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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上) -- 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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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上)

    又到了高校毕业时节。这些日子里,媒体上学子们的创意毕业照,找工作的艰辛等报道铺天盖地,真让人感慨岁月如梭。一时手庠,遂在工作间隙抽空扒一扒俺毕业那年发生的那些事,顺便也算还文债。因为曾答应过一位网友,有机会撰文解释一下“一个普通工人的孩子进了铁路,而有位领导手握两个指标,自己的孩子却没能进铁路”的来龙去脉。

    闲话少叙,回忆开始,镜头拉回到十九年前。

    那年元宵节刚过,我的大四下半学年就开始了。

    到了大四下半学年,大伙儿的纪律基本上就放羊了。早上也再没辅导员吹着哨子砸开各寝室的门,逼着大伙儿出操了。各门课程也都基本收了尾,主要的活儿,就是开始准备毕业实习,做毕业设计了。、

    当年毕业实习,我们这个专业三个班人员打乱,分成几个组,分赴长江三角洲一带的厂家。记得临行前宣布纪律时,老师还特意强调:“我知道你们当中有对子,也就是相好的,所以分组时一定要分开,省得到外面出事。”此言一出,众皆笑得前仰后合,让人至今仍记忆犹。唯有在本年级本专业找了男女朋友的那几位同学颇为尴尬。

    几个实习组都由系里的辅导员带队。我当年的毕业课题是镶片圆锯的工艺设计,被分到去上海实习的那个组。去上海,当年是坐Y8次。大伙儿统一交钱,由校方负责解决火车票。同学中有位家境富裕的女生,托关系为自己和辅导员买到了卧铺票。我这个铁路子弟和其他同学一样,坐硬座。晚上就这么互相靠着头睡。有想睡得舒服点的,就钻到硬座底下去睡,身下垫几张报纸。没办法,那年头火车票极紧俏,咱爸只是个不起眼的工人,没那个门路。再说了,当时母亲的单位早已倒闭关门,全家四口人靠父亲的工资过活,经济上紧巴巴的,有睡卧铺的钱,干点啥不好?

    有同学曾戏言,咱们何不假称某位同学身体不舒服,请别人让让座。我和“小光”颇外形消瘦,满面菜色,被认为是最合适装病的人选。可我俩打死也不干。

    到了上海,住在同济大学的宿舍里,就在食堂里买饭票吃饭。食堂的菜偏甜,许多同学吃不惯,我倒是生冷不忌,没那么多讲究。总体感觉同济各个食堂都办得很不错,物美价廉。

    实习的地方离同济大学不甚远,也就两三站路,我们一般都是走着去。那个厂的工艺水平还不错,大家分工协作,尽可能多了解人家的工艺资料。那时附近也找不到复印机,大家就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在资料室里拼命地记参数。

    实习的时候天高皇帝远,纪律方面就更甭提了。大伙儿今天你溜号,明天我溜号,或是成群结队到苏州、常州,打着见同学的幌子到处游山玩水。本人生性好静,也就到上海的第一天,拿着本地图逛了回外滩和南京路,以后哪都没去,休息时就躺在寝室里看《白鹿原》,倒也自得其乐。

    实习快结束时,外出游玩的同学们陆续返回,讲了个经典笑话。在苏州时,有些园林是收门票的。有几位同学囊中羞涩,于是便在某个园子外转悠,转到地势较高,而围墙较低处时,趁四周人不多,这几位老兄叠起罗汉攀上墙头。还没等翻进去呢,却被园内另一拨同学瞅见,惊曰:“你们几个爬墙干什么?这个园子是不收费的。”

    实习回来,就开始了毕业设计。我们的毕业设计时间长达两个多月,辅导老师有一搭没一搭地来,反正任务派给了你们,你们自已安排时间。在设计室里,我们每人都借了付三角架,借了块零号绘图板,各干各的。如果发现有哪块绘图板被蒙布盖住,说明主人一时半会儿不会来了,八成是到外面联系接收单位去了。

    快毕业了,毕业班里各种事情层出不穷。当真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毕业季就是分手季,此言不虚。谈判分手的,互相交回物品的,当众撕信烧信的,都见多不怪了。

