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恒星纪元前》核聚变新路线的科幻小说，历史大剧 -- azhe73

1

“公主殿下，大喜啊。”亲随军前军主将宋景修行过参见礼后，笑吟吟地向明月禀报。

“伯远（宋景修字伯远），子云将军有消息了？”明月心情激荡，迫不及待地问道，她已经从宋景修的神情中猜出了八九分。半年前，陈庆之突然有书信传来，信中说道，即将奉天子（梁武帝）之命从海路出使柔然，商议两国结盟之事，完成出使任务后将谋划到达柔然边境与明月和白袍军将士相会。明月接到书信后立即派出鱼天慜从海路去迎接陈庆之北上。时间一天天过去二人却始终音信全无。半年来明月无时无刻不在惶惶不安中祈盼，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去与二人相见。

宋景修递上了一封书信一边说：“这是子云将军来信。据信使禀报，子云将军已与纯厚（鱼天慜字纯厚）在海上会合，一个月前已抵达柔然王庭，不日即可南来与公主相见。”

明月迫不及待地拆开了书信，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今天子老迈昏聩，佞佛无度。宗室贵胄，骄纵淫奢，法度全失。朝经混乱，政以贿成。小人当道，贤人日远。侵暴搜刮，民不堪命。数年间江左必致大祸。庆之孤暗，无力回天，此番北来意不南归，悉率部曲托庇效命，参赞襄助，以报万一。

自颍水别后经年，世事纷纭，人伦颠覆，天崩地裂，奇祸迭至。江左塞北，山水阻绝，鱼牍尺素，音信难通。江南山水之约寸心萦绕，塞上牛羊之诺不日可期，算人间知己吾与汝矣！庆之顿首。”

八年来无尽的思念和等待如今已近在咫尺，明月又是激动又是伤心，久久不能平复。明月情不自禁地合什祝祷，真是佛祖慈悲，在这阿鼻地狱般的乱世中还能与子云重续当年相守之约，不知道是多少世修来的福报。明月立即吩咐宋景修即日率领亲随军一部启程前往边界迎候。故主的到来让宋景修以下众亲随军将士也兴奋不已，立即领命疾驰而去。

八年前，明月与亲随军和送亲的队伍在柔然边境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明月以故太子妃的身份上表柔然阿那瓌可汗，经可汗允许众人才在柔然边境的日月川中安顿下来。这八年来外间的局势瞬息万变。明月的父亲尔朱荣被孝庄帝杀死后，群龙无首的北魏陷入了混战割据状态。先是明月的堂兄尔朱兆等人起兵占领了北魏首都洛阳，俘获并杀害了孝庄帝。高欢又以为孝庄帝报仇的名义乘机起兵攻灭了尔朱兆。不久高欢所立的孝武帝不堪逼迫从洛阳出逃到长安投奔了高欢的对头宇文泰，一年后孝武帝又被宇文泰毒杀。高欢和宇文泰先后分别拥立了两位出生元魏皇族的傀儡皇帝，史称东魏和西魏，双方自居正统，相互攻伐不已，数年间接连爆发了数次大战，互有胜负，战局陷入胶着状态，一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国家残破。

覆巢之下明月所居的日月川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险象环生，在明月和亲随军等人的苦苦支撑下，才逐渐稳定下来，同时收留了四方逃难而至的各族人众，按照明月的筹划都进行了妥善的安置。几年后小小的日月川中杂居着汉、尔朱残部、鲜卑、高车、羌、氐、突厥、西域胡人等数十万人，尽管艰难困苦不一而足，但与周围朝不保夕的乱世相较日月川却如世外桃源一般。明月在日月川西南面的入口处筑起一座周长四五里的土城，名为“瑶光城”，作为亲随军的主要驻地，防备不时的入侵和袭扰。

2

入夜，瑶光城内已是一片寂静，只有击柝巡夜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月仍然在烛光下翻阅着已看了无数遍的书信，从永熙三年（公元534年）出使柔然的梁朝使者带来子云的书信后，数年间烽火连天中又辗转送来三封书信，信中对明月周旋于群雄之间的方略和日月川的布兵防守之策多有谋划，字里行间的深情厚义给艰难困苦的明月以莫大的鼓舞和帮助。每封书信明月都视若珍宝，一字一句倒背如流。

“依持柔然，制衡诸侯，伐谋为上，兵革辅之。”明月默念信中子云给自己制定的方略，心中感慨万千。驻锡于日月川以来，明月时时以故太子妃的身份遣使赴柔然王庭致问，殷勤备至，太子忌日、生日祭祀祈福礼数周到，阿那瓌可汗和突弗佳可敦夫妇心伤爱子早逝同时感念明月情义，加倍厚待明月这个挂名儿媳，不仅封赐了日月川数百里的土地作为明月汤沐之地，还时时拨给牛羊等物资给养。有了柔然的支持，明月才有了纵横捭阖的本钱，尽管不时惊心动魄，但日月川这个四战之地仍然在各方夹缝中生存了下来。

明月从万分欣喜中逐渐清醒过来，柔然风俗丧夫女子再嫁无论贵贱都是习以为常，但夫家土地财物却一丝一毫都不能带走。失去柔然这个大靠山和日月川安身立命之地，这几十万之众又将如何自处？明月念及此，不禁又愁肠百转起来。正黯然神伤之际，突然屋外传来嘈杂的吵闹和脚步声，明月惊起，迅速来到了堂前查看。

侍从们已点燃了灯火，大堂内外灯火通明。明月看到堂弟尔朱世明率一队兵士把七八个五花大绑的人押了进来，再仔细一看，绑住的全是是半年前逃难来的突厥人，因为善于锻铁，明月就把他们留在瑶光城中的军器所效力。尔朱世明把几个家伙踢倒在地，让士兵们死死地押住，然后向明月禀报：“阿姊，这几个锻奴贱种鬼鬼祟祟，被我派人暗中盯了好久，今夜竟然图谋斩关夺门，被我拿个正着，他们已经招供，今夜五更突厥大军将至，妄图里应外合一举拿下我瑶光城。”明月暗暗心惊，这几日即将与子云重聚的大喜让自己疏于防范，要不是世明警醒差点酿成巨祸。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明月早已率留守的亲随军将士登上城头严阵以待。昨夜偷袭图谋被识破后，来袭的突厥大军并未立即发动进攻，而是将瑶光城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突厥原本是世居金山（新疆阿尔泰山地区）为柔然锻铁的奴隶部落，十年前在首领阿史那土门的率领下逐步脱离了柔然的控制，迅速强盛起来，隐隐然成为塞外能与柔然分庭抗礼的强宗，近年来更是野心勃勃地向东发展，多次图谋占领日月川，一举拿掉柔然边境的一大屏障。

此时明月已巡视完四城，眼前的情势让她暗暗叫苦，城外的突厥营垒密密匝匝，兵力雄厚前所未有，更让明月意外的是营垒中竟然还有东魏的旗号。突厥大军野战中如狼似虎，但不善攻城，几次在瑶光城下铩羽而归。这次有精通各种攻城战法的东魏助阵，更是如虎添翼。而瑶光城内由于宋景休分兵他处，兵力更显单薄，看来已是凶多吉少。来不及细想，惊天动地的战鼓声响起，突厥和东魏联军发起了潮水般的攻击，这次攻击果然不同以往，云梯、冲车、抛石器、火箭一应俱全。

当年白袍军攻如旋风守若磐石，九年前陈庆之率领几千白袍军防守黄河北岸的北中郎城，明月父亲尔朱荣亲率三十万大军来攻，这位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神在区区几千人防守的北中郎城面前也不得不铩羽而归，视为平生奇耻大辱。亲随军将士深得陈庆之攻防战法的真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一时杀声震天，挡住了敌人的一轮轮冲击。潮来潮退，一整天的反复鏖战，突厥东魏联军除了留在城下的大量尸体外一无所获。

瑶光城被突厥东魏联军持续不断地围攻了十天，城内守军已是死伤累累精疲力竭，军器物资也即将耗尽，城防设施在敌人的冲击下已是千疮百孔，明月原本指望敌人受到重大杀伤后能够知难而退，然而死伤枕籍并没有止住敌人的进攻。派出城外的宋景修所部势单力薄难以济得大事，柔然铁骑也是远水不解近渴。真是陷入了内无粮草外无救兵的绝境。

突然城下的突厥士兵一阵骚动，在众人拥簇下，一个骑着赤龙驹穿着金盔金甲铁塔般的战将列队而出，他一出现所有突厥士兵都齐声欢呼“燕都，燕都”，攻势暂时为之一缓。来人正是联军主帅突厥太子阿史那燕都，只见他大手一摆，立即有人上前来向城上喊话：“瑶光城旦夕可破，我家太子久闻城主芳名，正妻之位虚席以待，何不化干戈为玉帛，永结欢好。”

众军士跟着大喊起来：

明月皎皎，

燕都骁骁。

瑶光城内，

永结欢好。

明月身边的尔朱世明气炸了肺，看着燕都接近，偷偷换上一把强弓，搭箭开弓离弦之箭直奔燕都面门而来，猝然而至的箭矢并没有让燕都惊慌失措，他快如闪电地仰身伏鞍避过，起身时嘴上竟然咬着箭杆，突厥大军顿时欢声雷动。燕都大手一挥，突厥的攻势更加猛烈地袭来。

眼看城破在即，活捉明月的喊声响成一片。明月长叹一声道：“造化弄人啊，咫尺如天涯，子云今生无缘再见了。” 明月不甘被俘受辱，拔出了佩刀。

3

身边的尔朱世明急忙拦住明月，大喊道：“阿姊，你看。”

明月顺着尔朱世明指引的方向望去，远处敌军的正后方突然有一支人马铺天盖日地掩杀过来，为首的战将迅猛如龙势不可挡。明月看到中间的一柄大旆上写着大大的“杨”字，仔细分辨是西魏朔州总管杨忠的旗号。同时敌军后方左右两翼也开始在两支人马的冲击下陷入混乱，领头的赫然是鱼天慜和宋景修。猝不及防的突厥东魏联军顷刻间攻势瓦解四散奔逃。城下的燕都见势不妙试图收拢部队撤出战场。尔朱世明在城上上看得真切，大叫一声：“休走了燕都。”立即带了一彪人马冲出城外，死死盯住了逃窜的燕都。

喜出望外的明月迎出了城，朔州总管杨忠本是明月叔父尔朱度律下属，曾经随乱兵流落到梁朝，后来作为元颢的下属，随同陈庆之率领的白袍军参加了北伐之战，元颢败亡后又辗转流落到宇文泰帐下效力，现在已是威名赫赫的西魏十二大将之一。杨忠与明月见过礼之后拱手说道：“公主无恙，吾不负子云将军所托矣，某家军务在身，无暇入城，就此别过。”言毕策马扬鞭率队追击敌军而去。

鱼天慜与宋景修也上前参礼问候，真是劫后余生恍若隔世，众人额手相庆，喜不自禁。一场危难顷刻间已烟消云散。鱼天慜身后突然跑出一人，冲到明月面前大叫：“明月姐姐，明月姐姐。”

明月定睛一看是一位明媚的妙龄少女，眉目间依稀记得。明月迟疑片刻说：“你是，独孤摩罗？摩罗妹妹？”

独孤摩罗喜笑颜开地拉住了明月的手，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她又拉过依偎在旁边的7、8岁的小女孩说：“金罗妹妹，快过来见过明月姐姐。”

骤然相见的姐妹俩正是明月父亲手下著名大将独孤信的两个女儿。明月惊讶不已，独孤信家的这对姐妹花怎么会出现在亲随军军中？听到独孤摩罗断断续续的讲起，明月才弄明白，五年前独孤信单枪匹马追随孝武帝投奔长安宇文泰，由于事起仓促所有家属被留在洛阳，独孤姐妹与大哥独孤罗一起被高欢扣为人质。一年前姐妹俩在大哥的帮助下设法逃了出来。辗转流落到了柔然。又听鱼天慜说，前几年独孤信与东魏作战失利后被遮断归路，无奈之下向南投奔了梁朝，与子云将军同殿为臣时，偶然说起过姐妹俩的情况，并托子云将军在与东魏作战时代为寻访。谁曾想竟然在柔然境内巧遇，姐妹俩被子云将军搭救，并让鱼天慜带她们到瑶光城来托付给明月。明月这才恍然大悟，不住安慰喜极而泣的姐妹俩。

鱼天慜又禀报说：“子云将军已率部曲留驻在日月川的东北谷口，托我给公主带来一封书信。”

明月打开书信看了半响，沉默良久才长叹道：“知我者，子云也。”

