.

      说了什么?我俯首倾听,然后感觉好像

      你正在伸手捋顺我的头发,就像真的一样

      如同清风抚摸烦躁的树冠。

      现在我可以清楚听到你正在述说爱恋。

      自从2009年获得桂冠诗人殊荣以来,达菲就殚精竭虑地投入了一项艰巨任务:她试图证明,即便在新闻饱和且明星横行的现代社会,公共诗歌也依然能发出其他文艺形式全都无法发出的声音。她在成为桂冠诗人之后的第一首诗作是一首怒火满腔的十四行诗,最早刊登在《卫报》上(但是《卫报》官网很快就将这首诗撤了下来),题材是议员滥用公款的丑闻。这一时期她还写到了英格兰球星大卫.贝克汉姆的脚踵损伤,冰岛火山爆发,阿富汗战争,气候变化以及同性恋权益。事实上笔者很难想到当今社会有哪个方面从未被她涉及过。她的成就在于总能一次又一次地找到难忘甚至有用的词语来描写自己选定的题材。比方说下面这首《2014年9月》(September 2014)是她对于2014年9月苏格兰就独立问题展开全民公投的回应,发表于投票结束后第二天一大早。

      Tha gaol agam ort

      A thistle can draw blood,

      so can a rose,

      growing together

      where the river flows, shared currency,

      across a border it can never know:

      where, somewhen, Rabbie Burns might swim,

      or pilgrim Keats come walking

      out of love for him.

      Aye, here’s to you,

      cousins, sisters, brothers,

      in your bold, brave, brilliant land:

      the thistle jags our hearts,

      take these roses,

      from our bloodied hands.

      我爱你。

      蓟可以使人流血,

      与之共同生长的

      玫瑰也可以

      在那里有一条河流,两者分享流水,

      河流穿过它永不知晓的边境,

      在那条河里,曾几何时,罗比.彭斯可曾畅游,

      朝圣的济慈可曾出于对他的爱

      在河畔漫步。

      是的,在此向你致敬

      表亲,姐妹,兄弟。

      在你大胆,勇敢,辉煌的土地上:

      蓟花刺中了我们的心

      从我们的血手中

      接过这些玫瑰。

      人们或许会认为,在当代社会最难以打动人心的诗歌题材就是国家大事。但是在2011年4月达菲偏偏就以国家大事为题创作了一首好诗。当时英国王室大婚,王位继承人剑桥公爵威廉王子迎娶了凯特.米德尔顿。显然达菲是一位左翼人士兼同性恋,假如要她以王室大婚为题赋诗一首,她能否避免过分伤情与曲意奉承这两个极端?诗人交出了精彩的答卷。她围绕婚戒的意象创作了《环》(Rings)这首诗,由两位新人共同朗读:

      I might have raised your hand to the sky

      to give you the ring surrounding the moon

      or looked to twin the rings of your eyes

      with mine

      or added a ring to the rings of a tree

      by forming a handheld circle with you, thee,

      or walked with you

      where a ring of church-bells,

      looped the fields,

      or kissed a lipstick ring on your cheek,

      a pressed flower,

      or met with you

      in the ring of an hour,

      and another hour...

      I might

      have opened your palm to the weather, turned, turned,

      till your fingers were ringed in rain

      or held you close,

      they were playing our song,

      in the ring of a slow dance

      or carved our names

      in the rough ring of a heart

      or heard the ring of an owl’s hoot

      as we headed home in the dark

      or the ring, first thing,

      of chorussing birds

      waking the house

      or given the ring of a boat, rowing the lake,

      or the ring of swans, monogamous, two,

      or the watery rings made by the fish

      as they leaped and splashed

      or the ring of the sun’s reflection there...

      I might have tied

      a blade of grass,

      a green ring for your finger,

      or told you the ring of a sonnet by heart

      or brought you a lichen ring,

      found on a warm wall,

      or given a ring of ice in winter

      or in the snow

      sung with you the five gold rings of a carol

      or stolen a ring of your hair

      or whispered the word in your ear

      that brought us here,

      where nothing and no one is wrong,

      and therefore I give you this ring.

      我本可以将你的手举到天上

      给你摘下环绕月亮的光环

      或者将你眼中的光环

      与我的配对

      或者与你伸手围一个圆环,

      为树木增加一环年轮,

      或与你同行

      听着环绕教堂的钟鸣

      在田野里循环,

      或者在你的脸颊留下一环口红

      一朵花的印记,

      或与你见面

      在一个小时

      又一个小时的回环当中……

      我原本可能……

      展开你的手掌迎接天气,转动,转动,

      直到你的手指被雨水环绕

      或者紧紧环抱着你。

      他们在舒缓的环形舞池里

      演奏着我们的歌曲

      或者在一颗心的粗糙圆环上

      刻下我们的名字

      或者听到猫头鹰啸叫环荡

      在我们摸黑回家的时候

      或者齐唱的群鸟

      唤醒全家人的

      第一环啼鸣

      或者湖面荡舟的一环环涟漪,

      或者终生不渝的天鹅交颈成环。

      或者鱼儿在水面留下的连环水纹

      当它们纵身溅跃

      或者是太阳反射在水面的光环

      我或许本应给你的手指

      绑上一片草叶

      一枚绿色的草环。

      或者为你背诵一首十四行诗

      或者在温暖的墙壁上

      为你找到一环地衣。

      或者在冬日的冰面上

      或在雪地里

      与你共唱五枚金环的颂歌。

      或者窃取一枚你的发环

      或者在你耳边轻声低语

      将我们领到这里的情话。

      在这里一切都是对的,所有人都是对的。

      因此我赠与你这枚指环。

      最后再举一个公共诗歌依然有生命力的例子。2009年,英国最后两名一战老兵哈利.帕奇与亨利.埃灵海姆先后去世。长期以来英国人一直痴迷于一战——诗人对此功不可没——因此BBC邀请达菲赋诗一首。请看《最后一班岗》(Last Post):

      'In all my dreams, before my helpless sight,

      He plunges at me, guttering, choking, drowning.'

      If poetry could tell it backwards, true, begin

      that moment shrapnel scythed you to the stinking mud…

      but you get up, amazed, watch bled bad blood

      run upwards from the slime into its wounds;

      see lines and lines of British boys rewind

      back to their trenches, kiss the photographs from home-

      mothers, sweethearts, sisters, younger brothers

      not entering the story now

      to die and die and die.

      Dulce- No- Decorum- No- Pro patria mori.

      You walk away.

      You walk away; drop your gun (fixed bayonet)

      like all your mates do too-

      Harry, Tommy, Wilfred, Edward, Bert-

      and light a cigarette.

      There's coffee in the square,

      warm French bread

      and all those thousands dead

      are shaking dried mud from their hair

      and queuing up for home. Freshly alive,

      a lad plays Tipperary to the crowd, released

      from History; the glistening, healthy horses fit for heroes, kings.

      You lean against a wall,

      your several million lives still possible

      and crammed with love, work, children, talent, English beer, good food.

      You see the poet tuck away his pocket-book and smile.

      If poetry could truly tell it backwards,

      then it would.

      “在我所有的梦里,在我无助的眼前。

      他向我扑来,血流不止,喘不上气,即将溺亡。”

      如果诗歌能倒过来讲,那好,一切开始于

      弹片把你砍倒在恶臭污泥里的那一刻……

      但你又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已经流出的坏血

      从淤泥中向上流回了伤口;

      看到一行行英国小伙子们倒退着

      回到他们的战壕,亲吻从家乡寄来的照片 -

      母亲、爱人、姐妹、弟弟、妹妹

      而不是进入现在这个故事

      去送死,送死,送死。

      为国——不!——捐躯——不!——无比光荣

      你走开了。

      你走开了;放下了你的枪(枪口装着固定刺刀)。

      就像你所有的战友一样——

      哈利,汤米,威尔弗雷德,爱德华,伯特——

      并且点上了一支烟。

      广场上有咖啡。

      热腾腾的法式面包

      还有成千上万的死者

      他们正在甩掉头发上的干泥巴

      并且排队等着回家。全都如此鲜活,

      一个小伙子在人群中高唱军歌,摆脱了

      历史;一匹匹战马全都膘肥体壮,配得上英雄与国王。

      你倚着墙站着,

      你的几百万种生活仍然还有可能

      并且塞满了爱情、工作、孩子、才华、英国啤酒、美食。

      你看诗人收起口袋书册并且微笑。

      如果诗歌真能倒述。

      那么它肯定会如此讲述。

      假如卡罗尔.安.达菲继续这样创作下去,继续将自己的诗作撒遍报纸与广播,那么她对于二十一世纪初期更加自由化且女性化的英国造成的影响完全有可能足以与大英帝国巅峰时期的鲁迪亚德.吉卜林相提并论。

      上一章我们看到苏格兰也产出了同样精彩的公共诗歌。威尔士的吉利安.克拉克文笔质朴感性,惯于描写乡村生活。克拉克是一位应时而生的女性。就像达菲一样,她也一直在利用诗歌宣扬二十一世纪引发世人焦虑的全新话题,也就是气候变化。这一题材的挑战在于世人一方面要敢于描写现状,同时又不能写得过于惨淡沉重以至于吓跑读者。请看她的代表作《北极熊》(Polar):

      Snowlight and sunlight, the lake glacial.

      Too bright to open my eyes

      in the dazzle and doze

      of a distant January afternoon.

      雪光与阳光,冰川融水的湖泊

      过于刺目,睁不开眼

      在一片昏昏欲睡当中

      那个遥远的一月午后。

      It’s long ago and the house naps in the plush silence

      of a house asleep, like absence,

      I’m dreaming on the white bear’s shoulder,

      paddling the slow hours, my fingers in his fur.

      那是很久以前,在入眠的房舍的轻柔寂静当中

      打盹,就像并不在现场那样

      我在一头白熊的肩头入梦

      白熊不紧不慢地划水,我的手指插入他的毛皮

      His eyes are glass, each hair a needle of light.

      He’s pegged by his claws to the floor like a shirt on the line.

      He is a soul. He is what death is. He is transparency,

      a loosening floe on the sea.

      他的眼睛是玻璃,每一根毛发是一根光芒

      他的四爪固定在地板上,就像衬衣挂在晾衣绳上。

      他是个灵魂。他是死亡,他是透明

      海面上一块漂流的浮冰。

      But I want him alive.

      I want him fierce

      with belly and breath and growl and beating heart,

      I want him dangerous,

      但我想要他活着

      我想要他凶猛

      还有他的肚腹、呼吸、咆哮与砰砰跳的心脏

      我想要他危险,

      I want to follow him over the snows

      between the immaculate earth and now,

      between the silence and the shot that rang

      over the ice at the top of the globe,

      我想要跟随他穿越积雪

      在无暇的大地与现在之间

      在寂静与响彻地球顶端的冰层上方

      的震耳枪声之间,

      when the map of the earth was something we knew by heart,

      and they had not shot the bear,

      had not loosed the ice,

      had not, had not . . .

      那时地球的地图我们依然了然于心

      他们尚未开枪射杀熊

      尚未让浮冰松脱

      尚未,尚未……

      看一下当代英国诗坛的横截面就会发现,将诗歌与广播或者新闻区分开来的诸多因素之一就在于诗歌依然能反映出英伦三岛不同地区的不同口吻乃至措词。与其他任何当代文学形式相比,诗歌的同质性都要更弱,高温灭菌的程度也更浅。出身伯明翰工业区的丽兹.贝里目前在伯明翰工作。她的诗文挥洒自如地运用了当地方言。下面这首《伯明翰翻斗鸽》(Birmingham Roller)写的是当地人痴迷于翻滚赛鸽的习俗:

      Wench, yowm the colour of ower town:

      concrete, steel, oily rainbow of the cut.

      姑娘,你是我们城镇的旗帜:

      水泥,钢铁,运河水面的油膜虹色。

      Ower streets am in yer wings,

      ower factory chimdeys plumes on yer chest,

      我们的街道是你的翅膀,

      我们的工厂烟囱是你胸前的绒羽,

      yer heart’s the china ower owd girls dust

      in their tranklement cabinets.

      你的心脏是我们的老姑娘们搁在

      摆件柜子里吃灰的瓷器。

      Bred to dazzlin in backyards by men

      whose onds grew soft as feathers

      在后院养育,为的是惊艳炫目

      饲主们的双手逐渐变得柔软如羽毛

      just to touch you, cradle you from egg

      through each jeth-defying tumble.

      为得是抚摸你,呵护你,从卵开始

      直到每一次惊险绝命的翻飞。

      Little acrobat of the terraces,

      we’m winged when we gaze at you

      筒子楼的小小杂技演员,

      我们仿佛也长出了翅膀,当我们注视你

      jimmucking the breeze, somersaulting through

      the white breathed prayer of January

      在微风中摇摆,翻着筋斗穿过了

      一月呼吸着白雾的祈祷

      and rolling back up like a babby’s yo-yo

      caught by the open donny of the clouds.

      然后又打着滚回到高处,恰似孩子们手里的悠悠球

      在白云伸开的五指之间忽上忽下。

      爱丽丝.奥斯瓦尔德的诗歌植根于英格兰西部。她居住在德文郡达丁顿,在牛津接受了古典文学训练,然后成为了一名园丁。她似乎主要受到了杰弗里.希尔的影响。她的诗歌行文丰厚,具有足以平息焦渴的烈度。比方说她在2002年创作的长诗《飞奔》(Dart)描写了诗人沿着德文河远足走完全程的经历。诗歌当中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声音与角色——以下选段的发声角色是一位孤身上路的驴友,位置距离德文河的源头不算太远:

      What I love is one foot in front of another. South south west and down the contours.

      1 go sipping between Black Ridge and White Horse Hill into a bowl of the moor where echoes can't get out.

      我所爱的是一步一步前行,向南向西南沿着等高线行进。

      我在黑岭与白马山之间啜饮,流水汇入一碗传不出回声的沼泽。

      Listen, a lark spinning around one note splitting and mending it

      听,一只云雀围绕着一个音符千折百转

      and I find you in the reeds, a trickle coming out of a bank,a foal of a river

      one step-width water

      of linked stones

      trills in the stones

      glides in the trills

      eels in the glides

      in each eel a fingerwidth of sea

      我在芦苇丛中找到了你,源自河岸的涓涓细流,马驹一样的小河

      一步就能跨过的流水

      石头相互缀连

      缀连当中的激荡

      激荡当中的静流

      静流当中的鳗鱼

      每一条鳗鱼都包涵着手指宽窄的海洋

      in walking boots, with twenty pounds on my back: spare socks, compass, map, water purifier so I

      can drink from streams, seeing the cold floating spread out above the morning,

      蹬着远足靴,背着二十磅的背包:干净袜子,指南针,地图,还有滤水器好让我

      能直接从溪流当中饮水,看到寒冷在清晨的上空漂浮扩散,

      tent, torch, chocolate not much else.

      帐篷,手电,巧克力,别的没什么了。

      Which'll make it longish, almost unbearable between my evening meal and sleeping,

      when I've got as far as stopping, sitting in the tent door with no book, no saucepan, not so much as a stick

      to support the loneliness

      这将会使得晚餐与入睡之间的时间非常漫长,近乎难以忍受,

      当我走到宿营点,坐在帐篷门口,没有书,没有煎锅,甚至没有一根火柴

      来支持孤独寂寞

      he sits clasping his knees, holding his face low down between them,

      he watches black slugs,

      he makes a little den of his smells and small thoughts

      he thinks up a figure far away on the tors

      waving, so if something does happen,

      if night comes down and he has to leave the path

      then we've seen each other, somebody knows where we are.

      他收着膝盖坐着,脸夹在两膝之间,

      他观察着黑色的蛞蝓

      他用体味与遐思充满了小小的巢穴

      他想到了遥远石山上的人影

      正在挥手,因此假如真出了什么事

      假如黑夜降临而他必须离开路径

      那么我们已经刚过彼此,总有人知道我们在哪。

      在英格兰的诗歌传统当中——笔者指的是乔治.赫伯特、亨利.沃恩、莎士比亚与泰德.休斯的传统——自然诗歌倾向于描写幽影憧憧的风景与精怪出没的故事。2005年爱丽丝.奥斯瓦尔德写了一首以月亮为题的短诗《月之赞歌》(Moon Hymn),让读者们看到了这一传统延续至今的活力。即便时至今日,现代英国的夜晚也不仅只有照亮马路的钠灯与易于接受的解释:

      1 will give you one glimpse

      a glimpse of the moons grievance

      whose appearance is all pocks and points

      that look like frost-glints

      我将给你一瞥

      瞥见月亮的悲切

      凹坑与痘痕布满月亮表面

      看上去好像寒霜冷艳

      1 will wave my hand to her

      in her first quarter

      when the whole world is against her

      shadowy exposure of her centre

      每当月行上弦之际

      我将对她挥手示意

      当她暴露了心中的影蔽

      全世界都对她抱有敌意

      o the moon loves to wander

      I will go clockwise and stare

      when she is huge when she is half elsewhere

      half naked, in struggle with the air

      哦月亮喜爱游荡

      我将要沿着逆时针方向

      注视她从浑圆变成半边模样

      衣不蔽体,挣扎在太虚之上

      and growing rounder and rounder

      a pert peering creature

      I love her sidling and awkward

      when she's not quite circular

      然后又变得越发丰盈

      一只探头探脑的生灵

      我爱她侧着身子的尴尬模样

      当她尚未完全成为圆形

      0 criminal and ingrown

      skinned animal o moon

      carrying inside yourself your own

      death's head, your dark one

      哦犯罪且内生的模样

      好似扒了皮的动物哦月亮

      你在你的体内携带

      你自己的骷髅头,你这黑暗的存在

      why do you chop yourself away

      piece by piece, to that final trace

      of an outline of ice

      on a cupful of space?

      你为什么将自己切碎

      一片一片,直至最后仅剩的迹象

      是冰块残留的形状,

      高居在仅有一杯容积的天上?

      在苏格兰凯瑟琳.杰米颇有名气。她惯于描写人在自然世界当中的生活,这个世界具有自己的精神现实,而且总能造成惊吓。她既以英语创作,也用苏格兰语创作。下面这首诗本着苏格兰人的勤俭作风起了个很简约的题目,就叫《诗》(Poem):

      I walk at the land's edge,

      turning in my mind

      a private predicament.

      Today the sea is indigo.

      Thirty years an adult

      same mind, same

      ridiculous quandaries

      but every time the sea

      appears differently: today

      a tumultuous dream,

      flinging its waves ashore -

      我行走在大地的边缘

      我的头脑回旋着

      一个私密的难题

      今天的大海是靛青色

      身为成人三十年

      不变的头脑,不变的

      可笑的困窘

      但是大海每一次

      都面貌全新:今天

      是狂暴的梦境

      将海浪甩上沙滩

      Nothing resolved,

      I tread back over the moor -

      but every time the moor

      appears differently: this evening,

      tufts of bog-cotton

      unbutton themselves in the wind -

      and then comes the road

      so wearily familiar

      the old shining road

      that leads everywhere

      什么都没有解决,

      我穿过沼泽原路返回——

      但是每一次沼泽都

      面貌全新:这天晚上

      一簇簇羊胡子草

      在风中解开纽扣——

      然后我走上道路

      熟悉得令人疲劳

      这条闪光的老路

      通向四面八方

      近几年的苏格兰政坛远比英格兰更加动荡,也吸引了更多参与者。读者们因此会认为苏格兰诗人也会比英格兰同行们更加政治化。情况确实如此。凯瑟琳.杰米就曾以十分有趣的方式两次干预了正在进行的苏格兰独立辩论。2014年不仅见证了苏格兰独立公投,而且还是班诺克本战役七百周年。是役苏格兰国王罗伯特.布鲁斯击败了人多势众的英格兰军队,确保了苏格兰接下来几个世纪的独立。当时战场遗址正在翻修,即将成为旅游景点与大型庆祝活动的现场。遗址中心将要树立一圈纪念石壁,石壁上将要镌刻一首纪念此役的诗歌。苏格兰诗坛的各路才俊围绕这一殊荣展开了激烈竞争。这首诗应该表达反盎格鲁情绪吗?应该顿足捶胸地表达爱国主义情怀吗?应该炫耀隐隐然藏在苏格兰短裙底下的民族气概吗?作为最终获选的诗人,杰米决定不这么做。她确实以爱国为题创作了一首优美的短诗,但是诗文的主旨却在于包容而非排斥——请着重品味最后两句:

      Here lies our land: every airt

      Beneath swift clouds, glad glints of sun,

      Belonging to none but itself.

      这里躺卧着我们的土地:每一道罗盘刻度

      在迅捷的流云之下,欢乐耀眼的阳光

      不属于自己之外的任何存在。

      We are mere transients, who sing

      Its westlin’ winds and fernie braes,

      Northern lights and siller tides,

      我们无非是匆匆过客,歌唱着

      它那呼哨的风声与多蕨的山坡

      北极光与烂银也似的海潮,

      Small folk playing our part.

      ‘Come all ye’, the country says,

      You win me, who take me most to heart.

      一群小家伙扮演着我们的角色

      “全都来吧”,这国家说道,

      你赢得了我,将我纳入了内心深处。

      杰米也会创作关于国民反思的诗歌,例如她的名作《苏格兰先生与太太已经死去》(Mr and Mrs Scotland are Dead)的开篇几行选自一批在旧垃圾堆里扒出的信件,干涩地悼念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苏格兰统一主义思潮——那个时代现在看来已经遥不可及了。相比之下她在1987年创作的《我们这样生活》(The Way We Live)则要欢快许多,直面了现代生活令人脚下打滑的速度与千变万化:

      Pass the tambourine, let me bash out praises

      to the Lord God of movement, to Absolute

      non-friction, flight, and the scarey side:

      death by avalanche, birth by failed contraception.

      Of chicken tandoori and reggae, loud, from tenements,

      commitment, driving fast and unswerving

      friendship. Of tee-shirts on pulleys, giros and Bombay,

      barman, dreaming waitresses with many fake-gold

      bangles. Of airports, impulse, and waking to uncertainty,

      to strip-lights, motorways,or that pantheon——

      the mountains, to overdrafts and grafting

      请给我一面手鼓,让我用鼓点来击节赞美

      掌管运动的我主上帝,赞美绝对

      光滑,自由飞翔,也赞美吓人的一面:

      雪崩赐予的死亡,避孕失败后的诞生。

      赞美坦都里烤鸡,和那公寓里传来的嘹亮雷鬼乐曲

      赞美诺言,高速驾驶,和毫不动摇的

      友谊。赞美穿T恤踩滑板的青年,救济金和孟买

      酒保,以及满心梦想的女招待,戴着许多仿金

      手镯。赞美机场,刺激,梦醒后的迷惘

      舞台灯,高速公路,抑或万神殿——

      那些群山,赞美透支和贪污

      and the fit slow pulse of wipers as you're

      creeping over Rannoch, while the God of moorland

      walks abroad with his encourage of freezing fog,

      his bodyguard of snow.

      Of endless gloaming in the North, of Asiatic swelter,

      to launderettes, anecdotes, passions and exhaustion,

      Final Demands and dead men, the skeletal grip

      of government. To misery and elation; mixed,

      the sod and caprice of landlords.

      To the way it fits, the way it is, the way seems

      to be: let me bash out praises——pass the tambourine.

      以及你缓慢地爬上兰诺克山,

      雨刷放慢节奏时看见的景象:

      荒野之神领着祂的冻雾随从与飞雪保镖

      在这里自由行进

      我继续赞美北方无尽的暮色,亚洲的酷暑

      自助洗衣店,奇闻佚事,激情与疲惫

      最终需求与死者,力不从心的

      政府政令。赞美痛苦与狂欢;还有房东那

      难解难分的咒骂与任性

      赞美适应存在,本来存在,以及似乎

      存在:让我用鼓点来击节赞美——请给我一面手鼓!【一杯无网友译,有修改】

    • 家园 凯尔特人、不列颠人与他们的朋友们5

      休.麦克迪尔米德曾在临终前告诉绍莱.麦克林,他觉得他们两人是苏格兰养育过的最杰出的诗人。有趣的是他说这话时没有算上他的另一位朋友以及偶尔的酒友诺曼.麦凯格,尽管麦凯格的诗在今天的苏格兰读者当中恐怕要比另外两位更加流行。麦凯格于1910年生于爱丁堡,二战期间是一位良心拒服兵役者。就像麦克林一样,他也以教师为业,平时主要在两处度过,一处是爱丁堡,另一处是高地西北部的阿辛特。他是一位狂热的钓鱼迷,他的诗文清澈单纯,往往带有神秘主义的尖刺。他半开玩笑地自称是一位禅宗长老会信徒。麦克迪尔米德之所以没有提到麦凯格,或许是因为他对于苏格兰民族主义主流政治一丁点兴趣都没有。请看短诗《爱国者》(Patriot):

      My only country

      Is six feet high

      And whether I love it or not

      I’ll die

      For its independence.

      我唯一的祖国

      离地六英尺*

      无论我是否爱它

      我都愿意

      为了捍卫它的独立自主而死。

      *【指头部。】

      就像许多其他优秀诗人一样,麦凯格也很擅长见微知著,通过凝视不起眼的事物抒发宏大的思想。下面这首《小男孩》(Small Boy)创作于1985年:

      He picked up a pebble

      and threw it into the sea.

