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家 族 轶 事 ： 之九 -- 老光

老光:【原创】：家 族 轶 事 （八）

对于勤劳了一世的厶爷爷来说，一双眼睛看不见了，比割他身上的肉还要痛呵。进不得菜园下不得地，拿不得锄头赶不得鸡，天天坐在屋里头吃闲饭，浑身的骨头都会坐散架哦。时间一长，坐不住哇。于是，就想方设法，摸索着学打草鞋。

那时候，一双草鞋卖得几分钱，抵得上两个鸡蛋的收入。

幺爷爷一天到晚，两手不停地编草鞋，从早上直打到半夜时分。一天下来，也打得好几双草鞋么。一想起今儿个又编了几双草鞋，又挣来几毛钱，到底是没有吃白食哦，心里便有股子成就感，自然的，也就舒坦了好多耶！

厶奶奶看见他晚上摸摸索索，进来进去，搞事不方便，要给他点盏小油灯。你猜他怎么说哟：反正我是双目失了明的，瞎子一筒，一筒瞎子，点不点盏灯，都是一回事嘛，又何必要糟塌那一点点灯油呢？

　　 厶奶奶的为人，更为吝悭。

至今我还记得，有一回，正是木塘坪原野上油菜花儿盛开，开得黄爽爽，大地一片金黄的时节，也是俺一家人回到老屋，祭祖挂山的日子里。

　　 吃过晚饭，我们一家子就要返程了。父亲转到老屋的后面，看见屋后的一园桂竹，长得通杆笔直，粗粗壮壮，一根根的，郁郁葱葱，有心要砍它两根竹篙，背回去好晾衣服用。便跑进厨房内，拖了把砍刀，拱进屋后的竹林里挥刀便砍。

厶奶奶听见屋后砍得竹子逢逢直响，连忙歪（读三声）起小脚脚往后头赶，一边急急地歪，一边忙不迭地大声喊道：砍不得哟！砍不得哟！这江儿（刚才）正是发笋子的时候呢，你这一砍，就会把刚刚发出来的笋子气死的呢！

俺娘听见幺奶奶这话后，打心眼里不痛快哟，赶忙从怀里把我放下地，三脚并做两步，跑到屋后头，一把把父亲拖哈出来，表示坚决不要什么竹篙子。

　　 回家的路上，父亲和母亲俩个沿路吵个不停。

我妈说：一年到头，我们也就是挂山祭祖回来得一次。每次回来，都是大包小包，两手不空。砍她两根竹子，就像是挖了她身上的两根肋骨似的，那样子的小气，舍不得！比剜她的心还要痛，搞得大惊小怪的。从今往后，我是再也不到她家里来了！

从那以后，我娘再也没迈过厶奶奶家的门坎。

　　 厶爷爷和厶奶奶，俩个人都喜欢攒钱。身上有个七八分钱，便要凑足一角，凑得七八角哒，便要攒成一元。等到攒足够能买一块地的钱后，那是决不会把钱存入银行里头的。

抗战以后的通货膨胀，把他们整怕了，他们只知道，票子水哒不作用，成了张纸，即便拿来揩屁股，也不作用喔！光刷刷的，不软和，扎屁眼呢！

攒起钱置田买地，一辈子不会水的。田呀，地呀，抢不走，偷不去，留起田地是为子孙积福添财。所以，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只晓得做，只晓得攒，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其结果是他们根本没有料到的。

　　 解放以后，搞土地改革，是以田地多少，划分阶级成份的。像厶爷爷这些有田有地的人家，理所当然地，是土改对象，按土地计算，成份自然划得高。

划成份的时候，全家有四个人，被划成富农分子。这就真的是：瞎得嗯娘（姆妈）被狗日了一卵——讲不出的一肚子苦啊！

　　 厶爷爷，厶奶奶俩个，辛辛苦苦做了一辈子，有几个钱就收藏到罐罐里，攒足数了，买田置地。根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攒下的几个钱，跟自己买了顶“帽子”哐在了自己头上，自已戴到死，又传给了子孙后代，几代人都跟着吃了大亏啊。

这真就是像算命先生所说的：朝攒暮攒，攒钱买伞，狂风一吹，剩了个光杆杆！

他就不晓得呵呵，当年有眼光的，比较开明的士绅，早就看出了日后的形势发展趋势。我们当地有人在外边观到了形势，给家里人写信，告戒家人：一块钱一斤的肉，你们放肆买回来吃，一元钱一亩的地，送给你都莫要呢！

　　 当年，我父亲常常提起这事。

他说：厶嗲嗲这一辈子呀，真的是不值得啊！破衣烂衫都没得几件，人家过年大鱼大肉，他过年打豆腐，剩下的豆渣都舍不得给猪吃，还一锅锅熬起待我们。

他这个富农当得是真冤枉呢。攒的几个钱都是从自己嘴巴里头抠出来的哟！不打想攒起了钱，给自已置了顶“帽子”啊！

　　 父亲一边讲，一边又暗自庆幸，心底里的得意，往往在不经意中流露出来：“还好哟！俺屋里的田啦，地啦，喜得（幸好）被您爷爷，奶奶抽光哒，糟完哒。不然的话，留到而今，只怕也是一顶“帽子”扣在脑壳上，起不脱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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