陈庆之信中所言与明月的担心相类，日月川刚遭兵燹之祸，如果脱离了柔然的庇护，转眼间就会有灭顶之灾，目前不便前来与明月相见云云。信中又言，日月川东北入口是防守要地，必须筑城拱卫，与瑶光城形成犄角之势。

明月对诸将说：“子云将军暂不与我等相见，留驻谷口防备贼寇。”然后又转过头对宋景修和鱼天慜说：“伯远，你设法筹集粮草和筑城器具，并率两千兵士和一千工匠前去相助子云将军。纯厚，你率本部人马前去接应世明，穷寇勿追。”二将领命而去。

旁晚时分尔朱世明和鱼天慜率领追击的将士回来了，他们竟然在乱军中一举擒获了突厥太子燕都。尔朱世明等人押着五花大绑的燕都上到堂前。燕都身形巨大异于常人，头上金盔已被打落，卷曲的头发披散滑落在宽阔的黑红脸膛两旁，满脸血污，瞪着牛铃般的绿眼珠，如同琉璃一般，见到明月兀自挺立不服。尔朱世明大喝一声：“锻奴，见到我家公主还不下跪。”说着用刀环劈头盖脑地砸下去。

明月止住了尔朱世明，问道：“我尔朱氏与你突厥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我父亲在时也待尔等不薄，奈何苦苦相逼？”

燕都自忖不免，决心硬气到底：“雄健者为王，漠南漠北任我驰骋，攻伐之事哪有这许多婆婆妈妈的理由。今日本王爷失手被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尔朱世明恨极，调转刀头对准燕都的脑袋便要劈下。

明月连忙喝住，不动声色地说：“今日你在阵前说要化干戈为玉帛，我将你放走，便待如何？”燕都还未反应过来，明月接着吩咐左右：“来人，给燕都太子松绑。”

众人面面相觑不解其意，都站立不动，明月见状拔出佩刀亲自斩断了燕都身上的绳索，然后说：“你可以走了。”

陡然间获得自由的燕都做梦也没有想到明月会放过自己，不知道明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仍然站立不动。尔朱世明抬腿一脚踢了燕都一个趔趄，喝道：“还不快滚，难道还要等我家阿姊招赘，做我尔朱家的上门女婿不成。”

众人哄笑，燕都也讪讪不已，向明月拱手道：“公主大德没齿难忘，有燕都在一日，我突厥必不再相侵日月川。”说着倒退到门口，转身昂首阔步而去。

看着燕都去远，明月对众将说：“燕都与其兄乙息记争位已势成水火，杀之反倒为突厥消除内乱，而我日月川则结下死敌。杀之无益，留之无用。我观燕都并非奸诈嗜杀之辈，放之，或可为日月川消除一大劲敌。”

第三十二章 借能效应

回到家时，苏伦已带贝贝吃过饭了。贝贝满脸不高兴地说：“爸爸，你做的饭那？说话不算话。”突然问我：“我听同学说，你要跟一个叫灵兮的阿姨离开我和妈妈，是真的吗？”

我跟苏伦相视一笑，然后捏着他的小脸蛋，说：“傻小子，天塌下来我也不会离开你和妈妈。”

苏伦已经从电视上知道我下午去看过灵兮了，关切地问了灵兮的情况后，说：“明天我也一起去送她。”

第二天首都国际机场，还是二十年前送别灵兮的地方，提前半小时我和苏伦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在使馆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灵兮带着墨镜走了过来，脸色苍白憔悴得可怕。苏伦走过去和她拥抱作别，我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等待着灵兮最后的裁决。灵兮却自始至终没有看我一眼，径直走向入口，自动门即将关闭。就在我绝望的刹那，灵兮突然回过头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然后大声说：“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我突然想起来二十年前灵兮就是在差不多同样的地方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然后大声说：“我会给你打电话。”我突然明白了，灵兮在大学的时候就使用我的手机号码作为自己的常用密码。文件的光阱密码就是我二十年前大学时候的手机号码！自从灵兮离开后就不再使用过，这一串数字在几乎完全遗忘后又清晰地回到了我的脑海，让我百感交集。

在马院长的注视下，我用几乎颤抖的手指输入了这个灵兮二十年来不曾忘记的号码，“185××××7562”。文件打开了，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埃瑞克卡通形象跳了出来，用夸张的语调欢迎灵兮的到来。整个软件的界面设计得很友好，卡通形象的埃瑞克不厌其烦地按照我们的指令介绍了文件的各部分内容，我知道这样的设计尽管技术很简单，但相当花费心思和时间。埃瑞克和灵兮从事的研究方向都是目前最为艰深的领域，两人取得成就的高度和数量都让人咂舌，除了过人的聪明才智之外，一定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艰巨努力。夫妻唱和，琴瑟和鸣一定是他们彼此最大的精神支柱。而埃瑞克对灵兮的关爱更是世间少有。如今灵兮一人凄然离去，她承受的痛苦让我黯然神伤。

埃瑞克的文件让马院长这样的大家很快就明白了关键所在，他立即决定急招江波返回北京，我也回到所里立即开展工作。他还不放心江波路途上的安全问题，专门联系了空军，要求安排专机接人。

江波很快就回到了所里，身体和精神状态已经比一年前有较大的改善。他从电视上已经了解了我这边发生的情况，他告诉我埃瑞克与他曾有过一面之交和几次邮件上的往来。当年单所长邀请他回来之前，也曾接到埃瑞克的工作邀请。他对埃瑞克这样的顶尖科学家以这样的方式离去深感惋惜。

不过江波对这次紧急召回的任务还一无所知。直到我将埃瑞克留下的文件打开给他看后才恍然大悟。江波仔细研究了埃瑞克留下的文件，很快就理解了其中的关键，他对埃瑞克的天才般的开创性工作惊叹不已。

江波说：“聚变反应的临界条件非常苛刻，我们所做的所有工作都是在降低达到临界条件的成本：超声波激发下，由于‘隧道效应’偶然发生了极微弱的聚变反应，反应的能量被用于点燃‘晶格溶液’中的聚变反应，但放大的能级还远远不够。于是我们又通过‘于敏构型’将‘晶格溶液’释放的能量用来点燃下一级的聚变反应。但遗憾的是由于成本和安全的问题制约了这种方案的大规模推广。”

江波介绍道：“现在根据埃瑞克的发现，我们可以在‘晶格溶液’形成的极微小空间中通过中微子‘借能效应’，从将来聚变反应中释放的巨大能量中借来非常微小的一部分作为点燃核聚变的能量。哈哈，这完全脱离了我们的常识。因为因果关系在时间顺序上发生了逆转，在我们正常的宏观世界的角度来看，点燃聚变所需的能量是因，聚变反应释放能量是果。这里是先从‘果’中借来能量用于‘因’。”

为了我们更好的理解，江波作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比如有一个人有一个非常好的项目，肯定在极短时间内就能赚到很多的钱，但却没有足够的启动资金。这时候中微子就是一个穿越因果律的媒介，帮助这个人从未来赚来的钱里面拿来很小一部分启动了这个项目，项目盘活了，从项目全周期看还没有违背能量守恒定律。江波笑着说：“在量子世界里，时间与空间已不可分，各种奇妙不可思议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这就是量子力学即让人迷惑又充满魅力之处。”

埃瑞克的新发现与江波正在做的中微子实验有很多地方不谋而合，但重要的是，埃瑞克不仅突破了理论研究，更关键的是，他还用非常天才的设想找到了在实验室中实现“借能效应”的方法。江波说：“埃瑞克的方法是在能级比较低的情况下实现了‘借能效应’。在聚变反应这样需要能级非常高的场合，在理论上讲是行得通，但必须进行若干次的验证实验进行确认。”于是江波按照埃瑞克的方法，很短的时间内重新设计了实验验证方案。他在我陪同下看望过古司令夫妇后，又匆匆忙忙返回了大亚湾部署实验去了。

与此同时，对明月墓的继续发掘工作又重新启动了，苏伦往返于北京与山西之间，不时地给我们带来欣喜的消息。三个月后发掘工作完成了，除了大量珍贵的随葬品外，墓中果然发现了大量的书信文稿。由于苏伦她们预先做了精心细致的准备工作，这些历经千年的纸张文物被完好地保存下来。另外，竟然还在墓旁的陪葬坑中发现了隋文帝杨坚在统一中国后祭告明月的玉匮金简。苏伦说，玉匮金简是古代皇帝举行封禅大典祭告天地时最高等级的用品，仪式完毕后就派人藏之名山大川。实物只见诸于史册还从未有出土。这次发现的玉匮金简弥足珍贵，堪称国宝。

这些材料经过清理识读后，我们对明月到达日月川以后的生平事迹有了惊人的发现和全新的了解。

我抱起灵兮站了起来，房间里已冲进来了七八个国安局的特警，埃瑞克头部中弹倒在血泊中，我怀里的灵兮生死未卜。我大喊一声快叫救护车，回过头跟带头的人说：“千万保护好电脑。”说完冲出房间向外面跑去，门口的人纷纷给我让路。一路上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灵兮救回来。出了北京饭店的门口，外面已拉起了警戒线，刘斌陪着苏伦站在警戒线外。

苏伦看见我全身湿漉漉地抱着灵兮冲了出来，身上的红酒渍和血迹已分不清了，大喊了一声：“之奂，你没事吧？”我已顾不得回应，一个箭步冲上了旁边待命的救护车。警戒线外的大批记者拿着摄像器材对着我拍个不停。

我全身湿透怀抱灵兮的照片和视频瞬间登上了各大电视和网站的头条。我不知道的是在我被困房中的一个多小时里，世界媒体已闹翻了天。双料诺贝尔奖获得者，挟持了妻子的前男友，这个前男友又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前高级军官。这剧情简直太狗血，太惊悚，太具有爆炸性了。京城里各大境内外媒体几乎倾巢出动，我瞬间成了世界级名人，当年参加国际“安德鲁波依德”国际特种兵大赛的镜头也被扒出来反复播放。

经过医生检查灵兮并无大碍，埃瑞克在她眼前头部中枪的情景让她受到巨大的刺激。灵兮在病床上紧抓住我的手不放，两个小时前我们还言笑晏晏，享受着知交欢聚的快意人生，转眼间就被残酷的现实打得粉碎，突然的变故击垮了灵兮。这时国安局的强队长示意苏局长叫我过去。灵兮注射了镇静剂渐渐睡去后，我才随强队离开。

强队长把我带到了一个封闭的房间，然后说：“陈所，对不住了。”转身离开了。

我一惊，他们已经把我当成嫌疑对象了。苏局长和两个负责问话和记录的人已在里面了。我一五一十地将今天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包括与灵兮过去的感情经历。

苏局长听完后点点头说：“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我摇摇头。

旁边的人员问：“苏局要用测谎仪吗？”

苏局瞪了他一眼说：“能跟‘读脑仪’对抗一个多小时的人，用这玩意有用吗？”

苏局长转过头来跟我说：“你说的这些跟我们掌握的情况没有出入，我们查过，埃瑞克从你头脑里读出后发到网上的信息，初步研判没有造成重大泄密。你的嫌疑初步可以解除了。不过今天发生的情况你要注意保密，现在起你暂时不能接触欧阳灵兮。我们会随时跟你联系的。” 然后叫来强队长把我送回家。

临走前我跟苏局长说：“苏局，我想提个要求，就是埃瑞克电脑上储存数据的解读情况，能不能随时通报我。”苏局长略感诧异，但还是同意了我的要求。

路上马院长打来电话，问了我身体状况后告诉我，鉴于我私自会见埃瑞克的错误，按照国安局建议，暂时对我进行停职反省，所里的工作由张副所长主持。我暗想，当初批准的意见中并没有说不能见埃瑞克。但没有跟马院长分辨，默默接受了处分。

回到小区楼下的单元门口，意外地发现刘斌坐在车里等我，见我回来后才放下心来，他说：“陈所，刚才你生死未卜，让苏老师担心了，你快上去安慰她把。”还说：“不论外界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我点点头说：“我暂时不能去所里上班了，安全问题你多留心。”

听到我门外动静，苏伦打开了房门，抱着我把头伏在我胸口上久久不肯松开，生怕我再也回不来了。是啊，刚才在酒店外等待的那一个多小时对她是多么大的煎熬，看到我满身血迹污渍抱着灵兮出来她该多担心，那铺天盖地的桃色新闻报道对她又是何种伤害。但由于保密要求我又不能给她任何解释。

我只能抚摸着苏伦的头发歉疚地说：“真让你受累了。”

“不，之奂，我只要你能回来。当时我在酒店走廊上听不到你的回答时，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看到你走出酒店大门时，我才发现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走进里屋贝贝还在睡梦中，小家伙哪里知道刚才的几个小时里父母经历了什么样的考验。看着他熟睡中还带着微笑的面孔，我和苏伦的心都融化了，一夜的煎熬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休息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苏伦，你明天能不能替我去照顾一下灵兮，她现在特别需要人安慰。我现在按规定不能接触她。”

