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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奥斯曼之死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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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一物降一物,这个壕沟恰好破坏了麦加方面的计划

            麦加方面收买了麦地那的犹太人部落,准备一面大兵压境,吸引穆斯林全军出动(当时麦地那方能出动的人数相当有限,几乎要全体动员才行),另一方面是里应外合,把新生的穆斯林团体一举扼杀。

            没想到穆斯林方挖壕沟据守,打成防御战了,相比野战只需要出动较少的兵力,这样犹太人就不敢起事了。麦加方面人数很多,后勤准备不足,陷入困境;恰好当地又起了一次沙尘暴,野外宿营的麦加军队灰头土脸的撤退了(真的灰头土脸

            之后,穆斯林对麦地那的犹太部落进行了清洗,这是历史上第一次伊斯兰教徒残酷迫害犹太人

    • 家园 【原创】5 奥斯曼新政-2

      继任韦立德做奥斯曼朝第3任库法总督的,还是倭马亚家族成员、奥斯曼的亲戚—赛义德-本-阿绥(Sa`īd b. al-`s),论血缘是奥斯曼的侄子或外甥(nephew)。赛义德自幼成了孤儿,奥斯曼指定穆阿维叶将其抚养长大,因此赛义德、奥斯曼、穆阿维叶三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

      有一天,奥斯曼和一帮亲信外出,遇到一个老太婆和她的三个年轻女儿。老太婆说我们家的所有男人都已经死绝,我们作为女人孤苦无依(Our menfolk have perished, and if the men have perished, the women are lost),请哈里发为我的3个女儿们找婆家。奥斯曼让赛义德、赛义德的前任韦立德、奥斯曼的铁杆支持者阿卜杜拉赫曼各娶了一个女孩。

      这桩联姻不仅说明了奥斯曼、赛义德、韦立德和阿卜杜拉赫曼的特殊关系,更能看出连年的扩张战争,不仅给阿拉伯征服者带来数不清的财富和荣耀,也给普通百姓造成巨大灾难乃至贫富分化,这些都加剧了穆斯林社团内部的矛盾。

      韦立德被召到麦地那,因酗酒罪名而下课之后,奥斯曼任命赛义德为下任库法总督,赛义德与先于韦立德来麦地那指控韦立德酗酒的人一同回库法。赛义德与韦立德的关系过于密切,那些推翻韦立德的人自然不会喜欢他,因此赛义德与他们同行的一路上都感受到巨大压力。

      到了库法,作为当地的军政教三位一体的最高领导人,他登上讲坛(pulpit)发表呼图白或就职演说,首先他例行的歌颂了一番真主,接着转入正题,他说:“本来我不想来就任,但我受命而来,无法逃避责任(have been sent to you though I did not want to come. But, having been given an order, I found no way to evade carrying it out)。现在纷争与不和已经露出了鼻子和眼睛,我要么揍(纷争的)脸,把它压制住,要么它战胜我(Truly dissension (fitnah) has raised its snout and eyes, and by God I shall strike it in the face until I suppress it or it defeats me)。”

      经过一番调查研究,赛义德忧心忡忡的给奥斯曼写了一封信,描述库法的紧张局势,内容非常重要,是研究早期哈里发国内政最重要的文字,也许没有之一,笔者全文抄录如下:

      The affairs of the Kūfans are in turmoil.The nobles among them, the men of distinguished(卓越的; 著名的) family (buyutat), and the veterans of the early campaigns (ahl al-sabiqah wa'l-qudmah) have been overwhelmed(压倒), and the dominant element in these lands are recent immigrants and bedouin who have attached themselves [to the regular forces. It has gotten] to the point that one does not see a man of noble lineage or experience among the settlers or youth (of this place).

      这番话集中体现了新老移民、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紧张关系,俨然是阿拉伯版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早入教、早参加征服战争的精英,获得了至高的政治经济社会地位,堵塞了后来者和新移民的上升通道。而这些后进、新移民往往是年轻人,他们精力充沛,活跃好动,成了颠覆现政权特别是奥斯曼的主力军。

      奥斯曼回信说:“在真主赐予我们征服的土地上,我们应该倾向于参加过征服战争的老战士老移民。除非老移民认定现在的义务是负担或无法完成,而且新移民能奋发努力承担义务,否则新移民必须从属于老移民。(Among those to whom God granted the conquest of these lands, give preference to the veterans of the early campaigns. Then let those who settled here because of (those newcomers) be subordinate to them, unless the latter regard [their] obligations as a burden and fail to perform them, while (the newcomers) do strive to carry out their duties)”

      赛义德得到最高指示,召集老移民老战士们谈心,诚恳的指出“你们是你们身后人的脸面,你们相当于人的脸面,而新移民是躯体,你们把你的需要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们。”

      从奥斯曼与韦立德、赛义德的互动来看,奥斯曼的执政思想发生了180度大转弯,由上任之初的拉拢新移民和后进,变成依赖老精英,为此不惜牺牲新移民的利益,以至于库法等穆斯林重镇的反奥斯曼谣言满天飞,如同一堆干柴,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

      鉴于形势越发急迫,奥斯曼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他用礼拜的机会,召集麦地那人提出,麦地那的居民可以将在阿拉伯半岛本土的土地,置换被征服地区的土地。对奥斯曼的提议,响应最积极的是6常委之一泰勒哈-伊本-欧拜杜拉(Talhah b. `Ubaydallāh, c595—c656)。泰勒哈与阿布伯克尔同出一个祖父,是堂兄弟,他俩都是古莱氏人的远支。泰勒哈娶了阿布伯克尔的一个女儿,阿布伯克尔的女儿很多,最著名的当属穆圣最宠爱的妻子—信士的母亲阿以莎,还有一个女儿嫁给另一位常委、埃及方面军政委左拜尔,所以泰勒哈与穆圣、左拜尔是连襟。

