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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奥斯曼之死 -- 赫克托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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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5 奥斯曼新政-2

继任韦立德做奥斯曼朝第3任库法总督的,还是倭马亚家族成员、奥斯曼的亲戚—赛义德-本-阿绥(Sa`īd b. al-`s),论血缘是奥斯曼的侄子或外甥(nephew)。赛义德自幼成了孤儿,奥斯曼指定穆阿维叶将其抚养长大,因此赛义德、奥斯曼、穆阿维叶三人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

有一天,奥斯曼和一帮亲信外出,遇到一个老太婆和她的三个年轻女儿。老太婆说我们家的所有男人都已经死绝,我们作为女人孤苦无依(Our menfolk have perished, and if the men have perished, the women are lost),请哈里发为我的3个女儿们找婆家。奥斯曼让赛义德、赛义德的前任韦立德、奥斯曼的铁杆支持者阿卜杜拉赫曼各娶了一个女孩。

这桩联姻不仅说明了奥斯曼、赛义德、韦立德和阿卜杜拉赫曼的特殊关系,更能看出连年的扩张战争,不仅给阿拉伯征服者带来数不清的财富和荣耀,也给普通百姓造成巨大灾难乃至贫富分化,这些都加剧了穆斯林社团内部的矛盾。

韦立德被召到麦地那,因酗酒罪名而下课之后,奥斯曼任命赛义德为下任库法总督,赛义德与先于韦立德来麦地那指控韦立德酗酒的人一同回库法。赛义德与韦立德的关系过于密切,那些推翻韦立德的人自然不会喜欢他,因此赛义德与他们同行的一路上都感受到巨大压力。

到了库法,作为当地的军政教三位一体的最高领导人,他登上讲坛(pulpit)发表呼图白或就职演说,首先他例行的歌颂了一番真主,接着转入正题,他说:“本来我不想来就任,但我受命而来,无法逃避责任(have been sent to you though I did not want to come. But, having been given an order, I found no way to evade carrying it out)。现在纷争与不和已经露出了鼻子和眼睛,我要么揍(纷争的)脸,把它压制住,要么它战胜我(Truly dissension (fitnah) has raised its snout and eyes, and by God I shall strike it in the face until I suppress it or it defeats me)。”

经过一番调查研究,赛义德忧心忡忡的给奥斯曼写了一封信,描述库法的紧张局势,内容非常重要,是研究早期哈里发国内政最重要的文字,也许没有之一,笔者全文抄录如下:

The affairs of the Kūfans are in turmoil.The nobles among them, the men of distinguished(卓越的; 著名的) family (buyutat), and the veterans of the early campaigns (ahl al-sabiqah wa'l-qudmah) have been overwhelmed(压倒), and the dominant element in these lands are recent immigrants and bedouin who have attached themselves [to the regular forces. It has gotten] to the point that one does not see a man of noble lineage or experience among the settlers or youth (of this place).

这番话集中体现了新老移民、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紧张关系,俨然是阿拉伯版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早入教、早参加征服战争的精英,获得了至高的政治经济社会地位,堵塞了后来者和新移民的上升通道。而这些后进、新移民往往是年轻人,他们精力充沛,活跃好动,成了颠覆现政权特别是奥斯曼的主力军。

奥斯曼回信说:“在真主赐予我们征服的土地上,我们应该倾向于参加过征服战争的老战士老移民。除非老移民认定现在的义务是负担或无法完成,而且新移民能奋发努力承担义务,否则新移民必须从属于老移民。(Among those to whom God granted the conquest of these lands, give preference to the veterans of the early campaigns. Then let those who settled here because of (those newcomers) be subordinate to them, unless the latter regard [their] obligations as a burden and fail to perform them, while (the newcomers) do strive to carry out their duties)”

赛义德得到最高指示,召集老移民老战士们谈心,诚恳的指出“你们是你们身后人的脸面,你们相当于人的脸面,而新移民是躯体,你们把你的需要告诉我,我尽量满足你们。”

从奥斯曼与韦立德、赛义德的互动来看,奥斯曼的执政思想发生了180度大转弯,由上任之初的拉拢新移民和后进,变成依赖老精英,为此不惜牺牲新移民的利益,以至于库法等穆斯林重镇的反奥斯曼谣言满天飞,如同一堆干柴,星星之火就可以燎原。

鉴于形势越发急迫,奥斯曼必须立即采取行动,他用礼拜的机会,召集麦地那人提出,麦地那的居民可以将在阿拉伯半岛本土的土地,置换被征服地区的土地。对奥斯曼的提议,响应最积极的是6常委之一泰勒哈-伊本-欧拜杜拉(Talhah b. `Ubaydallāh, c595—c656)。泰勒哈与阿布伯克尔同出一个祖父,是堂兄弟,他俩都是古莱氏人的远支。泰勒哈娶了阿布伯克尔的一个女儿,阿布伯克尔的女儿很多,最著名的当属穆圣最宠爱的妻子—信士的母亲阿以莎,还有一个女儿嫁给另一位常委、埃及方面军政委左拜尔,所以泰勒哈与穆圣、左拜尔是连襟。