      他捡起一块卵石

      扔进了海里。

      And another, and another.

      He couldn’t stop.

      然后又一块,然后又一块。

      他停不下来。

      He wasn’t trying to fill the sea.

      He wasn’t trying to empty the beach.

      他并不想填平大海。

      他并不想清空海滩。

      He was just throwing away,

      nothing else but.

      他只是在扔石头而已,

      没有其他意图。

      Like a kitten playing

      he was practicing for the future

      就像小猫玩耍一样

      他也在为了未来而练习

      when there’ll be so many things

      he’ll want to throw away

      到时候将会有很多

      他想要扔掉的东西

      if only his fingers will unclench

      and let them go.

      只怕那时他的手指将会收紧

      不肯松开。

      尽管麦凯格也写过很多关于爱丁堡的诗歌,但是他首先是一位自然诗人,流连于苏格兰西北部高地的开阔水网地貌。下面这首《在苏尔文山北坡》(On the North Side of Suilven)描写了一座名为苏尔文山的神秘大山:

      The three-inch-wide streamlet

      trickles over its own fingers

      down the sandstone slabs

      of my favourite mountain.

      一条三寸宽的流水

      从它的指间滴落

      顺着我最喜爱的高山的

      砂岩石板流下

      Like the Amazon i'll reach the sea.

      Like the Volga

      i'll forget its own language.

      Its water goes down my throat

      with a glassy coldness,

      like something suddenly remembered.

      就像亚马逊河,这条流水也将入海

      就像伏尔加河

      它将会忘记自己的母语

      它的水流进了我的咽喉

      玻璃般冰冷

      就像突然浮现的回忆。

      I drink

      its freezing vocabulary

      and half understand the purity

      of all beginnings.

      我喝下了

      它那冰凉的词汇

      似懂非懂地体会到了一切

      起源的纯净。

      这就是麦凯格,一位长着瘦骨嶙峋的大脑门与充满挑战的深色眼睛的诗人。如果你喜欢这种风格,他还创作了几百首同样优秀的诗歌,不妨找来看看。

      不过身为爱丁堡居民的麦凯格有一点不足之处,那就是缺乏对于苏格兰北部历史与文化的深入理解。来自奥克尼群岛的乔治.麦卡伊.布朗走得是另一套路数。奥克尼岛民与英伦三岛上的任何民族都鲜有相似之处,唯一与他们相仿的群体大概就是他们的邻居兼对头设得兰群岛岛民。他们的祖上并不是盖尔人,而是挪威人。奥克尼侯爵封地一开始属于挪威国王,后来又属于丹麦国王,直到1468年詹姆斯三世迎娶了丹麦公主玛格丽特,这片群岛才作为嫁妆划归了苏格兰。奥克尼群岛有自己的英雄,例如在1115年前后的一场维京人内斗当中落败被擒并遭到利斧斩首的圣玛格努斯。千百年来青烟缭绕的泥炭火堆旁边一直在流传维京人的传说。到了现代,石油开采改变了设得兰群岛的面貌,却绕开了奥克尼群岛,因此岛上的生活几乎没有受到英国当代史的影响。至今岛民依然以捕鱼种地为生——用乔治.麦卡伊.布朗的话来说就是一群扶犁的渔民。

      麦卡伊.布朗的父亲是一位穷苦裁缝。他平生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一座名为斯托姆尼斯的小镇,尽管他经常造访爱丁堡,也结交了许多苏格兰文学复兴的主要人物并且与他们在爱丁堡酒馆里把酒言欢。他有文坛影响力——尤其是影响了他的奥克尼同乡,我们在前文遇到过的埃德温.缪亚,后来他得到罗马天主教会接纳之后还影响了杰拉德.曼利.霍普金斯——但是他在成熟时期的诗歌以及长短篇小说听上去却与任何人都截然不同。这些作品给人的感觉就像位于时间之外,来自一片仿中世纪空间,由各种仪式以及季节循环产生。下面这首诗名叫《汉姆纳沃集市》(Hamnavoe Market),诗中的一行人难得有了几个闲钱,要花在勉强算得上大城市的地方:

      They drove to the Market with ringing pockets.

      他们开车去了市场,口袋里叮当作响。

      Folster found a girl

      Who put wounds on his face and throat,

      Small and diagonal, like red doves.

      福斯特找了个姑娘

      她在他的面孔与喉咙上留下了伤口,

      小而斜,像红鸽子。

      Johnston stood beside the barrel.

      All day he stood there.

      He woke in a ditch, his mouth full of ashes.

      约翰斯顿站在木桶旁边。

      整整一天,他都站在那里。

      他在沟里醒来,满嘴灰烬。

      Grieve bought a balloon and a goldfish.

      He swung through the air.

      He fired shotguns, rolled pennies, ate sweet fog from a stick.

      格里夫买了一个气球和一条金鱼。

      他越过空中。

      他开了猎枪,滚了铁环,吃了小细棍上的甜雾。

      Heddle was at the Market also.

      I know nothing of his activities.

      He is and always was a quiet man.

      海德勒也在市场上。

      我对他的活动一无所知。

      他是而且一直是个安静的人。

      Garson fought three rounds with a negro boxer,

      And received thirty shillings,

      Much applause, and an eye loaded with thunder.

      加森和一个黑人拳击手打了三个回合。

      得到了三十先令,

      许多掌声,以及一只装满雷电的眼睛。

      Where did they find Flett?

      They found him in a brazen circle,

      All flame and blood, a new Salvationist.

      他们在哪里找到了弗列特?

      他们在军乐队的包围当中发现了他。

      满口火焰与鲜血,一名崭新的救世军。*1

      *1【“火焰与鲜血”是救世军组织旗帜上的口号。】

      A gypsy saw in the hand of Halcro

      Great strolling herds, harvests, a proud woman.

      He wintered in the poorhouse.

      一名吉普赛人在哈尔克罗的掌纹中看到。

      成群的牛羊,丰收的庄稼,骄傲的女人。

      他在济贫院里过冬。

      They drove home from the Market under the stars

      Except for Johnston

      Who lay in a ditch, his mouth full of dying fires.

      他们在星空下从集市开车回家。

      唯独约翰斯顿不在车上,

      他躺在沟里,满嘴垂死的火苗。【感谢atr网友的指正】

      直到二十世纪后期依然有许多英国人经济拮据地生活在现代社会的边缘,麦凯.布朗的诗歌正是为这些人而作。诗人提醒我们,并非每一位当代英国人都拥有私家车与支票簿。下面这首《赶海人》(Beachcomber)尤其触动了笔者:

      Monday I found a boot –

      Rust and salt leather.

      I gave it back to the sea, to dance in.

      星期一我发现了一只靴子——

      盐渍斑斑的皮革。

      我把它还给了大海,好让大海穿着跳舞。

      Tuesday a spar of timber worth thirty bob.

      Next winter

      It will be a chair, a coffin, a bed.

      周二是一截原木,价值三十先令。

      今年冬天

      将会成为一把椅子,一口棺材,一张床。

      Wednesday a half can of Swedish spirits.

      I tilted my head.

      The shore was cold with mermaids and angels.

      星期三是半罐瑞典烈酒。

      我仰着头。

      岸边很冷,有美人鱼和天使。

      Thursday I got nothing, seaweed,

      A whale bone,

      Wet feet and a loud cough.

      周四我一无所获,除了海草,

      一根鲸鱼骨。

      打湿的双脚,以及大声咳嗽。

      Friday I held a seaman’s skull,

      Sand spilling from it

      The way time is told on kirkyard stones.

      周五我拿着一个海员的头骨。

      沙子从中溢出

      教堂墓地的墓碑用这种方式显示时间。

      Saturday a barrel of sodden oranges.

      A Spanish ship

      Was wrecked last month at The Kame.

      星期六是一桶浸透的橘子。

      一艘西班牙船

      上个月在沙洲失事。

      Sunday, for fear of the elders,

      I sit on my bum.

      What’s heaven? A sea chest with a thousand gold coins.

      星期天,因为害怕教士责骂。

      我干坐了一天。

      天堂是什么?一口装着一千枚金币的海箱。

      就像谢默斯.希尼一样,成长在苏格兰东北部的罗宾.罗伯森同样痴迷于古代故事暗黑直接鲜血淋漓的特质,但是他与维多利亚时代的希腊语译者的风格却大相径庭——他的译文远远更加犀利且黑暗。下面这段英文译诗的原文是奥维德对于阿克特翁传说的描写,这位误闯狩猎女神禁地的猎人被女神变成了一头雄鹿,然后就被他自己的猎狗活活撕碎了:

      While they held down their prey,

      the rest of the pack broke on him like surf,

      dipping their teeth into his flesh

      till there was no place left for further wounds,

      and at every wound's mouth was the mouth of a dog.

      Surge upon surge, the riptide crashed and turned,

      battening on, and tearing away - maddened - in the red spume.

      Actaeon groaned: a sound which wasn't human,

      but which no stag could produce.

      Falling to his knees, like a supplicant at prayer, he bowed

      in silence as the angry sea crashed on him once again

      and the dogs hid his body with their own ...

      当它们按住猎物时。

      其余的猎犬像涌浪一般扑上来

      将利齿浸入他的血肉

      直到再没有任何完好之处可供伤害。

      而每一道伤口都如同狗嘴张大

      一波又一波,波涛汹涌,迎头砸下

      痛击着,撕扯着——尽皆疯狂——在红色的海沫中。

      阿克特翁呻吟着:这不是人类的声音。

      但也没有哪头雄鹿能够发出。

      他弯曲了膝盖,像顺从的祈祷者倒伏在地,

      没了声响,此时愤怒的大海又一次拍打下来

      无数猎犬遮蔽了他的身体……

      罗伯森的诗歌题材可谓无所不包,他写过性、衰老、悔恨、古代艺术大师、搬家以及改变人生的大手术。下面这首《哈默史密斯的冬天》(Hammersmith Winter)描写了城市居民的孤独感。对于千百万人来说这正是现代生活的核心组成部分。

      It is so cold tonight; too cold for snow,

      and yet it snows. Through the drawn curtain

      shines the snowlight I remember as a boy,

      sitting up at the window watching it fall.

      But you are not here, now, to lead me back

      to bed. None of you are. Look at the snow,

      I said, to whoever might be near, I'm cold,

      would you hold me. Hold me. Let me go.

      今晚好冷,冷得本不应该下雪。

      但却还是下起了雪。透过拉开的窗帘

      闪耀着我记忆中的雪光,在小时候

      我坐在窗前,看着雪落下。

      但你现在却不在这里带我回去

      睡觉。你们都不在。看这雪啊,

      我对一切或许在身边的人说,我很冷。

      你可会抱着我。抱住我。让我走。

      罗伯森的风格可以非常温和,但是暗黑风格却在他的诗作当中反复冒头。古人的野蛮暴行是他反复描写的题材,例如下面这首《岛屿律法》(Law of the Island):

      They lashed him to old timbers

      that would barely float,

      with weights at the feet so

      only his face was out of the water.

      Over his mouth and eyes

      they tied two live mackerel

      with twine, and pushed him

      out from the rocks.

      他们把他绑在勉强浮在水面的

      陈年木料上

      在他的双脚绑缚了重物所以

      只有他的脸能露出水面。

      在他的嘴和眼睛上

      他们还用麻线系上了

      两条活鲭鱼,然后就从岩礁从中

      将他推进了海里。

      They stood then,

      smoking cigerettes

      and watching the sky,

      waiting for a gannet

      to read that flex of silver

      from a hundred feet up,

      close its wings

      and plummet-dive.

      然后他们站在一旁,

      叼着烟卷

      抬头看天。

      等待着塘鹅

      在一百英尺高空

      发现鱼鳞反射的银光,

      然后收拢双翼

      一头俯冲下来。

      这首诗当中最令人不安的意象自然是围观者嘴上叼着的烟卷。至少在某些时候,我们依然生活在奥维德的世界里。

      二十世纪以及二十一世纪最初几年是苏格兰诗坛蓬勃发展的时期,也是自从中世纪以来苏格兰诗坛最活跃的时期。笔者在本章节提到的所有诗人全都影响到了下一代人;如今的苏格兰正位于重新主张政治独立的边缘,如今的苏格兰诗人也深受上一代前辈的影响。在下一章也就是本书的最后一章,我们将会见到这些新人并且听到许多其他年轻人的名字。

    • 家园 凯尔特人、不列颠人与他们的朋友们4

      丽兹.洛赫海德也是出身格拉斯哥的诗人,她从摩根手中继承了苏格兰玛卡的头衔。尽管她比摩根年轻得多,但是也结交了许多六十年代新浪潮诗人——阿德里安.米切尔就跟她是毕生的朋友。洛赫海德是一位杰出的表演诗人,至今依然喜欢面向听众朗诵自己的作品。她也是苏格兰首屈一指的女性诗人,文笔幽默而又放纵,夸张而又细腻。原初世代的苏格兰文艺复兴诗人们一身威士忌酒气且爹味十足,洛赫海德则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她对于性与感情的描写既优美又坦诚,但是更重要的是她记录了当代苏格兰女性的所思所想所感。下面这首诗名叫《致我那正在织毛线的祖母》(For My Grandmother Knitting),诗中的女主年轻时是个渔家姑娘,学得是开膛刮鳞,老年之后转而织起了毛线。在这一层意象之下,诗歌实际上写的是苏格兰工人阶级的遭遇。他们通过多年劳动掌握了一手娴熟技艺,如今却要生活在一个毫不关心技艺的世界,驱动这个世界的力量已经从生产倒向了消费:

      There is no need they say

      but the needles still move

      their rhythms in the working of your hands

      as easily

      as if your hands

      were once again those sure and skilful hands

      of the fisher-girl.

      不用再织了他们说

      但是毛衣针还在翻飞

      在你的双手操纵下充满韵律

      如此轻松

      就好像你的双手

      再次成为了那位渔家姑娘的双手

      稳定而又灵巧。

      You are old now

      and your grasp of things is not so good

      but master of your moments then

      deft and swift

      you slit the still-ticking quick silver fish.

      Hard work it was too

      of necessity.

      如今你老了

      你的掌握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牢稳了

      但是你依然掌握着时刻

      机敏迅捷

      剖开还在滴滴作响的衣鱼

      这也是费力的劳动

      出于必需

      But now they say there is no need

      as the needles move

      in the working of your hands

      once the hands of the bride

      with the hand-span waist

      once the hands of the miner’s wife

      who scrubbed his back

      in a tin bath by the coal fire

      once the hands of the mother

      of six who made do and mended

      scraped and slaved slapped sometimes

      when necessary.

      但是现在他们说已经用不着了

      尽管毛衣针还在翻飞

      你手中的劳作一刻不停

      这曾经是新娘的双手

      能握住你自己的杨柳细腰

      这曾经是矿工妻子的双手

      擦拭过丈夫的脊背

      他坐在煤火旁的锡盆里

      这曾经是母亲的双手

      操持缝补拉扯大了六个儿女

      这双手刮过锅底,下过苦力,有时还扇过巴掌

      都是出于必需。

      But now they say there is no need

      the kids they say grandma

      have too much already

      more than they can wear

      too many scarves and cardigans –

      gran you do too much

      there’s no necessity…

      但是现在他们说已经用不着了

      孩子们都说奶奶

      已经织得太多了

      他们都穿不过来了

      围巾和套头毛衣都太多了——

      奶奶你太忙活了

      已经用不着了……

      At your window you wave

      them goodbye Sunday.

      With your painful hands

      big on shrunken wrists.

      Swollen-jointed. Red. Arthritic. Old.

      But the needles still move

      their rhythms in the working of your hands

      easily

      as if your hands remembered

      of their own accord the pattern

      as if your hands had forgotten

      how to stop.

      星期天你坐在窗边

      向他们挥手告别

      你的双手疼痛

      萎缩的手腕肿大

      关节肿胀。呈红色。关节炎。衰老。

      但是毛衣针还在翻飞

      在你的双手操纵下充满韵律

      如此轻松

      就好像你的双手还记得

      自己多年养成的行为模式

      就好像你的双手已经忘了

      如何停下。

      洛赫海德的诗歌总是朗朗上口且文辞简易,但是背后却总是藏着一层又一层言外之意。身为诗人的她对于苏格兰传统了如指掌。在下面这首《小鼠回复》(From a Mouse)当中,她设想彭斯名诗《写给小鼠》当中那只老鼠溜进了自家厨房,还向她发表了一番高论。这首诗用得是彭斯最擅长的标准哈比诗体,洛赫海德在诗中谈到了环境恶化、动物权益、苏格兰人的大男子主义以及彭斯诗歌带给读者的喜悦。诗歌当中充满了会让当代苏格兰读者会心一笑的细节,比方说苏格兰地区连载漫画《布鲁恩一家》当中的不幸未婚少女戴芬.布鲁恩,又比如说当代苏格兰人对于国民诗人彭斯的强大性机能的着迷:

      The present author being, from her mother’s milk,

      a lover of the poetic effusions of Mr Robert Burns and

      all creatures therein (whether mouse, louse, yowe, dug

      or grey mare Meg) was nonetheless appalled to find,

      in her slattern’s kitchen, sitting up washing its face

      in her wok, the following phenomenon:

      本诗作者虽然通过吮吸母乳

      热爱上了罗伯特.彭斯先生的诗情洋溢以及

      一切生灵(无论是老鼠、虱子、母羊、狗

      还是灰色的母马梅格),但是以下景象依然

      令本人这位邋遢婆娘惊骇万分:在她的厨房里

      这家伙正坐在炒锅当中不紧不慢地洗脸:

      It’s me. The eponymous the moose

      The To a Mouse that – were I in your hoose,

      A bit o dust ablow the bed, thon dodd o’ oose

      That, quick, turns tail,

      Is – eek! – a livin creature on the loose,

      Wad gar you wail.

      是我呀。就是《写给小鼠》里面

      提到的老鼠——要是我去你家看看

      床底下都是灰,你掉的头发黏连一片

      就在那里,只见陡然一摇长尾,

      原来是——噫!——一只活物到处乱窜,

      准得吓得你大呼小叫闭不上嘴。

      Aye, I’ve heard you fairly scraich, you seem

      Gey phobic ’boot Mice in Real Life yet dream

      Aboot Man-Mouse Amity? Ye’ll rhyme a ream!

      Yet, wi skirt wrapt roon,

      I’ve seen ye staun up oan a chair an scream

      Like Daphne Broon.

      啊,我听见你尖叫连连,就好像

      害怕现实生活当中的老鼠,却梦想

      人鼠友爱?你为了押韵真是啥都敢讲!

      瞧你现在,撩起裙子跳着脚

      我看你蹿到椅子上面尖声叫嚷

      模仿戴芬.布鲁恩学得还挺好。

      But I’m adored – on paper! – ever since

      First ye got me at the schule, at yince

      Enchantit – wha’d aye thocht poetry was mince

      Till ye met Rabbie,

      My poor, earth-born companion, an the prince

      O Standard Habbie.

      但是你明明喜欢我——在纸面上!——难道你忘了

      当初你第一次在课本里遇到我,立刻

      就着了迷——你曾经以为诗歌都是乱七八糟的破货

      直到你遇见了罗比

      我那可怜的友伴,土生土长,那位擅长创作

      标准哈比诗体的王子

      For yon is what they cry the form he wrote in

      An’ you recite. Gey easy, as you ken, to quote in

      Because it sticks. I will allow it’s stoatin,

      This nifty stanza

      He could go to sicc lengths wi, say sicc a lot in –

      Largs to Lochranza,

      他们说这就是他写诗专用的格式

      而你则认真背诵,还要尽量轻巧地引用几句

      因为他的诗入耳难忘,我承认真能钻进人心里去,

      这灵巧的诗章着实堪夸

      在他手里长短不拘,承载多少深意——

      从拉各斯到洛赫兰扎,

      Plockton to Peebles, Dumfries to Dundee,

      If a wean kens ony poem aff by hert, it’s Me!

      Will greet ower ma plough-torn nest, no see

      The bit o’ a gap

      Atween the fause Warld o’ Poetry

      An baited trap.

      从普洛克顿到费布勒斯,从丹迪到邓福莱,

      如果苏格兰孩童只能背下一首诗,那必定是在下不才!

      可要是拜访一下被犁刀刨开的巢穴,就会明白

      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一边是诗歌世界令人愉悦开怀

      另一边是捕鼠器。

      Get Rentokil! Get real! Wha you love

      ’S the ploughman in the poem, keen to prove

      – Saut tears, sigh, sympathy – he’s sensitive.

      Wee sermon:

      Mice, men, schemes agley, Himsel’ above

      Cryin me Vermin.

      快去找能多洁!别闹了!光说不练可还行!*

      你真正喜欢的是诗中的扶犁农夫,此人急于证明

      ——哭天抹泪,泪里带盐——自己心里充满同情。

      一篇小小的布道:

      人也罢,鼠也罢,最如意的安排,他本人居高点评

      指着我将“害兽”二字大叫。

      *【著名灭虫除害公司。】

      Ploughman? That will be right! Heaven-taught?

      He drank deep o The Bard, and Gray, and Pope – the lot.

      I, faur frae the spontaneous outburst you thought,

      Am an artifact.

      For Man’s Dominion he was truly sorry? Not!

      ’T was all an act.

      农人?这话没错!天授?那可未必!

      他可也曾痛饮过莎士比亚、格雷与蒲柏等人的诗句。

      我远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来自一时意气,

      而是精心构建的人工产物。

      你还以为他当真因为人类的主宰地位而心存歉意!

      这都是演戏,你莫犯糊涂。

      Burns, baith man and poet, liked to dominate.

      His reputation wi the lassies wasna great.

      They still dinna ken whether they love to hate,

      Or hate to love.

      He was ‘an awfy man!’ He left them tae their fate,

      Push came to shove.

      彭斯,无论做人还是写诗,都爱高扬意气,

      他在姑娘们那里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地。

      她们依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酷爱向他泼洒恨意

      还是痛恨自己对他的爱恋。

      他是个“可恶渣男!”多少次始乱终弃,

      一旦面对真刀真枪的考验。

      Couldnae keep it in his breeks? Hell’s bells, damnation,

      I wad be the vera last to gie a peroration

      On the daft obsession o this prurient Nation,

      His amatory antics.

      He was – beating them tae it by a generation –

      First o th’ Romantics.

      这人死活夹不住裤裆是吧?敲响地狱钟,老天降下祸害,

      不过最后我还想总结几句大概,

      讲讲这个色欲火热的国家为何如此酷爱

      他那搞笑的爱情诗歌

      他毕竟是——比其他人早了整整一代——

      第一位浪漫主义者。

      Arguably I am a poem wha, prescient, did presage

      Your Twenty first Century Global Distress Age.

      I’m a female mouse though, he didna give a sausage

      For ma sparklin een!

      As for Mother Nature? Whether yez get the message

      Remains to be seen.

      我好歹也算个诗人,还会卜算几句

      预测到内外交迫的全球化二十一世纪

      不过我是只母老鼠,两眼闪光熠熠

      对此他却毫不心动!

      至于自然母亲?你们是否收到了消息

      还要看你们日后行动。【感谢atr网友的指正】

      到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还都是城里的诗人,这样做很有道理,因为现代苏格兰本来就是一个高度城市化的国家,大部分苏格兰人说得也是一口通俗化的苏格兰语,绝大多数当代苏格兰诗人用得都是这套语言。在我们离开这一类诗歌之前还有一位诗人不得不提,因为他的语言风格比起其他人更加粗粝,爆破力更强,棱角也更分明。汤姆.莱纳德是实打实的格拉斯哥工人阶级家庭出身——他父亲是爱尔兰裔火车司机,他母亲在炸药工厂上班。他与丽兹.洛赫海德多少算是同代人,于1969年闯入诗坛。他在苏格兰尤其因为下面这首诗而出名。《六点新闻》(Six O’Clock News)极尽能事地嘲讽了BBC播音员的英格兰口音(话说笔者现在一张嘴也是这副腔调)。如果英格兰读者看这首诗觉得一个单词也看不懂,那是因为这首诗笑话得就是你们:

      this is thi

      six a clock

      news thi

      man said n

      thi reason

      a talk wia

      BBC accent

      iz coz yi

      widny wahnt

      mi ti talk

      aboot thi

      trooth wia

      voice lik

      wanna yoo

      scruff. if

      a toktaboot

      thi trooth

      lik wanna yoo

      scruff yi

      widny thingk

      it wuz troo.

      jist wanna yoo

      scruff tokn.

      thirza right

      way ti spell

      ana right way

      to tok it. this

      is me tokn yir

      right way a

      spellin. this

      is ma trooth.

      yooz doant no

      thi trooth

      yirsellz cawz

      yi canny talk

      right. this is

      the six a clock

      nyooz. belt up.