苏伦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在电话里怎么不告诉我是灵兮来了，这么多年没见了我也应该去看看她啊。告诉你吧，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认出你是灵兮的男朋友了。你在学校的时候‘灵儿灵儿’的叫得好肉麻，我们整个民乐团都拿你们俩打趣，不过说实在的团里的女生都挺羡慕灵兮的。”

我说：“好啊，你还有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

苏伦伏在我怀里骄傲地说：“埃瑞克在网上发了一张‘阿尼玛’图片，现在全世界都传开了，网上说这是全世界第一张公开的‘阿尼玛’的显影，我看还是象我多一些。”

第二天一早贝贝对爸爸妈妈同时送他上学感到开心极了。我还问他晚上回来想吃什么饭，爸爸给他做。他小脑袋瓜往四周望了望说：“咦，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让我和苏伦哈哈大笑。

苏伦今天不用去学校，送完贝贝就赶去医院看灵兮了。我在家里难得清闲地看了会电视。昨天的事件还在铺天盖地地报道，埃瑞克死亡的消息传遍了全世界，A国已经在第一时间向我国提出了强烈抗议，宣布中止了与我国的所有科技交流项目，并号召世界各国参与共同抵制。同时要求立即将灵兮接送回国并交还埃瑞克的遗体和遗物。

上午强队带了一张光盘来到家里，他告诉我说，技术部门连夜对埃瑞克留下的资料进行了解读，这张光盘是埃瑞克留给灵兮一段视频讲话的拷贝。打开后，埃瑞克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画面中，让我唏嘘不已。

埃瑞克的视频讲话是留给灵兮的遗言：“灵兮，我深爱的妻子，非常抱歉你看到这个视频时我已经离你而去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在做一件充满危险但又必须去做的工作。我对陈没有任何恶意，但是我从政府咨询项目中了解到的情况，让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陈领导了一个冷聚变的研究小组，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本是开启全人类幸福时代的福音，但遗憾的是，洞穴人 狭隘的观念阻挡了全人类共享的理念，相反优先在军事项目上的应用会给人类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这就是我要这样做的理由。我郑重声明，我去世后我所拥有的一切归我的妻子欧阳灵兮女士所有，包括所有的知识产权。同时郑重声明，我的行为完全由我个人负责，与任何政府和组织无关。”埃瑞克后来又补录了一段话：“灵兮，关于中微子‘借能效应’的最新研究成果保存在我电脑保密文件夹中，用“光阱”密码方式加密，密码是你经常用的，记住，只有一次机会。错误会导致文件将被彻底销毁。希望你能继续我们共同的研究，将人类心灵从洞穴观念的桎梏中拯救出来。灵兮，我爱你胜过我生命，我希望你能更好地活下去。”

埃瑞克最后的遗言让我心情沉重无比。我对强队说：“你们昨天开枪太快了，其实开枪一瞬间我已经脱困了，房间内也根本没有爆炸物。”

强队说：“正是因为埃瑞克身份特殊，所以才迟迟没有采取行动，但从来没有人能在读脑仪面前坚持超过半个小时的，当时情形已经很急迫了，你大脑里流出的信息开始涉及到敏感信息。上级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批准行动的。当时我们在隔壁房间内使用了还在实验室阶段的‘鬼影’探测器，狙击手还是第一次在‘鬼影’探测器的帮助下隔墙瞄准射击，一点把握都没有，没有伤着你和欧阳灵兮已属侥幸。”

强队还告诉我，埃瑞克的电脑中确实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技术专家检查过，确实是用 “光阱”密码加密的，这种密码是为对抗量子计算机的超级计算能力而开发的最新密码，它的特点是，输入一次密码就将改变所有数据的保存方式，一旦输入错误，数据将彻底破坏无法重新恢复，因此理论上是无法破解的，也就是说世界上只有灵兮能够打开这些文件。另外，A国政府已派人看望了灵兮，估计两三天内就要飞回A国了。

我说：“不行，灵兮回国之前我必须要见她一面。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说服她。”强队说他无能为力，只能向上面汇报。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谁敢冒这个险，因此很难说能批下来。

中午的时候苏伦回来了，她说灵兮的状态很不好，而且急切地想要离开，A国大使馆的官员守候在旁边，听她们商量大概明天中午会安排她乘航班返回A国。

我当机立断马上给马院长打了一个电话，说有要事面谈。直奔马院长的办公室后，直接拉着马院长来到保密室。

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必须要见灵兮一面。”

马院长差点火了：“之奂，你捅的篓子还不够大吗？这起事件让我们对外科技交流渠道几乎全部中断了。”

我长话短说把埃瑞克的最新成果简明地报告了马院长，然后说出了我的想法：“马院长，我有直觉这就是冷聚变成功的关键。通过中微子‘借能效应’，冷聚变反应所需要的能量能够从聚变反应中释放的巨大能量中去借来，这是多么奇妙的思路。”

马院长恍然大悟。我又将埃瑞克资料的密码情况和灵兮明天将返回A国的情况说了一遍。马院长也觉得事关重大，立即拿起红机电话与相关领导做了汇报。

接近傍晚时，我来到了灵兮所在的医院，冲破周围大批媒体记者的堵截，来到警戒线外，里边早已准备好的工作人员将我接了进去。这又成为一条世界为之瞩目的新闻，引起了各种稀奇古怪的解读。

灵兮的病房外有大批的安全人员在警戒。病房门口守着A国派来的警卫。说明来意后，病房内出来一位白人女士，她是A国驻华大使的夫人。她厌恶地看着我，不过还是有礼貌地说：“灵兮女士不想见任何人。”

我一听急了，隔着病房门大喊：“灵儿，埃瑞克有留给你的信息，我必须见到你。”

过了一会，听见灵兮虚弱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病床上的灵兮面色苍白，看样子一直在默默地流泪，她的样子让我心疼不已。但安慰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向旁边的大使夫人说：“我必须单独跟灵兮女士谈话。”大使夫人看见灵兮点点头就悻悻地出去了。我打开了埃瑞克的视频，灵兮眼泪就马上止不住地掉下来了。当听到埃瑞克最后的告白时，她已伏在床上泣不成声了。

我轻抚灵兮起伏的后背说：“灵儿，现在还不是哀伤的时候，我有重要的情况要告诉你。”

于是我将羲和计划的情况，为什么还不能大规模民用的原因，以及埃瑞克的最新发现对我们的意义简明扼要的讲了出来。冰雪聪明的灵兮一下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说：“灵儿，这里可能有太多的猜疑和误解，但可能人类文明存亡的关键就在你身上了，用埃瑞克的话说，你就是今天历史上的Ms. Key。”

灵兮哀哀地说：“我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自己最珍爱的男人。”我明白她的意思，她与我的感情再也回不到昨天之前的状态了。“而你们这两个男人都要我做什么世界的Ms. Key，我宁愿用我所有的一切把你们换回来。”

我扶起灵兮说：“即使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埃瑞克仍然是我最敬重朋友。灵儿，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向你起誓，一定会促进‘羲和’成果能被全人类分享。”

灵兮看着我的双眼，想到了埃瑞克昨天对她说的话，止不住的悲伤：“你们两个都是我的‘阿尼姆斯’，谁是谁非，我该相信谁那？”思虑良久后，灵兮才说：“明天到机场我再告诉你我的决定吧。”

等我惊觉到身后的变化时已经来不及了，我感觉到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后脖颈传遍全身，僵坐在电脑椅上，全身肌肉动弹不得，但听觉和视觉都还存在，眼球还能上下左右转动。

我听到埃瑞克说：“陈，我知道你能听见，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只需要你配合做个试验。”

这时我心里开始暗暗叫苦。埃瑞克趁我出神之际将一根特制的电极贴在了我的后脖颈中枢神经部位，干扰了我运动肌肉群的神经信号。

这时，突然头皮上有疼痛的感觉传来，有电极一样的东西扎进了头皮里，埃瑞克不停地道歉：“陈，非常抱歉，本来不用插入皮肤的，但是实在没有办法，高灵敏度的设备没法随身携带，只能让你先忍着了。”

一会儿有几十根电极都插入了我头皮中。我看见埃瑞克启动了计算机上的一个软件。一种从来没有的奇怪感觉传来，感觉有什么东西试图对大脑中的记忆和思想在进行重新整理归类。我明白了埃瑞克的意图，在我身上使用的仪器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读脑仪”吧。

这时候听见灵兮轻快的脚步声，灵兮边走边欢快地说：“亲爱的男士们，这是我最喜欢的玛高红葡萄酒，紫罗兰花香味刚刚散发出来，简直沁人心脾。都快放下工作，品尝一下这无上妙品。”

灵兮走到我身边才惊觉情况不对，我感觉一股冰凉的液体泼洒下来，湿透了我的衬衣和裤子，接着听到玻璃器皿跌落地毯上的声音。灵兮吃惊地说：“埃瑞克，你在干什么！？”

听到灵兮的话我稍稍放了心，看来灵兮对埃瑞克的意图毫不知情。这时身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看到对面墙上的挂钟刚好指到10点，我知道这是刘斌打来的，他跟我约定10点钟通一次电话，以确认我安全到家。这时我才感觉到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

身边的埃瑞克拥抱着灵兮在拼命地解释：“亲爱的，你听我说，我不想伤害任何人。但你知道吗？陈是中国军方非常重要项目的负责人，这个项目本来可以让全世界从目前生态危机中摆脱出来，但他们狭隘地只在军事项目上使用，一旦成功他们能够毁灭全世界!我必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埃瑞克你一定弄错了，我了解之奂，他没有你说的那么狭隘，他绝对不会去做毁灭世界的事。”这是灵兮的声音。

埃瑞克说：“不，那是你了解的二十年前的陈，你知道二十年的时间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心理结构的。”

灵兮争辩说：“不，埃瑞克，我能感觉出来，他还是二十年前的那个之奂。”

埃瑞克说：“是的，我跟陈也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坦白地说，我很喜欢这个家伙。用你们中国人的话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但你想过没有，他本来是高级军官，为什么会来主持这个科研项目，军人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个跟他的心理结构没有关系！”

埃瑞克接着轻柔地说：“亲爱的，你看着我的眼睛，我是在撒谎吗？我保证绝不会伤害陈，我只需要将他大脑的信息读出来，我这不是间谍行为，你看我正在使用量子卫星通信终端，将所获得的信息全都实时发布到互联网上。将陈大脑里的信息公之于众，这样他们就没有什么秘密好保守了，也许就能拯救世界，你明白吗？”灵兮无力的哭泣声传来。

我心理暗暗叫苦，现有技术手段还无法对量子卫星通信终端进行干扰和阻断，如果大脑中的秘密被读出后连一点缓冲的余地都没有，立刻就被广而告之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电脑屏幕上显露出一幅脑部的3D示意图，应该是“读脑仪”完成了对我大脑的定位和信号匹配。这时我看到埃瑞克在电脑上输入了“冷聚变、能量、羲和、结构、江波”以及其他不明所以然的图形，这些关键词居然是用中文输入的，看来埃瑞克真是有备而来。

埃瑞克敲下回车键，瞬间我开始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头脑中开始翻找。我叫苦不迭：“埃瑞克简直太蠢了，绝不能让氢弹的秘密公诸于众。”发觉不妙后，我灵机一动，开始急速联想大量毫无规律和联系的单词，这是曾经在特种训练时对付审讯的方法，这些单词都是事先背诵得滚瓜烂熟，这样能干扰那些真正有意义的信息。尽管我在拼命抵抗着，但还是感觉大脑中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地被吸走，抵抗也越来越吃力，很快头上身上都开始冒汗。

灵兮一直在身后哭泣。大概十多分钟后，我听到了有人急促的敲门声，埃瑞克大喊了一声：“谁也不要进来，屋里有烈性炸弹，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然后拉上了双层厚厚的窗帘。还在窗台上放置了一个物体，大概是干扰探测器的设备。我心里暗暗叫苦，同时听见门外对讲机的声音和一阵忙乱的脚步声。

半个小时后，门外传来高音喇叭的声音：“埃瑞克先生，请您不要冲动，您有什么要求，我国政府承诺会帮你解决任何问题。”

埃瑞克回答说：“我只需要一个小时时间跟陈之奂先生交流，一个小时后我要求开新闻发布会。”