    不过,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老虎”就在快毕业时谈了一位其他系的师妹。人家都带他回家见了家长,据说师妹的奶奶拉着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老虎”的手不撒手,上一眼,下一眼,左一眼,右一眼,越瞧越欢喜,乐得都合不拢嘴。不过,弟兄们私下里合计,“老虎”这小子只怕动机不纯,因为听说女方家是当官的,在本地很有背景。类似的事情大学四年不少见,当然是以女生居多。咱们这工科院校,女生是稀罕物种,再寒碜的女生也俏得不得了。系里矮子里拔高的所谓系花,面对众多追求者不屑一顾。只是听闻一位堪与武大相提并论的师兄父母乃厅级干部,便二话不说就投怀入抱。待得派遣证拿到手,留省城的目的达到,就立刻“白白了您呐!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文戏一台接一台,武戏却也不逞多让。打得最为生猛的要数和我一寝室的“老虎”和班长那一仗。

    “老虎”是永新贺家的人,论辈份得喊贺子珍叫姑奶奶。“老虎”是练家子,大学四年四处征战,每战必胜。当年咱们班区区30人,其中27位男生,居然出了全校都赫赫有名的“五虎八彪十三太保”。靠着这13位猛男的赫赫武功,咱们系从一个人见人欺的系,逐渐变成了打遍全校无对手,让兄弟系闻之色变的系。不但校内无敌,而且威名在外,还曾被请去外校助拳。这13位猛男内,就有“老虎”和班长。不过,“老虎”是公认的主力中的主力,战斗机中的战斗机。

    班长这小子家境比“老虎”要好得多,却长期欠着“老虎”的钱不还。这眼瞅着快毕业了,“老虎”多次讨债未果,班长的态度还非常不好。于是终于有一天,俩人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直从寝室内打到了宿舍走廊里。但见这二位光着膀子,只穿条内裤,拳来脚往,打成一团,真真算是肉搏。“老虎”那天应该是有意寻茬,因为他是拿着柄匕首去找班长的。当然,匕首套在刀鞘里没有拨出来。打斗时“老虎”一手挥舞着这把未出鞘的匕首,其实反而是个累赘,因为他毕竟不敢要班长的命。而且手握匕首,他拳术上的优势便大打折扣。饶是如此,班长身上还是刀鞘给划出了不少血痕。仗着其身躯肥胖,皮糙肉厚,所以尽管搏斗激烈,但“老虎”一时半会儿没能把班长打趴下。这场架的动静太大,各寝室的同学们都光着膀子冲出来围观,却没人敢上去拉架。因为都知道这二位的能耐,生怕一个不小留反伤着了自己。

    最后,等这二位打得差不离了,班长已节节败退,再不拉开恐怕祸真的要闯大了,十三太保里的其他高手这才一窝蜂冲上去隔开两人。事后在班主任的协调下,班长还了钱,此事就此了结。事后“老虎”还悻悻不已,嚷嚷着班长身上肉太厚,不但能弹开匕首,而且还弄得他手上油呼呼的。

    这些还不算离谱的。最离谱的还得算那起轰动一时的“捉奸”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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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丽的分割线

    天太热,事太多,喝水去了。土鳖扛铁牛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天分解

    忘情:【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中)

    忘情:【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下)

    通宝推:奥森,滴滴涕,逐水而行,赫然,纳米小洞儿,上善若水,df31,高地,不远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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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说几句自己的经历

      从1991-2002这12年换了6次单位,没有一次搞过腐败,没有一次发动家里人找人,主要是老师或同学推荐,他们对对方决策基本没有影响力。

      读了忘情的介绍,文字很好,很具有真实感,其实还是有所怀疑的,和本人亲身经历相差太大。

      本人其实相信绝大多数人还是好的,虽然这几年也碰到过2次能算得上的事情,一次是上户口,派出所人拖了一段时间,我能明显感到要上供的含意,可是我只是一次次催办,最终没有任何花费,就办成了。

      还有另外一次,是办汽车牌照,也是代理商要另加代理费,保证办好,我不付,直接自己办,车管所人找了一个理由(买免税车时,厂家提供的资料有漏洞,我不知道,现在具体记不得了),不给办,后来找了个人,出了个主意,让生产厂家写了个说明,也就办了,没有付任何代价。这后一件事是公开的腐败了,我的原则,是坚决抵制,不要让人犯错误。

    • 家园 中国真大,我还以为我们89年90年毕业的是最惨的呢,

      我们惨是因为得罪了当局,当时还给大家发了学位就算是客气的了,我有几个高自年跳得比较欢的同学学位都没有拿到,我是拖了大半年才拿到的。当时很多人分配报道的地方是讲师团。