      泰勒哈还是穆圣十大以天堂相许的弟子之一,虽然没有特别令人瞩目的表现,凭着资历依然进入了决策层。与奥斯曼相似,泰勒哈是老党员中的大富翁,在阿拉伯半岛西部的汉志(Hejaz, 也叫希贾兹)拥有大片土地。穆圣崛起之前,阿拉伯半岛西北部有一些犹太人聚居区,628年,慑于穆斯林社团的压力,麦地那北部海巴尔(Khaybar)的犹太人投降并且交了贡品,做了穆斯林治下的顺民。欧麦尔对犹太人的政策做了重大调整:阿拉伯半岛上只准许伊斯兰教存在。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顾早期签订的各种条约。回历14—15年(公元635—636年),欧麦尔驱逐了海巴尔等地(Khaybar)的犹太人和其他的外教人,他们逃到杰里科(Jerico, 《圣经》中的耶利哥)。海巴尔等异教徒的土地被分给泰勒哈等生活在麦地那的老党员,麦地那人都成了受益者。

      泰勒哈代表拥有海巴尔绿洲土地的麦地那人,将海巴尔的土地,置换哈里发国在伊拉克的国有土地。这些被置换的土地,根据欧麦尔的分配,赋税收入归参加了嘎底西叶等战役却又继续定居在麦地那的人分配。理论上说,泰勒哈为代表的老贵族老战士的私有土地,换来国有土地,而他们原有的土地又成了国有,似乎国家和个人都没吃亏。但这只是理论而已,如果泰勒哈等人没占到便宜,他们也不会去置换。

      从泰勒哈等老人的角度说,换地交易让他们赚了,半岛上的贫瘠土地,换成了伊拉克两河平原的沃土,他们当然大大的满意,对奥斯曼的好感增加,理论上说他们会成为奥斯曼的坚定支持者。从奥斯曼角度说,除了获得老贵族老战士等精英阶层的支持,首都麦地那周围的私人土地成为国有,他和他的政权对远方新征服土地的依赖大大降低,有利于获得稳定的中央财政收入。此举的弊端也显而易见,精英阶层固然高兴,却也未必感激奥斯曼;相反,平民阶层或新移民对此举大大不满,在他们看来,所谓换地,无非是国有土地私有化。泰勒哈等人原来就有大片土地,坏地换好地,越换越富裕,新移民以穷人、贝都因人为多,在半岛老家没有土地,自然没有土地可换。库法、巴士拉等地的居民,看到国有土地变成私有,除了一肚子不满,还会想当然的认为其中有猫腻,老贵族占了大便宜。另一方面,远方土地私有化,固然让奥斯曼控制了首都周围的土地,也使得获得外地产业的麦地那的贵族离心力增加。

      换地新政的结果是,新移民一无所获,看着老贵族受益,心理极不平衡,恨奥斯曼入骨,必杀奥斯曼而后快。老贵族老战士代表的精英阶层固然受益,却不真正支持奥斯曼,最多只是同情和感激,后来平民和新移民为主的乱党围攻奥斯曼时,阿里、左拜尔、泰勒哈都派出儿子保卫奥斯曼,却又不完全投入。合着奥斯曼两头不讨好,《塔巴里史》用一句话总结:As a result, evil prevailed

      回历33年(653/654),奥斯曼的头号支持者阿卜杜拉赫曼去世的一年后,库法总督赛义德召集老精英、新移民开联席恳谈会。一个叫胡巴士(Hubaysh)的人,显然是个老精英,突然冒出一句:“泰勒哈好慷慨啊!(How generous is Talhah b. `Ubaydallāh)”。赛义德不以为然的说:“一个拥有al-Nashastaj(泰勒哈置换来的伊拉克土地)的沃土的人,理应慷慨疏财,如果我有那些土地,会让你们过上舒适的生活。” 胡巴士的儿子是个年轻人,对赛义德说:“真主作证,但愿你拥有al-Miltat之地”。这里所说的al-Miltat,是库法附近幼发拉底畔的沃土,在萨珊帝国时代是萨珊皇室土地,肯定是库法乃至伊拉克最肥沃的土地。

      在场的其他几个人,显然是新移民,当场就怒了,对胡巴士的儿子说:“愿真主封住你的臭嘴,真主作证,我们记住你了!”胡巴士赶紧为儿子圆场:“大家别吵了,他只是个孩子。”新移民说“你儿子想把伊拉克的沃土据为己有。”胡巴士父子和新移民越吵越凶,直到发生肢体冲突,在场的总督大人赛义德完全无法制止,只能祈求他们停手,新移民们仗着人多势众完全不理睬他,将胡巴士父子一通海扁,直到把他俩打晕。

      胡巴士父子来自阿萨德部落(Banu Asad),阿萨德(Asad)意为狮子,统治叙利亚的阿萨德父子就是老小狮子。听说胡巴士父子挨揍,身经百战的阿萨德部老战士闻风而动,将赛义德的总督官邸团团围住,一场流血似乎不可避免。虽然赛义德亲老精英们,但是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双方在堂堂总督官邸发生血案,亲自出门向阿萨德部的武士们求情。看在总督的面子上,阿萨德人才退去。

      胡巴士父子清醒过来,不但不领赛义德的情,反而指责他不公正,搞得赛义德里外不是人,只能把皮球踢给奥斯曼,请哈里发决断。奥斯曼回信给赛义德,让他把闹事的新移民流放到叙利亚,由强悍的穆阿维叶管教。赛义德照做无误,此次被放逐的库法人有几十个。奥斯曼特意写信告诉穆阿维叶:“这些被流放的库法人是天生的叛乱者,必须对他们严加管束,把他们看住(The Kūfans have expelled and sent to you certain innately rebellious individuals. Therefore hasten them along and keep close watch on them)。”

      欲知穆阿维叶如何处置这帮准乱党,请看下一节《穆阿维叶》。

      • 家园 等更新,求教

        从泰勒哈等老人的角度说,换地交易让他们赚了,半岛上的贫瘠土地,换成了伊拉克两河平原的沃土,他们当然大大的满意,对奥斯曼的好感增加,理论上说他们会成为奥斯曼的坚定支持者。从奥斯曼角度说,除了获得老贵族老战士等精英阶层的支持,首都麦地那周围的私人土地成为国有,他和他的政权对远方新征服土地的依赖大大降低,有利于获得稳定的中央财政收入。此举的弊端也显而易见,精英阶层固然高兴,却也未必感激奥斯曼;