泰勒哈还是穆圣十大以天堂相许的弟子之一,虽然没有特别令人瞩目的表现,凭着资历依然进入了决策层。与奥斯曼相似,泰勒哈是老党员中的大富翁,在阿拉伯半岛西部的汉志(Hejaz, 也叫希贾兹)拥有大片土地。穆圣崛起之前,阿拉伯半岛西北部有一些犹太人聚居区,628年,慑于穆斯林社团的压力,麦地那北部海巴尔(Khaybar)的犹太人投降并且交了贡品,做了穆斯林治下的顺民。欧麦尔对犹太人的政策做了重大调整:阿拉伯半岛上只准许伊斯兰教存在。他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顾早期签订的各种条约。回历14—15年(公元635—636年),欧麦尔驱逐了海巴尔等地(Khaybar)的犹太人和其他的外教人,他们逃到杰里科(Jerico, 《圣经》中的耶利哥)。海巴尔等异教徒的土地被分给泰勒哈等生活在麦地那的老党员,麦地那人都成了受益者。

泰勒哈代表拥有海巴尔绿洲土地的麦地那人,将海巴尔的土地,置换哈里发国在伊拉克的国有土地。这些被置换的土地,根据欧麦尔的分配,赋税收入归参加了嘎底西叶等战役却又继续定居在麦地那的人分配。理论上说,泰勒哈为代表的老贵族老战士的私有土地,换来国有土地,而他们原有的土地又成了国有,似乎国家和个人都没吃亏。但这只是理论而已,如果泰勒哈等人没占到便宜,他们也不会去置换。

从泰勒哈等老人的角度说,换地交易让他们赚了,半岛上的贫瘠土地,换成了伊拉克两河平原的沃土,他们当然大大的满意,对奥斯曼的好感增加,理论上说他们会成为奥斯曼的坚定支持者。从奥斯曼角度说,除了获得老贵族老战士等精英阶层的支持,首都麦地那周围的私人土地成为国有,他和他的政权对远方新征服土地的依赖大大降低,有利于获得稳定的中央财政收入。此举的弊端也显而易见,精英阶层固然高兴,却也未必感激奥斯曼;相反,平民阶层或新移民对此举大大不满,在他们看来,所谓换地,无非是国有土地私有化。泰勒哈等人原来就有大片土地,坏地换好地,越换越富裕,新移民以穷人、贝都因人为多,在半岛老家没有土地,自然没有土地可换。库法、巴士拉等地的居民,看到国有土地变成私有,除了一肚子不满,还会想当然的认为其中有猫腻,老贵族占了大便宜。另一方面,远方土地私有化,固然让奥斯曼控制了首都周围的土地,也使得获得外地产业的麦地那的贵族离心力增加。

换地新政的结果是,新移民一无所获,看着老贵族受益,心理极不平衡,恨奥斯曼入骨,必杀奥斯曼而后快。老贵族老战士代表的精英阶层固然受益,却不真正支持奥斯曼,最多只是同情和感激,后来平民和新移民为主的乱党围攻奥斯曼时,阿里、左拜尔、泰勒哈都派出儿子保卫奥斯曼,却又不完全投入。合着奥斯曼两头不讨好,《塔巴里史》用一句话总结:As a result, evil prevailed

回历33年(653/654),奥斯曼的头号支持者阿卜杜拉赫曼去世的一年后,库法总督赛义德召集老精英、新移民开联席恳谈会。一个叫胡巴士(Hubaysh)的人,显然是个老精英,突然冒出一句:“泰勒哈好慷慨啊!(How generous is Talhah b. `Ubaydallāh)”。赛义德不以为然的说:“一个拥有al-Nashastaj(泰勒哈置换来的伊拉克土地)的沃土的人,理应慷慨疏财,如果我有那些土地,会让你们过上舒适的生活。” 胡巴士的儿子是个年轻人,对赛义德说:“真主作证,但愿你拥有al-Miltat之地”。这里所说的al-Miltat,是库法附近幼发拉底畔的沃土,在萨珊帝国时代是萨珊皇室土地,肯定是库法乃至伊拉克最肥沃的土地。

在场的其他几个人,显然是新移民,当场就怒了,对胡巴士的儿子说:“愿真主封住你的臭嘴,真主作证,我们记住你了!”胡巴士赶紧为儿子圆场:“大家别吵了,他只是个孩子。”新移民说“你儿子想把伊拉克的沃土据为己有。”胡巴士父子和新移民越吵越凶,直到发生肢体冲突,在场的总督大人赛义德完全无法制止,只能祈求他们停手,新移民们仗着人多势众完全不理睬他,将胡巴士父子一通海扁,直到把他俩打晕。

胡巴士父子来自阿萨德部落(Banu Asad),阿萨德(Asad)意为狮子,统治叙利亚的阿萨德父子就是老小狮子。听说胡巴士父子挨揍,身经百战的阿萨德部老战士闻风而动,将赛义德的总督官邸团团围住,一场流血似乎不可避免。虽然赛义德亲老精英们,但是他无论如何不能让双方在堂堂总督官邸发生血案,亲自出门向阿萨德部的武士们求情。看在总督的面子上,阿萨德人才退去。

胡巴士父子清醒过来,不但不领赛义德的情,反而指责他不公正,搞得赛义德里外不是人,只能把皮球踢给奥斯曼,请哈里发决断。奥斯曼回信给赛义德,让他把闹事的新移民流放到叙利亚,由强悍的穆阿维叶管教。赛义德照做无误,此次被放逐的库法人有几十个。奥斯曼特意写信告诉穆阿维叶:“这些被流放的库法人是天生的叛乱者,必须对他们严加管束,把他们看住(The Kūfans have expelled and sent to you certain innately rebellious individuals. Therefore hasten them along and keep close watch on them)。”

欲知穆阿维叶如何处置这帮准乱党,请看下一节《穆阿维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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