      即使这样,我记得当时拿到了学位的去部队院校啊航空研究所之类的还很容易。不过那时候去这些地方的感觉就和做了王年举傅志高的感觉差不多,那些去了这些地方的同学从此再不在同学聚会中出现。

      不过铁路当时可能还算不错的地方?我骑着自行车去一个铁路高校送过简历,也是没有回应。

      中国的变化真大,俺那时候一个未毕业的硕士生送简历没回应的愤怒和现在海归博士在同样的大学没人理的愤怒是一样的,没准俺当时的愤怒还大一点:)

    • 家园 【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补)

      果然,郭伯伯在酒桌和麻将桌上,不动声色地把这事给搞定了。但是,这还只是第一步。这个工业总公司下辖十几个工厂,分布在各省,本省就有四个,具体分到哪个厂,这也是要动脑筋的。

      父亲那个工厂,因为当时出了些状况,打死也去不得。而我又不愿意跑通勤,就只能去另外一个工厂。不过,该厂党委吴书记的继女,也是我的初中同学,在复读了两年后考上了师范大专,也将于同一年毕业。据悉,吴书记也在总公司到处找人,也拿到了一个路外院校进铁路的指标。

      为了保证我不跑通勤,郭伯伯在总公司找人说了几句话,结果公司出台规定,领导干部要有回避制度,不仅配偶不能在同一单位,而且子女也不能。

      这一下,给吴书记出了难题。要让继女进我父亲那个工厂吧,人家坚决不肯接收。为啥?因为吴书记当年就是从那个厂调出去的。他在厂里口碑不佳,人称“笑面虎”,做过许多不地道的事。最著名的一件,就是他还是车间总支书记时,手下职工俩口子闹矛盾,他去调解。结果他给女方做思想政治工作,做着做着就做到床上去了。本来人家是闹矛盾,他插一扛子就直接升级为闹离婚了。

      碰了壁的吴书记只能找到位于向塘地区的一家工厂。结果人家说了,你女儿要进来可以,但有个条件,就是你再去总公司弄个路外院校进铁路的指标来。指标给谁不关你事。

      这是个天大的难题。因为当年工业总公司总共才三个这样的指标,一个给了我,一个给了他继女,剩下的那个要是再给他,那当年其他省的各工厂都只能干瞪眼。

      这个在我们看来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神通广大的吴书记居然办到了。不过,向塘那家厂又发话了,好呀,我接收,但我得把你女儿分配到滨江去,多少年不能调回来。这一下,吴书记恼了,声称宁可不进铁路,也不接受这条件。就这样,他的继女还真与铁路失之交臂。他弄来的那两个指标也花落别人家。

      最让我震惊的是,其中一个指标竟然被我一位大学同窗拿到了。同窗四年,此人一直不显山露水,我根本不知道他家里居然还能与铁路有瓜葛。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呀。同时也应了另外一句话——“会咬人的狗不会叫”。

      事成之后,我们上门答谢郭伯伯。可郭伯伯只收下了五百块的活动经费,对我们呈上的谢仪分文不取,说啥也不肯收。

      快毕业了,全班动用剩余班费,在学校对门的小酒馆里搞了一次聚餐,这是四年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聚餐里,大家把毕业设计评议委员会的几位老师悉数请来了。很显然,在那个年代,那些老学究们对这个还非常非常地不适应。酒桌上面对大家的轮番敬酒,还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连连说你们怎么兴这个?

      快毕业了,许多人已经没有心思认真搞毕业设计了。不少人花钱请同窗帮忙搞定。由于穷学生太多,一旦出现做枪手的机会便有大批人削价竞争,因此行情是一跌再跌。在这里本人检讨一下,当年屡屡报出白菜价,对做烂行情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毕业答辩时,每人就给了半小时,其实也就是走走过场。因为答辩组组长,系里两大牛人之的熊海文教授说了:“虽然肯定放你们通过,但你们别以为自己的设计做得如何如何好,在我看来都是一堆废纸,工人拿你们的图纸根本别想加工出合格的产品来。我说这话,你们现在心里肯定很不服气,但参加工作一年以后你们再回头看看自己当初的设计,你们自己都会不好意思的。”

      凭心而论,当时我们心里确实不服气。因为觉得基本资料都是我们从厂里搞来的,我们通过逆向推算整出来的,前后数据也都得到了相互映证,这样山寨出的怎么还可能是废物呢?参加工作,接触到实际以后,我们才恍然大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山寨也不是件容易事,没点技术底子和实践经验,画虎不成会反类其犬的。