        如果说早期哈里发国都是围绕着土地问题,那么奥斯曼以好土换坏土,即便土地尺寸本身未增加,但是生产力明显上去了很多。说到底还是财富增加了,但是为什么奥斯曼还是不能成为老战士老党员的代言人呢?为什么老战士老党员感激他却依然不尊他为领袖呢?而且奥斯曼这样奢侈的人,符合老党员追求奢侈的要求,但是老党员还是选择了穆阿维叶而不是奥斯曼。这老党员也太无耻了吧。

        欲知穆阿维叶如何处置这帮准乱党,请看下一节《穆阿维叶》。

        我感觉穆阿维叶绝对会把这些放逐的库法反贼当做宝货售卖。期待更新

        • 家园 奥斯曼的死,终极原因是伊斯兰团体的

          革命理想和组织路线矛盾激化,直接原因是他本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决断型的领袖人才,他在错误的时间做到了错误的位置,不死都难。

          伊斯兰公社(乌玛)的革命理想是穆斯林人人平等(在真主面前,男男平等、女女平等),穆圣说过,一个信仰虔诚、道德高尚的普通穆斯林,哪怕他是黑奴出身,他也可以做伊玛目,领导大家向真主礼拜。在早期的伊斯兰信众核心中,真的有不少地位很低出身的,比如第一位穆安津(穆斯林宣礼员)比拉勒,就是埃塞俄比亚人,奴隶出身。

          但是,在组织路线上,从艾布-伯克尔起,就一直把最高领导权集中在迁士团体中(希吉拉干部),连辅士(麦地那干部)都无权插手。

          但是,麦加是一个不大的城市,当时也就万把人,迁士集权的结果,就是麦加旧党利用两大机会卷土重来。1 大部分迁士和旧党都有拐弯抹角的亲属关系(没办法、麦加总共才多少人),最极端的一个例子就是,不仅艾布-伯克尔是穆圣的岳父、欧麦尔也是(他女儿哈福赛在穆圣的妻子中还比较受宠,负责保管古兰经的最早抄本),阿布苏福扬也是(想不到吧,穆阿维叶是穆圣的小舅子),革命不分先后,阿布-苏福扬和穆阿维叶在归信伊斯兰之后,至少在穆圣生前、以及艾布-伯克尔和欧麦尔任期内,兢兢业业的为伊斯兰教事业做贡献(阿布苏福扬因此还瞎了眼),没露出啥马脚来。2 麦加旧党文化水平高、管理能力强,这对于新建的帝国是极其重要的,最简单的例子:穆圣本人据说是文盲,至少不会书写(所以他有几个书记负责记录启示),而伊斯兰书法的创始人就是阿布苏福扬,是他第一个从两河流域引入了阿拉伯字母的书写方式。

          在伊斯兰帝国急速膨胀的过程中,大量的游牧部落和拜占庭、萨珊两帝国的民众皈依伊斯兰,他们的政治、经济需要和艾布-伯克尔和欧麦尔制订的组织路线不一致,但欧麦尔在任时,立身清正、管理严格,还找不出太好的理由来,奥斯曼性格温和(他的"奢侈"是革命者级别的奢侈,和后来倭马亚帝王的奢侈不可同日而语,奥斯曼也曾不幸丢了自己的印章戒指-哈里发丢了国玺、好晦气,怎么丢的呢,他自己出资整修麦地那的水井-麦地那经常沙尘暴、堵塞水道-还亲自动手,结果印章戒指调到水道里冲走了!那时他已经身为哈里发、且年过七十岁了,有几个免煮选举的现代领导人这么亲民的)、慷慨大方,在穆斯林团体里本来就是统战人才,穆圣和麦加旧党签订的侯代比亚协议就是他出面斡旋的。因此奥斯曼的性格偏软,俗话讲就是滥好人,他根本制不住他的那帮子亲戚(并不都是他提拔的),也制不住野心勃勃的其它常委、和一心想把征服地私人化的阿慕尔-阿绥等大将。这样国内全部矛盾都被引导到他一个人身上,而他到这个时候甚至缺乏自保的警觉,穆阿维叶曾派人去(从叙利亚)保护他,而他遣返了这些人,在各地造反派涌入麦地那城,围攻奥斯曼的时候,身为当时世界最大帝国之一的最高领袖,他连卫队都没有,他的问题不是私心自用(如果是这样,造反派不会轻易得手),而是认不清形势、而且优柔寡断。

          阿里、阿卜杜拉赫曼、泰勒哈等人,也曾劝告奥斯曼控制他任用的亲属们,但奥斯曼听不进去,再说,就是听得进去,他也管不住-他一辈子就是这个性格,而这个性格恰恰最不适合一个最高领袖。(阿拉伯通史里写的很公正-阿拉伯民族是一个具有独立思想并易于表现的民族,他们随意表达自己的思想。他们只能尊敬像欧麦尔那样的意志坚强者,而肆意对待像奥斯曼那样善良的老人。)

          奥斯曼和阿里有这样一段对话:

          奥斯曼:我已经尽了全力。至于你因为那些人而责备我,欧麦尔不是任命穆基赖为库法的总督吗?即使伊本-阿米尔是我的亲戚,他会比穆基赖更遭吗?

