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翻译原创】美国特种部队“红翼行动”战记:孤独的幸存者 -- 李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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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翻译原创】美国特种部队“红翼行动”战记:孤独的幸存者9

      现在我听见墨菲在喊我。我抓起我的枪,俯身翻过一块岩石,朝他和艾克斯跑去。他们两人则一刻不停地向四十码开外岩石中塔利班的一处工事射击,压制它的火力。

      我冲上山脊,差点撞到一棵树上,结果从坡上滑了下去。坡不是很陡,但我恰好跌进了河里。这让我非常生气,因为我的靴子湿了,而我真的很讨厌靴子湿漉漉的感觉。

      我最后追上了他们两人。艾克斯没有弹药了,我递给他一个新的弹夹。迈克问丹尼在哪儿,我不得不告诉他丹尼死了。他和艾克斯都惊呆了。尽管迈克不说,我知道他希望去找回遗体。但我们两个都知道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理由这样做。我们没有地方安放牺牲队友的遗体,也不可能带着一具遗体继续作战。

      丹尼死了。奇怪的是,我是第一个振作起来的人。我突然说道:“我告诉你吧。我们必须冲下这座该死的山,不然我们就都得死。”

      就好像要帮我们下决心一样,塔利班又一次逼近了,试图全面包围我们。而且包围圈就要形成了。现在从我们下方传来了枪声。我们能看到塔利班分子还在涌过来,我试着数一下他们的人数,过去大约一个小时里我一直在这么做。

      我估计现在大概只有五十到六十个了,但他们的火力依然很猛。火箭弹不断在我们附近爆炸,掀起一道道烟柱,碎石四处飞舞。敌人对我们倾泻的火力一刻也没有停息过。

      我们三个人再次伏身躲在岩石后面,山下一英里半处的村庄清晰可见,那仍然是我们的目标。

      我再一次提醒迈克:“如果我们能冲到村庄里找到掩蔽的话,我们就能把他们全干掉。”

      我知道我们的情况不太妙。但我们仍然是海豹突击队员,这一点永远改变不了。我们依然充满自信,而且绝不会投降。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就是用匕首对长枪也要跟他们拼到底。

      “去他妈的投降”,迈克说。他不必对艾克斯或我解释什么。投降将是我们全体的耻辱,就像是在粉碎机操场敲钟宣布放弃,然后把自己的头盔放在指挥官办公室门外摆成一条直线一样。如果一个人能够经历千辛万苦,最后来到阿富汗荒无人烟的群山之中,那么他就绝不会想到放弃。

      还记得美国海军海豹突击队的信条:“我永不退出……我的国家希望我在身体和精神上比敌人更为强悍。如果被打倒,我会重新站起来,决不认输。我会竭尽全力保护我的队友……绝不退出战斗。”

      多年以来,这些词句成为许多勇士的精神支柱。它们已经烙在了每一个海豹队员的灵魂上。我们所有人都时刻牢记着这些词句。

      在一片枪炮声中,迈克突然说道,“记住,弟兄们,我们绝不退出战斗。”

      我点了点头。“离平地只有大概一千码了。如果我们能冲到那儿,我们就有机会。”

      麻烦在于我们冲不到那里,至少不能直冲过去。因为我们又一次被火力压制住了。我们现在进退两难:唯一的逃生之路在山下,但唯一可行的防守策略却是攀登上山。我们站起身,一面躲避四处横飞的跳弹,一面从左翼向山上退去。

      我们试图以我们的方式进行战斗。不过虽然我们还能行动,但每个人都已经负了重伤。我带头在乱石间朝山上冲,同时猛烈射击,撂倒所有我看到的塔利班分子。但是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对我们猛烈发射俄制火箭弹,从他们的右翼直射我们的左翼。

      大地在颤抖。剩下的寥寥无几的几棵树在气浪中来回摇晃。爆炸声震耳欲聋。就连峡谷两侧的山峰似乎也在晃动。溪流中的水溅得岸上到处都是。塔利班疯狂地想要消灭我们。我们趴在地上,拼命把身体朝岩石的缝隙里挤,低头躲避横飞的碎片、石块和弹片。他们的狂轰滥炸这次也没能伤害到我们。等烟尘散去后,他们又开始射击了。