      那年毕业,全班和班主任肖老师在校门口照了张中规中矩的合影,大家便各奔东西了。

      我们那所学校的风气不大好。临走前,许多人用毛笔在宿舍墙上乱写乱画,用刀子在阶梯教室的课桌上乱刻,藉以发泄四年来的不满。许多人把书藉、蚊帐都一把火烧了。不想带走的生活用品都拼命往地上砸,往楼下扔,弄得到处一片狼藉。

      8月1日正式到单位报道。那个厂那年共来了五位大中专院校毕业生。结果有三位一来就分下去了,我和另外一位女生则在人劳办公室看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报纸,原因是我俩都是搞到了工业总公司指标进铁路的路外院校毕业生。

      那个星期,不少厂里的人路过那间办公室时都喜欢探头往里瞧瞧,还有意无意地嘟囔:“哼,真有本事,我们书记的女儿都进不来。”

      到后来,厂里的群众在议论时添油加醋,一路给我父亲加官进爵,最后甚至有传言说我父亲是省内的高官。我回家一描述,父亲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这次进铁路,我靠的是父亲多少年前结下的善缘。而我进铁路两年半后调离这个工厂,靠的则是我无意间结下的一段善缘。当然,这是后话了。

      (全篇完)

      通宝推:rentg,
      • 家园 我们老了,无所谓:)客观的说,当时的学生就是想

        推翻土共的领导,很多参加过的人现在不承认这一点是很无聊的。土共过去二十多年的经济成就其实已经超过了我们当初的想象,很多人后来看土共混好了就不承认当初的想法了,这很没意思。当时土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混多久。那场运动的经济目标是完全达到了,没有那场运动老邓也不一定能彻底压服反对派南巡啥的。

        政治上那场运动完全失败。死了一些人,人数可能不多,但那些都是我们民族中最真挚最勇敢最理想主义的人。中国这几十年道德的沦陷归根到底的起点就是那次流血事件。那时候太子党虽然已经很厉害,但广大群众对这些事情的容忍度是很低的,不像现在都以能分一杯羹为荣。youtube上有张益唐的讲话,其实老张代表那代人是最好不过了,可以说老张完全可以代表那代人,只是在国内的人变了,而老张由于特殊的环境就像活化石一样保存了下来。那种人的气质和现在的人不一样。

        通宝推:赵沐浴,
      • 家园 那两年正是毕业分配刚转型的时候

        我是88年上大学,医科5年,93年毕业。

        88年大涨价,国家财政吃紧。我们是最后一年免学费的,当然也是最后一年包分配的。

        89年大学开始收费,我们学校(一本)每学年学费100元。没错,就是100,90级的每年110,以后的就呈几何级数上升。当然,我们没收的住宿费等等也开始收了,学杂费也不断上涨。

        文革十年造成人才断层,80年代的大学生开始填空,从省部级单位一直到地市级单位,从大城市到中小城市,一年年填下来,等到80年代末就业形势已经开始惨淡。

        我们上学一年后赶上风波,当年毕业的学生分得最惨。许多学生是直接分到县乡。

        92年南巡相当于一次小的大跃进,当年毕业的学生都赶上了好年景。

        93年毕业时上一年没抢到人的单位还有不少,就业形势还算过得去。入学时讲的包分配也改成了双向自主择业,拼爹的时代开始拉开序幕。

        94年经济已经开始过热,通涨严重,国企的日子开始不好过,就业形势开始紧张。

        再往后教育改革,天之骄子彻底打下凡尘,大学生就业跟着政治经济形势起起落落,直到今年最难就业季到来。

      • 家园 忘情你终于学坏了!补?都是老萨那一套

        还好,有一个“全篇完”

      • 家园 那个时候的老先生还比较淳朴

        现在的老先生早分出三六九等来啦,老先生中间的贫富差距也相当惊人。

        之前看抱朴仙人评述时代好赖的帖子,我心中最羡慕的是那个时代还保留着纯朴踏实的作风,正常人好歹还能有条路走。

    • 家园 我们那时候的上海高校,好像有“吃在同济”的说法
      • 家园 "玩在复旦,吃在同济,住在交大"