          阿里:不。但是欧麦尔能是自己的下属行事妥当,如果他们做错了事,他就会惩罚他们。反之,你温柔的对待他们,因为他们是你的亲属。

          奥斯曼:穆阿维叶,也是欧麦尔任命他统治叙利亚的

          阿里:是的。但是,我发誓,即使是欧麦尔的奴隶,也没有像穆阿维叶那样长久的敬畏欧麦尔。现在他做任何他乐意做的事情都说是奥斯曼允许的。而你,明知道这一切,却对他放任自流

          总的来看,奥斯曼不是个坏人,按现在的政治家操守来评价,他也是相当善良甚至可以说是清廉的(他生活奢侈一些,但那是他自己的钱),但是政治家最重要的是把握局势的能力,他恰恰没有。就悲剧了

          通宝推:何求,赵沐浴,
          • 家园 你还少提了奥斯曼的一个最重要贡献

            那就是他组织人收集公布了古兰经的定本,之前一直都是口耳相传,只有哈里发手里有从部分门徒那里收集的没公开的草版,不过这次整理后奥斯曼以官方名义销毁了其它版本,这恐怕也使得想利用自己的古兰经版本抢正统性的反对派心存不满,可以参照圣经定版前的纷争。

        • 家园 那三个人都是有哈里发野心的

          奥斯曼一死刚当上哈里发的阿里就和泰勒哈左拜尔开战,即骆驼之役,你认为他们会这么容易被小恩小惠安抚么?

          • 家园 继续求教,广大的老党员呢?

            他们也都受了换地的恩惠,为什么不奉奥斯曼为主支持他镇压革命党呢?

            • 家园 他个人问题太多了

              引用阿拉伯通史里头的说法:

              但是他优柔寡断,懦弱无能,不能抗拒他那些贪婪的亲戚的挟制。他的同乳弟弟阿卜杜拉,从前担任过先知的书记,擅改过启示的文字,是穆罕默德攻克麦加城的时候判罪的十个人之一,他却任命他做埃及总督;他的异母弟韦立德·伊本·欧格伯,曾向穆罕默德脸上啐唾沫,被穆罕默德判罪,他却任命他做库法的长官;他的堂弟麦尔旺·伊本·哈克木,后来成为伍麦叶王朝的哈里发之一,他任命他掌管枢密院(dīwān)。许多重要的官职,都用伍麦叶人、哈里发的家族来充任。哈里发本人接受各地长官或他们的党羽送给他的礼物,其中有巴士拉的长官送给他的一个美丽的少女。

              反腐败反裙带从来都是坊间最容易煽动民众情绪的,何况背后还有三个想当哈里发的大佬在鼓动,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圣人也可以被找到一堆私生子的。

    • 家园 【原创】4 奥斯曼新政-1下

      这种土地国有,穆斯林或党员不许有私有土地,只能从国家拿工资的制度,看起来虽然很好,但是从现代眼光看来,注定是无法维持下去的。

      1. 人都有贪欲,都想千方百计的将国有土地和财产私有化。事实上,即使生活朴素,为政严峻的欧麦尔,也无法完全阻止功臣宿将们争取采邑的需求,《塔巴里史》13卷123页记载欧麦尔赐给一位将军一块土地,作为特定财产(special property, safiyah, sawafi),这位将军享有土地上的租税,实际上就是采邑。到了奥斯曼朝,上自常委们为代表的高官显贵,下到移居四大要塞的普通穆斯林,都有强烈的占有土地的冲动。

      2. 欧麦尔的花名册建立比较早,存在一些漏洞。除了少数老党员之外,绝大多数穆斯林都是后期加入的,像滚雪球一样,越晚入教的越多,欧麦尔的办法是按照与穆圣、前任阿布伯克尔、自己的血缘关系远近,给部落定下加入迪旺花名册的排名。排名一旦确立,就变更不了了,到奥斯曼朝又有了新问题。此时加入社团的阿拉伯部族,名册中不予收录,他们要享受年金,只能加入已经列入名册的部落,于是他们成了早入册部族的附庸,自然矮人一等。

      3. 为穆斯林征服者服务的异教徒,如东罗的基督徒、伊拉克伊朗境内的祆教徒,虽然也能享受200第尔汗的年金,但他们在战斗、后勤中的作用并不比阿拉伯人低多少,不过他们不是阿拉伯人,被阿拉伯穆斯林视为被征服者和奴隶,即使皈依伊斯兰也饱受歧视,他们对自己的政治、经济地位当然不满意。为了改变处境,最简便的办法是加入某个名列迪旺花名册的阿拉伯部落,就成为那个部族的附属民(client),阿拉伯文叫“麦瓦里”(mawāli ),单数为“毛拉”(maulā)。在后来什叶派中,毛拉成了一种神职,那是后话了。由于出身不良,“麦瓦里”的社会地位,比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拉伯人次一等。“麦瓦里”问题从奥斯曼朝出现,到倭马亚王朝晚期终于彻底爆发,导致倭马亚王朝被阿巴斯家族领导的波斯“麦瓦里”人推翻。麦瓦里制度的好处是非阿拉伯人伪造家谱变成阿拉伯人,极大促进各民族融入阿拉伯民族。叙利亚、巴勒斯坦、埃及等古老民族,在200年内烟消云散,被阿拉伯人同化,只有骄傲的波斯人传承至今。

      获得韦立德法给工资的奴隶,肯定不是奴隶,而是为阿拉伯穆斯林征者服务的麦瓦里或附属民,以晚入教的阿拉伯人和波斯人为主,他们是韦立德新政的受益者。不过此举触犯了老党员或老征服者的利益,遭到阿里、阿卜杜拉-本-马苏德等人的集体仇视。《塔巴里史》15卷54页说:库法人对韦立德的态度分为两派,平民支持他,精英阶层反对他(In regard to al-Walīd, the people were divided into two factions, the ordinary folk (`āmmah) on his side, and the elite (khassah) against him)。库法的老征服者两次作乱,将韦立德以酗酒罪名推翻,奥斯曼被迫忍痛割爱,让韦立德下课。

      换个角度说,韦立德作为奥斯曼的绝对亲信,他的新政很可能得到了奥斯曼的支持或授意。新政的本质是拉拢平民对抗贵族,凯撒、奥古斯都都玩过,用来加强君主的权威。经过欧麦尔朝的大扩张,贵族的实力越来越大,奥斯曼是贵族们选举产生的,权力基础远不如欧麦尔、阿布伯克尔、穆圣稳固,必须对贵族们做利益让渡,损害自己的权威,他要想集权,唯一的办法就是拉拢平民和新移民,结果遭到贵族和老党员的强力反弹,奥斯曼的新政草草收场,丢车保帅只能抛弃韦立德。奥斯曼要想集权,必须换一个思路,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一节《奥斯曼新政2》。