      我抬头已经可以看到山上的林木线了。距离虽不短,但比山下的村庄要近。塔利班清楚我们的目的,当我们试着前突的时候,他们凭借优势火力把我们赶了回来。

      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但就是冲不过去。他们又一次把我们打了回来。我们又向山下撤退,沿着来路转了一个可怜的大圈。不过这次我们又找到了一个有利地点,一个理想的防御位置,它两侧都有巨石,提供了良好的掩蔽。我们再一次陷入苦战,猛烈射击,把他们赶回去,这次我们总算朝村庄的方向前进了一段距离。

      他们从下方冲上来,朝着我们嚎叫、呼喊,战斗几乎变成了肉搏。我们一面也冲他们大吼,一面不停地射击。但他们的人数还是太多了,一会儿工夫他们就占据了更为有利的地形,一颗子弹射穿了迈克的前胸。

      迈克过来问我能不能再给他一个弹夹。这时我看到艾克斯踉踉跄跄地朝我走来,他的头顶被整个掀开了,鲜血从那个恐怖的伤口顺着脸颊汩汩地朝下流淌。

      “他们打中我了,兄弟”,他说道,“那些混蛋打中我了。你能帮帮我吗,马库斯?”我能说什么?我又能做什么?除了拼命打退敌人,我帮不上任何忙。但艾克斯挡住了我的射界。

      我帮艾克斯在一块岩石后隐蔽好。随后我转身看着迈克,这次他显然也受了重伤。“你能动吗,兄弟?”我问他。

      他伸手到口袋里摸出他的手机,我们一直不敢用这个手机,因为它可能会暴露我们的位置。随后迈克离开掩蔽朝开阔地走去,一直走到差不多中央位置才停下来,四周都是炮火。他在一块小石头上坐下来,开始拨总部的号码。

      我能听见他说,“我的人正在受到猛攻……我们要被撕碎了。我的人就要完了……我们需要支援。”

      这时候一颗子弹正中迈克的背部。血一下从他的胸前喷了出来。他的身体向前一倾,手机和步枪都掉在了地上。但他撑着地,抓住手机和步枪,又一次坐直身体,并把手机再次放在耳边。

      我听见他说,“收到,长官。谢谢。”随后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回到我们战斗最艰苦的位置,也就是我们左翼的防守位置,再次开始向敌人射击。

      如果基地能够在我们被压垮前及时派来增援,那个打给基地的绝望的电话就能够挽救我们的生命。这也是迈克给塔利班的一种打击。

      只有我知道迈克刚刚做了什么。他明白我们只有一个机会,那就是请求增援。他也知道只有一个地方才能打通手机:在开阔地上,远离岩壁的遮挡和保护。

      他完全明白这样做的风险,也很清楚这个电话可能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但迈克尔派崔克墨菲,墨林的儿子,美丽的希瑟的未婚夫,勇敢地走入了烈火风暴之中。

      他的目的很明确:进行最后一次英勇的尝试,以挽救两名队友的生命。他打通了电话,报告了我们的大概位置、敌人的实力和局势的严重性。当敌人击中他的时候,我想他已经负了致命伤,但他依然继续报告。

      收到,长官。谢谢你。即使我活到一百岁,这些话语也不会从我的记忆中消逝。我怎么可能忘记呢?换了是你,你会忘记吗?作为一名军官,他战斗到最后一刻,而且牺牲前的最后行动还在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幸存下属的生命,还有比他更伟大的海豹小队指挥官吗?

      我怀疑是否还有比迈克更优秀的军人,他在猛烈的火力下保持清醒的头脑,一刻不停地思考,即便局势已经几乎不可挽回仍然无畏地下达命令,最后还做出那样的英雄行为。那不是故作姿态,而是至勇的举动。迈克上尉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是一位非常非常伟大的海豹突击队军官。即便为他建一座同帝国大厦一样高的纪念碑,在我看来依然不够高。

      迈克还活着,并继续坚持固守左翼。我守在右翼。我们两人都小心而准确地射击。我仍然试图占据略微高一点的阵地。但是塔利班残余的部队决心绝不让我达到目的,每一次哪怕我试图前进几码,爬高几英尺,都会被他们赶回来。迈克也试图向上攀登,并爬到了我上面的一片岩层。那个位置易攻难守。我知道这肯定就是迈克最后的阵地了。