        复旦的气氛活跃,讲座活动很多,老食堂前面的报纸栏都有密密麻麻的活动广告,同济没去吃过,不知怎么样。交大闵行分部新盖的,所以应该住的还行

        • 家园 补个“爱在师大”吧

          华东师大当时也算上海四大高校之一,男女比例合适,校园环境优雅,于是去华师大跳舞也是一大活动,甚至还有黑灯舞、贴面舞的机会;那时夏雨岛和校医院后面的小树林可有大乾坤,哈哈,清晨可见塑料的落英纷纷呢。

          • 家园 还有别具特色的华师大旅游路线

            这里有人投水自尽,是为情所困;这里有人跳楼,是为情所困;这里有人自挂东南枝,是为情所困……

    • 家园 【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下)

      忘情:【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上)

      忘情:【原创】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中)(儿童不宜)

      那一年,我的毕业季(下)

      珠海机场之所以成为选项,是因为我初中的班主任在九十年代初期调到了那里的附小。我们全家和这位班主任的关系极好,而且她也很热心帮忙。不过,这个选项早早地出局了,原因是我在大四上学期生了场大病,住了一个月的院,出院后还要坚持调理,因此父母舍不得我出远门赴排外的广东谋生。于是,虽然班主任做了很多前期的铺垫工作,但我们也只能写信过去再三致歉了。不过,塞翁失马,蔫知非福。想当年,珠海机场建设时那“亚洲第一爆”何等雄伟,但因规划时考虑不周,周边穗、深、港、澳大型机场过多过密,使得珠海机场建成后惨淡经营,运力最好时也只能发挥百分之十,员工跳槽流失的很多。珠海航展之所以设在那里,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让机场能苟延残喘。不过,两年才一回,不过是杯水车崭而已。我要是当年去了,肯定也得跳槽,那就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

      剩下三个选项,我心中的意向排名是东航第一,铁路第二,外贸第三。与父亲的分岐在于第二、第三项。我的想法是东航自不必说,铁路虽撑不饱,但也饿不死,就图个稳定。外贸则万万去不得。因为别看当时省外贸公司极为风光,但只是暂时的。因为机械工业在全世界来说都算夕阳产业,中国的机械工业水平在世界上排不到前列。而省里的机械工业在国内排末流,也就比新疆西藏好点。省外贸是个皮包公司,做的是二道贩子,占的是生产厂家没有直接外贸经营权的便宜。看92年小平南巡后的形势发展,外贸放开是必然趋势。一旦放开,人家生产厂家可以直接搞外贸经营,无需通过你这二道贩子转手,以后这国营的外贸就没法搞下去了。

      我的班主任的看法和我一样。多年后的事实证明,我们的看法是正确的。九十年代后期,这家国营进出口公司就倒闭了,员工全部买断工龄遣散。

      所以,虽然在进出口公司这块遭遇到了骗子,但我也却并不太在意。

      什么?骗子?对,就是骗子。

      因为牵这线的是个熟人。那人吹牛说自家儿子在省外贸当头头,搞个人进去如何如何易如反掌。结果父亲一度寄予厚望,隔三岔五拎东西上他家门,求他帮忙,并承诺事成之后另有重谢。对方呢?来者不拒,回回拍胸脯,回回说快了,快了,包在我身上。可左等右等,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按说你那要招人,总得有一系列程序和过程吧?可是大半年过去,这条线上连半步程序也没有走。甚至到后来从其他渠道打听到那家公司早已开始走程序了,甭管是真走还是假走,甭管是公开走还是小范围秘密走,反正是已经走起来了。可这边依然是半点动静都没有。上门去问,人家依旧拍胸脯:不可能的,还没开始呢,要开始肯定绕不开我这里,我说了算之类类的话不知讲了多少。直到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已经招了其他人进去,这边依然在糊弄我们,说啥子领导出国了,等回来就可以签字了。

      好在打一开始我就不看好这条线,而且家里也没在这棵树上吊死,所以还没让他误大事。只是后来那位熟人在街上看到我爸就躲,不但没个说法,而且也没见把历次收的东西给退回来。

      东航那条线,我一开始是寄予厚望的。这条线是我表哥的舅舅牵的。当年东航招聘,那招聘会根本就不公开,没有门路根本连招聘会现场都进不去。舅舅的门路是他当兵时的老首长,转业后在东航当处长。

      招聘现场设在向塘机场。那时候,舅舅做生意还没发达,还没有自已的车,我们是打的士去的。到现场一看,也就是把间学习室重新布置了一下,形成一个门字型,各招人部门派个人坐在那里收简历,简单询问来应聘人的情况。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谁介绍来的。”