      通宝推:联储主席,
    • 家园 【原创】4 奥斯曼新政-1上

      奥斯曼上台的第一件事就是撒钱,全体穆斯林都涨了100第尔汗(dirham)银币工资。第二件事是召集各省总督来麦地那,向自己宣誓效忠。很难说这两件事的利弊,可以确定的是此举在此后都成了每位哈里发上位必做的事情,让我想起罗马皇帝给军队涨工资。

      欧麦尔留下遗言,一年之内不许变更各省的人选(`Umar enjoined that his governors (`ummāl) should be maintained in office for a year),奥斯曼忠实执行了。然而有个特例,前文说过欧麦尔晚年想撤换库法总督穆基赖,换上老战友赛耳德,没等实施就被穆基赖的奴隶刺杀了。奥斯曼上台后,执行了欧麦尔的遗言,撤下穆基赖换上赛耳德做库法总督。

      644年的哈里发国的版图,呈现典型的十字形,大致以耶路撒冷为中心,向东南西北各伸出一条臂膀。

      1. 南方是阿拉伯半岛,也是阿拉伯人的老家,首都麦地那、圣城麦加都在这里。下面分为麦地那、麦加、阿曼(‘Uman)、也门等省。

      2. 北方是叙利亚,包括巴勒斯坦、约旦、土耳其东南部。艾卜-欧拜德活着的时候,整个叙利亚都听命于他。艾卜-欧拜德死于瘟疫之后,欧麦尔不再设立单一的叙利亚总督,将叙利亚分为4大军区,后来增加到5个,由5位太守分别镇守。最重要的军区当属大马士革,太守是老牌反革命分子阿布苏富扬的儿子穆阿维叶。现在大马士革是叙利亚首都,但在罗马和东罗马帝国时代,叙利亚的第一大城市是安条克,大马士革只是叙利亚重要城市之一。阿拉伯征服者的人数相对被征服者,总是少数,如果各个城市都派驻军,撒胡椒面不够撒的,导致处处设防,实际上处处不设防。欧麦尔的办法是让阿拉伯人集中居住在几个要点,叙利亚最重要的据点就是大马士革,随着穆阿维叶的崛起,大马士革作为其老巢,重要性日益提高,最终取代了安条克的地位。

      3. 东方是伊拉克、伊朗、中亚,分为两大总督区:库法、巴士拉,总督分别是再度上任的赛耳德、接替因桃色事件下课的独眼龙穆基赖的阿布穆萨艾什耳里。库法、巴士拉下面还有若干军区或郡,不必一一细说。

      4. 西方是埃及和北非,首府是弗斯塔特(al-Fustat),现代埃及首都开罗的前身。东罗统治下的埃及,首府是亚历山大,阿慕尔征服了埃及,告知欧麦尔亚历山大的繁华:“我已经夺取了一座城市,我不加以描绘。我这样说就够了,城里有四千座别墅、四千个澡堂、四万个纳人丁税的犹太人、四百个皇家的娱乐场所。”阿慕尔申请亚历山大做埃及总督区的首府,欧麦尔坚定的拒绝,理由是不希望海水和大河把各地的穆斯林和首都麦地那分开,亚历山大在尼罗河西,与麦地那间隔着尼罗河,不符合欧麦尔的要求,于是阿慕尔在河东、尼罗河三角洲的南部顶点修建弗斯塔特(al-Fustat),300年后,绿衣大食征服埃及,在弗斯塔特的基础上扩建为开罗。相应的,欧麦尔也不许伊拉克的穆斯林住在萨珊故都泰西封,因为泰西封在幼发拉底河东,穆斯林征服者就在河西,面向麦地那一侧修建库法和巴士拉。

      盘点一下,哈里发国东西南北4大地区,有5大城市或要塞,东方库法、巴士拉,西方的弗斯塔特/开罗,南方的首都麦地那,北方的大马士革。其中的库法、巴士拉、弗斯塔特都是穆斯林新建的城市,大马士革在东罗时代重要性一般,至少不如安条克,是穆阿维叶将它提高到首都地位的,进而成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城市之一。到了阿巴斯王朝太宗曼苏尔朝(754--775),曼苏尔在伊拉克的泰西封附近营建新都巴格达,一举取代了库法、巴士拉的地位,从此,阿拉伯世界有4大城市或城市组,东方伊拉克巴格达,西方埃及开罗,南方两圣城麦加和麦地那,北方叙利亚大马士革,一直到今天这4大城市(组)依然是阿拉伯世界最重要的城市,争夺阿拉伯世界领导权的国家,也无非这个4个国家:伊拉克、埃及、叙利亚、沙特阿拉伯。

      对奥斯曼来说,首都麦地那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最重要的地方官,无非是库法、巴士拉、弗斯塔特/开罗、大马士革4位总督。下面就看看他的人事安排,奥斯曼上位时,先遵照欧麦尔的遗嘱,撤换了库法总督穆基赖,换上赛耳德,再按欧麦尔的1年内不许撤换总督的遗嘱,让赛耳德干了1年。回历25年(645/646)年,奥斯曼做了上任以来第1个重大人事调整,撤下赛耳德,替换上场的是韦立德-伊本-欧格伯(Al-Walīd b. ‘Uqbah)。

      奥斯曼后来被叛乱者或起义者杀害,最拿得出手的理由是他重用倭马亚家族的亲族,有任人唯亲之嫌。《阿拉伯通史》第15章说,韦立德-伊本-欧格伯是奥斯曼的异母弟,曾向穆罕默德脸上啐唾沫,被穆罕默德判罪。我上网仔细查阅了一下,这段话的前后两句都有问题。第一,向穆圣吐唾沫的是韦立德的父亲欧格伯(‘Uqba ibn Abu Mu'ayt),不是韦立德,犯错的是《阿拉伯通史》的作者希提;第二,韦立德也不是奥斯曼的同父异母弟,而是同母异父兄弟,犯错的是翻译者马坚,希提的原文是half brother,没说异父或异母,马坚想当然了。