      以下为您

      播报六点

      新闻 播音

      员说 我

      之所以用

      BBC官方

      腔调报道是

      因为你们

      不希望我

      在说事实的

      时候用你们

      这些粗人的

      口音来播

      如果我用

      你们粗人的

      方式报道

      你们就不会

      认为这是真的

      就同你们

      粗人说出来

      一样 应该

      用正确的拼写

      方式以及

      正确的说话

      方式 而我

      正在谈论

      正确的拼写

      方式 我说

      出来的是

      事实 而你们

      却不知道

      事实 因为

      你们不能

      以正确的

      方式说出

      以上是为您

      播报的六点

      新闻 完毕【Tanya网友译】

      但是当代苏格兰的生活体验并非只有城市生活,也并非仅仅只与政治有关。有几位最受爱戴的苏格兰诗人专门用盖尔语创作,例如绍莱.麦克林。还有几位诗人专注于农村生活,例如来自奥克尼群岛的乔治.麦卡伊.布朗,以及所谓苏格兰高地禅宗哲学的倡导者诺曼.麦凯格。

      绍莱.麦克林,或者按照完全拼法来说是绍莫海勒.麦克吉尔-伊恩,于1911年出生在位于斯凯岛与苏格兰本土之间的拉塞岛上。他在爱丁堡大学受了教育,从三十年代开始创作优美的盖尔语诗歌,这一时期他还是一位广义上的共产主义者。二战期间他加入了第八军并且在阿拉曼战役期间身负重伤。他与哈米什.亨德森以及罗伯特.加里奥赫都是才华横溢的苏格兰战争诗人。战争结束后他回到高地,大半辈子都以教书为生。麦克林的重要性在于,在盖尔语创作领域经历了相当长的相对沉寂时期之后,他证明了一名诗人可以全心投入地采用彻底现代化的严肃风格来使用盖尔语创作诗歌,而不是使用英语或者苏格兰语。一定程度上说他一个人就撑起了一场盖尔语文化复兴。

      麦克林将他的大部分盖尔语诗歌都亲自翻译成了英文,笔者在此选取的都是他的译本。他在公开朗诵时总会先读盖尔语原文,然后再读英语译文。尽管笔者就连一个盖尔语单词都听不懂,却依然可以说前者听上去就像风刮过山岭或者海浪在远方拍打海岸。至于译文听上去则不同于笔者熟悉的任何一位英语诗人。下面这首《死亡谷》(Death Valley)描写了作者在北非战场目睹的一幕:

      (Some Nazi or other has said that the Fuehrer had restored to German manhood the ‘right and joy of dying in battle’.)

      (好像有些纳粹还是别的什么人说过,元首让德国的男子汉气概重新具备了“战死疆场的权利与喜悦”。)

      Sitting dead in “Death Valley”

      below the Ruweisat Ridge

      a boy with his forelock down about his cheek

      and his face slate-grey;

      在鲁维沙特山脊之下的

      “死亡谷”里僵坐着一个死去的

      男孩,他的额发散落遮住了脸颊,

      他的脸色灰暗如石板。

      I thought of the right and the joy

      that he got from his Fuehrer,

      of falling in the field of slaughter

      to rise no more;

      我在想,通过倒在杀戮场上

      再也爬不起来

      他从他的元首那里得到了。

      怎样的权利和快乐。

      Of the pomp and the fame

      that he had, not alone,

      though he was the most piteous to see

      in a valley gone to seed

      他曾与他人一起拥有过

      浮华和名声。

      尽管他是这荒山野岭当中

      最可怜的人。

      with flies about grey corpses

      on a dun sand

      dirty yellow and full of the rubbish

      and fragments of battle.

      苍蝇包围着沙丘上的

      灰色死尸

      沙子又黄又脏,撒满了

      战斗留下的垃圾与碎片。

      Was the boy of the band

      who abused the Jews

      and Communists, or of the greater

      band of those

      这个男孩可曾伙同他人

      殴打过犹太人

      与共产主义者,又或者他是

      更广大群体的一员,

      led, from the beginning of generations,

      unwillingly to the trial

      and mad delirium of every war

      for the sake of rulers?

      自从无数世代之前就被

      不情不愿地率领着步入了

      每一场战争的考验与疯癫

      只为了统治者的缘故?

      Whatever his desire or mishap,

      his innocence or malignity,

      he showed no pleasure in his death

      below the Ruweisat Ridge.

      无论他有过怎样的愿望或不幸。

      怎样的天真或恶毒,

      在鲁维沙特山脊之下的他

      并未显现任何快意。

      作为对比,接下来是长诗《哈莱格》(Hallaig)的开篇。这首诗是献给诗人的乡亲们的精彩挽歌,这些原本生活在苏格兰西北部的人们如今被驱离了他们的土地与文化。十八十九世纪的高地驱逐运动或者说“羊吃人”运动迫使他们背井离乡,随之而来的经济大转型则使得他们再也无法维持在贫瘠土地上刨食糊口的生活。拉塞岛上原本有十几个村镇,但是在1852年到1854年之间全都被清空了,整整九十四户家庭不得不背井离乡。哈莱格就是这些遭到离弃的村镇之一。这首诗充满了象征与韵律,是源自盖尔人的纯正诗文。叶芝当年曾经想用英语创作就像这样的诗歌,但是总体而言并不成功:

      'Time, the deer, is in the Wood of Hallaig.'

      “时间,这头鹿,正在哈莱格的森林里。”

      The window is nailed and boarded

      through which I saw the West

      and my love is at the Burn of Hallaig,

      a birch tree, and she has always been

      窗户被钉上了木板

      我透过缝隙看到了西方

      而我的爱在哈莱格溪水旁

      是一棵白桦,她一直都在

      between Inver and Milk Hollow,

      here and there about Baile-chuirn:

      she is a birch , a hazel,

      a straight slender young rowan.

      茵弗与米克霍洛之间,

      三三两两地分布在贝里褚恩。

      她是一棵桦树,一棵榛树。

      一株笔直纤细的小楸树。

      In Screapadal of my people,

      where Norman and Big Hector were,

      their daughters and their sons are a wood

      going up beside the stream.

      在我的同胞所在的斯克里帕达尔,

      那里住着诺曼和大赫克托。

      他们的儿女像树木一样挺拔

      成长在溪水旁。

      Proud tonight the pine cocks

      crowing on the top of Cnoc an Ra,

      straight their backs in the moonlight-

      they are not the wood I love.

      骄傲的松鸡今晚

      在科诺克安拉的山顶啼叫。

      在月光下挺直腰板

      它们不是我喜欢的树木。

      I will wait for the birch wood

      until it comes up by the Cairn,

      until the whole ridge from Beinn na Lice

      will be under its shade.

      我将等待桦木

      直到它来到凯恩旁边。

      直到起始于贝恩纳莱斯的整条山脊

      被它的阴影遮蔽。

      If it does not, I will go down to Hallaig,

      to the sabbath of the dead,

      where the people are frequenting,

      every single generation gone.

      如果没有,我就去哈莱格,

      参加死者的安息日。

      那是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每一代人都已经离去。

      They are still in Hallaig,

      Macleans and Macleods,

      All who were there in the time of Mac Gille Chaluim:

      the dead have been seen alive-

      他们仍然在哈莱格,

      迈克连恩与迈克洛德们,

      所有曾生活在麦克吉勒-查鲁姆时代的人:*

      死者曾被目睹鲜活——

      *【麦克吉勒-查鲁姆,是苏格兰教士William Matheson的笔名。此人曾在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刊发一系列文章,详细考证了许多苏格兰姓氏的由来。】

      'Time, the deer, is in the Wood of Hallaig.'

      “时间,这头鹿,正在哈莱格的森林里。”

      the men lying on the green

      at the end of every house that was,

      the girls a wood of birches,

      straight their backs, bent their heads.

      躺在绿地上的人

      在每一座曾经存在的房子尽头,

      女孩们是一片桦树林。

      挺直了背,低下了头。

      Between the Leac and Fearns

      the road is under mild moss

      and the girls in silent bands

      go to Clachan as in the beginning.

      在利克和费恩斯之间

      道路被潮湿的苔藓覆盖

      结队而行的女孩们

      就像起初那样前往克拉昌,

      And return from Clachan,

      from Suisnish and the land of the living;

      Each one young and light stepping,

      without the heartbreak of the tale.

      再从克拉昌返回。

      来自苏斯尼什和活人的土地。

      每一个人都迈着年轻轻盈的步履。

      没有因为故事而心碎。

      From the Burn of Fearns to the raised beach

      that is clear in the mystery of the hills,

      there is only the congregation of the girls

      keeping up the endless walk,

      从费恩斯的溪流到位于群山的神秘当中

      清晰可见的高升海滩

      唯有姑娘们的集会

      无休止地行进着。

      coming back to Hallaig in the evening,

      in the dumb living twilight,

      filling the steep slopes,

      their laughter in my ears a mist,

      晚上回到哈莱格,

      无声而又活跃的暮色

      洒满了陡坡。

      她们的笑声在我耳边成了雾气。

      and their beauty a film on my heart

      before the dimness comes on the kyles,

      and when the sun goes down behind Dun Cana

      a vehement bullet will come from the gun of Love;

      她们的美丽是我心上的一层薄膜

      在昏暗在海峡之前。

      当太阳在邓迦纳背后落下之际

      一颗激烈的子弹将从爱的枪中射出,

      and will strike the deer that goes dizzily,

      sniffing at the grass-grown ruined homes;

      his eye will freeze in the wood;

      his blood will not be traced while I live.

      将会打中那头正在嗅着

      荒草丛生的废屋的晕眩的鹿,

      他的眼睛将冻结在树林里。

      在我活着的时候,他的血迹不会被追踪。

    • 家园 凯尔特人、不列颠人与他们的朋友们3

      哈利.韦伯关于圣大卫日的诗歌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少有的威尔士民族主义诗歌。威尔士境内界线分明,一边是使用威尔士语的西北部,另一边是使用英语的工业化东南部。这一分界倒是没有激发苏格兰与爱尔兰面对的激烈宪政危机,但是自从六十年代以来就兴起了越发高涨的威尔士民族主义运动。运动的最极端参与者会诉诸于纵火,但是运动主流还是专注于诗歌与文化。韦伯是斯旺西的工人子弟,后来考上了牛津,二战时又加入了英军。复员之后他来到苏格兰,在这里结识了休.麦克迪尔米德并且投向了激进民族主义:

      On the first day of March we remember

      St. David the pride of our land,

      Who taught us the stern path of duty

      And for freedom and truth made a stand.

      在三月的第一天我们牢记

      这片土地的骄傲圣大卫

      他教导我们谨守职责之路

      捍卫自由真理坚守不退。

      So here's to the sons of St. David,

      Those youngsters so loyal and keen

      Who'll haul down the red, white and blue, lads,

      And hoist up the red, white and green.

      这首诗献给圣大卫的子孙,

      这些忠诚热切的年轻人

      他们将会扯下红白蓝的旗帜,

      高高彰显红白绿的精神。*1

      *1【红白蓝旗为英国国旗米字旗的配色,红白绿是威尔士红龙旗的配色。】

      In the dark gloomy days of December

      We mourn for Llywellyn with pride

      Who fell in defence of his country

      With eighteen brave men by his side.

      在阴暗惨淡的十二月

      我们骄傲地悼念卢埃林亲王*2

      他为了捍卫这个国家而捐躯

      十八名壮士战死在他身旁。

      *2【Llywelyn ap Gruffudd,爱德华一世征服威尔士之前最后一任威尔士统治者,于1282年12月11日战死于奥利温桥战役(Battle of Orewin Bridge)。】

      So here's to the sons of Lyellyn,

      The heirs of that valiant eighteen

      Who'll haul down the red, white and blue, lads,

      And hoist up the red, white and green.

      这首诗献给卢埃林的子孙

      献给十八壮士的继承人

      他们将会扯下红白蓝的旗帜,

      高高彰显红白绿的精神。

      In the warm, golden days of September,

      Great Owain Glyndwr took the field,

      For fifteen long years did he struggle

      And never the dragon did yield.

      在温暖灿烂的九月

      伟大的欧文.格林杜尔踏上征途,*3

      漫长的十五年间他坚持斗争

      期间红龙始终未曾屈服。

      *3【Owain Glyndwr,于1400年9月16日发动叛乱对抗英王亨利四世。1412年之后下落不明。有追随者主张他于1415年去世。】

      So here's to the sons of Great Owain,

      Who'll show the proud Sais what we mean

      When we haul down the red, white and blue, lads,

      And hoist up the red, white and green.

      这首诗献给伟大欧文的子孙

      总要教训一下傲慢的英国人

      他们将会扯下红白蓝的旗帜,

      高高彰显红白绿的精神。

      There are many more names to remember

      And some that will never be known

      Who were loyal to Wales and the gwerin

      And defend all the might of the throne.

      还有更多英名需要牢记

      还有无名英雄永远不为人知

      他们都忠诚于威尔士的土地与人民

      捍卫王座尊严不容辱欺。

      So here's to the sons of the gwerin

      Who care not for the prince or for queen,

      Who'll haul down the red, white and blue, lads,

      And hoist up the red, white and green!

      这首诗献给威尔士人民的子孙

      什么女王亲王对于他们都不值分文,

      他们将会扯下红白蓝的旗帜,

      高高彰显红白绿的精神!

      苏格兰躲过了席卷北爱的流血冲突,还经历了比威尔士更加彻底的文化革命。但是在二十世纪后半期,这一地区在联合王国内部的处境也越来越不舒服了。先前我们已经见过了两位杰出的二十世纪苏格兰诗人,一位是热切的民族主义者兼马克思主义者休.麦克迪尔米德,另一位是温和的埃德温.缪亚。在二战一章我们见过了了不起的罗伯特.加里奥赫,当时爱丁堡最杰出的诗人之一。许多在五六十年代崭露头角的苏格兰文化名人都曾经是战争诗人,要么亲身服役,要么在后方观察。战争固然非常可怕,但却也迫使许多苏格兰人离开了家乡,不得不采取前所未有的视角来观察欧洲以及更广大的世界。

      西德尼.古德塞.史密斯是这一时期苏格兰诗坛最为丰富多彩的人物之一。他惯于举办聚会,他在爱丁堡的公寓每到夜里总会挤满痛饮威士忌且争论不休的诗人们。他本人以苏格兰方言创作的诗歌也别具一格。尽管史密斯生在新西兰,但是论及在苏格兰诗歌传统当中的浸淫程度,除了麦克迪尔米德之外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我们先前已经见识过了这一传统的由来,从古代的邓巴与亨利森,再到后来的弗格森与彭斯。但是史密斯——他的父亲是一位法医学教授,他本人也曾是医学生——尤其喜欢文字游戏与现代主义实验性诗歌,而现代派也经常将他与詹姆斯.乔伊斯以及迪兰.托马斯拿来比较。在创作生涯相对晚期的1965年——他于1975年去世,享年五十八岁——他以爱丁堡为题创作了一首政治诗歌,当时这座城市里还没有任何地方议会或者立法会。这首长诗名叫《慈悲凯蒂之国》(Kynd Kittock’s Land)。这首诗描写的正是我们时而能在威尔士发现的自我憎恶与文化不安全感:

      This rortie wretched city

      Sair come doun frae its auld hiechts

      The hauf o't smug, complacent,

      Lost til all pride of race or spirit,

      The tither wild and rouch as ever

      In its secret hairt

      But lost alsweill, the smeddum tane,

      The man o'independent mind has cap in hand the day

      Sits on its craggy spine

      And drees the wind and rain

      That nourished all its genius

      Weary wi centuries

      This empty capital snorts like a great beast

      Caged in its sleep, dreaming of freedom

      But with nae belief,

      Indulging an auld ritual

      Whase meaning's been forgot owre lang,

      A mere habit of words - when the drink's in -

      And signifying naething.

      这座腐烂而扭曲的城市

      失去了古代的重要地位

      自以为是,自得自满的那一半城市

      丧失了一切关于种族或者精神的骄傲

      另一半在它的秘密之心里

      还像过去一样狂野

      但却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思想独立的人在白天只得以乞讨为生

      坐在这座城市的嶙峋脊椎上

      忍受着一贯滋养城中天才的

      风吹雨打

      千百年的负累

      空洞的首都像巨兽一般打鼾

      关在昏睡的囚笼里,梦想着自由

      但是却毫无信仰

      痴迷于许久之前

      意义就被忘却的古老仪式

      仅仅惯于玩弄词藻——当酒水端上时——

      但却一无所指

      This rortie wretched city

      Built on history

      Built of history

      Born of feud and enmity

      Suckled on bluid and treachery

      Its lullabies the clash of steel

      And shouted slogan, sits here in her lichtit cage,

      A beast wi the soul o' an auld wrukled whure ...

      这座腐烂而扭曲的城市

      以历史为地基

      以历史为建材

      生于仇恨与敌意

      吮吸鲜血与奸计

      它的摇篮曲是白刃相交

      与狂呼口号的声音,蹲坐在她那点亮的笼中

      的一头野兽,灵魂好似满脸皱纹的积年老妓……

      这里节选的是全诗开篇。这首诗很值得一读,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自己去检索一下。全诗整体上洋溢着温暖与活力,但是开篇这段针对现代苏格兰的痛斥其实反映了这一时期在苏格兰政治与文化领域常见的绝望情绪。来自邓巴顿郡的莫里斯.林赛用惯于用英文写诗,文笔更加通俗上口,而且也很仰慕古德塞.史密斯:

      Dear Goodsir Smith, who sang of drink and women,

      a connoisseur of laughter, wit and art;

      of Scotland's writers warmly the most human,

      moneyed and monocled to play the part...

      亲爱的古德塞.史密斯,最爱歌颂美酒佳人

      擅长鉴赏欢笑、艺术与机智

      苏格兰作家当中就属他最温暖可人,

      用钞票与单片眼镜武装起来,演好这出戏……

      这段献词取自林赛的《捕风网》(A Net to Catch the Winds)。这是一首自传体诗歌(文风颇似约翰.贝杰曼),回顾了自己从小学音乐、成人之后从事记者与电视行业的经历。他在诗中也抱怨了苏格兰的战后地位:

      A shadow that has lost its substance, feeling

      as well supported as a verbless clause,

      the Scottish spirit's been too long congealing

      in banknotes, sour religion and thinned laws,

      while roundabout, the busy world is dealing

      in purposes that were a living cause.

      Though Scots pretend they long for devolution,

      they vote unchanged the London Constitution.

      一道失去本体的阴影,感觉

      脚下虚空,就好比没有动词的从句,

      苏格兰的精神太久之前已经凝结

      成为了钞票、酸涩的宗教与兑了水的法律,

      此时在身边,忙碌的世界正在解决

      各种问题,全都有现实意义。

      尽管苏格兰人假装他们想要地方自治,

      却依然投票主张不要改动伦敦宪法体制。

      That frees them from the burden of decision,

      allowing them complain when things go wrong ...

      免得他们要操心费力自己做主

      出了岔子还可以理直气壮地诉苦……

      ... One must stay positive, though Scotland's slipping

      beyond retrieval to provincial status;

      for what will not return it's no use weeping.

      Mankind's long march goes on. It should elate us

      that slowly fairer values are out stripping

      those with which privilege could still negate us

      if democratic rule became dictation,

      to tyrants' or Trade Unions' subjugation.

      ……人们必须保持积极心态,尽管苏格兰正在失足坠地

      沦为区区一介行省,将无法挽回的底线冲破

      再也无法复原,但是流泪依然毫无意义

      人类的长征还在行进,我们应当精神振作,

      因为更加公平的价值总会逐渐发力

      将特权阶层依然拿来否定我们的规矩埋没,

      民主规则本应一言九鼎

      压倒暴君或者行业工会的权柄。

      It was, perhaps, as wild a piece of dreaming

      to visualise of virile Scotland, free

      to make its choices, as the thought that scheming

      among the globe-trotting statesmen could decree

      a peaceful balance for the world's redeeming,

      the universal, equal vis-a-vis.

      Since history is the sum of spent confusion,

      all human life must end in disillusion.

      或许,这样的前景无非是荒唐梦幻

      去设想苏格兰也能生机勃发,

      自由地决策选择,更有那满脑筹算

      走遍全球各地的政治家

      宣布和平的平衡,补救世界的纷乱

      普世平等,再不分你我他。

      不过既然历史就是一堆激情过后的乱七八糟,

      所有人到头来都必然万念俱灰将残生报销。

      林赛还写过另一首更精炼的诗,写诗的由头是1978年苏格兰地方放权公投。苏格兰选民以微弱优势支持建立地方放权立法会——但是优势实在太微弱,以至于立法会终究没能成真。当时苏格兰有一家著名喜剧剧场名叫“苏个啥”(Scotland the What?),诗人将其作为了本诗标题。这首诗表明对于苏格兰在联合王国内部地位的忧虑不仅局限于左派:

      Is Scotland a nation, or not?

      Is a question that troubles the Scot,

      since our banknote and laws,

      our religion and tawse

      don't add up to self-confident thought.

      苏格兰算不算国家?是或不是?

      这个问题让苏格兰人满心挂记,

      我们的法律与钞票,

      我们的皮条鞭与宗教*1

      都撑不起国民自信的昂扬气质。

      *1【tawse是苏格兰学校用来惩戒学生的教具,由二三股平行厚皮条组成。】

      Where's the What for which Scots keep on yearning?

      We strike when we ought to be earning;

      An Assembly! we shout

      then vote the thing out

      and get back to the business of girning.

      苏格兰人渴求的那什么究竟在何处隐藏?

      本应赚钱的时候我们却为了罢工而奔忙;

      要成立立法会!我们大呼小叫

      要解决问题,我们要投票!

      然后继续唧唧歪歪,这才是我们的本行。

      Yet no matter how deeply one delves

      through what history is stocked on our shelves,

      at least we still joke

      of the pig in the poke

      we buy when we treat with ourselves.

      但是无论多么埋头深入

      钻研架子上成堆的历史记录,

      至少我们还能一笑而过

      买了头瘟猪事先没验货

      我们买下来款待自己填饱肚腹。【感谢atr网友的指正】

      埃德温.摩根是一位更有料的诗人,也是苏格兰文学复兴的主角之一。他于1920年生于格拉斯哥并于1999年成为该市首位桂冠诗人,五年后又获得了苏格兰玛卡的殊荣(相当于苏格兰桂冠诗人)。摩根是一位拒服兵役者,二战期间加入了皇家陆军医疗队。此外他还是一位男同,领教过同性恋在苏格兰的艰难生活。摩根起初被人们与六十年代的激进表演派诗歌与实验诗歌联系在一起,然后他又创作了一大批政治诗歌,并且在苏格兰体制转型与地方放权的十几年间成为了影响力极大的公众人物。例如下面这首《硬币》(The Coin)源自他的组诗《苏格兰的十四行诗》(Sonnets for Scotland),幻想了一套截然不同的架空历史:

      We brushed the dirt off, held it to the light.

      The obverse showed us Scotland, and the head

      of a red deer; the antler-glint had fled

      but the fine cut could still be felt. All right:

      we turned it over, read easily One Pound,

      but then the shock of Latin, like a gloss,

      Respublica Scotorum, sent across

      such ages as we guessed but never found

      at the worn edge where once the date had been

      and where as many fingers had gripped hard

      as hopes their silent race had lost or gained.

      The marshy scurf crept up to our machine,

      sucked at our boots. Yet nothing seemed ill-starred.

      And least of all the realm the coin contained.

      我们拂去尘土,将其拿到亮处观看。

      正面是苏格兰地图与一个马鹿脑袋,

      鹿角黯淡,昔日的光泽已经不再,

      可是触摸之下依然能感到雕工精湛。

      我们将其翻过来,“一镑”字样清晰镌刻,

      但是下面还有一行拉丁文,就像注释,

      “苏格兰共和国”,这行小字

      指明了古老时代,尽管我们一直猜测,

      却无法在其边缘找到铸造日期,早已磨损隐去,

      曾经有多少手指用力将其摩挲成这般模样,

      铸币的沉默民族多少次丧失或重拾希望。

      湿软的碎屑潜入了我们的机器,

      塞在我们的靴底。但是似乎一切都未遭到厄运拖累,

      尤其是在这枚硬币包含的疆域之内。

      摩根的大部分诗作其实玩心很重且富有实验性质,从科幻小说与音效当中汲取了大量灵感。除了宪政问题之外,他还借助诗歌发表过很多关于二十世纪苏格兰重大社会变迁的看法。体现前者的范例是他的早期诗作《尼斯湖水怪之歌》(The Loch Ness Monster's Song),欢迎各位读者大声朗读:

      Sssnnnwhuffffll?

      Hnwhuffl hhnnwfl hnfl hfl?

      Gdroblboblhobngbl gbl gl g g g g glbgl.

      Drublhaflablhaflubhafgabhaflhafl fl fl –

      gm grawwwww grf grawf awfgm graw gm.

      Hovoplodok – doplodovok – plovodokot-doplodokosh?

      Splgraw fok fok splgrafhatchgabrlgabrl fok splfok!

      Zgra kra gka fok!

      Grof grawff gahf?

      Gombl mbl bl –

      blm plm,

      blm plm,

      blm plm,

      blp.

      嘶嘶嘶嗯嗯嗯喔呜呋呋呋否?

      哼沃呜呋呋否?呵呵嗯嗯喔呋 哼夫 哼否?

      嗝嘚咯卟嘞呋啵嘞嚯嘣啵嘞 嗝啵嘞 嗝嘞 嗝 嗝 嗝 嗝 嗝嘞啵嗝嘞

      嘚噜啵嘞哈呋啦啵嘞哈弗噜卟哈呋嘎卟哈呋嘞哈呋嘞 呋嘞 呋嘞——

      咯姆 嗝啰喔喔喔 嗝如呋 嗝啰呜呋 嗷呋嗝姆 嗝啰喔 咯姆。

      嚯喔噗啰哆咳——哆噗啰哆呋咳——噗啰呋哆咳特——哆噗啰哆咳什?