      当时能来参加这内部招聘的毕业生并不多,也就四、五十个人。但陪同的家长和熟人可真不少,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居然还有位空军女大校。因为当年现役女将军只有一位聂帅之女聂力,女大校应该也是凤毛麟角。

      来应聘的毕业生里,给我留下印象的就两位。一位是被一位东航中层带过来外语系的毕业生,和我一样竞聘机务部门。之所以令我印象深,是因为那位中层说了句雷人的话:“这是我外甥,在校学的是英语,还会日语,加上中国话,一共会三门外语。”

      还有一位,是师大的研究生,学的是心理学专业。他在招聘会现场和我聊了几句。他倒是信心满满,觉得能来招聘会的基本就八九不离十了,但我却没那么乐观。招聘结束后便主动要求搭我们的的士回城,口口声声以后就是同事了。其实舅舅有点不太乐意,但父亲却被他那句话的好口彩给打动了。来回的的士费,加上的士在机场外等待的时间费用,共花了两百多块。不让的士等也不行,因为当年出机场,根本很难打到的士。回城时,的士车还被一个洗车站强行拉去洗车,据说是有政府规定,为保证市容,甭管你乐意还是不乐意。进城的车全要在这里洗一遍。当然,洗车的钱最后还得由我们负担。

      回城后,我们要付的士费,可舅舅死活不肯,你推我挡的,几乎都要打起来了。

      不过,东航的应聘也就到此为止了,从此再无下文。那位处长已尽了力,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最靠谱的还得算是铁路这条线。只不过,我当年进铁路,却有天大的麻烦。原因是我念的是非铁道系统院校,要进铁路可就难呀。如果是自费生倒也好办些,毕竟那年头铁路照顾自己子弟,自费学生一般都会接,当然去向不太理想,以分到电务段的居多。因此在那个年代,电务段里自费大学生一把一把的,学什么五花八门专业的都有。在电务系统,常常是你干了一辈子,职称照样给你,但还是当普通工人使用,因为毕竟僧太多粥太少。偏偏我还是公费生,更悲催的是,我父亲所在的那个工厂,并不归分局管,而是归上海铁路局工业总公司管。也就是说,掌管人事权的身在上海,离这里八百公里远,我们连门朝哪开都摸不清。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冥冥中自有天意。93年10月,父亲在很偶然的一个机会,在与同事闲聊中意外获悉,工业总公司来年有四个路外院校进公司的指标,已经开始摸底运作。意外获得这一重要情报,家里很是着急,相关的报告和简历马上就起草了,但却没有门路往上送。在人生的关键时刻,郭伯伯主动站出来了。

      父亲所在的那个工厂,曾归属分局直属。文革期间大批分局干部和大中专学生下放到厂里劳动改造,根正苗红的父亲在他们处境最艰难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岐视过他们。这些人机关坐久了,现场干体力活力不从心,父亲总是尽其所能明里暗里帮助过不少人。因此,他与其中的许多人关系很好。文革结束后,这批人全都解放了。八十年代初大量需要干部,这些人升得很快。有不少人官当大了,架子也大了,当年的贫贱之交全都抛到了脑后。但也有很多人很感恩,很念旧,郭伯伯就是其中的一位。

      郭伯伯当年是那个工业总公司驻省联络组组长,三天两头要去上海开会,总公司的人来省里检查工作,也常到郭伯伯家里打麻将,因此上上下下的关系他都熟。郭伯伯打小看我长大,他膝下四千金,唯独没有儿子,因此他几乎将我视同已出。郭伯伯拿走了我们起好的报告和简历。父亲问他是否需要让他见见上面的人?郭伯伯摇摇头,说你要是出面,问题反而复杂了,花的代价恐怕要大得多。还是全交给我吧,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至于费用问题你先别算,事成之后我再找你报销。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还信不过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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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水,继续扛铁牛。没想到话越扯越长,明天还得再写一个(补)

      通宝推:wxmang的书童甲,上善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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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有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东航那条线,我一开始是寄予厚望的。这条线是我表哥的舅舅牵的。当年东航招聘,那招聘会根本就不公开,没有门路根本连招聘会现场都进不去。舅舅的门路是他当兵时的老首长,转业后在东航当处长。

        你表哥的舅舅

        不就是你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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