      韦立德的爹—欧格伯是老牌反革命分子,不仅唾骂穆圣,还以敌人的身份参加了穆斯林的第一次圣战—伯德尔战役(Battle of Badr)。结果却很杯具,欧格伯战败被俘,穆圣下令将其处死。韦立德虽是反革命子弟,却有一层很好的裙带关系。奥斯曼的母亲乌耳娃(Urwa bint Kariz),在奥斯曼的父亲阿凡(‘Affan)死后,改嫁给欧格伯,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就是这位新任库法总督韦立德。

      欧格伯的女儿似乎是个大美人、万人迷,相继嫁了4个位高权重的老公:宰德、左拜尔、阿卜杜拉赫曼、阿慕尔-本-阿绥。她的首任老公宰德-伊本-哈列赛(Zayd ibn Harithah)与本文无关,但他是早期伊斯兰历史上极为重要的人物,他是穆圣的释放奴隶兼养子。如果不算穆圣的话,第一位穆斯林肯定是穆圣的原配夫人赫蒂彻(Khadijah),第一位男性穆斯林有争议,竞争者无非是宰德、阿里、阿布伯克尔3人。宰德还是唯一名字出现在《古兰经》中的穆圣弟子,见《古兰经》33:37。宰德在穆圣晚年的一场对东罗的圣战中阵亡,韦立德的这位妹妹二嫁给后来的埃及方面军政委、6人选举委员会成员左拜尔,三嫁奥斯曼的最重要支持者阿卜杜拉赫曼。644年的哈里发选举中,按欧麦尔的指示,阿卜杜拉赫曼实际上拥有2票,他投给了奥斯曼,一大原因是他是奥斯曼的异父妹夫。回历32年(652--53),阿卜杜拉赫曼去世,奥斯曼的这个异父妹妹嫁了第4个也是最后一个老公,埃及总督阿慕尔-本-阿绥。

      奥斯曼和其他5大常委以及3位前任的亲属关系很复杂,奥斯曼的所有亲戚,其实也是其他常委们的亲戚,以任用私人做攻击奥斯曼的借口,依我看有些牵强。劳苦功高的赛耳德第2次从库法去职的理由,说来可大可小,很大程度上是借题发挥,诚心让赛耳德下课。赛耳德欠了另一位老党员阿卜杜拉-本-马苏德(`Abdallāh Ibn Mas`ūd)一大笔钱,后者来讨债,赛耳德还不上也就罢了,反而对阿卜杜拉-本-马苏德破口大骂,搞得两人都很不体面,极大影响了新党的整体形象。奥斯曼闻报很恼火,将赛耳德撤职,换上韦立德,阿卜杜拉-本-马苏德没有什么责任,被奥斯曼留在库法管理国库。

      韦立德出身历史反革命家庭,皈依伊斯兰也很晚,直到穆圣征服麦加,旧党败局已定才臣服皈依。即便如此,韦立德的能力依然是公认的,从穆圣时代开始,他担任收税官,官职不大不小。在欧麦尔朝中期,韦立德逐渐受到重用,获得了领兵的机会,驻守伊拉克北部哲齐赖地区。哲齐赖(Al-Jazira)我在《花剌子模帝国简史》中译作詹金拉,在阿拉伯语中意为河洲,因为它在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上游之间,几乎被两河围的死死的,很像一个岛屿而得名,哲齐赖的首府是伊拉克北部名城摩苏尔(Mosul)。哲齐赖大致相当于古代的亚述帝国,居民以库尔德人为主。十字军时代著名的赞吉王朝,就是从摩苏尔崛起的。花剌子模末代君主扎兰丁的一个女儿,嫁给了一位摩苏尔土王,被伊利汗旭烈兀灭了。在欧麦尔朝,哲齐赖被穆斯林征服,属于库法总督区的一个军区,韦立德就坐镇于此。哲齐赖北面是基督徒居住的亚美尼亚,西面是叙利亚大区,由穆阿维叶等几个太守镇守,西北是东罗马帝国,因此哲齐赖成了哈里发国的边防要地。

      回历15年(636/37),韦立德率伊拉克方面一部,从伊拉克北部出发,配合叙利亚方面军进攻东罗马皇帝希拉克略,迫使后者知难而退。此后韦立德立了不少战功,官越做越大。回历25年(645/646),达到了政治生涯的巅峰,出任哈里发国4大总督之一库法总督。

      韦立德做了5年库法总督。在军事上,继承了历任库法总督的扩张政策,不断从老巢哲齐赖地区北上进攻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Adharbayjān),取得辉煌的胜利,后来有人回忆说:“在韦立德的任期和历次战役中,他所向无敌,攻无不克(If you could only go back to the time of al-Walīd's campaigns and governorship ! If he mounted a campaign against such-and-such [a place], he neither fell short [of his goal])”。在管理上,韦立德是库法建城以来最受爱戴的总督,他非常亲民,做事不背人,住宅上不装大门(there was no door on his residence)。显示自己开诚布公、毫无秘密,百姓可以随时造访他。

      库法是穆斯林征服者在嘎底西叶战役后新建的城市,最初的功能只是征服者的要塞,规模很有限。但随着哈里发国的迅速扩张,库法的居民也也来越多。除了征服伊拉克的老兵及其家属,还有一波一波从阿拉伯半岛腹地投奔花花世界的后来者(newcomer),也叫新移民,多是搞游牧的贝都因人。相比在扩张战争中赚的盆满钵盈的老移民和老战士,新移民的数量更多,政治经济地位却低得多。老移民老战士数量虽少,确是既得利益者,而且在他们看来,新移民是不劳而获之徒,自己在前方流血流汗,尔等来了就想摘桃子,哪有这等好事。在韦立德做总督时(645--650),新老移民的第一个冲突是住房问题。库法的房子早被老移民分光了,新移民只能屈居最差的地段,要么是之前的沼泽,要么是垃圾堆,加上他们人数多,新移民的居住区人口密度远远比老移民的大,生存条件低劣。对此,新移民十分不满,在城里大喊大叫,事情传到奥斯曼的耳朵里,哈里发将一些闲置的老移民的房子分配给新移民,但这只能暂时缓解新老移民的矛盾,纯属治标不治本。