      咝噗嘞嗝啰 呋咳 呋咳 咝噗嘞咯啦呋嗨哧嘎卟嘞嘎卟嘞 呋咳 咝噗嘞呋咳!

      滋咯啦 咳咯啦 嗝咳啦 呋咳!

      嗝啰呋 格唠呋呋 嘎呵呋?

      咯姆卟嘞 哞卟嘞 卟嘞——

      卟嘞姆 噗嘞姆

      卟嘞姆 噗嘞姆

      卟嘞姆 噗嘞姆

      卟嘞噗

      摩根与本章提到的其他苏格兰诗人的最大不同在于他是一位骄傲的格拉斯哥人,扎根在苏格兰西部工业区。他的许多诗歌都反映了格拉斯哥的去工业化衰退与革命狂热,诗文既紧绷又严肃。请看《克莱德格勒》(Clydegrad)

      It was so fine we lingered there for hours.

      The long broad streets shone strongly after rain.

      Sunset blinded the tremble of the crane

      we watched from, dazed the heliport-towers.

      The mile-high buildings flashed, flushed, greyed, went dark,

      greyed, flushed, flashed, chameleons under flak

      of cloud and sun. The last far thunder-sack

      ripped and spilled its grumble. Ziggurat-stark,

      a power-house reflected in the lead

      of the old twilight river leapt alive

      lit up at every window, and a boat

      of students rowed past, slid from black to red

      into the blaze. But where will they arrive

      with all, boat, city, earth, like them, afloat?

      这里风景多美,我们一连几个小时在此逗留

      漫长宽阔的石板路在雨后反射夺目光芒

      我们在颤动的起重机上观看灿烂夕阳

      刺得人睁不开眼,映照着直升机场的塔楼。

      通天高楼熠熠生辉,满脸通红,然后变成灰色,黯淡下去,

      然后变成灰色,满脸通红,熠熠生辉,好似变色龙

      在云层与日光的轰击下变幻。远方还有雷云黑浓

      绽裂洒下满腹震耳巨响。如同塔庙一般矗立

      的发电站,倒映在古老暮光河流

      的铅质河面,每一扇窗都点亮了灯

      陡然焕发了活力,还有若干学生

      刚刚划着小舟经过,从黑色向红色巡游,

      驶入灼灼余晖。但是他们要往何处去,

      倘若一切都漂浮,小舟,城市,土地?【感谢atr网友的指正】

      苏格兰本土自治与民族主义政治近年来已经成为了争议频发的高压话题,因此笔者实在忍不住将下面这首诗收录进来。2004年10月9日,新建的苏格兰议会大楼正式投入使用,埃德温.摩根为此献上了一首昂扬乐观的诗作。这座建筑造型前卫,成本高昂,争议缠身。摩根的诗歌一方面颂扬了民主及其潜力,同时又严厉地喝令新一代苏格兰政客们要敢想敢干。笔者认为这首诗已经达到了公共诗歌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

      Open the doors! Light of the day, shine in; light of the mind, shine out!

      We have a building which is more than a building.

      There is a commerce between inner and outer, between brightness and shadow, between the world and those who think about the world.

      Is it not a mystery? The parts cohere, they come together like petals of a flower, yet they also send their tongues outward to feel and taste the teeming earth.

      Did you want classic columns and predictable pediments? A growl of old Gothic grandeur? A bissily boring box?

      Not here, no thanks! No icon, no IKEA, no iceberg, but curves and caverns, nooks and niches, huddles and heavens, syncopations and surprises. Leave symmetry to the cemetery.

      But bring together slate and stainless steel, black granite and grey granite, seasoned oak and sycamore, concrete blond and smooth as silk - the mix is almost alive - it breathes and beckons - imperial marble it is not!

      开门!白昼之光,照耀进来;心灵之光,照射出去!

      我们有了一座不只是建筑的建筑。

      内在与外在,光明与阴影,世界与那些思考世界的人,在这里互通有无。

      这难道不是谜题?各个部分凝聚成一体,它们像花瓣一样聚在一起,但它们也会向外伸出舌头去感受与品尝盛开的大地。

      你想要古典风格的立柱与不出所料的山形墙?想听古老哥特式宏伟建筑的咆哮?想看一个乏味得有些幸福的盒子?

      这里可没有这种东西,不,谢谢!没有圣像,没有宜家,没有冰山,只有曲线和洞穴,角落和缝隙,人堆和天堂,切分和惊喜。对称就留给墓地吧。

      但是要将板岩和不锈钢,黑色花岗岩和灰色花岗岩,风干的橡木和梧桐木,以及金黄且丝绸般光滑的混凝土结合在一起——这一组合几乎充满活力——它会呼吸会召唤——帝国气派的大理石却不行!

      Come down the Mile, into the heart of the city, past the kirk of St Giles and the closes and wynds of the noted ghosts of history who drank their claret and fell down the steep tenement stairs into the arms of link-boys but who wrote and talked the starry Enlightenment of their days-

      And before them the auld makars who tickled a Scottish king's ear with melody

      and ribaldry and frank advice -

      And when you are there, down there, in the midst of things, not set upon an hill with your nose in the air,This is where you know your parliament should be

      And this is where it is, just here.

      沿着皇家英里走进城市中心,越过圣贾尔斯大教堂以及周边属地还有历史上著名的鬼魂一边痛饮干红一边从陡峭楼梯上摔下来掉进举灯男孩的怀里但是他们的笔下与口中也总会谈起他们那时候群星璀璨的启蒙运动——*1

      在他们之前还有古代诗人用婉转旋律诙谐幽默与忠言直谏挑动苏格兰国王的耳朵——

      当你来到那里,到了那里,到了这一切当中,不要坐在山顶仰面望天,你知道你的议会就该在这里

      而这就是所在地,就在这里。

      *1【link-boy既在夜晚的人行道上举火把提供有偿探路服务的男孩。】

      What do the people want of the place? They want it to be filled with thinking persons as open and adventurous as its architecture.

      A nest of fearties is what they do not want.

      A symposium of procrastinators is what they do not want.

      A phalanx of forelock-tuggers is what they do not want.

      And perhaps above all the droopy mantra of'it wizny me'is what they do not want.

      Dear friends, dear lawgivers, dear parliamentarians, you are picking up a thread of pride and self esteem that has been almost but not quite, oh no not quite, not ever broken or forgotten.

      When you convene you will be reconvening, with a sense of not wholly the power, not yet wholly the power, but a good sense of what was once in the honour of your grasp.

      All right. Forget, or don't forget, the past. Trumpets and robes are fine, but in the present and the future you will need something more.

      What is it? We, the people, cannot tell you yet, but you will know about it when we do tell you.

      We give you our consent to govern, don't pocket it and ride away.

      We give you our deepest dearest wish to govern well, don't say we have no mandate to be bold.

      We give you this great building, don't let your work and hope be other than great when you enter and begin.

      So now begin. Open the doors and begin.

      人们对于此地有何期待?他们希望它充满像建筑本身一样开放且开拓的勤于思考之人。

      他们不想让它沦为恐惧的巢穴。

      他们不要拖延症患者们连篇累牍的讨论会。

      他们不要一帮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懒汉组成方阵。

      也许最重要的是,他们不要“不是我干的”这句打蔫的咒语。

      亲爱的朋友们,亲爱的立法者,亲爱的议员们,你们正在拾起一根骄傲与自尊的丝线。这根线几乎就要——但却从未——啊不,一直从未断绝或者遭到遗忘。

      当你召集会议时将会重新汲取,并非感到完全的力量,尚且还不是完全的力量,但确实能感到你的掌握曾经攥住了怎样的荣光。

      好吧。忘记或者不要忘记过去都好。号角和长袍固然不错,但在现在与将来你都还需要更多。

      你需要什么?我们,身为人民,眼下还无法告诉你,但当我们确实告诉你的时候你肯定会知道。

      我们同意你治理,不要公器私用任意妄为。

      我们给予你最诚挚的愿望,祝你施政良好,不要推脱说“我们没有得到大胆施为的授权”。

      我们给你这座伟大的建筑,当你进门开工时一定要让你的希望与工作对得起伟大二字。

      现在开始吧。打开房门开始工作。

    • 家园 凯尔特人、不列颠人与他们的朋友们2

      希尼是一位如此卓越的诗人,身处英国诗歌主流之外为农村天主教传统发言,以至于笔者忍不住想要没完没了地引用他的诗句。但是这样做对于同时期的其他爱尔兰诗人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对于帕特里克.卡瓦纳来说尤其不公平,因为卡瓦纳的出道时间更早并且显著影响了希尼。卡瓦纳的成长地点距离希尼家不远,不过位于英苏分界南边的莫纳汉镇。卡瓦纳生于1904年,逼近三十岁之前干过农夫与鞋匠。后来他搬到都柏林并且打入了当地的文学圈子。在都柏林他一边当记者一边在酒馆打工,同时还出版了一批长篇小说与诗作。要不是希尼这位后起之秀,卡瓦纳肯定会被视作叶芝之后最伟大的爱尔兰诗人。卡瓦纳与希尼截然不同,他是真正与泥土打过交道的农家子弟,毕生命途之坎坷足以媲美爱尔兰先辈乔纳森.斯威夫特。1967年,卡瓦纳的长篇小说《泰瑞.弗林》被改编成了舞台剧。但是首演当天卡瓦纳却重病发作,几天后就去世了。我们很容易就能看出希尼究竟从他身上学到了什么,比方说两人都相信重大的真理植根于司空见惯的土地与平凡人的日常生活当中,而不在抽象概念或者学术圈子里。但是卡瓦纳一丝一毫也没有美化农村生活的意思。请看《不得不生活在农村有感》(Having to Live in the Country):

      Back once again in wild, wet Monaghan

      Exiled from thought and feeling,

      A mean brutality reigns:

      It is really a horrible position to be in

      And I equate myself with Dante

      And all who have lived outside civilization.

      It isn't a question of place but of people;

      Wordsworth and Coleridge lived apart from the common man,

      Their friends called on them regularly.

      Swift is in a somewhat different category

      He was a genuine exile and his heavy heart

      Weighed him down in Dublin.

      Yet even he had compensations for in the Deanery

      He received many interesting friends

      And it was the eighteenth century.

      再一次回到狂野而潮湿的莫纳汉镇

      此地遭到放逐,远离了思想与感情。

      唯有卑鄙残暴统治此地。

      置身于此真是可怕。

      我把自己等同于但丁

      以及所有生活在文明之外的人。

      这不是地点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都生活在普通人之外。

      他们的朋友经常联系他们。

      斯威夫特则属于另外一类人

      他是真正的流亡者,他的心沉重,

      拖累了他在都柏林的生活。

      但即使是他也在总铎区得到了补偿。

      并且接待了许多有趣的朋友——

      他那会儿还是十八世纪。

      I suppose that having to live

      Among men whose rages

      Are for small wet hills full of stones

      When one man buys a patch and pays a high price for it

      That is not the end of his paying.

      "Go home and have another bastard" shout the children,

      Cousin of the underbidder, to the young wife of the purchaser.

      The first child was born after six months of marriage,

      Desperate people, desperate animals.

      What must happen the poor priest

      Somewhat educated who has to believe that these people have souls

      As bright as a poet's - though I don't, mind, speak for myself.

      我想,不得不生活在

      这些愤怒的人们当中

      他们的愤怒是为了满是石头的湿润山丘

      某人在山上买了一小块地,并为此付出了高价。

      而且他的付出并未就此结束。

      “回家再生个小杂种吧!”孩子们叫喊着。

      他们是竞买失败者的表亲,骂得是买地人的年轻妻子。

      两口子的第一个孩子出生在婚礼之后六个月。

      泼妇刁民,穷鸟困兽。

      可怜的牧师想必在此地经历过什么?

      他多少还受过些教育,不得不相信这帮人也有

      如同诗人一样明亮的灵魂——虽然我不,介意,为自己说话。

      如今的英国人绝大部分都是城里人——爱尔兰人的城市化程度几乎与英格兰人或者苏格兰人不相上下——因此往往会温柔地回顾逝去的乡间生活,将其视作阿卡迪亚一般的世外桃源。因此像卡瓦纳这样切身见识过农村生活的诗人才显得尤为重要。诗人在莫纳汉居住多年,积攒了满腹怨气,然后就通过下面这首《贫瘠灰土》(Stony Grey Soil)全都发泄了出来:

      O stony grey soil of Monaghan

      The laugh from my love you thieved;

      You took the gay child of my passion

      And gave me your clod-conceived.

      哦莫纳汉镇的贫瘠灰土

      我的爱人的笑声被你窃取。

      你强夺了我的激情的欢乐子嗣,

      又将你孽生的蠢物塞进我怀里。

      You clogged the feet of my boyhood

      And I believed that my stumble

      Had the poise and stride of Apollo

      And his voice my thick tongued mumble.

      你绊住了我童年的双脚。

      我曾相信,我的跌跌撞撞

      有着阿波罗的风度和步履。

      而我的拙舌将他的声音嘟囔。

      You told me the plough was immortal!

      O green-life conquering plough!

      The mandril stained, your coulter blunted

      In the smooth lea-field of my brow.

      你告诉我犁是不朽的!

      哦,征服了无数绿色生命的犁!

      你的犁杆染上污渍,你的犁刀钝化。

      将我眉梢的芳草地糟蹋无遗。

      You sang on steaming dunghills

      A song of cowards’ brood,

      You perfumed my clothes with weasel itch,

      You fed me on swinish food

      你在雾气升腾的丘陵上歌唱。

      一首懦夫族群的歌曲。

      你用黄鼠狼的臭腺涂抹我的衣服。

      你将猪食塞进我的嘴里。

      You flung a ditch on my vision

      Of beauty, love and truth.

      O stony grey soil of Monaghan

      You burgled my bank of youth!

      你在我寻求美丽、爱和真理

      的视野里挖开一条深沟。

      哦莫纳汉镇的贫瘠灰土

      你将我的青春银行窃偷!

      Lost the long hours of pleasure

      All the women that love young men.

      O can I still stroke the monster’s back

      Or write with unpoisoned pen.

      失去了漫长的快乐时光

      错过了所有喜欢小伙子的女人。

      哦我是否还能抚摸怪物的背

      或者用不含毒液的笔撰写诗文?

      His name in these lonely verses

      Or mention the dark fields where

      The first gay flight of my lyric

      Got caught in a peasant’s prayer.

      他的名字存在于孤独的诗句中

      或者提到黑暗领域,在那里

      我的歌词的第一次欢乐飞行

      陷入了一位农夫的祈祷话语。

      Mullahinsa, Drummeril, Black Shanco-

      Wherever I turn I see

      In the stony grey soil of Monaghan

      Dead loves that were born for me.

      木拉因沙, 德拉莫里尔, 黑山科——

      无论我转向何方看去

      在莫纳汉的贫瘠灰土当中

      为我而生的爱人都死了一地。

      不过读者们肯定会期望卡瓦纳的故事并非到此为止——毕竟他还在都柏林浪荡了这么多年,想必往青春的银行里添加了不少存款。卡瓦纳最受读者喜爱的诗作《在拉格兰路上》(On Raglan Road)确实充满了激情与遗憾。这首诗让笔者想起了阿尔加侬.查尔斯.斯温伯恩——或者说假如斯温伯恩在音乐领域之外还会发表其他意见,那么大抵会让笔者想到这首诗的笔法:

      On Raglan Road on an autumn day I met her first and knew

      That her dark hair would weave a snare that I might one day rue;

      I saw the danger, yet I walked along the enchanted way,

      And I said, let grief be a fallen leaf at the dawning of the day.

      秋天的一天我在拉格兰路上第一次遇到她,当时就知道

      她的黑发会织出罗网,有一天兴许会让我想吃后悔药;

      我看到了危险,但我着迷一般沿着那条路一直走去,

      还宣称,让悲伤化作破晓时的一片叶子飘落在地。

      On Grafton Street in November we tripped lightly along the ledge

      Of the deep ravine where can be seen the worth of passion's pledge,

      The Queen of Hearts still making tarts and I not making hay -

      O I loved too much and by such and such is happiness thrown away.

      十一月我们在格拉夫敦街上漫游,

      就像在深涧边缘绊脚失足,激情承诺的价值露出苗头,

      红心女王还在烤馅饼,我却让机会离我而去——

      唉,我爱的太深太沉于是真就被幸福抛弃。

      I gave her gifts of the mind I gave her the secret sign that's known

      To the artists who have known the true gods of sound and stone

      And word and tint. I did not stint for I gave her poems to say.

      With her own name there and her own dark hair like clouds over fields of May

      我献给她精神的礼物,我献给她神秘符文,

      只有认得出真正的声音、石头、词语与色彩之神

      的艺术家才懂得识别。我为她作诗供吟唱毫不吝啬。

      诗里有她的名字与她的黑发,将像乌云将五月田野掩没。

      On a quiet street where old ghosts meet I see her walking now

      Away from me so hurriedly my reason must allow

      That I had wooed not as I should a creature made of clay -

      When the angel woos the clay he'd lose his wings at the dawn of day.

      在古老幽灵碰面的安静街头,我看到她正在匆匆远去

      离开我的身边。我的理智必须承认我已一败涂地。

      我追求了一位泥土造物,由此触犯了禁忌——

      天使要是追求泥偶就必然会在黎明失去羽翼。【参考了wueeeee网友的译文】

      来自贝尔法斯特的诗人迈克尔.朗利的生平时间要比卡瓦纳更接近希尼。他是希尼的朋友,并且同样经历了“那些麻烦”。没有哪位同时期诗人——包括希尼在内——能比他更出色地描写充斥这个时代的暴力并且为失去亲人的苦主们带来慰藉。下面这首短诗名叫《冰激凌商贩》(The Ice Cream Man),悼念了一位死于爱尔兰共和军之手的受害人:

      Rum and raisin, vanilla, butter-scotch, walnut, peach:

      You would rhyme off the flavours. That was before

      They murdered the ice-cream man on the Lisburn Road

      And you bought carnations to lay outside his shop.

      I named for you all the wild flowers of the Burren

      I had seen in one day: thyme, valerian, loosestrife,

      Meadowsweet, tway blade, crowfoot, ling, angelica,

      Herb robert, marjoram, cow parsley, sundew, vetch,

      Mountain avens, wood sage, ragged robin, stitchwort,

      Yarrow, lady’s bedstraw, bindweed, bog pimpernel.

      朗姆酒与葡萄干,还有香草,黄油红糖浆,核桃,桃子。

      你能飞快地说出这足额风味。那还是在

      他们在里斯本路杀了那个冰激凌商贩之前。

      你买了康乃馨摆在他的店门口。

      我为你罗列了我在一天之内看到的

      伯伦的所有野花:百里香、缬草、珍珠菜,

      绣线菊、双叶兰、水毛茛、欧石楠、林当归,

      罗伯鹳草、马郁兰、牛欧芹、日露草、野豌豆,

      仙女木、鼠尾草、知更草、刺痛草。

      欧蓍草, 篷子菜, 田旋花, 琉璃繁缕。

      朗利接受过古典文学训练并且痴迷于奥维德与荷马,同时还极其厌恶北爱社会的世俗主义风气。下面这首《屠夫们》(The Butchers)将两者结合在了一起:

      When he had made sure there were no survivors in his house

      And that all the suitors were dead, heaped in blood and dust

      Like fish that fishermen with fine-meshed nets have hauled

      Up gasping for salt water, evaporating in the sunshine,

      Odysseus, spattered with muck and like a lion dripping blood

      From his chest and cheeks after devouring a farmer’s bullock,

      Ordered the disloyal housemaids to sponge down the armchairs

      And tables, while Telemachos, the oxherd and the swineherd

      Scraped the floor with shovels, and then between the portico

      And the roundhouse stretched a hawser and hanged the women

      So none touched the ground with her toes, like long-winged thrushes

      Or doves trapped in a mist-net across the thicket where they roost,

      Their heads bobbing in a row, their feet twitching but not for long,

      And when they had dragged Melanthio’s corpse into the haggard

      And cut off his nose and ears and cock and balls, a dog’s dinner,

      Odysseus, seeing the need for whitewash and disinfectant,

      Fumigated the house and the outhouses, so that Hermes

      Like a clergyman might wave the supernatural baton

      With which he resurrects or hypnotises those he chooses,

      And waken and round up the suitors’ souls, and the housemaids’,

      Like bats gibbering in the nooks of their mysterious cave

      When out of the clusters that dangle from the rocky ceiling

      One of them drops and squeaks, so their souls were bat-squeaks

      As they flittered after Hermes, their deliverer, who led them

      Along the clammy sheughs, then past the oceanic streams

      And the white rock, the sun’s gatepost in that dreamy region,

      Until they came to a bog-meadow full of bog-asphodels

      Where the residents are ghosts or images of the dead.

      当他杀光了他家宅院里的全部活口

      所有的求婚者都死了,尸体堆积,鲜血混着尘土。

      就像渔民用细网拖上来的鱼一样

      喘息着渴求盐水,在阳光下枯干。

      溅了一身血泥的奥德修斯,像一头狮子刚刚吞食了

      农家的公牛,血水从他的胸口和脸颊滴落;

      他命令不忠诚的女仆们用海绵擦干净扶手椅

      还有桌子,而忒勒马科斯,牛郎和猪郎。

      用铁锹刮去地面的血污,然后他们在门廊

      与圆房之间架起一根缆索,吊死了这些女人,

      她们没有一个人的脚趾碰到地面,就像长翅鸫

      或者鸽子撞进了贯穿它们栖息的灌木丛的捕鸟网。

      她们的脑袋连连摇摆,双脚抽搐不止,但并未太久。

      他们把梅兰西奥的尸体拖进尸堆,

      割掉他的鼻子、耳朵、男根与卵蛋,扔给狗当做晚餐。

      这时奥德修斯看到房舍需要粉刷消毒

      于是熏蒸了房舍与外宅,使得赫尔墨斯

      能够像教士那样挥动超自然的指挥棒

      从而复活或催眠祂选中的人们

      唤醒并且围拢求婚者的灵魂,还有女仆们的灵魂

      就像蝙蝠在它们的神秘洞穴里叽喳乱叫

      在岩洞顶部聚拢成一簇簇倒悬下来

      其中有一只蝙蝠不慎坠落吱吱怪叫,所以他们的灵魂就像怪叫的蝙蝠

      跟在赫耳墨斯身后飞驰,他们的救世主带领他们

      沿着湿润的湖泊,经过一道道海流。

      而那块白色的石头,是太阳在那片梦境之地的门岗。

      直到他们来到一片满是草甸的沼泽

      那里的居民都是鬼魂或死者的形象。

      朗利本人是个不可知论者,不过出身于北爱新教阵营。他生于1939年,父母都是从英格兰搬过来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于爱尔兰共和军的厌恶,但是对于效忠派传统的满脑子偏见同样缺乏好感。下面这首《伤口》(Wounds)创作于1972年,再一次模糊了历史与当代的界限:

      Here are two pictures from, my father's head —

      I have kept them like secrets until now:

      First, the Ulster Division at the Somme

      Going over the top with 'Fuck the Pope!'

      'No Surrender!': a boy about to die,

      Screaming 'Give 'em one for the Shankill!'

      'Wilder than Gurkhas' were my father's words

      Of admiration and bewilderment.

      Next comes the London-Scottish padre.

      Resettling kilts with his swagger-stick,

      With a stylish backhand and a prayer.

      Over a landscape of dead buttocks

      My father followed him for fifty years.

      At last, a belated casualty,

      He said - lead traces flaring till they hurt –

      'I am dying for King and Country, slowly.

      I touched his hand, his thin head I touched.

      这里有两幅画面,来自我父亲的脑海——

      我一直把它们当做秘密保留到现在。

      首先是索姆河畔的乌尔斯特师团

      冲出战壕,高喊着“去他妈的教皇!”

      “绝不投降!”一个即将死去的男孩

      尖叫道:“为了香吉尔路给他们点厉害!”*1

      “比廓尔喀人还亡命”这是我父亲的原话,

      他的语气充满了钦佩与茫然。

      下一幅画面是来自伦敦的苏格兰裔牧师

      用军官手杖重新整理短裙。

      颇有风度地反手一挥开始祈祷,

      面前是一片死人的屁股。

      我父亲跟随他五十年。

      最后,身为延后多年的战死者,他说,

      “我是为了国王与国家而死。”慢慢地,

      我摸了摸他的手,我摸了摸他瘦弱的头颅。

      *1【香吉尔路是贝尔法斯特的新教徒居住区。】

      Now, with military honours of a kind,

      With his badges, his medals like rainbows,

      His spinning compass, I bury beside him

      Three teenage soldiers, bellies full of

      Bullets and Irish beer, their flies undone.

      A packet of Woodbines I throw in,

      A lucifer, the Sacred Heart of Jesus

      Paralysed as heavy guns put out

      The night-light in a nursery for ever;

      Also a bus-conductor's uniform –

      He collapsed beside his carpet-slippers

      Without a murmur, shot through the head

      By a shivering boy who wandered in

      Before they could turn the television down

      Or tidy away the supper dishes.

      To the children, to a bewildered wife,

      I think 'Sorry Missus' was what he said.