外面又传来呼唤我的声音：“之奂你怎么样了？听到请回答我。”这是苏伦的声音，连续喊了几遍，后面都成哭音了。我竭力挣扎却无法发出任何声响。

埃瑞克一刻不停地敲击键盘，在电脑上查看进度。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在不停地喊话，埃瑞克用各种办法拖延时间。突然他低声骂了一句粗话，然后拉着灵兮到了电脑前，着急地说：“亲爱的，陈受过特种训练，而且意志力特别坚强，对有效信息的读取干扰很大，看来必须对他进行催眠。”

说着埃瑞克在我大脑3D示意图像的一个位置点了几下，电脑屏幕上显示一幅图像，这是一帧女性形象的图片，即模糊又清晰，我突然发现这是苏伦和灵兮混合叠加的形象，看着这幅图让我有无与伦比的欣喜快乐和渴望的感觉，她满足了我对女性所有的美好想象。大脑中默念单词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埃瑞克急切地对灵兮说：“灵兮，你看这是陈无意识结构中‘阿尼玛’的显影。你看，差不多有你一半的影子，现在只有你能对他进行快速深度催眠。我不想对陈的大脑造成永久性的伤害，亲爱的，只有你能帮我。要不然时间来不及了，人类的历史将因你而改变，你是世界的Ms. Key。”

我跟“读脑仪”对抗已持续一个多小时了，身心疲惫到了极点，汗水已湿透了衣衫，象刚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整个大脑好像在被一点一点地吸干，从来没有的疲惫感、倦怠感和绝望感袭来，就连在救援苏伦路上到达绝境时也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

灵兮蹲在了我面前，四目相对，灵兮的眼光是那么温柔那么甜蜜那么近在咫尺，灵兮的气息是那么温馨那么熟悉。我已经分不清现实和二十年前的耳鬓厮磨，我只想在这样的目光和气息中度过此生。似乎二十年前的灵兮从没离开过，又似乎被残忍剥夺了二十年后的灵兮又回到了我身边，失而复得的欣喜充满了我的脑海，我拼命地用眼神撮住灵兮的目光生怕她再离我而去。我感觉已经无法再坚持下去了，真想就此趟在灵兮的怀里长眠不醒，但残存的理智，又让我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灵兮，似乎在乞求她将目光拿开。当年刚与灵兮分离时情感与理智交战的那种撕裂感快把我撕成了碎片。

灵兮再也忍不住了，伏在我身上大哭起来。灵兮眼光移开瞬间，二十年前机场送别时撕心裂肺的痛苦感把我拉了回来，我又用最后的力气开始心里的单词联想。

埃瑞克叹了口气说：“看来只有加强信号强度了。”

他在我身后开始操作，我突然感觉到头脑中一阵再也抵抗不了的强大力量冲击，就在失去知觉的边缘，灵兮大喊一声：“埃瑞克，够了。”一把扯下了我头上和后脖颈的电极。

我突然之间恢复了行动能力。就在同时从后面的墙壁上传来一声枪响，埃瑞克和灵兮应声倒下。灵兮倒向了我怀里，我抱着她连同电脑椅重重地摔倒在地毯上。

灵兮夫妇被邀请方安排在位于高层的豪华套房。电梯打开后，埃瑞克已在电梯口迎候我们了。夫妇俩亲热地拥抱贴面互相问候后，埃瑞克热情地把我迎进了套房的客厅里。埃瑞克年纪与我相仿，是典型的日耳曼人，金发碧眼，鼻梁挺拔，目光深邃，举止非常优雅，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腰身特别挺拔，有点让我想到了二战时候德国军人的风范。埃瑞克一看就是那种家世良好，学养深厚，品行端正，魅力十足，还特别富于情趣，总之是一个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完人。尽管他已是名满天下的著名学者，却没有一点咄咄逼人的感觉，整个人的气场让人非常舒服。我暗暗赞叹，也只有这样的出类拔萃的人才配得上灵兮这位“跌落世间的精灵”。

埃瑞克似乎跟我一见如故，没有任何初次见面的隔膜感，他说：“陈，你知道吗？灵兮经常提起你，跟我说过你们渡过的快乐时光。哈哈，让我都有些嫉妒了。我感觉我们是相识多年但还从来没有见过面的朋友。哦，不，实际我见过你。”

我感觉有点吃惊，灵兮微笑着解释说：“你想不到吧，几年前，我们在电视上见过你，当时你带队参加国际军事大赛，接受记者采访。埃瑞克是军事迷，刚好看了那期节目。我们想通过大使馆找到你时，却被告知你已经回国了。”我恍然大悟，那是六年前在A国举行的“安德鲁波依德”国际特种兵大赛。

在客厅坐定以后，灵兮向埃瑞克叙述了我刚才跟她说的内容。埃瑞克听后非常感兴趣，跟我聊到了明月所在时期的历史，果然像灵兮所说的那样，埃瑞克对中国历史非常熟悉，让我惊讶不已的是，他居然对苏伦提出的“日月川之谜”也有所了解。还饶有兴趣地问起了好多苏伦考古发掘的最新进展情况，在我的描述下，他们夫妇俩都对苏伦最新发见的历史非常神往，对明月公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停地提了很多问题。

埃瑞克感慨地说：“尊夫人的发现太重要了，明月公主真是中国历史上的Ms. Key ,某种意义上也改变了世界历史的进程。”

而灵兮对明月与陈庆之的感情结局大感兴趣，我抱歉地说：“陈庆之肯定是到了北方，但后来的活动现在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材料，他是否与明月重逢，最终结局等等，都还等待新的发掘资料才能揭晓，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最后，灵兮不好意思地笑了，对埃瑞克说：“埃瑞克，你的问题太多了，该你回答之奂的问题了。”然后起身兴奋地说：“之奂，今天听了你说的这么精彩的故事，你们再看看窗外多么美的夜色。良辰美景怎么能没有美酒相伴那？要是苏伦在这儿弹一曲古筝就更妙了。 你们继续吧，我去准备一下。”又用英语跟埃瑞克说了一遍，然后离开客厅去忙活去了。

埃瑞克微笑着对我说：“灵兮真是少见有这么高的兴致。工作占去了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这次我陪伴她回到中国，也是希望她能够从工作中转移出来。陈，你知道吗？灵兮原来在我们大学是有名的冷美人，能够打开她的心扉是我人生最大的成就，灵兮是上帝给予我的最大奖赏，我获得的那些奖项相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埃瑞克看着灵兮离开，暖暖的眼神中全是爱意，充满了丈夫对妻子的欣赏爱护之情。看到灵兮有这么爱她而又这么优秀的丈夫，我感到即高兴，又微微泛着一丝酸涩。

“至于你的那个梦境，我认为严格意义上讲还不是荣格所说的‘异梦’。”埃瑞克回过头来继续我们的话题：“荣格所说的‘异梦’反应的都是族群集体的能引起深层情感共鸣的内容，通常与曼陀罗、阿尼玛、阿尼姆斯等一类高度抽象的‘原型’相联系。是历代祖先千万年以来形成的可遗传的共同心理结构。”

埃瑞克所说的曼陀罗、阿尼玛、阿尼姆斯这些晦涩的字眼都是荣格心理学中的术语，好在我以前听灵兮介绍过，这些术语代表的是各种不同的心理原型。我知道曼陀罗是一种方圆相间的佛教中常用的图形，荣格用来作为象征物，代表人们内心中与生俱来的追求圆满和谐的心理力量。而阿尼玛、阿尼姆斯则分别代表男女对异性最美好的心理想象。

埃瑞克接着解释：“你的这个奇怪的梦完全是来源于之前的某个祖先的个人经历，属于另外一种更为神秘的‘异梦’，我和灵兮把它命名为‘前世记忆’。”

埃瑞克接着说：“意识改变基因结构，人的高级意识能够遗传这样的想法在过去生物学家和心理学家的眼中过于匪夷所思，而被归为通灵一类的迷信或伪科学。但灵兮在研究中发现了一些确凿的但不可思议的案例。灵兮的困惑让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试图通过我的专业去帮助寻找答案。因为在我们量子物理学研究领域，主观与客观并不是那么截然可分的。凭我的直觉连接意识和遗传的桥梁就在这里。”

埃瑞克尽量避免使用过于专业的词汇，除了几个单词需要解释外，我基本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埃瑞克解释完我不明白的单词后，接着他的介绍：“从物质的角度看，意识活动是一系列生化反应产生的脑电波等现象，而遗传基因是不同碱基对构成的复杂结构，从原理上脑电波活动改变遗传基因结构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关键在于能量级别问题，通常脑电波能量层级是不足以达到改变基因结构的，但考虑到极其偶然发生的隧道效应，在某个族群中大量模式重复的脑电波活动，通过隧道效应的积累足以改变基因结构，形成稳定的遗传特征，我和灵兮发现了意识结构与基因结构对应关系的一些重要范式，这足以解释荣格所说的集体无意识。前几年我和苏伦设计了一系列的试验确凿地证实了这种机制的存在，引起了心理学和物理学界的巨大反响。”

埃瑞克看看我没有什么理解困难后接着说：“现在唯一的困难是解释“前世记忆”这种神秘现象的形成机制。陈，你的梦就是最好的例子，你的那位将军祖先个人的脑电波活动仅仅依靠隧道效应，不足以形成大量而稳定的基因结构改变，因此个人记忆的遗传现象需要新的机制来解释。我们最近有了突破性的发现，简单地说这都与中微子现象相关联。宇宙空间充满了大量的中微子，平均每秒穿过人体的中微子数量达到了惊人的千亿级别。”

听到这里，我问道：“我知道，中微子基本不与构成我们身体的物质发生反应，中微子通过什么机制影响DNA结构？”

埃瑞克点点头说：“的确如此，中微子并不直接参与其中，而是作为能量放大的中介，我们都知道能量守恒定律，但在非常小尺度的空间和时间内能量是不守恒的，会出现能量暴涨现象。这么说吧，好比一个身无分文的人，如果允许他借到大量的钱，尽管借到的钱必须要归还，从整个周期来看他仍然是个身无分文的人，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某个时段会成为一个拥有巨款的大富翁，同时这又并不违反大尺度上的能量守恒，我把这命名为‘借能效应’。我们发现在某种非常特殊的情况下，借能效应能使脑电波的能量层级在瞬间达到一个非常高的程度，足以形成基因结构的改变，好比将部分记忆结构复印到基因结构中去。”

我马上追问：“这一理论有实验室证据吗？”

埃瑞克大笑着说：“灵兮说你的心理结构很特殊，是一个不断追问事物本质的状态，看来的确如此，你不去当个科学家真是可惜了。”然后很得意地说：“这是我的专业领域，我们已经在实验室里用很简单的方法复制了这种机制，目前不仅能够在动物身上创造记忆，更了不起的是能够让这种记忆具有遗传性。如果这一成果发表出去会具有轰动效应，灵兮和我大概能够分享生物医学，以及物理学双重诺贝尔奖了。”

说着埃瑞克打开了他的电脑示意我坐到写字台的电脑桌前，他站在身后准备给我演示他们的最新发现。等待开机的时候，我突然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大脑在快速运行：“中微子，能量暴涨，借款中介，天哪，难道秘密就在这里。”正当我兴奋得快要跳起来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后脖颈一麻。

江波离开一年后，我时常通过通信联系跟踪他的进展，也同时向他报告古司令夫妇的情况，让他不要有后顾之忧，全身心地投入工作。江波在“红机”电话里告诉我，他对冷聚变放大与控制机制有了最新的想法，与他当初的感觉相一致，关键的线索确实跟中微子效应有关。但如何实现还有非常大的困难要克服，他前段时间设计了几个实验方案，目前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阶段。

但他江波对此并不是那么乐观，说：“突破也许就在眼前，但也有可能永远也迈不过去，科学发现的规律是跳跃性的，成功往往可遇而不可求。”

刚搁下江波的电话，手机就响了，拿起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通以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喂，是之奂吗。”我顿时感觉一阵眩晕。电话那头竟然是灵兮，我曾经念兹在兹刻骨铭心的大学时代的恋人，欧阳灵兮。

我沉默了几秒钟，用颤抖的嗓音说：“灵儿，是你吗？”

“之奂，是我，我刚回到北京，昨天老杜联系上了我，才知道你也在北京，电话号码也是他告诉我的。”灵兮的声音还是那么熟悉，这是我二十年前即盼望又害怕接到的电话。刚到军营的那些年，对灵兮的思念陪伴我渡过了一个个的不眠之夜。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后，已经完全释然的情感，竟然还埋藏得那么深。

灵兮在电话中简单地告诉了自己的情况，她现在是A国的一所世界知名大学的教授，这次回国来是参加一个心理学方面的国际会议。她还告诉我十年前结婚了，并随夫君转换了国籍，丈夫是她们学校物理系教授，这次碰巧也一起来到北京参加高能物理方面的一个国际会议。灵兮询问我下班后有没有时间，想跟我见见面。我欣然答应了灵兮的约定。