      回历30年(650/651),韦立德的一个远房亲戚阿布-祖贝德(Abū Zubayd),从哲齐赖来到库法投奔韦立德,得到盛情款待,并成了韦立德的亲信。3个怀恨韦立德的人,公开指控韦立德和阿布-祖贝德酗酒,违反伊斯兰禁酒的规定,带领一批不明真相的库法群众,闯入韦立德的家。由于韦立德的官邸没有门,闯入者长驱直入,但没找到任何与酒有关的证据,被忽悠来的人指责那3个韦立德的反对者胡说八道,支持反对者的人也有词:“真主的经典要求他这样做,也召唤他们全盘检查韦立德的所作所为(The Book [of God] compelled him [to do this], and it called upon them to examine [al-Walīd's doings] thoroughly)”把无故查抄韦立德家,美化成真主的旨意。

      面对如此难以忍受的责难和攻击,韦立德忍了,饶恕了反对派,也没向奥斯曼汇报。从奥斯曼之死往前推,能看出曾经和睦的穆斯林社团的内讧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暴力、血腥,无故强闯总督官邸虽然只是一小步,却也开创了恶劣的先例,此后愈演愈烈,直到造反派公然围攻、杀死最高国家领导人。

      强闯韦立德官邸事件之后,3个闯入者不依不饶,继续散布韦立德酗酒的谣言,搞得尽人皆知,议论纷纷。前述赛耳德第2次下课的另一位主角,老党员—阿卜杜拉-本-马苏德,对酗酒事件的评价是:“如果某人想隐瞒什么,我们不要揭露他的缺点或掀开他的面纱(If a man hides something from us, we do not pursue his flaws nor tear open his veil)。”这话说的貌似公正,但咂摸一下,不难发现阿卜杜拉-本-马苏德站在韦立德的反对者一边,暗指韦立德确实酗酒。韦立德闻听此言很不爽,当面斥责阿卜杜拉:“Would it be acceptable for a man like you to respond to people who have suffered an unrequited injury as you have responded about me?(这段话不会翻译,请大家帮忙)我隐瞒什么了?你这些话只能针对受到怀疑的人。(What am I hiding? Such statements are only made about someone who is under suspicion)”俩人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阿卜杜拉-本-马苏德是最早皈依伊斯兰的人之一,早年穆斯林社团受到麦加人的迫害而无处容身,先渡海去红海对岸的埃塞俄比亚,再迁徙到麦地那—史称“希志来”(hijrah)。在欧麦尔朝,希志来的那一年被定为回历元年,回历因此也叫希志来历。参加希志来的人自然是老党员,参加迁徙到埃塞俄比亚更是元老。阿卜杜拉-本-马苏德就是参加过两次迁徙的元老,来到麦地那之后,参加了伯德尔、伍侯德等圣战,可谓久经考验。他站在韦立德的反对派一方,大大加强了反对派的信心。

      650/51年的一天夜里,曾经强闯总督官邸的三人中的两人,再度闯入没有门的总督府,韦立德正在与两个妻子睡觉,糊里糊涂的被两个闯入者半偷半抢走了图章戒指(signet ring),这玩意相当于中国官员的大印,丢了它,总督就没法当了。两个闯入者和一些被韦立德撤职的人,带着戒指来到麦地那向奥斯曼控诉韦立德酗酒,说他当时喝多了,吐得满地都是,所以他们盗走他的图章戒指,他居然一无所知。奥斯曼召韦立德来麦地那对质,韦立德当然矢口否认自己酗酒,却又无法对丢失戒指做出解释,证明韦立德酗酒的人又太多,于是酗酒的罪名成立,按照伊斯兰法规,吃了一顿鞭子。韦立德是穿着一件粗布斗篷(coarse mantle)来的,政治局常委阿里亲自动手,剥去他的斗篷,然后实施鞭刑。从阿里、阿卜杜拉-本-马苏德等新党元老的表现来看,韦立德的某些言行犯了众怒。

      以阿卜杜拉-本-马苏德为例,除了不满韦立德这个年轻的暴发户做了自己上司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韦立德来到库法上任之后,做了一项极为重要的举措,给男女奴隶发工资,奴隶们对韦立德的下课痛心疾首,女奴们更穿上丧服,为韦立德唱挽歌。《塔巴里史》第15卷第55页的原词是:

      Al-Walīd had brought prosperity to the people, to such a degree that he began to distribute shares (yuqsimu) to serving girls and slaves. Both free men and slaves were deeply distressed at (his deposition), and the serving girls, clad in mourning garments, were heard reciting

      Woe, al-Walīd has been deposed,

      while Sa`īd(韦立德的继任总督) has brought us hunger;

      The measure [of rations](工资) does not increase but shrinks,

      and maidservants and slaves are made to starve.