      现在,本着某种军人的荣誉,

      他的徽章,他的绶带像彩虹一样,

      他的指南针,我都埋在他身边。

      还有三个娃娃兵为他陪葬,三人都装了一肚子

      子弹与爱尔兰啤酒,裤口拉链都没拉上。

      我向墓穴里扔了一包伍德彬香烟

      以及一盒黄磷火柴,印在盒子上的耶稣圣心

      随着密集枪火永远熄灭了

      幼儿园的夜灯而瘫痪;

      再放下一套公交车长制服——

      他倒在他的地毯拖鞋旁,

      悄无声息,脑袋被击穿了。

      开枪的是一个游荡进来的颤抖男孩,

      开枪之前他们还没来得及关上电视

      或者收拾晚饭的碗筷。

      对孩子们,对迷茫的妻子,

      我想他说的是“对不起夫人”。【感谢atr网友的指正】

      在所有这些惨剧之后,可还有什么希望残存下来吗?不过在北爱的故事当中,人们的确历经坎坷却矢志不渝地勇敢尝试着寻求某种形式的和解。这段旅程贯穿了朗利的诗歌。下面这首《停火》(Ceasefire)本着他的一贯风格取材于荷马:

      I

      Put in mind of his own father and moved to tears

      Achilles took him by the hand and pushed the old king

      Gently away, but Priam curled up at his feet and

      Wept with him until their sadness filled the building.

      想及自己的父亲,不由热泪两行,

      阿克琉斯握住老国王的手,把他轻轻推开,

      普罗姆却蜷曲在他的足下

      与他一同哭泣,军帐里充溢着两人的悲哀。

      II

      Taking Hector's corpse into his own hands Achilles

      Made sure it was washed and, for the old king's sake,

      Laid out in uniform, ready for Priam to carry

      Wrapped like a present home to Troy at daybreak.

      阿克琉斯把赫克特的遗体亲手捧起

      并且仔细清洗,为了老国王的缘故,

      给还他穿上战衣,好让普罗姆在破晓时

      带回特洛伊,包裹严密好似一件礼物。

      III

      When they had eaten together, it pleased them both

      To stare at each other's beauty as lovers might,

      Achilles built like a god, Priam good-looking still

      And full of conversation, who earlier had sighed:

      一起用餐完毕时,两个人都乐意

      如情侣般注视着彼此的美丽,

      阿克琉斯神一般伟岸,普罗姆英俊依然

      并且十分健谈,尽管一见面时他曾悲泣:

      IV

      'I get down on my knees and do what must be done

      And kiss Achilles' hand, the killer of my son.'

      “我双膝跪地,做不得已而为之事,

      我愿亲吻你的手,杀害吾子的阿克琉斯。”【参考了孙红卫的译文】

      谢默斯.希尼的最大贡献或许就是培养出了几代新人去欣赏诗歌语言的健美肉体——他擅长的诗词长着扁平的鼻头与粗大的手指,既强硬又圆滑。就像所有堪称诗坛魁首的诗人一样,希尼也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诗歌创作的规则。

    • 家园 十九,凯尔特人、不列颠人与他们的朋友们

      苏格兰与北爱尔兰在二十世纪后半期与二十一世纪初都经历了激烈的政治动荡。威尔士也经历了烈度轻一些的类似动荡。不过在联合王国的各位地处边陲的加盟国境内全都涌现出了不断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至今,有许多激情洋溢且时而文采斐然的诗歌都反映了这股情绪。

      自1969年起到2001年,被英国人称作“那些麻烦”的爱尔兰内战夺去了超过3500条性命。到了内战末期,约翰.梅杰的保守党政府于1993年发表唐宁街宣言,主张英国在北爱地区不抱有任何“自私的经济或战略利益”。1994年初,爱尔兰共和军宣布暂时停火。一场复杂的和平谈判随即展开,议题包括爱尔兰共和军应当如何解除武装,主要由新教徒构成的皇家乌尔斯特警察部队日后在北爱地区的地位,以及今后如何应付闯入敌对社群居住区举行游行以示庆祝与挑衅的做法。和平谈判的进程漫长而曲折,差点因为进一步的恐怖袭击、围绕反英囚犯的争执以及北爱方面统一派与共和派领导人之间的互不信任而脱离正轨。但是在美国参议员乔治.米切尔的斡旋之下,谈判各方终于在1998年托尼.布莱尔上台伊始达成了《受难节协议》。接下来一场全民公投以压倒性优势确立了协议的效力。北爱尔兰由此建立了全新的地方议会,纳入了此前一直遭到排斥的天主教共和派——其中还包括曾经的枪手——以及乌尔斯特新教统一派。2005年,爱尔兰共和军正式宣布终止一切敌对行为并且解除了武装。

      苏格兰争取本土自治的斗争贯穿了二十世纪的大部分时间,尽管这场斗争基本上位于英国政坛的边缘。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要求地方自治的压力越发增长。最后还是在布莱尔治下的1998年,英国再次举行全民公投,以压倒性优势支持在威斯敏斯特的总体权威之下运作一个掌握实权的苏格兰议会。但是地方自治远未起到平息苏格兰民族主义的效果,反而却似乎促使其渐行渐远。2007年,苏格兰民族党在爱丁堡胜选上台,随即将苏格兰地方自治机构更名为苏格兰政府。在英苏边界以北,无论是工党还是保守党的基本盘都碎了一地。2014年苏格兰就是否脱离联合王国举行了公投。在很有些上头的接下来几周,苏格兰人似乎真打算与联合王国分道扬镳。不过公投结果还是以55%对45%的差距坚定反对了苏格兰独立。

      笔者写下这段文字的时间是2015年初。在此时的人们看来,苏格兰独立的问题远未一锤定音。自从2014年公投以来,对于苏民党的支持以及对于苏格兰独立的支持——这两者未必总是一回事——都有了显著增长。在接下来的大选当中,苏民党的爆炸式崛起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而苏格兰工党则几乎被一扫而空。毋庸置疑,未来十年间苏格兰与英格兰分道扬镳的可能性不容忽视。倘若这一点成为现实,必然会在英国各地引发连锁反应。目前的北爱协议未必就能一直维持下去,因为同情共和派理念的天主教徒数量正在增长。苏格兰独立造成的连带效应很可能极大地激励爱尔兰民族主义的复兴。至于同样拥有地方议会的威尔士则一直在密切关注事态进展。在超过二百年过后,关于英国国民认同的问题——这一认同是否当真存在?——再一次焕发了生机。

      在本书当中,笔者一直试图表现英伦三岛各地人民——无论生活在怎样的治理体系之下——在历史、风土、宗教偏见以及对于社会变迁的感受等等方面具有许多相通之处。如果诗歌能够告诉我们有关人民切实感受的真相,那么当代苏格兰与爱尔兰诗歌就理应反映两地人民对于身份认同的态度的深刻变化。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谢默斯.希尼于二战爆发前夕生在伦敦德里县的某个农场里。他的父亲是农场主兼牛贩子。他的母系亲族在当地的亚麻纺织厂工作并且全都是天主教徒。后来他来到贝尔法斯特的女王学院学习英语并且接触到了泰德.休斯的诗歌。再后来一手建立了团体的菲利普.霍布斯鲍姆发现了他这棵好苗子。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他开始频繁刊发诗作。1966年他出版了令人心碎的诗集《一个自然主义者之死》(Death of a Naturalist),之后就成为了诗坛的耀眼明星。他平生大部分时间要么住在美国要么住在都柏林。他积攒了数不清的各种奖项,以至于早在1995年拿下诺贝尔文学奖桂冠之前就在英国国内赢得了“名人谢默斯”的昵称。当他于2013年去世时,或许已经成为了全世界最出名的当代诗人。

      此等盛名从何而来?乍一看去他的诗歌无非是对于乡村生活以及街坊邻里的朴素描述而已,他的文笔贴近土地,也贴近日常生活。他极少描写重大事件、流血杀戮、权谋算计、理想希望以及难解难分的政治妥协,尽管这些题材充斥着他生平时期的北爱地区。作为一位天主教名人,希尼承受着为“自己人”仗义执言的巨大压力——换句话说就是成为爱尔兰共和军的宣传员。尽管希尼从来都不待见英国政府,但是却一直顽固地拒绝扮演这一角色。就像许多乌尔斯特人那样,希尼为人干硬羞涩,偶尔还会耍些心机。他的政治立场植根于他的故土与乡亲以及这些人自身固有的价值。在局势最恶劣的时候,他也会直接针对事态表明态度,但总是以他自己特有的方式。比方说下面这首《意外伤亡》(Casualty),这首诗足以与叶芝笔下的政治诗歌相媲美。诗歌的创作时间是1972年1月“血色星期日”之后不久。这一天英国伞兵在伦敦德里当场射杀了十三名示威者(还有一位示威者几天后伤重不治,成为了第十四位死难者)。诗歌的题材看似是一位希尼本人在酒馆里认识的渔夫——此人在现实生活当中确有原型——但是却凭借着和缓但致命的遣词造句不动声色地慢慢揭露了诗人的真实用意:

      I

      He would drink by himself

      And raise a weathered thumb

      Towards the high shelf,

      Calling another rum

      And blackcurrant, without

      Having to raise his voice,

      Or order a quick stout

      By a lifting of the eyes

      And a discreet dumb-show

      Of pulling off the top;

      At closing time would go

      In waders and peaked cap

      Into the showery dark,

      A dole-kept breadwinner

      But a natural for work.

      I loved his whole manner,

      Sure-footed but too sly,

      His deadpan sidling tact,

      His fisherman's quick eye

      And turned observant back.

      1

      他总是独自饮酒

      竖起那饱经风霜的大拇指

      指向高高的架子

      再叫一杯甜酒

      外带黑醋栗,不必

      提高嗓音,

      他总是扬动眼角

      含蓄地做出

      拔开瓶盖的手势,

      点一客烈啤酒;

      打烊时刻他会穿著

      防水长靴戴著遮簷帽

      走入黑暗的雨中,

      一个靠失业津贴维生的人

      却天生是块工作的料子。

      我爱他所有的举止,

      稳健却又过于狡黠,

      面无表情侧身横走的机敏,

      捕鱼人的快眼,

      以及转过身去依然敏于观察的背。

      Incomprehensible

      To him, my other life.

      Sometimes on the high stool,

      Too busy with his knife

      At a tobacco plug

      And not meeting my eye,

      In the pause after a slug

      He mentioned poetry.

      We would be on our own

      And, always politic

      And shy of condescension,

      I would manage by some trick

      To switch the talk to eels

      Or lore of the horse and cart

      Or the Provisionals.

      他是无法理解的,

      我的另一种人生。

      有些时候,他坐在高脚凳上,

      忙著用他的刀

      切板烟,

      他不直视我的目光,

      在一杯酒下肚之后

      他提到了诗。

      而我总是圆滑

      又不表现优越感地

      试图用一些技巧

      把话题导向鳗鱼

      或马车方面的知识

      或爱尔兰共和军。

      But my tentative art

      His turned back watches too:

      He was blown to bits

      Out drinking in a curfew

      Others obeyed, three nights

      After they shot dead

      The thirteen men in Derry.

      PARAS THIRTEEN, the walls said,

      BOGSIDE NIL. That Wednesday

      Everyone held

      His breath and trembled.

      但我的试探技俩

      他转身依然瞧见:

      他被炸成碎片,

      违反别人都遵守的宵禁

      外出饮酒,在他们

      于德里城

      射死十三个人后的第三个晚上。

      英国伞兵十三分,计分墙上写着,

      德里柏格赛区零分。那个星期三

      每个人都屏住

      呼吸,发抖。

      II

      It was a day of cold

      Raw silence, wind-blown

      Surplice and soutane:

      Rained-on, flower-laden

      Coffin after coffin

      Seemed to float from the door

      Of the packed cathedral

      Like blossoms on slow water.

      The common funeral

      Unrolled its swaddling band,

      Lapping, tightening

      Till we were braced and bound

      Like brothers in a ring.

      2

      那一天寒冷

      阴沉,风刮舞著

      白法衣和黑法衣:

      雨不停地下著,覆满鲜花的

      一口口棺木

      像缓缓浮动的花朵

      漂流出挤满人潮的

      教堂大门。

      这集体的葬礼

      摊开了它襁褓的裹巾,

      包裹,系紧,

      直到我们像兄弟般

      被紧紧缚绑成一环。

      But he would not be held

      At home by his own crowd

      Whatever threats were phoned,

      Whatever black flags waved.

      I see him as he turned

      In that bombed offending place,

      Remorse fused with terror

      In his still knowable face,

      His cornered outfaced stare

      Blinding in the flash.

      但是他的同伴无法拦阻

      将他留置家中

      不管电话里传来了什么威胁,

      不管什么黑旗正在舞动。

      我依稀看到他转身

      在那被轰炸的违禁之地。

      融合了恐惧的悔恨

      在他依稀可辨识的脸上,

      他受困局促的瞪视

      在闪光中失明。

      He had gone miles away

      For he drank like a fish

      Nightly, naturally

      Swimming towards the lure

      Of warm lit-up places,

      The blurred mesh and murmur

      Drifting among glasses

      In the gregarious smoke.

      How culpable was he

      That last night when he broke

      Our tribe's complicity?

      'Now, you're supposed to be

      An educated man,'

      I hear him say. 'Puzzle me

      The right answer to that one.'

      他已到好几哩路之外

      因为他夜夜

      狂饮如鱼,本能地

      跟随诱惑游向

      温暖明亮之处。

      模糊的网孔和低语

      漂流于玻璃杯间

      弥漫的烟雾中。

      该如何谴责他

      在最后一夜他撕毁了

      我们这伙人的协议?

      “如今你应可说是

      有学识的人了,”

      我彷彿听到他说。“难倒我了,

      那问题的正确答案。”

      III

      I missed his funeral,

      Those quiet walkers

      And sideways talkers

      Shoaling out of his lane

      To the respectable

      Purring of the hearse...

      They move in equal pace

      With the habitual

      Slow consolation

      Of a dawdling engine,

      The line lifted, hand

      Over fist, cold sunshine

      On the water, the land

      Banked under fog: that morning

      I was taken in his boat,

      The screw purling, turning

      Indolent fathoms white,

      I tasted freedom with him.

      To get out early, haul

      Steadily off the bottom,

      Dispraise the catch, and smile

      As you find a rhythm

      Working you, slow mile by mile,

      Into your proper haunt

      Somewhere, well out, beyond...

      3

      我错过了他的葬礼,

      那些安静的路人

      和侧头私语的谈论者

      自他居住的巷道蜂涌

      而至肃穆庄严

      起动待发的灵车……

      他们步调一致地行进

      带著怠惰的机器

      惯有的

      缓慢慰藉,

      绳索拉起,快速

      攀升,冷冷的阳光

      照在水面,大地

      笼罩在雾中:那天早晨

      我被带上他的船,

      螺旋桨旋转,将

      慵懒的深水旋得泛白,

      我和他一同领受自由。

      早早地出海,安稳地

      驶离岸边浅水处,

      不在意捕获多少东西,面露微笑

      因为现在你已发觉一个节奏

      正推动著你,一哩一哩缓缓地,

      进入你自己专属的世界

      在某处,远离岸边,远远地……

      Dawn-sniffing revenant,

      Plodder through midnight rain,

      Question me again.

      嗅寻黎明的幽魂,

      午夜雨中的跋涉者,

      再来询问我吧。【陈黎、张芬龄译,有修改】

      希尼的文笔还可以更直接一些。下面这首《来自写作的前线》(From The Frontiers of Writing)创作于1987年。诗人反思了一个此时在北爱地区早已成为常规的现象,也就是通过军事检查站。如果你想知道这种经历是什么感觉,想要体会一下无所不在的低烈度猜疑与约束,这首诗就是答案:

      The tightness and the nilness round that space

      when the car stops in the road, the troops inspect

      its make and number and, as one bends his face

      那地方紧张而空旷

      汽车停在路上,军队检查

      车的构造和牌照,当一名士兵把脸俯向

      towards your window, you catch sight of more

      on a hill beyond, eyeing with intent

      down cradled guns that hold you under cover

      你的车窗时,你瞥见更多士兵

      在远处小山上,托着枪专心地

      向下瞄准,将你纳入准星

      and everything is pure interrogation

      until a rifle motions and you move

      with guarded unconcerned acceleration--

      所有的一切都是疑问盘查

      直到一支来福枪示意,你警惕

      而又假装不在意地加速开拔——

      a little emptier, a little spent

      as always by that quiver in the self,

      subjugated, yes, and obedient.

      有一点儿空虚,有一点儿筋疲力尽

      像往常一样内心颤栗,

      低眉顺眼,是的,恭敬从命。

      So you drive on to the frontier of writing

      where it happens again. The guns on tripods;

      the sergeant with his on-off mike repeating

      如此你继续前行来到写作的前线

      在那儿这一切再次发生。枪架在三角架上;

      中士拿着时响时停的话筒重复了一遍

      data about you, waiting for the squawk

      of clearance; the marksman training down

      out of the sun upon you like a hawk.

      关于你的数据,等待着准许过关

      的吆喝声;狙击手向下瞄准

      逆光中看去好像鹰隼在天。

      And suddenly you're through, arraigned yet freed,

      as if you'd passed from behind a waterfall

      on the black current of a tarmac road

      忽然间你通过了,被传讯又被释放,

      仿佛你刚从一道瀑布后面穿过

      柏油路宛如黑色激流一样

      past armor-plated vehicles, out between

      the posted soldiers flowing and receding

      like tree shadows into the polished windscreen.

      越过装甲军车,小心回避

      沿途站岗的士兵,他们涌来退去

      如同树影映照在擦亮的挡风玻璃。【吴德安等译,有修改】

      希尼不仅是一位伟大的诗人——他擅长运用词语的发音来模仿自然界的声响以及人类与自然界的互动,这一手已经有好几个世纪没人玩过了——也是一位优秀的散文家与批评家,还是二十世纪后半期最伟大的翻译之一,经手过从盎撒时期到古希腊时期的各种作品。比方说他将索福克勒斯的悲剧《菲罗克忒忒斯》译成了英文,题目是《特洛伊的解药》(The Cure at Troy),并且通过古人之口针对北爱和平进程下达了最终判词。这段文字犀利难忘,以至于打动了1995年的比尔.克林顿总统:

      History says, Don’t hope

      On this side of the grave,

      But then, once in a lifetime

      The longed-for tidal wave

      Of justice can rise up,

      And hope and history rhyme

      历史说,不要心怀希望

      只要你还站在坟墓之外。

      但是也有毕生难见的景象:

      正义的潮水,历经长久期待

      终于开始一寸寸上涨,

      希望也终究与历史同在。

    • 家园 清新新鲜2

      总而言之,六十年代的朗诵诗人们尽管也创作了不少可以被称作“自然诗作”的作品,但是他们总体而言依然是一群城市诗人。在这个社会转型的时代,他们的清新气质迎合了城市青年的文化。但是同一时期的英国乡村也涌现出了几位非凡的诗人,他们同样发出了从未有人听过的声音。这其中最突出的两个人就是来自约克郡的泰德.休斯与来自北爱的谢默斯.希尼。这一时期有很多英国诗人摆脱了一切限制创作的精英地位,接触到了校园内外相对而言更广大的公众读者群体,休斯与希尼就是他们当中的典范。

      泰德.休斯的个人生活完全被他与西尔维亚.普拉斯之间的悲剧婚姻笼罩了,这位精神饱受困扰的美国女诗人在1963年用煤气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就像他自己的诗作当中惨遭围猎的野生动物那样,休斯也沦为了女权主义批评家们的集火目标,她们相信正是因为休斯的婚内出轨才扼杀了二十世纪最独特的女性声音之一。不过休斯本人看上去几乎欣然拥抱了这样的命运,就像一位古怪的受虐者那样。休斯从小在真正的乡村长大,见惯了农夫、猎场看守、渔夫与盗猎者。二战期间休斯经常一连几周背诵莎士比亚与叶芝,战后又前往剑桥大学进修。极少有同代诗人像他那样浸入了英格兰农村环境与诗歌传统。休斯先后做过许多工作,但是他一直注定要成为一名诗人。至少在最初几年里,他与西尔维亚.普拉斯——她本人也是一位强大且令人不安的诗人——的恋爱关系起到了相互促进共同提高的作用。当普拉斯自杀以后,以及他后来结识的女友也自杀之后——他确实是个非常不幸的人——休斯成为了英国王室的朋友,从约翰.贝杰曼手中接过了桂冠诗人的称号,也越发养成了宛如先知一般的神秘口吻。

      休斯的早期诗歌充溢着自然界你死我活的戏码。这些诗歌虽然取材于乡间,但却站定了反浪漫主义的立场。他采用了磨牙一般的大团辅音以及格律手法,不仅能令人回想起华兹华斯、济慈或者丁尼生,还能让人想到本书开篇介绍过的初代盎撒诗人们。下面这首《鹰的栖息》(Hawk Roosting)是他笔下相对早期的作品。就像前文提到的《猫头鹰与夜莺》一样,这首诗的作者也是一位熟谙飞鸟习性的乡间居民:

      I sit in the top of the wood, my eyes closed.

      Inaction, no falsifying dream

      Between my hooked head and hooked feet:

      Or in sleep rehearse perfect kills and eat.

      我在树顶上小憩,合上双眼。

      纹丝不动,没有虚无的梦

      浮现于我钩状的脑袋和钩状的爪子间

      熟睡时也从不演练捕杀和生吞本领。

      The convenience of the high trees!

      The air’s buoyancy and the sum’s ray

      Are of advantage to me;

      And the earth’s face upward for my inspection.

      高耸的树木给了我便利

      空气的浮力和太阳的光焰

      都对我十分有利;

      大地面孔朝上,任我检阅。

      My feet are locked upon the rough bark.

      It took the whole of Creation

      To produce my foot, my each feather:

      Now I hold Creation in my foot

      我的双爪紧紧钩住粗粝的树皮

      造化极尽所能

      创造出我的一爪,一羽:

      如今我把万物攥在爪中。

      Or fly up, and revolve it all slowly-

      I kill where I please because it is all mine.

      There is no sophistry in my body:

      My manners are tearing of heads-

      我也会振翼高飞,把天地慢慢旋转,

      我可以任意捕杀,因为一切都属于我,

      我胸中毫无辩术:

      我的风格就是撕掉头颅——

      The allotment of death.

      For the one path of my flight is direct

      Through the bones of the living.

      No arguments assert my right:

      死亡由我分配。

      因为我飞行的路线唯有笔直

      切入活物的骨骼

      我的权利无须论证。

      The sun is behind me.

      Nothing has changed since I began.

      My eyes has permitted no change.

      I am going to keep things like this.

      太阳就在我背后,

      自从我出现,一切都未曾变更。

      我的双眼不允许任何改变,

      我将要保持所有这一切。【译者不详,有修改】

      休斯的乌鸦组诗如今尤其出名——这种周身黑暗杀意外泄的凶鸟与面色阴郁鼻子尖利的诗人颇有几分暗合之处。这批组诗激发了许多恶搞仿作,但是诗中确实蕴藏着真诚且令人不安的力量。有趣的是,在西尔维娅.普拉斯去世后,休斯的组诗创作就陷入了困境,下了大力气才勉强写完。请看《乌鸦害怕了》(Crow's Nerve Fails):

      Crow, feeling his brain slip,

      Finds his every feather the fossil of a murder.

      乌鸦感觉自己的脑子越来越迟钝,

      他发现自己的每一根羽毛都是凶手的化石。

      Who murdered all these?

      These living dead, that root in his nerves and his blood

      Till he is visibly black?

      谁谋杀了这一切?

      根植于他的神经和血液

      直到他全然变成黑色的这些行尸走肉?

      How can he fly from his feathers?

      And why have they homed on him?

      他怎样才能飞离他的羽毛?

      它们为什么在他身上安家?

      Is he the archive of their accusations?

      Or their ghostly purpose, their pining vengeance?

      Or their unforgiven prisoner?

      他是收录它们罪名的档案?

      或者是它们可怕的意志,它们渴望的复仇?

      或者是它们不能饶恕的囚徒?

      He cannot be forgiven.

      他不能被饶恕。

      His prison is the earth. Clothed in his conviction,

      Trying to remember his crimes

      他的牢狱就是土地。身披自己的罪名,

      设法记起自己的罪恶

      Heavily he flies.

      他沉重地飞着。【张文武译】

      多年以来人们一直认为泰德.休斯从未描写过也绝不会描写西尔维娅.普拉斯的自杀,绝不会触碰他人生当中的核心悲剧以及这场悲剧发生之前两人间的情感关系。他开始越发关注神话、原初能量以及生僻难懂的题材。此外身为桂冠诗人的他还心甘情愿地创作了一批歌颂王室的诗歌——此类颂圣诗如今非常不受待见,当年的同辈诗人们也十分不以为然。然后到了1998年,休斯在去世之前几个月突然出版了一本大部头诗集,题为《生日信札》(The Birthday Letters),书中充满了他惯于自己生平以及普拉斯的回忆:二人的第一次见面与第一次接吻,二人对于彼此的诗歌创作起到了多么大的帮助,他自己多么笨拙,他如何一步步深入了解了她的疯狂以及她那个高度失能的原生家庭。这批诗歌读起来十分痛苦且困难,有时我们简直会觉得自己正在诗人独自悲恸时不顾体面地窃听。现在就宣称这部诗集将会作为泰德.休斯最伟大的作品被后世铭记或许还为时尚早——因为这本书的背景故事太耸人听闻了——但是书中的诗歌就算再过一百年也必然还会有人阅读。下面选取的这首《蓝色法兰绒西装》(Blue Flannel Suit)描写了普拉斯第一天在大学授课时穿着的丑陋外套,诗人借此隐喻了她的生平:

      “I had let it all grow. I had supposed

      It was all OK. Your life

      Was a liner I voyaged in.