我跟刘斌说了一下今天晚上与灵兮会面的安排，让他向安全部门通报一下。从江波出事后，国家安全部门对我们有严格的安全保密规定，外出会客，尤其接待有国外身份的人必须事前申报备案。中午的时候刘斌告诉我安全部门的反馈，他们经过严格的审查，同意了晚上会面的安排。

刘斌还送来了安全部门发过来的关于灵兮和丈夫情况的详细资料。灵兮现在是心理学界非常有影响的顶尖专家，近年来学术活动非常活跃，接连发表了好几项极具影响力的成果，去年获得了心理学界最高大奖爱德华桑代克奖。灵兮的这些成就一点也不让我感到意外。让我感到惊讶不已的是灵兮的丈夫，他的全名叫沃尔夫冈冯埃瑞克，是日耳曼裔A国人，国际极具盛名的物理学家，在过去五年中两次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号称当代这个星球上最聪明的人。这次夫妇俩联袂来华，是我国相关单位两年前就进行了联系安排，机会非常难得。昨天国家领导人还专门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这对有“双子星座”之称的科学家夫妇。

下班前我给苏伦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今天晚上要去见一位朋友，不回来吃晚饭了。因为我平时应酬很少，除了加班基本都是回家吃晚饭，苏伦略感意外，但没有说什么，只是叮嘱我尽早回来。

晚上如约来到灵兮下榻的北京饭店，在预定好的法餐厅座位上坐定没多久，灵兮就翩然而至。远远地看见我兴奋地招手致意，她鹅蛋型的脸颊略施粉黛，乌黑的长发很闲适随意地盘成了一个松松的发髻，着一件淡黄色丝质中短连衣裙，搭配一朵粉白相间的精致胸花，腰间不对称的褶皱设计，衬托着她高挑的身材更加挺拔，一派优雅精致的名媛风度，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国际知名的学者相联系。灵兮通过水池边曲折的回廊走过来，回廊的边上坐着位黑人乐师正在三角钢琴上弹奏一首不知名的动人曲子。我脑海里一下浮想起，与灵兮一起看了一遍又遍并被深深打动过的电影《卡萨布兰卡》，其中的一幕经典场景：当英格丽褒曼扮演的女主角进入到酒吧，黑人乐师山姆认出了她，互致问候后，山姆用充满磁性的声音伤感地说：“yes, Ilsa, a lot of water under the bridge.（是的，伊尔莎，时光飞逝如流水啊。）而此时此刻我就象是那个鲍嘉扮演的为情所伤的里克。

坐定以后，我们对视了几秒钟，几乎异口同声地说：“灵儿（之奂），你一点都没有变。”说完后都开心地笑了。岁月在灵兮身上似乎停止了流逝，而我迭经忧患，尘满面，鬓微霜，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郎了，灵兮说的不变我想指的是气质和精神吧。二十年的时光就在这盈盈一笑间化开了。

我叫过身边的服务员把刚才定好的菜式给灵兮过目，一边说：“不知道这么多年你的口味变了没有？”灵兮看了看菜单开心地说：“谢谢你这么多年还能记得。”然后跟身边的服务员说：“给这位先生加一道苏黎世小牛肉，再来瓶波尔多红葡萄酒。”在大学的时候，灵兮就比较洋派，偏爱西餐，尤其是法式海鲜的饕餮，而我喜欢能大口朵颐的西式牛肉。

听着灵兮与服务员的对话，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与灵兮一起度过的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我在大学时，由于动手能力强头脑灵活，一直有份收入不错的兼职，而灵兮家境优越，两人的钱全都放在一起花，跟周围的同学比起来算是年少而多金，灵兮带着我奢侈过很多的西餐厅，让我见识了各种西餐菜式。有时候钱不够时，两人还为点海鲜还是牛肉谦让半天。

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毕业前夕的分歧让我们痛苦不堪，灵兮受家庭影响从生下来就注定要去留学，而我则醉心于自己的戎马生涯。灵兮从拿到那所世界著名H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起，就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试图说服我一同远渡重洋：“之奂，你该醒醒了，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战争很快就要退出人类的历史舞台。”“你有国际大学生建模大赛的金奖，随便那个著名大学的计算机系都如履平地。我邮件咨询过我们学校的计算机系，他们对你很感兴趣。”“你要实在不想读书，就过去陪我好了，想出去工作就工作，不想工作就课余陪我到处转转，亲爱的，求你了。”“之奂，你知道心理学是我心中的圣殿，而H大学是世界心理学的圣殿。”

在都无法说服对方的决定后，我痛苦地思虑了很久，我明白灵兮和我的人生轨迹注定将不再相交和同行。在最后送灵兮上飞机时，灵兮哭成了泪人，为了不耽误她的航班，我硬起心肠说：“灵儿不要忘了我们昨天的约定：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我不能耽误你了，今后我们最好也不要再联系了。”

在等待上餐的时间里，灵兮和我交换了离别这些年来各自的情况。灵兮在最初到达A国时，一直试图与我联系都没有得到我的回音，这个情况我是知道的。后来中间几次回国时也曾经多方打听我的消息而未果，时间推算那时候我在执行境外反恐任务，处于严格保密状态。灵兮在H大学博士毕业后，辗转了几所大学任教，最终来到现在的学校。她那时候已完全醉心于学术，对个人婚姻问题已看得很淡了，直到在学校里遇到了现在的丈夫埃瑞克。埃瑞克出生的家族在德国是很有名望的贵族，先祖曾经是普鲁士国王的著名将领，移居A国的后人中，也出过几位该国历史上有名的将军。不过在上世纪初以来就投戎从笔了，家族里出过很多著名学者，在A国是有名的学术世家。灵兮告诉我，埃瑞克最终打动她的地方，是在很多气质方面与我相似，他业余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事迷，而且还特别热爱中国历史，自称上辈子曾经是中国人。

灵兮笑着说：“你们肯定有很多共同话题，我确信你们都会喜欢上对方的。”

而我的经历大都是不可说的秘密，我笑笑说：“我这二十年的经历就乏善可陈了，入伍、戍边、结婚、生子、转业十个字就可以概括了。”

灵兮大笑着说：“你还想跟我斗心眼吗？难道你不知道我有‘读心术’的本事？我从你眼中看到了好多不可说的秘密。你不方便讲我就不问了，说说你的夫人吧。”

灵兮还是那么冰雪聪明，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什么事都瞒不过她。她曾经得意地告诉我说，人的口误、动作、眼神都能暗示出心理的活动，越想掩饰的东西，在这些无意识的行为里暴露得越明显，她天生就有这样的直觉，随随便便跟陌生人交谈十几分钟，就能大体推断出这个人的大致经历，脾气秉性，家世情况，甚至一些不可启齿的隐私。我还跟她在街头试验过几次，每次都让我目瞪口呆佩服不已。她却不屑一顾地说，这不过就是算命先生的小把戏，在她们专业人士的眼里根本就不能登堂入室。就是这个能洞穿人心底秘密，别人看来甚至有些“可怕”的灵兮，却让我在大学期间无比的轻松快乐。二十年的分别并没有改变我们的心意相通，在灵兮面前，我又回到了当初那种心无滞碍轻松愉快的状态。

我微笑着说：“我爱人名叫苏伦，是你们学校考古系的同年级校友，或许你还认识她吧。”

“哦？！”灵兮眼波流转，颇有些意外：“当然认识啊，我们一起在学校民乐团合作过。她可是我们那一级有名的大美女啊，之奂，你可要老实交代当初是怎么抱得美人归的。”

灵兮的话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说：“还真有一件只有我们夫妇俩知道的秘密要请教你。”

于是我将十多年前在草原与苏伦初相逢的过程，在陈庆之墓考古工作中结下的情缘，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灵兮。最后我讲到陈庆之墓葬壁画与我曾经那个奇怪的梦的惊人的巧合，还有我与苏伦在墓中遇险，见到瞬间飘零的明月画像，以及我跟苏伦情定草原的过程。

灵兮听得津津有味，仍然瞪大眼睛等着听我的下回分解。直到我停止了讲述看着她时，她才反应过来说：“你们的故事真是太精彩了。”灵兮在大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听我讲故事，我每每费尽心机找来各种传奇故事，甚至搜肠刮肚自编自说逗她开心。

我又好气又好笑地说：“这可是真实发生的事，我们家族那个世代相传的怪梦和墓葬中一千多年前壁画的关系，大心理学家，难道你不想给我一点解释吗？”

灵兮沉吟了一下说：“关于记忆遗传的事其实一点也不新鲜。我们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墨西哥某个地区有一种乌鸦，它们具有一种别的地方乌鸦都没有的本领，就是会用鸟喙衔起石头砸破别的鸟蛋来获得食物。我们把这种乌鸦的蛋收集起来，用人工方式孵化，并且让小乌鸦在完全封闭的环境下养大，结果小乌鸦长大后，无师自通就有了这个本领。你看，动物很多技能都是能遗传的，这个完全有科学的依据。”

灵兮接着解释：“至于具有高级心理活动的人类，情况要复杂一些。分析心理学派创始人荣格 有一种观点，人生下来头脑中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拥有打上祖先印记的社会行为模式，被称为‘集体无意识’，这是完全通过遗传而存在的，也就是荣格所说的“原型”。它在人们意识中无影无形，但又是个人最重要的心理底色，时刻影响着整个族群的集体行为模式。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在被称为‘异梦’的场景中才能被我们的意识捕捉到一丝存在的痕迹。而这些异梦的内容和场景完全与个人经验无关，完全找不到生活中的来源。你幼年的这个梦毫无疑问是属于‘异梦’一类的范畴。”

灵兮的分析让我有茅塞顿开的感觉，马上追问道：“这一心理学上的观点，有生物学和物理学方面的支持依据吗？内在的机制是什么？”

灵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这是典型的‘之奂之问’，从我认识你起，就听到你总是这样从现象直追本质，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没变啊。”灵兮开心地说：“你的这个问题要在前几年我还真回答不上来，不过你运气不错，我近年来研究的一个重要成果就与此有关，去年还因此拿了个国际大奖。”

灵兮开始认真地解释：“实际上弗洛伊德-荣格的这一学派，尽管在文化和哲学上的影响很大，但过去由于缺乏科学的支持依据，在现代心理学中并不是主流，主要是由于试验手段的限制很难进行科学意义上的验证，甚至按照波普 的判别科学与伪科学的标准，很多人把它归为神学、哲学之列，而不属于真正的科学。但是，近二十年来随着脑科学的进步，人们对大脑认知的生理学和物理学机制认识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开始支持这一学派的基本观念。特别是前几年我和埃瑞克合作，发现了意识活动影响遗传基因的物理学机制后，这一学说开始成为心理学的一大热门。”

灵兮总能把深奥费解的理论以简单易懂的语言表达出来，当年我就在这样如坐春风的谈话中获益良多。正当我饶有兴趣地听着灵兮的娓娓道来时，她的手机响了。电话是灵兮的丈夫打来的，灵兮向我说了声对不起，接通电话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然后高兴地对我说：“埃瑞克活动结束已经回到楼上的房间了，他说很想见见你。”然后带着一丝顽皮的神情补充说：“发现意识活动改变遗传基因的物理机制，差不多全是埃瑞克的功劳，这里面涉及太多深奥的物理学知识，面对你的“之奂之问”我只有另请高明了。”

我欣然答应了灵兮的邀请。

我不知道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到古司令的家。是苏伦带着贝贝给我开的门，我一进到院子里，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泪如雨下。现在还不是痛哭的时候，我劝住了苏伦，问了问里面的情况。苏伦告诉我说师母悲痛过度，用了镇静剂后，在医护人员的看护下在楼上休息。古司令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我快步走到门口时，跟随古司令多年的李秘书看到我象见到救星一样。

他告诉我说：“国家安全局的领导，还有古司令的战友同事们打电话要过来都被古司令谢绝了，古司令现在一言不发，大家也不知道怎么劝慰才好，江波受了重伤，蓉蓉的后事也需要有人拿主意啊。”

我知道他们把我看着古家长子的角色，我立即跟李秘书他们商量安排好了各种急需处理的事务。商量完毕后，我迈步进了客厅，古司令枯坐在沙发上，看起来一下苍老了十岁，客厅里古司令平常练书法的大书桌上散乱地堆放着写满大字的宣纸，地上也散落了一堆。我捡起来一看，是古司令一遍遍临写的王羲之的《丧乱贴》和颜真卿的《祭侄文》。“……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天不悔祸，谁为荼毒？念尔遘残，百身何赎？” 满眼看来都是沉痛彻骨，一个个力透纸背，恣意纵横的大字，宣泄着古司令悲愤到极点的心情。