      我在《从一桩桃色事件看早期哈里发国》中,提到欧麦尔组建了迪旺(divan, dīwān)制度,这个词本是波斯语,在《阿拉伯通史》译作“底瓦尼”、意译为“枢密院”,也叫军事登记制度(military register)。欧麦尔朝的大扩张,征服了大量土地,土地如何分配成了敏感问题,无非两种办法,要么分配各穆斯林征服者,要么由穆斯林社团公有或国有。欧麦尔选择了后者,接受征服者统治的百姓叫顺民(Dhimmi, Dhimmis, Protected people),交纳土地税,如果保持原有宗教信仰,还要缴纳屈辱性的人头税,好处是得到穆斯林的军事保护,保有原来的土地和财产,理论上异教徒顺民不用服兵役。东罗、萨珊皇室、贵族、寺庙,以及反抗者的土地被没收,《古兰经》59:6称为逆产(fay’),音译为“斐物”,成为穆斯林社团公有或国有土地,由穆斯林或顺民租种。穆斯林征服者不得在被征服地区拥有私人土地,他们被登记造册,编入迪旺,由哈里发国统一发工资或年金,工资的来源就是国有的斐物土地和顺民的私有土地。工资的高低取决于这个穆斯林皈依伊斯兰教的早晚(党龄),穆圣的家人无论入教早晚,都享有极高的工资。

      《阿拉伯通史》第15章记载,先知的寡妻阿以莎的名字,在迪旺花名册上是第一名,她每年得年金一万二千第尔汗银币。在先知的家属(Ahl al-Bayt)之后,接着就是迁士和辅士的花名册,年金介乎四千和五千第尔汗之间。末尾是阿拉伯各部族的花名册,他们的次第是依照战功和对于《古兰经》的认识而排列的。每个普通战士,最少可以分到五百到六百第尔汗;甚至妇女、儿童、平民都登入花名册,而分得二百到六百第尔汗的年金。

      笔者不清楚希提的资料来源,《塔巴里史》第12卷201-02页记载的略有不同,在迪旺花名册上排名第一、年金最多的是穆圣唯一活着的叔叔阿巴斯,2.5万第尔汗,阿巴斯是后来阿巴斯王朝的始祖。这个排名和钱数有些可疑,有研究者认为这是后世的阿巴斯王朝伪造的,作为阿巴斯家族做哈里发合法的依据,塔巴里生活在阿巴斯朝,必须采用官方说法。阿巴斯之后的是参加了首次圣战—624年伯德尔圣战的党员,年金5000第尔汗,阿里、左拜尔、赛耳德等常委都属于这个序列,依次递减,比如雅穆克河谷、嘎底西叶战役之后入党的,年金1000。花名册上最后的,是为穆斯林征服提供服务的早期被征服者—例如两河下游的莱赫米(Lakhmids)王朝的基督徒,年金200第尔汗。先知家族得到了特殊照顾,穆圣的两位外孙哈桑、侯赛因,虽然没参加伯德尔圣战,年金却与参加者相同,这样阿里父子3人的年金都是5000。阿以莎的年金的确是1.2万第尔汗,但不是排名第一,先知的其他寡妻各得1万,因为阿以莎最受宠。

      • 家园 阿拉伯大城市和领导国家

        从此,阿拉伯世界有4大城市或城市组,东方伊拉克巴格达,西方埃及开罗,南方两圣城麦加和麦地那,北方叙利亚大马士革,一直到今天这4大城市(组)依然是阿拉伯世界最重要的城市,争夺阿拉伯世界领导权的国家,也无非这个4个国家:伊拉克、埃及、叙利亚、沙特阿拉伯。

        漏了耶路撒冷啊……而且长期负有对圣城耶路撒冷责任的约旦国王也很重要啊,至少不比叙利亚重要性差,而且在广大逊尼派阿拉伯人眼里,根红苗正的哈希姆王朝比跟异端差不多的阿拉维派阿萨德父子父子不知道正统和有号召力多少倍,叙利亚应该是从来没有过争夺阿拉伯世界领导权的可能吧?

        关键词(Tags): #约旦 叙利亚
      • 家园 试译

        Would it be acceptable for a man like you to respond to people who have suffered an unrequited injury as you have responded about me?

        有你这样对一个无故受到伤害的人说话的吗?

        或者直译为,向你说我一样回应一个无故受到伤害的人难道是可以接受的吗?

        通宝推:赫克托尔,
      • 家园 唉,库特卜之流不是说革命者最为道德吗?

        韦立德的爹—欧格伯是老牌反革命分子,不仅唾骂穆圣,还以敌人的身份参加了穆斯林的第一次圣战—伯德尔战役(Battle of Badr)。结果却很杯具,欧格伯战败被俘,穆圣下令将其处死。韦立德虽是反革命子弟,却有一层很好的裙带关系。奥斯曼的母亲乌耳娃(Urwa bint Kariz),在奥斯曼的父亲阿凡(‘Affan)死后,改嫁给欧格伯,生下一儿一女,儿子就是这位新任库法总督韦立德。

        韦立德作为反革命份子,靠裙带关系混入革命内部

        支持反对者的人也有词:“真主的经典要求他这样做,也召唤他们全盘检查韦立德的所作所为(The Book [of God] compelled him [to do this], and it called upon them to examine [al-Walīd's doings] thoroughly)”把无故查抄韦立德家,美化成真主的旨意。

        面对如此难以忍受的责难和攻击,韦立德忍了,饶恕了反对派,也没向奥斯曼汇报。从奥斯曼之死往前推,能看出曾经和睦的穆斯林社团的内讧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暴力、血腥,无故强闯总督官邸虽然只是一小步,却也开创了恶劣的先例,此后愈演愈烈,直到造反派公然围攻、杀死最高国家领导人。

        然后坚定的革命者将其定性为反革命和叛徒

        韦立德做了5年库法总督。在军事上,继承了历任库法总督的扩张政策,不断从老巢哲齐赖地区北上进攻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Adharbayjān),取得辉煌的胜利,后来有人回忆说:“在韦立德的任期和历次战役中,他所向无敌,攻无不克(If you could only go back to the time of al-Walīd's campaigns and governorship ! If he mounted a campaign against such-and-such [a place], he neither fell short [of his goal])”。在管理上,韦立德是库法建城以来最受爱戴的总督,他非常亲民,做事不背人,住宅上不装大门(there was no door on his residence)。显示自己开诚布公、毫无秘密,百姓可以随时造访他。

        结果反倒是反革命的最为道德,革命的最不道德。

        这是什么革命?笑话革命?这一出革命悲剧实在让我深刻理解了鲁迅先生的话,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革命,革革命,革革革命,革革革革命,革革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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