      Costly education had fitted you out.

      Financiers and committees and consultants

      Effaced themselves in the gleam of your finish.

      You trembled with the new life of those engines.

      我曾让它生长。我曾以为

      这都没问题。你的生命

      是一艘我曾航行过的邮轮。

      昂贵的教育曾令你卓尔不群。

      金融家与委员会与顾问

      在你的光泽映照下抹去了自己的身形。

      这些引擎的新生命震颤着你

      That first morning,

      Before your first class at College, you sat there

      Sipping coffee. Now I know, as I did not,

      What eyes waited at the back of the class

      To check your first professional performance

      Against their expectations. What assessors

      Waited to see you justify the cost

      And redeem their gamble. What a furnace

      Of eyes waited to prove your metal. I watched

      The strange dummy stiffness, the misery,

      Of your blue flannel suit, its straitjacket, ugly

      Half-approximation to your idea

      Of the properties you hoped to ease into,

      And your horror in it. And the tanned

      Almost green undertinge of your face

      Shrunk to its wick, your scar lumpish, your plaited

      Head pathetically tiny.

      第一个早晨

      在你的大学第一课之前,你坐在那里

      啜饮着咖啡。现在我知道了,那时我还不知道

      怎样的眼睛等在教室后排

      要检视你的第一次职业表现

      是否符合他们的期待。怎样的测评员

      等着看你是否对得起工资

      并且证明他们没看错人。怎样由视线构成的

      熔炉等着试炼你的成色几何。我看到

      你那件蓝色法兰绒西装,以及马甲

      如同人偶一般的奇怪僵硬,还有难受,丑陋

      你设想了许多你希望自己能轻松展现的

      气质,亮出来的却是设想的粗略近似

      以及你的惊惶。你的脸色

      宛如皮革,透出近乎绿色的底色

      缩回了它的烛芯,你那愚笨的伤疤,你那扎着辫子的

      脑袋小得可怜。

      You waited,

      Knowing yourself helpless in the tweezers

      Of the life that judges you, and I saw

      The flayed nerve, the unhealable face-wound

      Which was all you had for courage.

      I saw that what you gripped, as you sipped,

      Were terrors that killed you once already.

      Now I see, I saw, sitting, the lonely

      Girl who was going to die.

      你等待着,

      知道你自己在评判你的

      生活的镊子面前无能为力,我看到

      被鞭笞的神经,无法愈合的面部伤口

      这是你的勇气的全部依仗。

      我看到了你在啜饮时攥着

      早就杀死过你一次的恐惧

      现在我明白了,我曾看见,一个孤独的

      女孩即将去死。

      That blue suit.

      A mad, execution uniform,

      Survived your sentence. But then I sat, stilled,

      Unable to fathom what stilled you

      As I looked at you, as I am stilled

      Permanently now, permanently

      Bending so briefly at your open coffin.”

      那件蓝西服。

      一件疯狂的行刑制服,

      挺过了你的判决。但是然后我坐着,动弹不得,

      无法揣测是什么让你动弹不得

      当我看着你时,我现在永远

      动弹不得,永远都在

      飞快地朝着你那敞开的棺材弯腰下去。

      毫无疑问了不是吗?这是一首非凡的诗歌,诗人表现出了绝对的坦诚,说出了一切曾经或者依然需要说出口的话。

      那么西尔维娅.普拉斯本人又如何呢?许多人都会主张她根本不能算是英国诗人。她执教的大学位于美国,折磨她的精神的祸根也全都是美国人。但是从另一方面来看,她的诗作当中包含了许多描写英格兰风光的风景诗歌;她受到了英格兰人休斯的深切影响;而且她在1962年冬天的伦敦经历了一轮短暂的创作爆发,留下了一批最伟大的诗作,此前休斯刚刚因为另寻新欢而离开了她;最后她还是一位女权主义先锋,在美国以及英国都发出了不容忽视的声音。下面这首《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是诗人对于勃朗特姐妹的高地家乡的致敬,也充满了她对于自身死亡的迷恋。

      The horizons ring me like faggots,

      Tilted and disparate, and always unstable.

      Touched by a match, they might warm me,

      And their fine lines singe

      The air to orange

      Before the distances they pin evaporate,

      Weighting the pale sky with a soldier color.

      But they only dissolve and dissolve

      Like a series of promises, as I step forward.

      天际线环绕着我如同柴捆,

      倾斜离散,永远不稳定。

      若是被火柴触碰,兴许能温暖我

      天地间的细线将空气

      烧灼成了橘红色

      在两者之间夹住的距离蒸发之前

      用士兵的颜色称量苍白的天空

      但是当我迈步向前时,它们只会

      消融又消融,恰似一系列承诺。

      There is no life higher than the grasstops

      Or the hearts of sheep, and the wind

      Pours by like destiny, bending

      Everything in one direction.

      I can feel it trying

      To funnel my heat away.

      If I pay the roots of the heather

      Too close attention, they will invite me

      To whiten my bones among them.

      那里没有什么生命比青草尖端

      或者绵羊的心脏更高,大风

      如同命运一般呼啸而过,将一切

      朝着同一个方向扳倒

      我能感到它试图

      将我的心吹走。

      若是我过分关注帚石楠

      的根部,它们就会邀请我

      在它们当中将骨头漂白。

      The sheep know where they are,

      Browsing in their dirty wool-clouds,

      Grey as the weather.

      The black slots of their pupils take me in.

      It is like being mailed into space,

      A thin, silly message.

      They stand about in grandmotherly disguise,

      All wig curls and yellow teeth

      And hard, marbly baas.

      绵羊知道它们在哪里,

      打量着周遭,披着一身肮脏的毛绒云团

      像天空一样灰暗。

      它们的瞳孔是两道黑槽,将我拽了进去。

      就好像被邮寄进入太空

      一条纤细而又愚蠢的信息。

      它们三三两两地站着,伪装成老祖母的样子

      假发蜷曲,牙齿焦黄

      咩咩叫声宛如大理石一般坚硬。

      I come to wheel ruts, and water

      Limpid as the solitudes

      That flee through my fingers.

      Hollow doorsteps go from grass to grass;

      Lintel and sill have unhinged themselves.

      Of people the air only

      Remembers a few odd syllables.

      It rehearses them moaningly:

      Black stone, black stone.

      我走近路上的车辙,积水

      如同孤寂一般清澈

      从我的指间流走。

      空洞的门阶从青草指向青草;

      门楣与门槛都已经脱落。

      空气仅仅记得几个

      人发出的古怪音节。

      它呻吟着反复演练:

      黑石头,黑石头。

      The sky leans on me, me, the one upright

      Among the horizontals.

      The grass is beating its head distractedly.

      It is too delicate

      For a life in such company;

      Darkness terrifies it.

      Now, in valleys narrow

      And black as purses, the house lights

      Gleam like small change.

      天空向我倾斜,向天际线之间

      笔直的我倾斜。

      青草心不在焉地摔打着头。

      它太娇弱

      应付不得与这些为伴的生活;

      黑暗吓坏了它。

      现在,在狭窄且漆黑

      如同钱包的山谷,房舍的灯光

      熠熠如同微小的改变。

      这首诗很有约克郡的气质,以平白的笔法描写了诗人的眼中所见。但是诗文当中多少有些泰德.休斯的影子。要想看看在疯狂与愤怒的驱使下完全张扬自我的普拉斯是什么样子,我们还是要读一下她在1962年冬天创作的那批诗歌。这些诗歌的结集题为《爱丽儿》(Ariel),堪称是在出版时引发最激烈轰动的二十世纪诗集之一。以下是全文摘录的《拉撒路女士》(Lady Lazarus),一首格外骇人的诗歌:

      I have done it again.

      One year in every ten

      I manage it——

      我又一次完成。

      每十年一次

      我成为——

      A sort of walking miracle, my skin

      Bright as a Nazi lampshade,

      My right foot

      一种行走的奇迹,我的皮肤

      光亮得如同纳粹的灯罩,

      我的右足

      A paperweight,

      My face a featureless, fine

      Jew linen.

      是一方纸镇

      我无五官的脸,上乘

      犹太亚麻布

      Peel off the napkin

      O my enemy.

      Do I terrify?——

      剥去纸巾

      噢,我的敌人

      我是否使你惶恐?—

      The nose, the eye pits, the full set of teeth?

      The sour breath

      Will vanish in a day.

      鼻,眼窝,无缺的牙齿?

      这酸臭的气息

      将在一日内消失殆尽。

      Soon, soon the flesh

      The grave cave ate will be

      At home on me

      很快,很快这被墓穴吞噬的

      我的血肉之躯将会

      在家中被我召回

      And I a smiling woman.

      I am only thirty.

      And like the cat I have nine times to die.

      而一个女人微笑着,如我

      我只是饥渴。

      就像一猫九命。

      This is Number Three.

      What a trash

      To annihilate each decade.

      这是第三次。

      多么糟糕

      每十年一次的消失

      What a million filaments.

      The peanut-crunching crowd

      Shoves in to see

      如同万千细丝。

      嚼花生的人群

      推搡着来看

      Them unwrap me hand and foot——

      The big strip tease.

      Gentlemen, ladies

      他们剥光了我的手脚——

      一场盛大的脱衣舞会。

      先生们,女士们

      These are my hands

      My knees.

      I may be skin and bone,

      这是我的双手

      我的双膝。

      或许我已瘦骨嶙峋,

      Nevertheless, I am the same, identical woman.

      The first time it happened I was ten.

      It was an accident.

      纵使如此,我依然还是同一个女人。

      我十岁时,它第一次发生。

      那时,这只是场意外。

      The second time I meant

      To last it out and not come back at all.

      I rocked shut

      第二次是我蓄意

      出逃,并不再回来。

      我摇晃着封闭自我

      As a seashell.

      They had to call and call

      And pick the worms off me like sticky pearls.

      如一只贝壳。

      人们只有召唤,召唤

      才像取出粘紧的珍珠一样去除附着于我的蠕虫。

      Dying

      Is an art, like everything else.

      I do it exceptionally well.

      死亡

      是一种艺术,就像其余万物。

      而我尤其擅长。

      I do it so it feels like hell.

      I do it so it feels real.

      I guess you could say I’ve a call.

      我做出此举因此如坠地狱。

      我做出此举因此真实无比。

      我想你可以称之为我的某种使命。

      It’s easy enough to do it in a cell.

      It’s easy enough to do it and stay put.

      It’s the theatrical

      在仄逼的空间里死亡尤为容易。

      死亡后的安稳尤为容易。

      如此戏剧

      Comeback in broad day

      To the same place, the same face, the same brute

      Amused shout:

      自一条大道归来

      来到同一个地方,来看同一张面庞,同一个畜生

      看他们惊喜地大叫:

      ‘A miracle!’

      That knocks me out.

      There is a charge

      “奇迹!”

      而正是那使我溃败。

      这是有代价的

      For the eyeing of my scars, there is a charge

      For the hearing of my heart——

      It really goes.

      为注视我的伤痕,这是有代价的

      为聆听我的心脏——

      没错,正是如此。

      And there is a charge, a very large charge

      For a word or a touch

      Or a bit of blood

      这是有代价的,巨大的代价

      为一个词语,或一次触碰

      或是一滴鲜血

      Or a piece of my hair or my clothes.

      So, so, Herr Doktor.

      So, Herr Enemy.

      或者一根我的头发,或是我的一片衣服

      因此,因此,医生先生。

      因此,敌人先生。

      I am your opus,

      I am your valuable,

      The pure gold baby

      我是你的著作,

      我是你的财富,

      融化成一声惊叫的

      That melts to a shriek.

      I turn and burn.

      Do not think I underestimate your great concern.

      纯金的婴孩。

      我翻转,燃烧。

      请勿认为我低估了你们无比的关怀。

      Ash, ash—

      You poke and stir.

      Flesh, bone, there is nothing there——

      灰烬,灰烬—

      你刺探,苏醒。

      血,骨,这里空无一物——

      A cake of soap,

      A wedding ring,

      A gold filling.

      一块肥皂,

      一枚婚戒,

      一种黄金填充物。

      Herr God, Herr Lucifer

      Beware

      Beware.

      上帝先生,魔鬼先生

      提防

      当心。

      Out of the ash

      I rise with my red hair

      And I eat men like air.

      自灰烬里,

      我披着一头红发,升起

      我饕餮男人如同吞食空气。【Ashworth网友译】

      休斯与普拉斯的故事令整个英国都看得目不转睛。这是一场凄惨的私密悲剧,但是也以其特有的方式证明了六十年代的诗歌依然是英国主流文化的一部分,诗人也依然被视为重要的真相讲述者。泰德.休斯在漫长的公共生涯期间始终都是许多人眼中的英国诗歌代言人。但是不可避免的是,他经历的情节剧吸引了太多公众关注,以至于许多与他同样重要的诗人都被他的阴影覆盖住了。

      诗人兼学者杰弗里.希尔生于沃切斯特郡,2010年他参加了牛津诗歌协会主席竞选,并且击败了迈克尔.霍洛维茨。人们形容他的作品厚重扎实,充满典故,浸透了英国历史。他的仰慕者也遍布世界各地。他的批评者认为他的诗歌过于难懂,而且或许还太偏向右翼,不过更准确的说法是诗人是一位激进反唯物主义者。就像泰德.休斯的部分作品一样,宗教与神话也在希尔的作品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时至今日他依然在显著影响着后辈诗人们。读者们或许会觉得他的文笔过于佶屈聱牙,不应该放在以“清新新鲜”为题的本章节。但是当希尔在1968年凭一本《原木国王》(King Log)打入诗坛时,他为英语文学引入了一个极富原创性的声音,而且他也将这份原创性保持了几十年。他最著名的组诗是发表于1971年的《麦西亚赞美诗》(Mercian Hymns)。这首诗将著名的八世纪盎撒国王奥法与诗人从小成长起来的当代中西部英格兰地区杂糅成了一体。诗歌体裁是散文诗体,只需扫一眼就能发现诗中蕴含着某种振奋激动人心的特质:

      King of the perennial holly-groves, the riven sandstone: overlord of the M5: architect of the historic rampart and ditch, the citadel at Tamworth, the summer hermitage in Holy Cross: guardian of the Welsh Bridge and the Iron Bridge: contractor to the desirable new estates: saltmaster: moneychanger: commissioner for oaths: martyrologist: the friend of Charlemagne.

      ‘I liked that,’ said Offa, ‘sing it again.’

      常绿的冬青丛林和裂砂岩之王:M5 公路的大领主:史上闻名的防御墙与壕沟、塔姆沃斯城堡、圣十字之夏日修道院的建筑师:威尔士桥和铁桥的守护者:令人艳羡的新庄园区的承建人:盐师:钱币兑换者:宣誓公证人:殉道者专家:查理曼的朋友。

      “我喜欢,”奥法道,“再唱一遍。”【王敖译】

      没有哪一位现代诗人——甚至包括泰德.休斯在内——像杰弗里.希尔这样投入如此活跃的想象力来深入描写诡异而又遍布幽魂的英国历史。他让笔者想起了伟大的二十世纪威尔士小说家约翰.考柏.波伊斯——这样说完全是出于恭维。下面节选的是《麦西亚赞美诗》的第五第六节:

      So much for the elves’ wergild, the true governance of England, the gaunt warrior-gospel armoured in engraved stone. I wormed my way heavenward for ages amid barbaric ivy, scrollwork of fern.

      那就是小精灵们的身价,英格兰真正的统治力,那以雕花石头作护甲的憔悴的武士信条。无数世代,我在野蛮的常春藤蕨类的涡卷花纹之间,朝向天国蠕动。

      Exile or pilgrim set me once more upon that ground: my rich and desolate childhood. Dreamy, smug-faced, sick on outings—I who was taken to be a king of some kind, a prodigy, a maimed one.

      流放或朝圣,再次让我踏上那片土地:我富有而荒凉的童年。恍惚如梦,面露得意,

      痛恨外出----被当成某类国王的我,一个神童,一个残废的人。

      The princes of Mercia were badger and raven. Thrall to their freedom, I dug and hoarded. Orchards fruited above clefts. I drank from honeycombs of chill sandstone.

      麦西亚的王子们是獾,是渡鸦。受制于它们的自由,我挖掘并储藏。果园在地裂之上结果子。我饮用冷峭沙岩的蜂巢。

      ‘A boy at odds in the house, lonely among brothers.’ But I, who had none, fostered a strangeness; gave myself to unattainable toys.

      “在家里格格不入,在兄弟中间孤零零的男孩。”可我没家也没兄弟,自成一怪;倾心于不可获得的玩具。

      Candles of gnarled resin, apple-branches, the tacky mistletoe. ‘Look’ they said and again ‘look.’ But I ran slowly; the landscape flowed away, back to its source.

      树脂虬曲的蜡烛,苹果枝,黏黏的槲寄生。“看”,他们说并重复说“看啊”。我却慢悠悠地跑开了;风景逝去了,回到它的源头。

      In the schoolyard, in the cloakrooms, the children boasted their scars of dried snot; wrists and knees garnished with impetigo.

      在操场,在衣帽间,孩子们吹嘘着干掉的鼻涕伤疤;装点了脓包疮的手腕和膝盖。【王敖译】

      看到这里,有心的读者们(假如还没走的话)或许会担心笔者对于现当代诗歌的选取有三个问题。首先,苏格兰与爱尔兰的诗人都去哪了?其次,除了西尔维娅.普拉斯之外难道就再没有其他值得关注的女诗人了吗?最后,既然都说如今的英国是个多元文化国家,那么为什么不选取亚裔与非裔诗人的作品呢?请读者们稍安勿躁,下一章我们就来解决这些问题。

    • 家园 十八,清新新鲜1

      接下来在英伦三岛的各个角落又涌现出了一批与运动或者团体都不相干的新诗歌。在奥克尼、威尔士以及约克郡都走出了许多更加老练的天然诗人,他们的作品至今依然受到读者们的喜爱;从利物浦到伦敦,新一代政治诗人与幽默诗人坚持要高声朗读自己的作品。我们并不能主张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诗人们成功实现了诗歌民主化,将诗歌从学术圈与精英读者小圈子当中抢夺了出来,因为这种说法言过其实。但是他们至少的确下定决心尝试过诗歌民主化,由此在微妙而又重要的层面上改变了英国人与诗歌的关系。这一时期推出了几位非同寻常的角色。比尔.格里菲斯生在埃塞克斯,年轻时当过飞车党,还在布里克斯顿的监狱里待过几天。后来他来到杜伦,致力于收集与推广以诺桑伯兰方言创作的文学作品。有时人们或许会错认为英国的电闸盒位于伦敦,全国各地都要仰赖从首都伸出的输电干线才能运转,但是情况并非如此。例如格里菲斯的根基就扎在埃塞克斯与英格兰东北部。就像许多新派诗人那样,他也毕生穷困,最终潦倒而死。以下诗文节选自他的《装饰与保险要素》(Decorating & Insurance Factors):

      Welcome to the village, he sez.

      欢迎来到村庄,他说。

      It's a quiet life around here, you know.

      这周遭的生活很宁静,你知道。

      A wooden kirk,

      a few simple rules

      一座木质教堂,

      几条简单规则

      There are trees (evergreens of course)

      那里有树木(当然是常青树)

      Altho' it is very quiet,

      sheep there are, safely grazing

      不过那里十分安静,

      绵羊在那里,安全地吃草

      A widow could safely walk (sez Bede)

      but there is not much room

      一名寡妇也可以在此安全行走(比德这样说)

      但是那里地皮有限

      in fact it is a strictly average windowsill

      实际上这是一座完全平均尺寸的风车

      with models

      models of things

      还有模型

      一切事物的模型

      all homes

      are moulded

      一切住宅

      都成了模型

      around a station, a farm, a church

      分布在一座火车站、一座农场以及一座教堂周围

      ***

      The thing from the churchyard

      that was found with its hand missing

      in the excavation

      undertook on the north side

      called

      several times

      wanted converse

      about your assumptions

      regarding exotic irrational exocultures

      and the Taliban.

      It held a copy of The Guardian

      and pointed excitedly to the bit

      in 1962 about repatriating Rastas from Jamaica.

      It seemed angry.

      Somehow grander and grander they march banners maroon and patterned with wheat, passing stars, passion, peace.

      Will call back.

      来自教堂墓地的东西

      被找到时双手已经在北侧进行的

      开掘过程当中

      遗失不见

      这东西

      打了几次电话

      想要聊一聊

      你的假设

      关于奇异且非理性的异域文化

      以及塔利班。

      它手里拿着一份《卫报》

      兴奋地指着

      1962年的一段,讲的是牙买加如何遣返塔法里教徒。

      文章读起来很气愤。

      不知何故他们越来越气派地挥舞旗帜行进,旗帜是紫褐色,图案是小麦、流星、激情、和平。

      它还会再打回来。

      迈克尔.霍洛维茨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人,但是同样热衷于打破诗歌的旧壁垒。他生在法兰克福的一户犹太裔大家庭,一家人赶在希特勒下毒手之前逃到了英国。他在五十年代末期就读于牛津大学并且创办了一份名为《出发》的校刊,这份杂志与美国的垮掉派诗人关系密切。毕业后他继续创作与推广了他自己的爵士风格诗歌作品,不仅公开朗读诗歌,还让人吹起嗡嗡作响的卡祖笛为朗读伴奏。1969年他编纂了《阿尔比恩的孩子们》(Children of Albion),这是一本地下诗歌选集,后由企鹅出版社发行并且成为了号召新诗人的阵地。就像比尔.格里菲斯一样,他虽然出版了众多作品,但却不知怎的没赚多少钱。以下节选的是他的长诗《向前看》(Look Ahead):

      Our toes are ahead of us - they have grown out of us

      Our nails are ahead of our toes - we can't reach to cut them

      Our hammers are ahead of our nails - they strike like underpaid lightning

      Our sickles are ahead of our hammers - shape of our hammer toes

      Our televisions are ahead of our cinemas - our flms are because we don't use good toothpaste

      Our commercials are ahead of our patrons all is peddled

      Our cycles are ahead of our tricycles and our trickles are our fashionable works of art

      trickled by cyclists on paint ...

      Our piledriver toes hammer furiously on motorcycles but the hammers are sliced by sickles

      Struck hard by our frames our nails catch up with our toes till at last we're in we find our teeth fully grown

      footballers

      我们的脚趾在我们之前——它们的成长超越了我们

      我们的脚趾甲在我们的脚趾之前——我们想剪它们都够不着

      我们的铁锤在我们的脚趾甲之前——它们的打击宛如工资太低的闪电

      我们的镰刀在我们的铁锤之前——我们的脚趾都肿成了锤头状

      我们的电视机在我们的电影院之前——我们的电影是因为我们不使用优质牙膏

      我们的广告在我们的赞助人之前一切都被售卖

      我们的自行车在我们的三轮车之前而且我们的涓涓细流是我们的时髦艺术品

      由画面上的自行车手汇成涓涓细流……

      我们的打桩机的脚趾疯狂地捶打摩托车但是锤头被镰刀切片

      被我们的画框重击我们的脚趾甲追上了我们的脚趾直到最后我们进来我们发现我们的牙齿完全长成

      足球运动员

      新一代流行诗人们在一定程度上沾了流行歌曲的光。既然六十年代的吉他乐队能够吸引听众,那么凭什么诗人就不行呢?这个问题在利物浦显得尤其迫切,因为这里是包括披头士乐队在内的众多英式摇滚乐队的老家。从利物浦走出了一批现代吟游诗人,包括罗杰.麦克高夫、布莱恩.帕登以及阿德里安.亨利,与这些人比肩并立的则是杰出且高度政治化的表演诗人、剧作家以及英国反核武运动的代言人阿德里安.米切尔。这些人的诗作通过书页与宣传册作为载体得到了广泛欢迎,但是他们最想做的还是让诗歌回归年轻人,回归公共空间,从阿尔伯特音乐厅回归酒吧二楼。米切尔是一位个性鲜明的人,唯有亲眼见到、亲耳听到他的朗诵表演,读者们才能够充分领略他的个性。

      米切尔名下并没有“最典型的”诗歌,而且读者若是有幸听过他本人朗诵并且将他的抑扬顿挫印入脑海,肯定会觉得诗作的感染力得到了显著提升。要想了解他的诗作,下面这首《在报纸上看到》(Saw It in the Papers)是个不错的切入点,这也是他最喜欢朗诵的诗篇之一。在诗篇开头,米切尔首先讲了一个可怖的真实故事:一位年轻母亲出门喝酒,把孩子忘在婴儿车里活活饿死了。她主动承认了过失杀人罪并被判处四年有期徒刑。米切尔解释道,她心爱的男人抛弃了她,以至于她的个性遭到了扭曲。他问道:

      Is there any love in prisons?

      在监狱里可有爱留存?

      She must have been in great pain.