还没等我开口，古司令用沙哑的声音说：“之奂，你去医院看过蓉蓉了吧，江波现在怎么样了？”

老将军坚定的声音让我差点眼泪要掉下来了。控制了情绪后说：“您放心，苏伦刚刚去医院照料蓉蓉了。江波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转移到部队医院中受到严密保护。”我接着把今天之内发生的事详细地告诉了古司令。

古司令听到蓉蓉舍身救了江波后老泪纵横，说：“蓉蓉这也算是死得其所，江波一人身系天下安危，能把他救回来，也不枉蓉蓉苦心了。”

我沉痛地告诉古司令，由于我疏忽大意，让江波参加“621”工程庆功大会，造成了他和“羲和计划”的暴露，我追悔莫及地说：“都是我愚蠢的决定，间接害死了蓉蓉。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啊。”

古司令摇摇头说：“之奂，你不要太自责了，百密一疏，防不胜防啊。要不是你们严密防护，让他们无隙可乘，这些顶级情报机构也不会采取今天这么拙劣而又愚蠢的行动。”

当最后听到凶手与妻儿诀别后自爆的情况后，古司令长长喟叹一声说：“恪忠职守，视死如归，倒也算是条汉子。只是让无辜的蓉蓉卷进了漩涡中，造化弄人，天不假年。蓉蓉，蓉蓉，爸爸肝肠寸断啊。”古司令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次事件引起了国际上的轩然大波，中东石油大国的驻华武官在众目睽睽之下爆炸身亡，国际舆论一片哗然，爆炸过程的视频也在各国的电视中反复播放。同时该武官所属国政府也配合表演，向我们发出了最强烈的抗议，一口咬定该驻华武官只是涉嫌普通的车辆肇事案件，在国际场合控诉我们仅仅因为车祸事故就逼死了他们国家的资深外交官，严重违背了国际外交准则，要求我们道歉、赔偿、限期严惩相关肇事人员。在别有用心国家的推动下，中东石油出口国很快达成一致，对我国实施了石油禁运制裁措施，我们面临前所未有的能源危机，经济形势和的国际环境更加恶化。

严重的危机面前，我和“羲和计划”的全体人员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羲和计划”受到多方关注，军方加紧 “羲和2号” 在各种武器平台上的测试工作，民用领域上的限制也有所松动，除了“驭龙计划”外，上级还批准在“神农“项目中进行应用试点。整个S所进行了大扩充，项目组扩大到了五百多人，按工程应用方向分成了若干个部门。

蓉蓉的葬礼后不久，江波伤情很快恢复，重新回到所里上班。同时科学院正式下达文件，提升他做了副所长兼总工程师。但江波一直没有从失去蓉蓉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工作越来越忙，脸色也越来越阴郁，让人看了既同情又担心。

工程实施推进很快，但“羲和计划”的基础研究工作却进展甚微，“羲和2号”安全性的隐患始终存在，新的理论突破方向也完全没有头绪，江波等人也一筹莫展。

就在我心情一天比一天沉重的时候，江波在办公室找到我，平静地说：“陈所，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一下，我已经跟高能物理研究所联系了，想调到大亚湾中微子研究中心工作。”

我一听火气腾地上来了，差不多咆哮地对他喊：“江波，你知道吗？你这条命是蓉蓉换回来的。这个时候要当逃兵吗？你一走了之，你对得起所里的同志，对得起古司令夫妇，对得起蓉蓉吗？！”

听到我提到蓉蓉，江波眼圈红了，他等我咆哮完，哑着嗓子说：“我没有福份，只跟蓉蓉做了两个小时的夫妻。蓉蓉离去的这段时间里，我都不能闭上眼睛，拼命用工作麻醉自己，熟悉的地方都不敢去，蓉蓉一直把你当亲哥哥一样，连见到你我都忍不住伤心难过。现在这里我确实呆不下去了。”江波说得我眼泪也掉下来了。

江波话锋一转说：“不过我去大亚湾并不是为了逃避这些，现在“羲和2号”进行大幅提升从理论上看已是山穷水尽了，能做的只是工程改良方面的工作，这并不是我的强项，留在这里价值也不大，最早来项目组的两位同志这方面都比我强，完全能胜任改进“羲和2号”的工作。新的理论突破，是我要考虑的重点，冷聚变理论基础最早是我在大亚湾做博士论文时提出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有种强烈的感觉，需要回到最初的起点去寻找线索。”

江波一席话让我既感动又为难，思前想后最终在他的请调报告上签了字。

江波离开时难过地说：“陈所，你是我这辈子最为感佩的良师益友，我也跟蓉蓉一样把你看着自己的兄长。我去大亚湾后，爸爸妈妈那里还得拜托你了。”

我艰难地点点头：“你就安心过去吧，希望能尽快听到你的好消息。”

第二天马院长就把我找去了，一开始对我批准的江波请调报告大为光火，我向他解释了江波的想法，他沉吟了半天后，才说：“这样吧，江波算是借调到大亚湾，还是继续保留你们所副所长的位子，一旦有新的理论突破后立即回来。”

江波离开后，我陷入了孤寂的状态，只有苏伦的陪伴才能给我以慰藉。尽管“羲和2号”应用的领域一步一步拓宽，工程改进工作也进展明显，外人看来S所如火如荼，但我明白这离我们最初的梦想相距甚远。

自从蓉蓉离去后，苏伦、贝贝和我每周都要到古司令家过周末。贝贝开始上小学了，大冰雪灾难期间父母生死未卜的考验和蓉蓉姑姑的离去，让他一下懂事不少，最初那些“娇气、任性”让我头疼不已的毛病改掉了大半，聪明伶俐的贝贝给了古司令夫妇最大的慰藉，古师母逐渐恢复了一些元气。

苏伦开始忙于整理前段时间发掘工作获得的最新材料。古司令偶然了解了苏伦的工作和我们夫妻俩与明月公主之间的渊缘，引发了他巨大的兴趣，开始全身心地帮助苏伦整理考古材料。古司令深厚的书法功底和渊博的古文知识帮了苏伦大忙，他帮助识别摹写了大部分的碑刻，包括那些湮没破损的碑文大都被复原、补勘了出来。看到古司令笔下那些苍劲古朴的魏碑体碑文，方家都忍不住叹服老爷子已蔚然成一书法大家了。只有我和苏伦知道这些悼念明月的碑文，在古司令心中何尝不是在悼念蓉蓉，那费尽心血的一笔一划寄托着古司令对蓉蓉无尽的哀思。

随着碑刻材料的整理，明月湮没无闻的事迹也逐渐清晰起来。越深入了解，我们对明月的感叹佩服怜惜之情也越来越强烈，同时对墓道内发现的物帐册中提到的那些伴随在明月身边，寄托了她思想情感的书信文稿充满了神往。

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按例来到古司令家，苏伦从包里拿出了一摞写满大字的棉皮宣纸，这是著名“北地才子”温子升为明月撰写的《安阳公主碑记》的拓本，温子升这道碑刻是目前他仅存于世的孤品，已被列为国家一级文物，是苏伦特意让人从山西拓制回来的，申请制作过程还费了颇多周折。

古司令打开后欣赏了半天，对碑拓上的书法赞不绝口，评价温子升是魏碑体书法的集大成者。老爷子饶有兴趣跟我们说起了“韩陵片石”的典故：当年北齐神武帝高欢在安阳韩陵山这个地方以少胜多大败明月的堂兄——尔朱兆，一战奠定了北齐建国的基础。为纪念这次胜利，高欢让人在山上修建了定国寺，并命温子升勒石记功，这就是著名的“韩陵山碑”的由来。后来南北朝时期成就最高的大文学家庾信出使西魏时，路过韩陵山看到温子升的碑刻赞不绝口。当别人问起他对北朝人士的评价时，庾信说：“惟有韩陵一片石堪共语。”这就是“韩陵片石”这个成语的由来。

古司令饶有兴趣地说：“当年闻一多先生评价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是孤篇压全唐。哈哈，今天我要说，温子升的《安阳公主碑记》是孤篇压北朝啊。你看这一笔一划堪称神品，这文字也是古朴老道、情真浑厚，一扫当时柔靡虚浮的文风。庾信由南入北后文风大变，由前期的绮丽轻冶变为后期的浑成苍凉，有人说庾信是学习温子升文风而成的，今天看来还真不是虚夸浮言。杜甫最为推崇庾信，所谓‘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庾信可以说深远地影响了隋唐诗风文风的转变，开启了唐宋文学诗歌的华丽篇章。”古司令谈性越来越高，指着摊开在桌面上的碑拓说：“实际上追究起来源头在这里啊。”

古司令转过头来对苏伦说：“这位明月公主真是位奇人。这段时间我研究这些碑刻和你提供的相关资料，才发现那么多扭转乾坤的历史性人物都与明月有密切的交集，她通过这些人深刻地影响了中国历史的进程，这是一千五百年前真实发生的历史，但对我们今天还有深刻的启示意义。”

古司令感慨地说：“谁曾想到历史大转弯时代的枢纽人物竟然湮没无闻了。她的生平和情感让我感动不已，她的睿智和刚强让我叹服不止。苏伦，你是责无旁贷啊，不仅要继续完成考古工作，做好学术研究，发掘她历史大智慧的价值，更重要的是，还要通过文学作品昭示这段我们民族在最低谷时期，在关键历史时点上，以何等超迈的精神迎来蓬勃发展的新历史时代。”

在往医院赶的路上，刘斌一边开车一边告诉我，市安全局的强队长打电话通知他江波出事的消息，说是出车祸了，跟蓉蓉两人都在医院急救，让我们赶紧过去。江波是在安全局那里挂了号核心涉密人员，受到安全部门的重点关照，蓉蓉是前党和军队领导人的直系亲属，同样受到特殊的“照料”，所以安全局介入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到了医院外面，发现外围已布满了警察，来到急救室外面看到市安全局的特情队员已布置了警戒线。这么大的阵仗，我倒吸了口凉气，心里“咯噔”了一下。刘斌向他们表明身份后，我们冲进了急救室。江波和蓉蓉分别在两间急救室抢救，江波满脸血污，脸已经痛苦地扭曲变形了，带着呼吸面罩，但神智还算清醒，一个劲地问旁边的人蓉蓉怎么样了。我连忙跑到隔壁房间，眼前的一幕让我差点眼前一黑，医生已在撤下急救设备，一位护士正在用白床单覆盖蓉蓉苍白秀气的脸庞。

我发疯似的抓住领头医生的衣服，厉声说：“不能停止抢救！医生你一定要救活她，医生我求求你了。”最后我的声音都变成了绝望的哀求。

医生遗憾地摇摇头说：“她受伤实在太重了，我们已经抢救两个小时了，实在无力回天啊。”

蓉蓉怎么能这么就没了啊，尽管已见惯了生离死别看淡生死的我，还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我怎么向古司令夫妇交代啊？苏伦贝贝那里怎么去说啊？江波怎么能经受这样的打击？

刘斌抱住了发疯似的我，说：“陈所，你冷静点。”

我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那个当年草原上依偎在古司令身边的黄毛丫头，那个风风火火到我办公室为江波“求情”的大妞，那个在灵山脚下深情款款热恋中的女孩，那个让贝贝帮忙挑选婚纱待嫁的幸福新娘，那个在我出发去救苏伦时，吧嗒吧嗒掉着眼泪为我戴上吉祥手链的蓉蓉，从此就天人永隔。一幕幕的过往从我头脑中闪过，让我疼彻骨髓，眼泪再也忍不住涌了出来。

“陈所，强队让我们过去一趟。”刘斌过来告诉我。

刘斌的话提醒了我，进到医院时我就明白这肯定不是一般的交通事故，我收住了眼泪，两眼冒火光，一定要把凶手揪出来。忍痛离开医院后，刘斌开车带着我来到了市安全局的作战指挥中心。指挥中心里已是如临大敌一般，会商室坐满了人，局长政委也都已在座。对讲机的通话声此起彼伏。

强队给我们做了介绍：“苏局，陈所他们来了。”

苏局握住我的手抱歉地说：“陈所，我们没有尽到保护责任，还要麻烦你们来协助破案。”

我坐下来后，大屏幕里调出了监控录像，强队说，他们已经把江波和蓉蓉出门以后的监控视频都找到了，现在按时间顺序放映出来重现了案发的过程。

一大早蓉蓉和江波出门时的镜头里，我们看到了一辆可疑的黑色大众轿车在二人出来后就跟在后面，一直到二人上了公交车后才离去，刘斌一眼认出这辆大众轿车前段时间经常在S所的周围转悠，曾经记下了车牌号码，技术人员停止画面并把车牌号码特写放大，与刘斌记录的号码对照了一下，果然对上了。