      就在这时,艾克斯摇摇晃晃地从我身边走过,艰难地躲在岩石的掩蔽之下。此时我看到了他的伤口,他头的右半边几乎被打飞了。我大喊,“艾克斯,艾克斯。快,好兄弟。在那儿卧倒,在那儿卧倒。”

      我指着乱石中的一个位置,我们也许能够在那里找到掩蔽。艾克斯努力想举起手,示意他听见了我的话。但他做不到。他还在弓着腰蹒跚地朝前走。他已经丢掉了步枪,只握着手枪,但我知道他已经没法握枪、瞄准、射击了。没有人头部受了那样的重创之后还能活下来,但至少他还在寻找掩蔽。我知道艾克斯就要死了。

      迈克还在射击。突然,我听到他尖声叫我的名字,那是一种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救救我,马库斯!请救救我!”他是我世界上最好的朋友,但他的位置在我上方大约三十码的地方,我爬不到那里去。我根本移动不了,如果我离开我隐蔽的地方两码远,他们就会把我打成筛子。

      不管怎样,我还是在岩石缝里穿来穿去,努力为他提供掩护火力,好打退这些混蛋,让他能喘口气,能等着我想办法活着赶到他身边。

      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尖声喊叫,呼喊我的名字,哀求我去救他。但除了跟他一起死,我什么也做不了。即便那时,尽管我只剩下几个弹夹了,我仍然相信我能够压制住这些戴头巾的混蛋,想办法救出他和艾克斯。我只想结束迈克的痛苦,好让他不再尖叫。

      但每隔几秒钟,他就会喊我的名字。而每一次听到他的喊声,我都心如刀绞。泪水再一次从我的双眼夺眶而出。我愿意为迈克做任何事情,我愿意为他牺牲我的生命。但是即便我死在这里的乱石之间也救不了他。如果我要救他,自己就必须活下去。

      就在此时,迈克的尖叫停止了。其后的几秒钟一片死寂,好像就连这些塔利班武装分子也知道迈克已经死了。我朝前挪动了一点,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四个人冲下来,朝着他倒地的身躯连射数弹。

      对所有人来说,尖叫声已经停止了,但对我不是这样。每个晚上,我仍然能听到迈克的尖叫。那比其它一切、甚至比丹尼的死还要刻骨铭心。有几个星期我想我可能是疯了,因为我完全无法摆脱那尖叫。有一两次,我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能听到尖叫声,我用手捂住耳朵,把身体紧紧地顶在墙上。

      我一直认为只有其他普通人才会有这种心理问题,海军海豹突击队员是不会有的。我现在体会到它们的可怕了。我不知道我在夜晚能否再度安睡。

      丹尼死了。现在迈克也死了。艾克斯就要死了。我们还有两个人,也只剩下两个人了。我决心下到艾克斯的藏身处,跟他死在一起。我知道几乎没有可能脱身了。还有大约五十名敌人,他们现在唯一的猎杀目标就是我。

    • 家园 【翻译原创】美国特种部队“红翼行动”战记:孤独的幸存者8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中弹了,子弹正打在颈根部。看着丹尼倒下去,我的心一下子乱了。这个英俊的家伙,佩茜的丈夫,我四年的朋友,在我们撤退时他一直断后,直到自己倒下的前一刻还在掩护我们。

      现在他躺在地上,鲜血从身上的五处伤口喷涌而出。我是一名该死的海豹突击队卫生员。虽然如果我过去救他,很可能我们两个人都被干掉,但我还是丢下步枪,翻过岩石,穿过开阔地向他冲去。算了,算了,这不是什么英雄壮举。我当时哭得简直像个孩子。

      丹尼浑身是血,但还有意识,脸朝下趴在地上还想举枪对敌人开火。我一面告诉他放松一面帮他翻过身。“来,丹,没事的。”

      他点点头,我知道他说不出话来,而且很可能再也不能开口了。我清楚地记得,他不愿松开枪。我托着他的肩膀让他半坐起来,然后抓住他腋下的衣服把他朝后面的掩蔽物拖去。你能相信吗,在我拖着他走的时候,这个铁汉差不多是躺在地上,但他还在朝敌人射击。