      她一定曾经非常痛苦。

      There is love in prisons.

      There is great love in prisons.

      A man in Gloucester prison told me:

      ‘Some of us care for each other.

      Some of us don't.

      Some of us are gentle,

      some are brutal.

      All kinds'

      在监狱里有爱。

      在监狱里有大爱。

      在格洛斯特监狱有人告诉我:

      “我们这里有些人相互关心,

      有些人冷漠无情。

      有些人和蔼客气,

      有些人粗鲁蛮横。

      什么人都有。”

      I said: ‘just the same as people outside.'

      He nodded twice,

      and stared me in the eyes.

      我说:“就像外面的人们一样。”

      他点头两次,

      盯着我的眼睛。

      What she did to him was terrible.

      There was no evidence of mental instability.

      What was done to her was terrible.

      There is no evidence of mental instability.

      她对他所做的事情非常恶劣。

      没有证据表明精神不稳定。

      对她所做的事情非常恶劣。

      没有证据表明精神不稳定。

      Millions of children starve, but not in England.

      What we do not do for them is terrible.

      千百万儿童饥饿而死,但不在英国。

      我们没有为他们去做的事情非常恶劣。

      Is England's love locked up in England?

      There is no evidence of mental instability.

      英国的爱是否被锁在英国之内?

      没有证据表明精神不稳定。

      Only love can unlock locked up love.

      只有爱才能解锁被锁住的爱。

      Unlock all of your love.

      You have enough for this woman.

      Unlock all of your love.

      You have enough to feed all those millions of children.

      Cry if you like.

      Do something if you can. You can.

      解锁你所有的爱。

      你的爱直钩分给这个女人。

      解锁你所有的爱。

      你的爱足够喂饱千百万儿童。

      想哭你就哭吧。

      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你能做到。

      以上诗文反映了阿德里安.米切尔最愤怒的状态,但是他也会在诗歌当中描写自己对于音乐、性爱以及小狗的热爱,以及他对于诗歌仍能改变世界的信念。除此之外,他还是个几乎从来不扯淡的诗人。下面这首讽刺诗《避免将你的手推车借给别人的十种方法》(Ten Ways to Avoid Lending Your Wheelbarrow to Anybody)针对得是英国人的小气特质:

      1 PATRIOTIC

      一,爱国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I didn’t lay down my life in World War II

      so that you could borrow my wheelbarrow.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我在二战期间浴血拼杀可不是为了

      能让你借用我的手推车。

      2 SNOBBISH

      二,势利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Unfortunately Lord Goodman is using it.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不幸的是古德曼老爷现在正用着。

      3 OVERWEENING

      三,唬人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It is too mighty a conveyance to be wielded

      by any mortal save myself.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这具运载器械之伟力惊人,万万不可

      被除我以外之凡人驾驭。

      4 PIOUS

      四,虔诚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My wheelbarrow is reserved for religious ceremonies.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我的手推车是宗教仪式的专用器具。

      5 MELODRAMATIC

      五,夸张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I would sooner be broken on its wheel

      and buried in its barrow.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我很快就要被车轮碾碎

      埋葬在车斗里面了。

      6 PATHETIC

      六,苦情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I am dying of schizophrenia

      and all you can talk about is wheelbarrows.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我患有精神分裂症就快死了

      可是你就只想着借用我的手推车。

      7 DEFENSIVE

      七,戒备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Do you think I’m made of wheelbarrows?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你以为我们家的手推车用不过来吗?

      8 SINISTER

      八,阴险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It is full of blood.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车上全是血。

      9 LECHEROUS

      九,色狼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Only if I can fuck your wife in it.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除非你老婆坐在车斗里让我操。

      10 PHILOSOPHICAL

      十,哲学法

      May I borrow your wheelbarrow?

      What is a wheelbarrow?

      我能借用你的手推车吗?

      手推车是什么?

      笔者希望上面这首诗足以表明,米切尔在寻求新读者的征途当中——他曾说过一句名言:“大多数人无视了大多数诗歌是因为大多数诗歌无视了大多数人。”——打开了关于诗歌本质与可能性的新思路。他的技法很高,但从不会让技法妨碍到清晰清新的信息表达。下面这首诗描写的是懵懂少年的性萌动,题目是《一条名叫青春期的小狗》(A Puppy Called Puberty):

      It was like keeping a puppy in your underpants

      A secret puppy you weren’t allowed to show to anyone

      Not even your best friend or your worst enemy

      就好像在内裤里面养了一只小狗

      一只秘密的小狗,不能给外人看

      就算是你最好的朋友或者最坏的敌人也不行

      You wanted to pat him stroke him cuddle him

      All the time but you weren’t supposed to touch him

      你时时刻刻都想拍拍它摸摸它抱抱它

      可是你却不该碰它

      He only slept for five minutes at a time

      Then he’d suddenly perk up his head

      In the middle of school medical inspection

      And always on bus rides

      So you had to climb down from the upper deck

      All bent double to smuggle the puppy off the bus

      Without the buxom conductress spotting

      Your wicked and ticketless stowaway.

      他一次只睡五分钟

      然后就在学校查体的时候

      突然抬起头来

      乘坐公交车时他也总爱乱动

      你不得不从公交车二层爬下来

      弯腰低头将小狗藏好

      可不能让大胸的女售票员发现

      这个逃票的小捣蛋鬼

      Jumping up, wet-nosed, eagerly wagging –

      He only stopped being a nuisance

      When you were alone together

      Pretending to be doing your homework

      But really gazing at each other

      Through hot and hazy daydreams

      突然跳起来,湿漉漉的鼻头,急不可耐的摇摆——

      要想让它不再烦人

      除非你们两个独处

      你假装自己正在做作业

      其实你们俩却面面相觑

      在那燥热朦胧的白日梦里

      Of those beautiful schoolgirls on the bus

      With kittens bouncing in their sweaters.

      公交车上坐着美丽的女生

      她们的毛衣下面藏着乱跳的小猫。

      与这首诗相对的是,米切尔在2008年去世前不久还创作了另一首笔调阴森的短诗,题目是《一条名叫老年的狗》(A Dog Called Elderly):

      And now I have a dog called Elderly

      And all he ever wants to do

      Is now and then be let out for a piss

      But spend the rest of his lifetime

      Sleeping on my lap in front of the fire.

      如今我有一条狗名叫老年

      一天到晚它就想做一件事

      隔不了多一会儿就闹着要出门撒尿

      至于在剩下的时间

      他就只会趴在我怀里,在壁炉前面熟睡。

      我们不能将阿德里安.米切尔称作利物浦诗人,除非仅仅从精神层面来说——毕竟他生在伦敦的汉普特斯西斯地区附近。不过罗杰.麦克高尔的确生在利物浦市郊。他在赫尔大学接受了教育,然后受到了菲利普.拉金的影响,再然后又返回了利物浦。六十年代是利物浦的繁荣时期,麦克高尔全身心投入了这座城市的流行文化当中。他成为了断头台乐队的主要成员,该乐队创作了风靡一时的《粉百合》(Lily the Pink)。1967年麦克高尔在诗坛取得突破,出版了诗集《默西河之声》(Mersey Sound)。就像米切尔一样,麦克高尔也坚信音乐与现场朗诵是让更多读者接触诗歌的好办法。下面这首《让我像年轻人那样死去》(Let Me Die A Youngman's Death)很好地体现了他的遣词造句能力以及冷幽默气质:

      Let me die a youngman's death

      not a clean and inbetween

      the sheets holywater death

      not a famous-last-words

      peaceful out of breath death

      让我像年轻人那样死去

      不要死在干爽的被褥之间

      不要洒下圣水

      不要留下著名的遗言

      不要安详地停止呼吸

      When I'm 73

      and in constant good tumour

      may I be mown down at dawn

      by a bright red sports car

      on my way home

      from an allnight party

      当我73岁

      肿瘤一贯良性之际

      希望我在黎明时分

      从通宵派对回家的路上

      被一辆赤红色的跑车

      碾压过去

      Or when I'm 91

      with silver hair

      and sitting in a barber's chair

      may rival gangsters

      with hamfisted tommyguns burst in

      and give me a short back and insides

      或者当我91岁

      满头银发之际

      愿我坐在理发店时

      突然冲进一伙黑帮暴徒

      粗大的拳头紧握冲锋枪

      将我拦腰射断成中分造型

      Or when I'm 104

      and banned from the Cavern

      may my mistress

      catching me in bed with her daughter

      and fearing for her son

      cut me up into little pieces

      and throw away every piece but one

      又或者在我104岁

      夜店再不肯让我进门之际

      愿我的情妇

      发现我与她的女儿大被同眠

      因为害怕我再去乱搞她的儿子

      而将我乱刀分尸

      并且全都扔掉,唯独保留一块。

      Let me die a youngman's death

      not a free from sin tiptoe in

      candle wax and waning death

      not a curtains drawn by angels borne

      'what a nice way to go' death

      让我像年轻人那样死去

      不要从头到脚全无罪孽

      不要伴随烛泪逐渐枯萎

      不要让天使拉上窗帘

      不要他们说“他走得多么安详”

      麦克高尔与米切尔是朋友。米切尔上中小学时受到过校园霸凌,毕生都耿耿于怀。麦克高尔对于学校的记忆同样生动鲜活——直到二十世纪才有诗人将学校里的经历当成诗材(打板球除外),却也是怪事一桩。下面是他的《上学第一天》(First Day At School):

      A millionbillionwillion miles from home

      Waiting for the bell to go. (To go where?)

      Why are they all so big, other children?

      So noisy? So much at home they

      Must have been born in uniform

      Lived all their lives in playgrounds

      Spent the years inventing games

      That don't let me in. Games

      That are rough, that swallow you up.

      离家一百万百亿百万亿英里

      等着下课铃敲响(响什么?)

      为什么其他孩子们块头都这么大?

      都这么吵闹?他们看上去这么自在

      肯定一生下来就穿着校服

      从小到大一直在操场上度过

      花了好几年发明各种游戏

      对了,他们玩游戏时从不带我

      这一点特别难受,让你没着没落。

      And the railings.

      All around, the railings.

      Are they to keep out wolves and monsters?

      Things that carry off and eat children?

      Things you don't take sweets from?

      Perhaps they're to stop us getting out

      Running away from the lessins. Lessin.

      What does a lessin look like?

      Sounds small and slimy.

      They keep them in the glassrooms.

      Whole rooms made out of glass. Imagine.

      还有栏杆。

      到处都是栏杆。

      它们是要把大灰狼和怪物挡在外面吗?

      是要挡住抓小孩吃小孩的东西吗?

      是要挡住不给我们糖吃的东西吗?

      或许它们是用来把我们挡在里面,

      免得我们躲开上克。上克

      上克是个什么东西?

      听着像是黏糊糊的小虫。

      他们把上克关在胶室里

      整个屋子都涂满了胶水。想想吧。

      I wish I could remember my name

      Mummy said it would come in useful.

      Like wellies. When there's puddles.

      Yellow wellies. I wish she was here.

      I think my name is sewn on somewhere

      Perhaps the teacher will read it for me.

      Tea-cher. The one who makes the tea.

      我真希望记得自己的名字

      妈妈说名字兴许会有用。

      就像雨鞋。地上有水坑的时候。

      黄色的雨鞋。我希望她在这里。

      我觉得我的名字缝在衣服上了

      也许酪师能帮我念一念。

      酪——师。就是做奶酪的人。

      布莱恩.巴顿在十五岁那年就离开学校成为了一名音乐记者,但是很快又转向了诗歌创作。就算是罗杰.麦克高尔最热切的仰慕者们也不好昧着良心主张麦克高尔是二十世纪最英俊的英国诗人,但是巴顿却长了一副堪比流行歌星的帅气面容。因此或许并不奇怪的是,他在早期创作的爱情诗歌大受读者欢迎。这些诗歌的行文清澈见底,甚至略显单调,气质则偏向伤感。下面这首《难得准时》(On Time For Once)写的是一位经常迟到但并非总是迟到的恋人:

      I was sitting thinking of our future

      And of how friendship had overcome

      So many nights bloated with pain;

      我正坐着思考我们的未来

      还有我们的友谊如何克服了

      这么多被痛苦塞胀的夜晚。

      I was sitting in a room that looked out on to a garden

      And a stillness filled me,

      Bitterness drifted from me,

      我坐在房间里打量着窗外的花园

      一股静止充斥了我,

      苦涩从我身边流走,

      I was as near paradise as I am likely to get again.

      我与天堂的距离就像我再来一次的可能性一样切近。

      I was sitting thinking of the chaos

      We had caused in one another

      And was amazed we had survived it.

      我正坐着思考我们为彼此

      导致的混乱

      并且惊讶于我们都挺了过来

      I was thinking of our future

      And of what we would do together,

      And where we would go and of how,

      我正在想着我们的未来

      以及我们将会一起做些什么,

      我们将入如何一起前往何方,

      When night came, burying me bit by bit,

      And you entered the room,

      Trembling, solemn-faced,

      当夜晚来临,一点一点将我埋葬

      你也进入了房间,

      颤抖着,满面肃穆,

      On time for once.

      难得准时。

      我们经常喜欢将诗人划分成不同的团体,并且认为不同类型的诗人会彼此看不上眼。因此值得注意的是,菲利普.拉金不仅欣赏并且提携了罗杰.麦克高尔,而且也很看好布莱恩.巴顿。这三人的创作路线虽然大相径庭,但是他们都很反感同一个理念:诗歌理应难以理解,理应精英化,理应为了特定人群而存在。在下面这首《假如你必须斗胆猜测你觉得你的诗歌是为了谁?》(If You Had To Hazard A Guess Who Would You Say Your Poetry Is For?)当中,巴顿正面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

      For people who have nowhere to go in the afternoons,

      For people who the evening banishes to small rooms,

      For good people, people huge as the world.

      For people who give themselves away forgetting

      What it is they are giving,

      And who are never reminded.

      For people who cannot help being kind

      To the hand bunched in pain against them.

      For inarticulate people,

      People who invent their own ugliness,

      Who invent pain, terrified of blankness;

      And for people who stand forever at the same junction

      Waiting for the chances that have passed.

      And for those who lie in ambush for themselves,

      Who invent toughness as a kind of disguise,

      Who, lost in their narrow and self-defeating worlds,

      Carry remorse inside them like a plague;

      And for the self-seeking self lost among them

      I hazard a poem.

      为了那些在下午无处可去的人们,

      为了那些在晚上被流放进逼仄房间的人们

      为了好人们,胸怀像世界一般宽广的人们。

      为了那些将自己全部奉献出去却忘了

      自己究竟正在奉献什么

      也从没得到过提醒的人们

      为了那些面对着击打他们的疼痛手掌

      也依然忍不住善意的人们。

      为了那些不善言辞的人们,

      为了那些发明了自身的丑陋的人们,

      那些因为畏惧空白而发明痛苦的人们。

      为了那些永远站在同一个路口

      等待着早已逝去的机会的人们。

      为了那些躲藏着等待伏击自己

      意图伪装而发明了强硬的人们,

      他们迷失在了他们自己那狭隘且自我挫败的世界,

      内心充满恐惧好似瘟疫缠身;

      为了他们当中失去自我又寻找自我的人们

      我斗胆献上一首诗。

      第三位利物浦诗人是阿德里安.亨利,此人在绘画与诗歌两大领域都颇有才华,此外还是一位喧哗上等的摇滚歌手。就像其他同一代英国诗人那样,亨利也受到了以艾伦.金斯堡为代表的当代美国诗人的深切影响。此外他在音乐与诗歌朗诵的混搭路线上也比其他人走得更远。而且就像阿德里安.米切尔一样,他也受到了威廉.布莱克的影响。下面这首《阿尔比恩夫人,你有一个可爱的女儿》(Mrs Albion, You’ve Got a Lovely Daughter)是诗人献给金斯堡的作品。所谓阿尔比恩也就是存在于理想愿景当中的英格兰。而阿尔比恩的女儿在诗人笔下则是一位活力四射的苏格兰少女:

      Albion’s most lovely daughter sat on the banks of the Mersey

      dangling her landing stage in the water.

      阿尔比恩最可爱的女儿坐在梅西的河岸上

      两只脚在水里摇晃。

      The daughters of Albion

      arriving by underground at Central Station

      eating hot ecclescakes at the Pierhead

      writing "Billy Blake is Fab" on a wall in Mathew Street

      阿尔比恩的女儿们

      乘坐地铁来到中央车站

      在皮尔海德吃着刚出炉的埃克力蛋糕

      在马修大街的墙上写下“比利.布莱克真棒”*1

      *1【比利.布莱克是英国足球运动员,活跃于二十年代。】

      taking off their navyblue schooldrawers and

      putting on nylon panties ready for the night

      脱去了她们的海军蓝色校服裤子

      穿上了尼龙短裤,准备好晚上出门

      The daughters of Albion

      see the moonlight beating down on them in Bebington

      throw away their chewinggum ready for the goodnight kiss

      sleep in the dinnertime sunlight with old men

      looking up their skirts in St Johns Gardens

      comb their darkblonde hair in suburban bedrooms

      powder their delicate little nipples/wondering if tonight will be the night

      their bodies pressed into dresses or sweaters

      lavender at The Cavern or pink at The Sink

      阿尔比恩的女儿们

      看着月光在贝宾顿倾泻在她们身上

      吐掉了口香糖渣准备晚安之吻

      在晚餐时分的阳光下睡觉,老男人们

      在圣詹姆斯花园打量着她们的裙底

      在郊区卧室里梳理着暗金色的头发

      在她们精巧的小小乳头上扑粉/幻想着今夜会不会是那一夜

      连衣裙或者毛衣紧绷着她们的身体

      卡尔文夜总会是薰衣草紫色,沉没夜总会是粉色

      The daughters of Albion wondering how to explain why they didn’t go home

      阿尔比恩的女儿们想着怎么解释她们没回家

      The daughters of Albion

      taking the dawn ferry to tomorrow

      worrying about what happened

      worrying about what hasn’t happened

      lacing up blue sneakers over brown ankles

      fastening up brown stockings to blue suspenderbelts

      阿尔比恩的女儿们

      搭乘黎明的渡船前往明天

      担心已经发生的事情

      担心没有发生的事情

      系紧蓝色球鞋的鞋带挡住棕色的脚踝

      将棕色的长袜固定在蓝色的吊袜带上

      Beautiful boys with bright red guitars

      in the spaces between the stars

      美丽的男孩抱着明红色的吉他

      坐在群星之间的空间里

      Reelin’ an’ a-rockin’

      Wishin’ an’ a-hopin’

      Kissin’ an’ a-prayin’

      Lovin’ an’ a-layin’

      又摇又滚

      又希又望

      又亲又祈祷

      又爱又躺倒

      Mrs Albion, you’ve got a lovely daughter.

      阿尔比恩夫人,你有一位可爱的女儿。

    • 家园 拉金的时代3

      运动派之后兴起的英国诗人们就事论事地自称为团体派诗人。他们当中有很多人都为读者留下了深刻印象,还有寥寥几个人当真算得上出类拔萃。但是这一时期最显赫的诗坛人物却并非因为本人亲自创作的诗歌而为人所知。这位菲利普.霍布斯鲍姆生长在约克郡的一户波兰-犹太裔家庭,他本人也写诗,但是诗歌批评写得远远更多。他对英国诗坛的真正贡献在于聚集了一批急于崭露头角的年青诗人——在他本人接受教育的剑桥,在伦敦,在贝尔法斯特以及在格拉斯哥。在他亦师亦友的监督下,运动派诗人们的工匠精神扩展到了整个英国。在所有受他影响的诗人当中,最具特色的一位当属来自澳大利亚的彼得.波特。拉金对于飞速变化的文化心存戒惧,波特则全身心投入了这个全新的摇摆英国。在下面这首创作于六十年代初期的《约翰.马斯顿建议愤怒》(John Marston Advises Anger)当中,波特搬出了上一个伊丽莎白时代的剧作家约翰.马斯顿来对比当前的英国社会:

      All the boys are howling to take the girls to bed.

      Our betters say it’s a seedy world. The critics say

      Think of them as an Elizabethan Chelsea set.

      Then they’ve never listened to our lot – no talk

      Could be less like – but the bodies are the same:

      Those jeans and bums and sweaters of the King’s Road

      Would fit Marston’s stage. What’s in a name,

      If Cheapside and the Marshalsea mean Eng. Lit.

      And the Fantasie, Sa Tortuga, Grisbi, Bongi-Bo

      Mean life? A cliché? What hurts dies on paper,

      Fades to classic pain. Love goes as the MG goes.

      The colonel’s daughter in black stockings, hair

      Like sash cords, face iced-white, studies art,

      Goes home once a month. She won’t marry the men

      She sleeps with, she’ll revert to type – it’s part

      Of the side-show: Mummy and Daddy in the wings,

      The bongos fading on the road to Haslemere

      Where inheritors are inheriting still.

      Marston’s Malheureux found his whore too dear;

      Today some Jazz Club girl on the social make

      Would put him through his paces, the aphrodisiac cruel.

      His friends would be the smoothies of our Elizabethan age –

      The Rally Men, Grantchester Breakfast Men, Public School

      Personal Assistants and the fragrant PROs,

      Cavalry-twilled tame publishers praising Logue,

      Classics Honours Men promoting Jazzetry,

      Market Researchers married into Vogue.

      It’s a Condé Nast world and so Marston’s was.

      His had a real gibbet – our death’s out of sight.

      The same thin richness of these worlds remains –

      The flesh-packed jeans, the car-stung appetite

      Volley on his stage, the cage of discontent.

      所有的男孩都嚎叫着要将女孩们带到床上。

      我们的长辈说着世界很肮脏。批评家说

      要将他们当成伊丽莎白时代的切尔西团体。*1

      那时的他们从来不会听我们说话——更不会与

      我们交谈——但依然是同一批躯体:

      如今国王路上的包臀牛仔裤与毛衣

      出现在当年马斯顿的舞台上也很合适。名字有什么意义,

      如果齐普赛街与马歇尔希监狱意味着英国文学*2

      幻想曲、萨托图加、格里斯比、邦基-波*3

      意味着生活?莫非只是陈词滥调?伤痛的缘由在纸面上死去

      褪色成为了经典的痛苦。爱伴随着名爵汽车来来往往,

      上校的女儿穿着黑丝袜,满头秀发

      宛如盘成卷的纱带,面孔白如冰块,学习艺术专业,

      每个月回家一次。她不会嫁给

      与她上过床的男人,她要逆转类型——这将会是

      助兴节目的一部分:老妈老爹住在厢房,

      邦戈鼓的声音在通向黑索米尔的道路上逐渐隐没,

      继承者们依然继承着那里的房产。

      马斯顿笔下的马吕埃觉得他请来的妓女都太贵;

      今天爵士乐俱乐部里的交际花姑娘们

      想必要检验一下他的成色,残忍的催情剂。

      他的朋友们想必都是我们这个伊丽莎白时代的潮男潮女——

      拉里帮,格兰切斯特早餐帮,公立学校出身的

      个人助理以及遍体香气的职业人士,

      身穿斜纹布的驯良出版商赞美着罗格,*4

      古典荣誉的人们推广着爵士乐,

      市场研究员嫁进了《时尚》杂志。

      如今是康泰纳仕的世界,马斯顿那时候也一样。

      不过他的世界真有绞刑架——我们的世界将死刑遮挡在视线以外。

      两个世界都保持着一层同样浅薄的丰富——

      丰满的牛仔裤,豪车激起的胃口

      在他的舞台上铺陈开来,化作不满的牢笼。

      *1【既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中期聚集在伦敦西区国王路上的一批年轻艺术家与知识分子。】

      *2【均为英国文学史上的伦敦著名地标,常见于狄更斯的小说。】

      *3【均为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伦敦著名夜店与咖啡馆。】

      *4【应为克里斯托弗.罗格(Christopher Logue),流行于五六十年代的英国诗人。】

      五十年代时英国政府曾经大力劝说饱受战争与物资紧缺折磨的英国人向海外移民,尤其是前往澳大利亚与新西兰。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一批人数少得多但是文化意义却大得多的移民从这两个国家涌入了英国。这些胸怀大志且文化水平颇高的澳大利亚人与新西兰人来到伦敦之后也为这座城市的改头换面出了一份力。这些人当中包括诗人、批评家以及电视主持人克里夫.詹姆斯、女权主义先锋杰梅茵.格里尔,还有彼得.波特。这批移民当中有一位加入了团体派诗人,她就是来自新西兰的芙勒.阿德科克。就像詹姆斯与波特一样,阿德科克也为此时看上去似乎有点乏力的英国诗坛带来了全新的视角。下面这首《圆满结局》(Happy Ending)文笔欢脱,诗人以女性特有的敏锐观察力描写了某个每天都在发生的现象——进行性爱的尝试往往并不成功:

      After they had not made love

      she pulled the sheet up over her eyes

      until he was buttoning his shirt:

      not shyness for their bodies – those

      they had willingly displayed – but a frail

      endeavour to apologise.

      在他们俩没有做爱之后,

      她拉起床单将两眼盖过

      直到他起身扣上衬衫的扣子:

      并非因为他们的身体而感到羞涩——

      他们自愿将身体展现在对方面前——

      而是想要道歉,尽管这份努力很脆弱。

      Later, though, drawn together by

      a distaste for such 'untidy ends'

      they agreed to meet again; whereupon

      they giggled, reminisced, held hands

      as though what they had made was love –

      and not that happier outcome, friends.