我想起了一件事说：“江波回来前部队就给他安排到这处秘密住所，每天上下班都是从地下交通线直接到所里，外人应该不会发现他居住的地方，难道是有内奸？”

我把想法说出来后，被苏局否定了，他告诉我，这是一起几年来少有的涉及面非常广的间谍破坏事件，有迹象表明多个国家在华的情报网络都有牵连。他们协同行动，使用各种手段通过跟踪蓉蓉找到了江波。

苏局皱皱眉头说：“这么多国家的间谍网络同时盯上了江波，还协同行动，这是我从未遇到过的情况。我们从内线的情报了解到，江波从去年参加“621”工程庆功大会以来就进入了几个大国情报机构的视野，据说他们是从新闻报道图像中辨认出了江波的身份，通过分析江波的专业背景和国外的工作成果认定了他是“621”工程的关键人物。”

苏局长的话象一柄重锤砸在我头上，恨不得立即掐死自己。当时自己那个愚蠢的决定暴露了江波，也间接害死了蓉蓉。

苏局接着说：“我们接到重点保护江波命令之前，就通过国外在华情报网络的活动关注到他了，一直采取了暗中的保护措施。江波离开北京去核某院时，对他的暗中保护就升级到最高级别，而国外情报机构这时也暂时失去了目标，他们在互相交换情报后可能对你们工程的进展情况有了一致的判断。这也许是他们急迫采取行动的原因。”

技术人员继续播放监控视频，我们看到江波和蓉蓉乘坐的公交车一路上被几辆轿车接力跟踪，车牌号调出后，竟然有好几辆都是挂着大使馆牌照的车辆，查询数据库后竟然分属不同的国家。江波和蓉蓉在上午9点10分进入了民政局的婚姻登记大厅，半个小时后出来上了出租车。一路也有可疑车辆跟踪尾随，但同时苏局也指给我们看到了安全局的车辆在反跟踪保护。

10点20分江波和蓉蓉出现在一家超市门口，超市内的监控录像也被调出来，能看到二人正在选购结婚的喜糖。昨天江波告诉我他跟蓉蓉商量好了，由于国家现在的困难局面，蓉蓉策划憧憬已久的盛大婚礼就不举行了，简单地给朋友同事们发发喜糖，请至亲好友吃顿饭就算代替了。视频中还能看到蓉蓉依偎在江波身边一脸幸福的样子。我背过头不忍心看下去了。

半个小时后二人手挽手拎着购物袋出来了，镜头里二人分开来，江波上了过街天桥，蓉蓉拎着一大堆东西站在路边还在微笑着向江波挥手。

强队说：我们已查明，江波到对面的购物中心去取定制好的结婚戒指。”接下来的视频拼接出了最后20分钟的情况。

江波进到购物中心取好结婚戒指后，返回商场一侧的通道等待电梯，这时候四个肤色不同的男子靠了过来，强队说电梯内也埋伏了两个同伙，看来准备在电梯内实施绑架行动。苏局解释说，我方人员实际上已控制了电梯和附近出入口，但由于对方试图行动的人都是有外交身份的官员，在未采取侵害行动之前我方不能打草惊蛇。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出乎了所以人的意外。

在四个家伙靠上来的时候江波明显意识到了危险来临，就在电梯快到达时，江波突然用一个意想不到闪避动作，转身跨过了旁边的护栏，护栏翻过去经过一条直通外面的防火通道，出去就是购物中心侧立面改造的施工场地，江波迅猛的反应和矫健的身手，让后面几个家伙措手不及，追出去时，江波利用外墙的斜坡和突起物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到达了地面，一刻不停地直接冲过马路，越过路中间的隔离栏杆。就要和蓉蓉汇合时，一辆保时捷跑车发疯式地斜刺里冲了出来，就在要撞上江波的电石火光之间，蓉蓉一把推开了他，接下来的画面我再也看不下去了。

苏局沉痛地说：“我们太疏忽大意了。近年来各国情报机构在开展情报工作时都以各种技术手段为主，很少使用人身接触手段了，而且已有不成文的默契，都以尽可能不危害对方人员生命安全为前提。这次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强队说：“陈所，电梯内外的那六个家伙当场都被我们控制了，他们是分别是三个国家的外交人员，都否认跟今天的事件有牵连。由于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动手，没有明确的证据，只能把他们放走了。所在国家大使还给我们外交部发了抗议照会。不过我们从他们埋伏在地下停车场的面包车中搜出了一台从来没有见过的设备，据分析应该是A国最新开发出来的“读脑仪”，看来他们是计划将江波绑架后，通过读取他的记忆信息获得情报，这还是我们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手段。本来“读脑仪”是A国最严格保守的机密，从来不允许带出A国，没想到这次也用上了，看来真是下了血本。”

苏局长接着强队的话说，他们已查明撞上江波他们的保时捷跑车是中东某国驻华武官的车辆，该名武官刚到任不到三个月，现在行动队的人员已控制了该名武官位于光华路的官邸附近区域，据信此人就在官邸内。由于对方有外交身份保护，我方还不能任意采取行动。按外交惯例，应将他驱逐出境，并督促对方国家予以严惩。但这次事件事关重大，对方人员又严重违反了外交人员行为准则，而且该名人员曾经是该国负责与其他国家情报机构联络的官员，尤其与A国情报机构有密切联系，种种迹象表明他是这次事件中负责各国情报机构协调的核心。安全局总部的意见是绝不能轻易放走，至少应争取进行审讯后再行驱逐。如何行动各部门之间还在紧张的协商。

这时，苏局长桌面上的对讲机响了：“苏局，我是光华路行动现场指挥，官邸内有人出来了，请示下一步行动。”

“原地待命。”苏局长下达完命令后，马上让工作人员将大屏幕切到光华路的现场。

画面中是一栋三层白色的地中海式小楼，楼下的院子中停着的正是那辆保时捷跑车，车头已严重变形。建筑物外围已被封锁，远处的高层建筑物上有很多国外的媒体记者正在拍摄。小楼的大门打开了，长镜头拉近后，看见出来的一个围着头巾的年轻妇女，还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童和一个五六岁女童，都长着一头黑色的卷发，长长的睫毛和大大的眼睛。三人不紧不慢地穿过警戒线。另一组画面的镜头正对着三楼的一扇玻璃窗，画面的分辨率很高，能清楚地看到窗户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就是杀害蓉蓉的凶手，看得我双眼直冒火，这家伙还面带微笑地向远处回过头的母子三人招手示意。夕阳的余晖把母子三人的影子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拖得老长，她们走到街道拐角处消失的时候，我突然有了不详的感觉，低声叫了声“不好”，话音还未落，一道火光腾空而起，剧烈的爆炸冲击波让我们镜头前的人都为之一震，四散的瓦砾飞溅开来，苏局的对讲机里传出一阵吱吱啦啦的杂音，现场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

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悲伤，这个永远定格在微笑状态的中年人，与曾经的我有同样的身份，无条件服从命令，视死如归是我们的天职。我知道江波的发明对他们国家耐以生存的石油命脉意味着什么。换我在他今天上午的位置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无法回答。他最后一瞬间的心境是一种什么样的无奈和悲凉，我无法体会。这是一个让人尊敬的对手，指挥中心内的人都沉默了。一天之内我目睹了两起至亲骨肉生离死别的惨剧，却无法痛恨任何人，这真是人类可悲命运的吊诡。

十多天后气温开始快速回升，极端天气基本结束了。刘斌、苏伦和我一道搭乘军方的直升机到达太原转乘民航班机回到了北京。我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刘斌和苏伦一起从到达通道中出来时，蓉蓉带着贝贝在出口处早已等不急了。一家三口的重逢恍若隔世一般，贝贝紧紧依偎着妈妈一刻也不愿离开。

三个月后，灾害救援工作基本结束，这是一次空前惨重的大灾难，北半球的主要国家都受到了重创，中国损失尤其严重，死亡人口接近三百五十万，超过了建国以来历次自然灾害死亡人数的总和，财产损失更是无法计数。全球陷入了一片哀悼和对未来的恐慌中。

大毁灭的前景面前，世界各国表现出了罕见的团结和高效。就在我和刘斌出发去救苏伦的那几天，联合国安理会应中国驻联合国大使提请，召开了应对“甲烷爆发”全球性灾难的紧急磋商，极地研究所黄厚基所长作为特邀专家，代表中国提出了在西伯利亚和北极地区覆盖甲烷保护膜的应急方案。联合国为此专门召开了紧急大会，会议一致同意安理会的提议，并按照各国GDP的份额比例分摊了3000亿美元的工程资金，工程被命名为“安泰 ”计划，黄厚基所长被任命为联合国特别专员，负责工程的实施工作。本来俄罗斯、加拿大等国认为工程实施会给他们带来重大的生态破坏，准备提出工程资金分摊时应考虑对工程所在国进行生态补偿的动议，但在强大的国际压力面前，最终表决前予以了撤回。同时这次联合国大会还修改了联合国宪章，成立了“联合国气候理事会”，理事国包含了安理会成员在内的20个主要国家，专门应对全球性的气候危机，甚至某些方面被赋予了超过安理会的职权。

与此同时，我国宣布了重大的政策调整，整个社会经济活动开始进入到危机应对状态。发布了一系列庞大的应对生态灾难的工程计划，包括在全国重要城市和地区推行“驭龙计划”，建立全国规模消减极端天气的系统。与此同时，对粮食等重要物资实行了严格的配给制度，我们从父辈口中听到的粮票、布票，在消失了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又回到了人们生活中。汽油、燃气、电力供应等都受到严格限制，非紧急情况下动用私家车被视为非法。已成为历史记忆的物资匮乏年代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人们面前。

日暮时分，我从办公室出来艰难地挤上了公交车。平时嘈杂的车厢出奇的安静，或站或坐的人们身体随着汽车的运动前后摇晃，全都默默地想着心事，偶尔手机响起，轻声简短的通话后，又陷入了沉寂。车窗望出去，城市中平常熙熙攘攘的人流车流一下萧条了下来，城市景观灯全部停止了闪烁，只有清冷的路灯和行色匆匆而又神色严峻的行人，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似乎一夜间进入到灰暗的艰难时世。

就在北方地区狂风暴雪肆虐期间，江波团队的工作仍在紧锣密鼓地推进着，我回到北京后不久就听到了让人兴奋的好消息。利用于敏构型来逐级放大冷聚变功率的方案的确非常有效，“羲和2号”已通过了初试工作，全部达到了设计指标。目前试验样机功率已经达到了30万千瓦，与美国的“福特”号航空母舰使用的A1B压水堆相比，重量只有它的一半，但功率却是五倍以上。而且理论计算，功率提高还有很大的空间。我向马院长报告了这个成果时，马院长一扫灾害带来的重重阴霾，兴奋地说，人类能源革命的曙光已近在眼前了，赞扬我们为应对全球性气候灾难提供了强有力的保障。

我们回到北京的三个月后，江波带领项目组其他人员也回到了北京，一并带回了“羲和2号”的原理样机，通过北京的地下战备交通网络，神不知鬼不觉地运抵S所的地下实验室。一起回来的人都情绪高昂，非常兴奋于已取得的成果。只有江波似乎并不十分满意眼前的成绩。江波和我差不多有半年没有见面了，清瘦了不少。他对我们能从如此恶劣的灾害中平安归来感到非常庆幸。他说根据他野外生存的经验，要在这样的条件下穿越上千公里并平安返回，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对我和刘斌的战斗力和生存能力表示了由衷的钦佩。

江波将在核某院期间的工作进展情况给我做了详细的汇报，他感叹地说：“于敏是个真正的天才，我们在整理他留下的手稿时，居然发现他在70年前已预想了“于敏构型”在可控核聚变中的应用模式，并给出了关键性的模型设计和计算参数，我们只需要按图索骥就完成了‘羲和2号’的设计，验证试验与理论计算也符合得非常好，因此短短半年就能完成如此复杂样机的研制工作。”

但是江波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尽管与现有其他能源形式比较，‘羲和2号’确实是革命性的进步。但我认为于敏构型并非最终的解决之道。由于高放射性材料的使用，决定了潜藏着巨大的风险，导致易用性和普适性较差；另外高放射线材料的衰变，装置的寿命也大大缩短，这是缺陷是无法满足跨星系空间旅行的需要。另外，理论上‘羲和2号’继续提高功率的潜力也比较有限。因此，我认为，真正的突破还需要另辟蹊径。不过我对此还毫无头绪。”

对此我深表赞同，我告诉了江波前段时间参加应对极端天气紧急会议的情况，我说：“要完全控制地球气候环境，彻底解除毁灭性的天气的威胁，‘羲和2号’还有较大的差距。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你先休整一下，‘羲和2号’中试和定型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经过江波他们夜以继日的努力，半年后在所里的地下实验室召开了“羲和2号”定型评审大会。由于项目是由军方立项并支持的，总装王部长等部队领导代表业主单位亲临评审会现场，参加会议的还有科学院马院长和十多位评审专家，单伯镛老所长也在专家之列。为保密起见，所有参会人员都从地下交通线进入了评审会现场。这是一条能通达北京各敏感地点的窄轨地铁线，上个世纪建成后，除了每年的例行检查外，还从来没有投入过实际应用。考虑到“羲和”计划特殊的保密需要，从江波他们回来后，经层层批准临时启用了这条线路。

我亲自在入口处迎候，老旧的列车车厢在“咣当”声中停稳后，王部长带领众人鱼贯而下，在我的引导下进入宽敞明亮的地下洞厅，评审会现场就设在这里。单伯镛老所长退休后还是第一次回到所里，居然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回来。

单所长情绪非常高，拉着我的手跟身边的马院长说：“老马啊，当初你还对选择之奂接替我有疑问，现在看来他真是不二人选，这么短的时间让冷聚变研究获得了这么大的进展，换个人肯定做不到。”

马院长哈哈大笑说：“伯镛伯镛，你干脆改名叫伯乐吧，之奂和江波两个都是你招募来的，就连这个地下天地也是你多年前就安排好了的，识人之明，谋事之深，我老马是自愧不如啊。”

地下洞厅最东侧的位置是专门用厚厚的水泥墙分隔出来的样机工作机房。两台“羲和2号”样机已经在这里稳定运行了半年时间，我带领大家穿过厚厚的防护门，进入样机工作机房旁边的操作控制室，通过墙上的大屏幕，看到隔壁房间中处在工作状态的“羲和2号”装置，它是一个有4、5米高的巨大金属罐体。江波介绍说，每台样机不计算热交换装置，大约有200多吨重，而实际其中的冷聚变反应体只有2.5吨，其他部分主要是防止核泄漏和核辐射的防护装置。两台样机的输出功率都是30万千瓦。运行期间已经为地下交通线进行了供电实验。参加评审会的专家和领导们围坐在控制台周围，饶有兴趣地问了各种问题。

参观完毕，大家回到会议室进行质询和提问。专家们对“羲和2号”取得的巨大成果兴奋不已，尤其是两位核电专家，由于之前对我们的工作情况没有丝毫的了解，突然间见到这么革命性的设施，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评价说：“这是人类迄今以来最大的能源革命。”

正当大家几乎一片赞誉之声时，军队核武器方面领导，国家最高保密委员会的张仕南将军提出了两个严峻的问题，他说：“‘羲和2号’的确是革命性的进步，但目前并不适宜进行大规模的推广。首先‘羲和2号’采用了与氢弹相同的‘于敏构型’，大量推广使用这种技术，氢弹的秘密将毫无保密性可言。目前原子弹技术已经扩散到众多的中小国家的背景下，势必形成无法控制的氢弹技术扩散局面。对氢弹技术的控制问题在五大常任理事国中是有严格的秘密协定，在没有可靠的保密措施前这样的技术不能推广。”张仕南将军停顿一下，继续说：“第二个问题也是关于安全性的，透镜材料使用的强放射性物质，在冷聚变产生的高能辐射长期轰击下有可能出现无法控制的链式反应，引发巨大的核事故。我已经看到“羲和2号”已采取了层层的安全控制措施，但根据我的理论计算，尽管出现这样事故的概率很低，一台装置大约十万年会出现一次，但大规模推广应用这样的概率就无法接受了。而且当装置的功率提高到100万千瓦时，事故概率还会大幅度提高，因此建议必须控制在100万千瓦以下使用。”

张仕南将军的话象一瓢凉水一样泼向大家，但他说的又是无法反驳的事实。经过反复讨论后，最后评审组达成三点结论：

一、“羲和2号”暂时只适合在保密级别最高的核潜艇和航空母舰等军用设施上进行应用开发工作；

二、“羲和2号”缺乏长期安全运营的检验，在未能提供充分安全证明之前不适宜大范围推广使用，项目组应进行更多的改进研究和测试工作；

三、“羲和2号”在增加自毁装置等保密措施的条件下，可以有限制地应用在人工控制天气的“驭龙计划”工程中。

这第三条还是单伯镛尽力坚持和马院长全力支持下争取到的，考虑到应对天气灾难刻不容缓的形势，军方领导才最后同意在评审结论中添加进去的。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项目组的成员们都深受打击，只有我和江波之前的交流中已有所预料到这样的情况，所以并不觉得意外。马院长临走时，还叮嘱我们一定要继续改进完善已有的成果，另外在理论上也要其他突破方向的可能性。

会后，江波找到我微笑着说：“陈所，明天要请一天假，我跟蓉蓉商量好了，一起去领结婚证。”

我听了笑着说：“蓉蓉这丫头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大雪灾之前就让贝贝帮她选定了婚纱，还约好贝贝做婚礼上的花童。”想着蓉蓉就要做幸福的新嫁娘了，我就象亲哥哥一样为她感到高兴，当年草原上那个瘦小的黄毛丫头，如今就要做新嫁娘了，让人不由得感慨时光的流转，岁月的变幻。古司令想来更是会既高兴又难过。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时，突然刘斌闯了进来，他用非常急切的声音告诉我：“陈所，江波他们出事了。”

我一下跳了起来：“江波不是跟蓉蓉领结婚证去了吗？”

在春霆等人的精心照料下，几天后苏伦差不多恢复了元气，她给我讲起了这次考古发掘的情况。虽然他们的工作被突如其来的灾害打断了，但是仅仅一个多月的外围发掘工作就有丰厚的收获。从新发现的考古材料看到明月公主身后可谓备极哀荣，墓葬周围出土了大量的歌功颂德的碑刻文字，尽管大都残破不堪，但通过初步的整理还是从中识读出了历史上有名有姓的显赫人物四十多人。苏伦说从这些碑刻中有三个不可思议的发现。

第一个不可思议的是，其中有两道最为显赫的碑刻分别为北周和北齐当时的皇帝敇制的功德碑，这两个国家可谓你死我活的宿敌，从建立到灭亡它们的缠斗攻伐始终不死不休，然而它们的最高统治者居然同时立碑于一处，并且异口同声称地颂同一个人，真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第二个更让人瞠目结舌的发现是，立碑人的姓名中还识读出两个震古烁今的大人物名字。一位是北周的随国公普六茹坚，他就是大隋帝国的缔造者隋文帝杨坚，当时还使用着鲜卑的姓氏。另一位是北周的陇西郡公李渊，他就是后来大唐帝国的开创者，当时还只有七岁，刚刚承袭了父亲的爵位。能同时得到隋唐两大帝国开国皇帝的颂扬，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更让人苏伦她们惊奇的是，普六茹坚在碑文中称呼明月为母，有“母氏劬劳，躬身抚育。夙夜不懈，恩勤备至。”的字样，孺慕之情赤子之心拳拳之意跃然石上。苏伦说历史总是会给人以巨大的意外，围绕明月公主的历史又平添了几分难解之谜。

第三个发现同样让人惊讶，有一道保存相当完好的碑刻是当时号称“北地大才子”的温子升亲笔撰文并书写的。这个叫温子升的人，充任过北魏、西魏皇帝的高级秘书，后来成为北齐创建者高欢的重要谋士。此人文章、诗歌、书法均冠绝当世，是北朝当时的文化领袖人物。然而就是这个人在北魏孝庄帝诛杀尔朱荣重大历史事件中参与了密谋策划，并且在事发前后亲笔撰写了一系列的诏书文件，是事件幕后的核心人物，他与明月可谓有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但从碑刻的内容上看，这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居然对明月感恩戴德，推崇备至，而且行文间情真意切，并无此类颂词文体中常见的虚言粉饰客套之意。从文字中还提到他在明月帮助创建了“朔北乡学”。

苏伦告诉我，这个“朔北乡学”在历史上非常有名，有“北地太学”之称，是当时最重要的学术重镇和“国际学校”，在文化大毁灭的年代里大量的图书典籍赖以保存。它接续了五百年洛阳太学的血脉和遗风，是隋文帝统一全国后复兴文化事业的源头和基础。没想到它与明月公主有如此密切的关联。

我对着电脑上的这些碑刻的图片，忍不住感叹道：“明月真是迷一样的人物，南北朝和隋唐时代的众多首脑人物都如同众星捧月一般，她自己却深藏身与名。苏伦，这些发现太重要了，发表出去大概会引起空前的轰动，比当年陈庆之墓葬发现后引起的关注和争论还要多。”

苏伦却对我说，这些新的发现固然重要，但并不是最有价值的发现。真正让她激动不已的是这些碑刻文字反复提到的一个地名。苏伦问我：“你还记得曾经告诉过我这片区域的名字吗？”

我疑惑地说：“你说的是纳若川吗？记得刚结婚的时候我领你在这一带转悠时告诉你的吧，这是军用地图上使用的旧地名。这跟你的发现有什么联系吗？”

苏伦点点头说：“没错，就是纳若川，这个名字中隐藏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发掘出这些碑刻后，我请教了语言学专家，他们告诉我说‘纳若’在古鲜卑语中就是‘日月’的意思，这些碑刻中反复提到的一个地名就是日月川。我突然明白了纳若川就是日月川，日月川就是纳若川啊！没想到我苦苦寻找了那么多年的日月川其实就在眼前！”

这真是一个重大发现！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为苏伦感到欣喜万分。“日月川之谜”是苏伦最重要的一项学术发现，它涉及中国历史的一项重大课题。“日月川 ”这三个沉甸甸的字眼是中国历史上遗失已久的一个关键性的地名。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一时得来就在眼前。

记得当年苏伦给我解释“日月川之谜”时，曾经用非常沉痛的口吻说：“南北朝是我国最为恐怖最为黑暗的历史时期，你能想象七八万活人被当作军粮在几个月内被吃得干干净净的惨剧吗？这在当时已习以为常。你能想象中原地区汉族人口只剩下区区四、五百万,历史上唯一一次面临整个民族灭亡命运的时代吗？这是真实发生的历史过往。一个社会体系完全崩溃又绵延长达三百多年的历史时期，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民族等都呈现出碎片化，国家统一的基础已不复存在。中国的历史似乎就象同时期罗马帝国崩溃后的欧洲一样，向永久性分裂的方向发展。然而历史在公元六世纪下半叶发生了惊人的历史转弯，在短短三十年的时间里中国实现了重整，又在很短的时间内蓬勃而起，开启了封建王朝最鼎盛的隋唐盛世。”

“多么强烈的反差！”苏伦说道：“这无疑是中国历史上最令人神往的课题，史学界一致认为民族融合思潮、农业技术进步、军事体制改革、政治上层体系重构等是重归统一的关键原因，但都不能解释这些关键原因为什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发生了，这背后到底埋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伦在做博士论文时，对浩如烟海的历史资料和考古材料进行了梳理，她惊奇地发现这一切的发生，都指向一个叫“日月川”的历史地名。而这个“日月川”到底在今天什么地方？当时围绕这个区域到底发生过什么样的精彩历史过往却无人能够回答，这是中国历史上被遗忘的重要一环。苏伦的这一重大发现成为史学界著名的“日月川之谜”，引起了中外史学界的广泛兴趣。

这些碑刻的出土，已确凿无疑地证实了“纳若川”就是史书上屡屡提及的“日月川”。而守护这片“日月川”的明月公主就是解开谜题的关键线索。没想到“明月之谜”和“日月川之谜”苏伦心中的两大谜团竟然神奇般地连接在了一起。

我喟叹地说：“明月公主与先祖的历史竟然与这么重大的历史课题联系在了一起，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相关啊。”

苏伦激动地说，灾害发生前她们刚刚打开了墓道的入口，在墓道中发现了物帐碑，上面的文字说明有大量的随葬物品，很可能还有明月的文稿以及与陈庆之来往的书信，这个信息让苏伦神往不已，她不无遗憾地说：“之奂，还记得吗，当年你问我，为什么会喜欢上又枯燥又辛苦的考古专业，我回答你说，我从小就有种强烈的感觉，生命中注定要去寻找某位古代的人。而现在马上就要找到她了。可惜这突然其来的灾害阻挡了我。”

年轻时与苏伦情定草原时的那个夜晚又重回到我的脑海。我怕苏伦过于激动，忙抓住她的手安慰说：“先养好身体，来日方长啊，等灾害过后明月公主会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写得挺好！

在部队生活过十几年（家属）。

意见当然也有，但现在不提，需要再等等，再看看。

楼主加油！！！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