      不过一会儿之后,两人又依偎在一起,

      因为这么“不干脆”的结局不合他们的胃口。

      所以他们一致同意今后还要再次见面,

      然后就一起咯咯笑,一起伤怀,手拉着手

      就好像他们刚才已经做过了爱——

      而并非达成了更快乐的结果,也就是成为朋友。

      笔者斗胆主张,这首诗标志了英国人的性观念在二十世纪后半期的逐渐成熟,不过笔者并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不过为了证明阿德科克的诗才一以贯之,请看下面这首《接吻》(Kissing)。这首短诗以同样细腻的观察力展现了青年与中年的异同之处:

      The young are walking on the riverbank

      arms around each other’s waist and shoulders,

      pretending to be looking at the waterlilies

      and what might be a nest of some kind, over

      there, which two who are clamped together

      mouth to mouth have forgotten about.

      The others, making courteous detours

      around them, talk, stop talking, kiss.

      They can see no one older than themselves.

      It’s their river. They’ve got all day.

      年轻人沿着河岸散步

      胳膊挽在彼此的腰间与肩头,

      他们假装正在观赏河面上的睡莲

      以及河对岸的某种鸟巢,

      那边的一对男女已经扭抱在一起

      嘴对着嘴忘记了外界的存在。

      其他情侣们全都礼貌地绕行,

      躲开他们俩,然后聊天,无言,接吻。

      他们看不到附近有谁比他们更年长。

      这是他们的河流,一整天都属于他们。

      Seeing’s not everything. At this very

      moment the middle-aged are kissing

      in the backs of taxis, on the way

      to airports and stations. Their mouths and tongues

      are soft and powerful and as moist as ever.

      Their hands are not inside each other’s clothes

      (because of the driver) but locked so tightly

      together that it hurts: it may leave marks

      on their not of course youthful skin, which they won’t

      notice. They too may have futures.

      不过眼前景象并非一切。就在此时此刻

      中年男女们也在热烈亲吻

      他们坐在出租车后座上,正在赶赴

      机场与火车站。他们的唇舌

      依然像当年那样柔软、有力、湿润。

      他们的双手并未伸进彼此的襟怀

      (碍于司机在场)但却依然十指相扣

      不惜气力,以至于隐隐作痛:或许会在他们

      已经不再年轻的皮肤上留下印记,不过他们并不会

      留心注意。他们同样也有未来。

      约翰.韦恩与托姆.冈恩是另外两位与运动派以及运动派时候的诗坛走向有关系的诗人,两人都值得在这里占据一席之地。冈恩是一位颇有名气的舰队街记者的儿子,生在肯特的格雷夫森德。他也是当代同性恋解放运动推出的第一位诗人。他的诗歌明白无误而非闪烁其词地描写了性爱与毒品,最后他搬到美国加州定居并且在那里逝世。他在二十世纪后半期的英国诗坛可谓独树一帜,部分原因在于他的选材不同寻常。下面这首《运动中》(On the Move)的题材是摩托车。在五十年代末与六十年代初,英国私家车保有量还没有迎来井喷,道路依然空旷,这是摩托车手们的黄金时代。一方面追求急速的各种飞车党帮派纷纷涌现,另一方面成千上万的青年男性都认为这台两个轮子加一具引擎的机器象征了父母一代想都不敢想的自由。诗歌的最后一句简直可以作为这个机车爱好者黄金十年的座右铭:

      The blue jay scuffling in the bushes follows

      Some hidden purpose, and the gust of birds

      That spurts across the field, the wheeling swallows,

      Has nested in the trees and undergrowth.

      Seeking their instinct, or their poise, or both,

      One moves with an uncertain violence

      Under the dust thrown by a baffled sense

      Or the dull thunder of approximate words.

      蓝色松鸦于矮树丛中窸窣着遵循

      某种隐秘的目的,鸟儿掀起的阵风

      疾掠而过,横穿田野,盘旋的群燕

      已在树与灌木中筑了巢。

      寻觅着本能,或是平衡,又或二者皆有,

      一个人运动,以一种不定的激情

      覆盖着困惑的感官激起的尘土

      又或是近似的词语诱发的雷鸣。

      On motorcycles, up the road, they come:

      Small, black, as flies hanging in heat, the Boys,

      Until the distance throws them forth, their hum

      Bulges to thunder held by calf and thigh.

      In goggles, donned impersonality,

      In gleaming jackets trophied with the dust,

      They strap in doubt – by hiding it, robust –

      And almost hear a meaning in their noise.

      骑着摩托,开上大路,他们来了:

      又小,又黑,像烈日下的苍蝇,一群男孩,

      直到距离把他们抛向前方,他们的嘈杂声

      膨胀如雷响,为小腿与大腿掌控。

      戴着护目镜,那是无个性的面具,

      穿着闪闪发光的夹克,把灰尘当作威望,

      他们绑住疑虑——隐藏它,由此显粗野——

      几乎能从各自的噪音中听出意义。

      Exact conclusion of their hardiness

      Has no shape yet, but from known whereabouts

      They ride, direction where the tyres press.

      They scare a flight of birds across the field:

      Much that is natural, to the will must yield.

      Men manufacture both machine and soul,

      And use what they imperfectly control

      To dare a future from the taken routes.

      他们的坚韧,那确切的结论

      尚未有外形,但从已知的地点出发

      他们骑行,方向由轮胎碾压。

      他们吓退一群飞越田野的鸟:

      许多事要凭本能,所谓意志必得屈服。

      人类制造机器同样也造出了灵魂,

      能使用他们无法完全控制之物

      敢于从往昔的行踪踏上未走的路。

      It is a part solution, after all.

      One is not necessarily discord

      On earth; or damned because, half animal,

      One lacks direct instinct, because one wakes

      Afloat on movement that divides and breaks.

      One joins the movement in a valueless world,

      Choosing it, till, both hurler and the hurled,

      One moves as well, always toward, toward.

      无论怎样都是部分解决方案。

      一个人不一定非得嘈杂于世;

      或是被诅咒,因为,人只算半个动物,

      他缺乏直接的本能,因为人总是醒着

      漂浮在分裂与中断的运动中。

      一个参与运动的人在一个无价值的世界里

      无论怎样选择,都同为投掷者与被投掷者

      同样地,一个人于运动中,永远在向前,向前。

      A minute holds them, who have come to go:

      The self-defined, astride the created will

      They burst away; the towns they travel through

      Are home for neither bird nor holiness,

      For birds and saints complete their purposes.

      At worst, one is in motion; and at best,

      Reaching no absolute, in which to rest,

      One is always nearer by not keeping still.

      时间控制着他们,他们来了又走:

      他们自我定义,跨越了创造的意志

      他们突然消失;他们经过的城镇

      既不是飞鸟也不是神灵的安居之所,

      不能让鸟儿与圣徒完成各自的使命,

      最坏境遇,一个人在运动;最佳境遇,

      尚未抵达极值,那里人将休憩,

      只要不止步就总会更加接近。【特德休斯粉网友译,有修改】

      尽管托姆.冈恩与约翰.韦恩都曾经走过学术路线,但是两人的方向却相去甚远。韦恩投入了以《指环王》作者J.R.R托尔金以及《纳尼亚传奇》作者C.S.刘易斯为核心的牛津圈子里。他的早期小说作品使得他与艾米斯和拉金一道被贴上了“愤怒青年”的标签,但是他的为人气质其实更加温和,书卷气也更重。此外他不仅写小说,还写得一手优秀的文坛传记。在这一时期,人们对于核战争即将来临、文明即将毁灭的偏执恐惧达到了顶点。1958年的某一天,韦恩在某份周日小报上看到一则报道,说是当初在1945年向广岛投下原子弹的美军机组当中的一位飞行员克劳德.伊萨里上校在战后总是噩梦缠身并且拒绝动用退伍津贴,因为他觉得这是杀人换来的钱。此人后来沦落到了依赖盗窃维生的地步并且被关进了监狱。有感而发的韦恩随即创作了下面这首《伊萨里上校之歌》(A Song about Major Eatherly):

      Good news. It seems he loved them after all.

      His orders were to fry their bones to ash.

      He carried up the bomb and let it fall.

      And then his orders were to take the cash,

      好消息。看起来他毕竟还是将他们深爱着。

      他收到的命令是将他们的骨头全都炸掉。

      他携带炸弹升空,然后令其坠落,

      再然后遵循命令回家领取钞票。

      A hero’s pension. But he let it lie.

      It was in vain to ask him for the cause.

      Simply that if he touched it he would die.

      He fought his own, and not his country’s wars.

      英雄的津贴。但是他却分文不动。

      问他所为何故也只是白费气力。

      似乎他碰一碰这笔钱就会将性命断送。

      他为了自己走上战场,并非为了国家服役。

      His orders told him he was not a man:

      An instrument, fine-tempered, clear of stain,

      All fears and passions closed up like a fan:

      No more volition than his aeroplane.

      他并不是人,他的命令如此宣称

      而是工具,调试精细,不沾污渍,

      一切恐惧与激情都要锁进笼中,

      他并不比他驾驶的飞机更有自由意志。

      But now he fought to win his manhood back.

      Steep from the sunset of his pain he flew

      Against the darkness in that last attack.

      It was for love he fought, to make that true.

      但现在他为了赢回做人的资格而战,

      他急速飞离了他的痛苦的日落时分,

      冲向那最后一次空袭的无边黑暗。

      这次他为了爱而战,战斗是为了让爱成真。

      笔者认为这首诗的精神内核继承了西格里夫.萨松。接下来诗人进一步思考了杀戮对于杀人者自身的摧残,无论受害者是日本平民还是落入陷阱的狐狸。在本诗第三节,韦恩更进一步涉足了宗教领域。下面这段诗文像极了清教布道:

      Hell is a furnace, so the wise men taught.

      The punishment for sin is to be broiled.

      A glowing coal for every sinful thought.

      地狱是一座熔炉,智者如此宣讲。

      惩罚一切理应承受烈火的罪孽。

      一块通红的火炭对应所有罪恶的念想。

      The heat of God’s great furnace ate up sin,

      Which whispered up in smoke or fell in ash:

      So that each hour a new hour could begin.

      上帝熔炉的炽热吞吃了罪孽,

      要么在青烟中低吟,要么落入灰堆:

      所以每个小时之后新的小时才会出现。

      So fire was holy, though it tortured souls,

      The sinners’ anguish never ceased, but still

      Their sin was burnt from them by shining coals.

      这是神圣的火焰,虽然折磨灵魂,

      罪人的痛苦无休无止,尽管如此

      灼灼煤块烧掉了他们身上的罪孽污痕。

      Hell fried the criminal but burnt the crime,

      Purged where it punished, healed where it destroyed:

      It was a stove that warmed the rooms of time.

      地狱炙烤罪犯却将罪行烧成青烟,

      在惩罚之处清洁,在毁灭之处治愈:

      这就是壁炉,温暖了光阴的房间。

      No man begrudged the flames their appetite.

      All were afraid of fire, yet none rebelled.

      The wise men taught that hell was just and right.

      谁也不会勉强将烈焰咽下腹内。

      所有人都怕火,但是无人叛逆。

      地狱乃是公正之地,这是智者的教诲。

      到了下一章我们还会遇到更多的政治诗歌与反核武诗歌,但是笔者希望本章内容足以破除关于战后英国诗坛的迷思。在这个充满了动荡炫目令人难辨东西的社会变革的时期,英国诗坛绝非气息奄奄,也绝没有切断自身与更广大英国体验之间的关系。

    • 家园 拉金的时代2

      艾米斯的朋友菲利普.拉金在某些方面来说是个很招人烦的人,同时此人也无疑是战后英国诗坛最重要的人物。他自从刚刚出道开始就同时赢得了批评界的赞誉与广大读者的追捧。如果说在奥登与艾略特之后还有一位英国诗人能让所有英国诗歌爱好者一想起来就感到一阵愉悦,那么此人非拉金莫属。拉金身材高瘦,戴着厚厚的眼镜,大半辈子时间都在赫尔大学图书馆担任馆员。他最早在1945年出版了第一本篇幅不长的诗集,然后大致每十年出一本新诗集,直到1974年为止。就像艾米斯一样,拉金也全身心拥抱了低端路线美国化大众文化——例如爵士乐与科幻小说——而且还毫无愧怍地热爱廉价色情小说。人们将拉金视作英国衰落时期的发言人,这个看法很贴切。拉金诗歌悲观主义者,尽管十分幽默且犀利。他曾经宣称自己眼中的道德败坏就像华兹华斯眼中的水仙花一样。还有人指责他独来独往,他答道:我没有敌人,但是我的朋友们全都不喜欢我。尽管批评家们指责他是个种族主义者与厌女主义者,但是读者们依然在2008年推选他成为了战后英国最伟大的诗人。他的突破性诗集《受骗较少者》(The Less Deceived)于1955年出版。我们很有理由将这一年与七十年代之间的时期称作拉金的时代。

      就像另一位伟大的英格兰怪人兼悲观主义者、对于拉金影响深远的托马斯.哈代那样,拉金也对复杂结构很感兴趣并且很乐意讨论所属时代的社会问题。《这就是打油诗》(This Be The Verse)这个标题颇为讽刺,其后的诗文则是拉金作品当中最粗鲁且最有个性的一首。这首诗将悲观主义一路推到了悬崖边上——然后就飞起一脚将其踹了下去。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诗歌全文都装在引号里面。因此我们不能想当然地认为开口说话的人就是拉金本人:

      "They fuck you up, your mum and dad.

      They may not mean to, but they do.

      They fill you with the faults they had

      And add some extra, just for you.

      “爹妈操蛋生了你,

      操了蛋又能怎地?

      两人毛病凑成你,

      有过之而无不及。

      But they were fucked up in their turn

      By fools in old-style hats and coats,

      Who half the time were soppy-stern

      And half at one another’s throats.

      爹妈也曾挨过操,

      上有老套加老帽;

      一半时间在腻歪,

      另一半用来吵闹。

      Man hands on misery to man.

      It deepens like a coastal shelf.

      Get out as early as you can,

      And don’t have any kids yourself."

      痛苦手把手送达,

      刻骨铭心浪啃礁。

      能滚早你滚早吧,

      不生不育主意高。”【笑笑逍遥派网友译,有修改】

      日后拉金负责编辑了《牛津二十世纪英国诗歌选集》,其中他仅仅选取了寥寥几首自己的作品,上面这首诗就没有入选。不过他确实选录了另一首几乎同样出名的《癞蛤蟆》(Toads),这首诗的主旨是抗议日常工作的煎熬:

      Why should I let the toad work

      Squat on my life ?

      Can't I use my wit as a pitchfork

      And drive the brute off ?

      为什么要让工作这只癞蛤蟆

      蹲踞祸害我的生活?

      难道不能用智慧作长叉

      赶紧撵走这个丑货?

      

      Six days of the week it soils

      With its sickening poison -

      Just for paying a few bills !

      That's out of proportion.

      一星期六天都被它污玷

      用它令人作呕的毒汁——

      只为将几张帐单清算!

      那也太得不偿失。

      Lots of people live on their wits:

      Lecturers, lispers,

      Losels, loblolly-men, louts -

      They don't end as paupers;

      许多人靠小聪明也活得挺好:

      演说家与大舌头,

      无赖汉,打杂工,乡下佬——

      不见得都会受穷发愁;

      Lots of folks live up lanes

      With fires in a bucket,

      Eat windfalls and tinned sardines -

      They seem to like it.

      许多家伙生活在陋巷,

      取暖靠得是铁桶里生火,

      嚼着罐装沙丁鱼,还有风吹野果掉在地上——

      他们的活法好像也并无不可。

      Their nippers have got bare feet,

      Their unspeakable wives

      Are skinny as whippets - and yet

      No one actually starves.

      他们的小孩光着脚板,

      老婆糟得没法说,

      皮包骨瘦得像是赛跑的猎犬

      ——却也没有谁真的挨饿。

      Ah, were I courageous enough

      To shout stuff your pension!

      But I know, all too well, that's the stuff

      That dreams are made on:

      啊,但愿我有足够的勇气

      大喊一声“去你妈的养老金!”

      但我清楚,再清楚不过,那正是

      美梦存在的根基:

      For something sufficiently toad-like

      Squats in me, too;

      Its hunkers are heavy as hard luck,

      And cold as snow,

      因为极似癞蛤蟆的东西正一动不动

      蹲踞在我的心房;

      它的屁股好像恶运一般沉重,

      有如积雪一般冰凉,

      And will never allow me to blarney

      My way into getting

      The fame and girl and the money

      All at one sitting.

      而且此物还从不允许

      我行事谄媚下作,

      哪怕这样做能一口气获取

      名声、金钱与美色。

      I don't say, one bodies the other

      One's spiritual truth;

      But I do say it's hard to lose either,

      When you have both.

      我并不是说前者体现了后者

      在精神层面上的真理;

      我是想说,一旦你同时拥有两者,

      就很难将任何一个舍弃。【陈黎、张芬龄、舒丹丹等译】

      这首诗写到最后已经超越了工薪族对于现代世界的控诉,还表达了自我厌恶的情绪。笔者总觉得这首诗的先前部分积累了那么多怒火,以至于最后一节让人觉得没有写透。拉金在《给莫妮卡的信》(Letters to Monica)当中还就同一题材写另一首感情更加真挚的短诗:

      Morning, noon & bloody night,

      Seven sodding days a week,

      I slave at filthy WORK, that might

      Be done by any book-drunk freak.

      This goes on until I kick the bucket.

      FUCK IT FUCK IT FUCK IT FUCK IT

      上午,中午还有他妈的晚上

      欠操的七天凑够一个礼拜,

      我上这个破班,整天一副奴才样,

      随便找个书呆子这活就干不坏。

      就这样日复一日直到我断气那一刻。

      操他妈的操他妈的操他妈的操他妈的

      以上展现的是菲利普.拉金最通俗的一面。但是只要他乐意,他的文笔也可以变得远远更加细腻。他捕捉了许多其他人似乎毫不在意的现代英国生活体验。比方说下面这首《最好的社会》(Best Society)就细致入微地描写了千百万现代人都会感同身受的孤独感,不过除了他之外几乎再没别人写过。此外这首诗还让笔者想到了威廉.柯珀:

      When I was a child, I thought,

      Casually, that solitude

      Never needed to be sought.

      Something everybody had,

      Like nakedness, it lay at hand,

      Not specially right or specially wrong,

      A plentiful and obvious thing

      Not at all hard to understand.

      当我还是孩子的时候,

      曾经偶然想到,孤寂

      根本用不着去寻求,

      因为人人都不缺这东西。

      就像裸体,孤寂也位于掌中

      并不特别正确或者特别错误,

      存量充裕,存在显著

      不必很麻烦就能想通。

      Then, after twenty, it became

      At once more difficult to get

      And more desired - though all the same

      More undesirable; for what

      You are alone has, to achieve

      The rank of fact, to be expressed

      In terms of others, or it's just

      A compensating make-believe.

      二十岁之后,又是另一番情况。

      孤独变得更加难以获取

      并且更受追捧——尽管也变得同样

      不招人待见,这其中自有道理:

      对于你的孤独应该怎么看,

      这份孤独能否借助他人的言辞

      来表达,从而被认定为事实,

      又或者仅仅是代偿的一厢情愿。

      Much better stay in company!

      To love you must have someone else,

      Giving requires a legatee,

      Good neighbours need whole parishfuls

      Of folk to do it on - in short,

      Our virtues are all social; if,

      Deprived of solitude, you chafe,

      It's clear you're not the virtuous sort.

      呼朋引伴的生活当真不错!

      要想恋爱,身边必须有旁人,

      想要给予付出,也得有人给你接着,

      想做好邻居,更少不了街坊的帮衬

      方能显出你急公好义——正所谓

      一切美德只有在社会当中才能存在;

      如果孤寂被剥夺将你蹭得痛痒难耐,

      那你显然不属于道德高尚之辈。

      Viciously, then, I lock my door.

      The gas-fire breathes. The wind outside

      Ushers in evening rain. Once more

      Uncontradicting solitude

      Supports me on its giant palm;

      And like a sea-anemone

      Or simple snail, there cautiously

      Unfolds, emerges, what I am.

      于是我卑劣无耻地反锁了房门。

      煤气炉呼吸之间散发阵阵暖意。

      门外夜风呼啸吹动了落雨淋淋,

      再一次来临了毫无抵触的孤寂,

      它那巨大的手掌支撑着我,

      然后就像海葵或者单纯的蜗牛

      小心翼翼地舒展身体,逐渐露头,

      我的本质终于不必藏躲。【感谢atr网友与首fool网友的指正】

      英格兰人本来就是非常孤僻的民族,平时总爱利用树篱、篱笆、窗帘与双重锁为自己囤积大量隐私。但是正如笔者先前指出的那样,拉金也是一位公共诗人。在下面这首《向一个政府致敬》(Homage To A Government)当中,诗人悲愤地描写了英国在全球范围内的衰落。这首诗创作于1969年,当时正是威尔逊工党政府时期。《向一个政府致敬》看似描写了去殖民化的进程,其实却是在抨击宗主国责任的崩溃。这首诗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其中蕴藏的怒火与毒刺却足以与雪莱的任何作品相提并论:

      Next year we are to bring all the soldiers home

      For lack of money, and it is all right.

      Places they guarded, or kept orderly,

      Must guard themselves, and keep themselves orderly

      We want the money for ourselves at home

      Instead of working. And this is all right.

      明年我们要把所有的士兵召回家

      因为缺钱,这样没问题。

      他们防卫,或维持秩序

      的地方应该自己来防卫,维持好秩序。

      我们要把钱留在家

      自己花而不是做工作。这样没问题。

      It's hard to say who wanted it to happen,

      But now it's been decided nobody minds.

      The places are a long way off, not here,

      Which is all right, and from what we hear

      The soldiers there only made trouble happen.

      Next year we shall be easier in our minds.

      很难说谁想要这事发生,

      但现在已经决定了,没人会关心。

      那些地方很远,不是我们这里,

      这没问题,而且我们听到的消息

      说在那儿的士兵只会令麻烦发生。

      明年我们会更加安心。

      Next year we shall be living in a country

      That brought its soldiers home for lack of money.

      The statues will be standing in the same

      Tree-muffled squares, and look nearly the same.

      Our children will not know it's a different country.

      All we can hope to leave them now is money.

      明年我们会生活在一个因为缺钱

      而把它的士兵召回家的国家。

      那些雕像会在一样

      被树木覆盖的广场里,而且看起来几乎一样。

      我们的孩子不会知道这是个不同的国家。

      我们现在能留给他们的就只是钱。【戴玨译,有修改】

      很多人都会说这三节诗文概括了二十世纪后半期的英国历史,一丁点本质内容都没落下。当然拉金的文笔并非总是这么严肃。在下面这首《奇迹之年》(Annus Mirabilis)当中,拉金将德莱顿笔下的奇迹之年从1666年搬到了1963年。拉金的政治观点或许有些老套,但是单看他对于性爱的热情与坦诚,他似乎更属于六十年代而非四十年代:

      Sexual intercourse began

      In nineteen sixty-three

      (which was rather late for me) -

      Between the end of the Chatterley ban

      And the Beatles' first LP.

      性交发生

      在一九六三年

      (对我来说实在晚得可怜)

      那一年《查特莱夫人》的禁令告终

      披头士发行了第一张密纹唱盘。

      Up to then there'd only been

      A sort of bargaining,

      A wrangle for the ring,

      A shame that started at sixteen

      And spread to everything.

      从那一年开始

      就只剩下变相的讨价还价,

      为了戒指整天干架,

      从十六岁开始的羞耻

      散播到了左右上下。

      Then all at once the quarrel sank:

      Everyone felt the same,

      And every life became

      A brilliant breaking of the bank,

      A quite unlosable game.

      忽然间吵闹沉没:

      所有人的感觉都一致,

      所有生命全都变易,

      成了溃堤大河将一切淹没,

      成了无法失败的游戏。

      So life was never better than

      In nineteen sixty-three

      (Though just too late for me) -

      Between the end of the Chatterley ban

      And the Beatles' first LP.

      没有哪年好过

      一九六三年

      (对我来说实在晚得可怜)

      《查特莱夫人》禁令终于被打破,

      披头士发行了第一张密纹唱盘。

      拉金至少还有百十来首诗有资格入选本书,但是显然本书篇幅不够用。因此在运动派诗人章节的结尾笔者选取了拉金笔下最精致的一首短诗。《差之千里》(As Bad as a Mile)的主题是失败、年轻时希望的崩溃,以及对于天真逝去的悲叹。这首诗表明,即便到了1960年,伟大的英国诗歌传统依然生机焕发。约翰.邓恩在天有灵想必也会很欣赏这首诗:

      Watching the shied core

      Striking the basket, skidding across the floor,

      Shows less and less of luck, and more and more

      看那被弃掷的果核

      砸向篮子,在地面滑过,

      显示越来越少的运气,而越来越多的

      Of failure spreading back up the arm

      Earlier and earlier, the unraised hand calm,

      The apple unbitten in the palm.

      失败正在顺着手臂向上延伸

      越来越早,镇定的手并未举起半分,

      未曾咬过的苹果握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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