      我们走了大概八码,我一直担心的情况突然发生了。这时候我两手拖着丹尼倒退着走,几乎全无还手之力,一名塔利班战士突然从我们右上方的乱石中冒了出来,狞笑着把AK-47指向我的脑袋。

      我们两个发现他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开火了。我只是瞪着他,飞快地祷告了一句。就在这时候,艾克斯将两颗子弹射进了他的眉心,立刻击毙了他。火箭弹还在不停地飞过来,我没有时间向艾克斯道谢,只是一直把丹尼拽到安全地点。与此同时,丹尼就像艾克斯一样,一直在射击。

      我把丹尼拖到一块岩石后,离迈克只有几码远。枪声和稀疏的火箭弹爆炸声从各个方向传来,清楚地告诉我们敌人已经基本上完成了今天对我们的第四次包围。丹尼还活着,仍然想坚持战斗,迈克现在同艾克斯并肩战斗,他们重创了敌人。

      我仍然认为我们有机会突围,但唯一的方案还是要向山下的那个村庄撤退,回到平地上去。自从战斗打响,我们一直试图向山上冲击,而用我们指挥官的话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

      我大喊道:“艾克斯,走!”他刚刚喊了一声“收到!”,一颗子弹就打中了他的胸膛。我看着他的步枪从手中滑落。接着,他从自己一直倚着的那块岩石向前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我完全惊呆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马修艾里克森,家里的顶梁柱,摩根最好的朋友,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我开始失去理智,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我当时心想艾克斯马上就要死了,我只能在艾克斯摔倒的地方看到一滩血迹。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

      但接着艾克斯伸手抓起步枪站了起来。鲜血从他的胸口直喷出来,但他端起枪,取出一个弹夹装上,又开始射击了。他还是背靠着那块岩石,在同样的位置上战斗。他还是那么稳若磐石,弹无虚发,一双明亮的蓝眼睛还在机警地扫视着战场。

      艾克斯的举动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行为。还有丹尼。还有迈克,战斗刚刚开始他腹部就中了一弹,但他一直坚持指挥。

      现在墨菲正在计划一条攀下悬崖的道路。选好道路后,他叫艾克斯跟着他一起下去。塔利班开始追击,子弹从我们身旁嗖嗖飞过。迈克和艾克斯在前方大约七十五码的地方,我拖着丹尼,丹尼则竭尽全力减轻我的负担,还努力掩护我们。

      “没事,丹尼”,我反复说道,“我们只要跟上他们就行了。会没事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颗子弹正中他的前额。我听到他中弹的声音,转身去帮他,他头上伤口迸出的血溅得我们两人满身都是。我大喊他的名字。但太晚了。他不用再与剧痛搏斗了,再也听不见我的声音了。丹尼迪耶茨在我的怀里牺牲了。我不知道心碎的速度有多快,但那一刻,我的心碎了。

      密集的枪声仍在继续。我拖着丹尼在开阔地上前行了大约五英尺,随后我对他说了再见。我把他的身体放在地上,我必须离开他,要不然就得跟他一起死在那里。但我确信一点。我依然有我的步枪,我并不孤单。丹尼也不孤单,他是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我把他留给了上帝。

      现在我必须去帮助我的小队。这是我一生中作出的最艰难的决定。

      今天回忆起这件事我还会做噩梦,梦中丹尼仍然在对我说话,到处都是血,我必须离开,但又不知是为了什么。惊醒时,我眼中总是含着泪。这个梦一直困扰着我,它永远不会消逝。

    • 家园 【翻译原创】美国特种部队“红翼行动”战记:孤独的幸存者7

      我们试着给他们以迎头痛击,集中攻击他们兵力最强的位置,迫使他们不断向一线投入部队。在这片崇山峻岭之间,我这三位兄弟在战斗中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尽管我们已经几乎被敌人完全包围,但我们的弹药还很充足,依然坚信最终能够打退敌人的进攻。

      但这时候丹尼再一次中弹了,子弹打穿了他的脖子。他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身体也瘫倒了。我蹲下身抓住他,把他拖到岩石后面,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想告诉我他没事。

      丹尼此刻血如泉涌,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但他不愿意放弃,倚着一块岩石向塔利班继续射击,并对我示意他可能需要一个新的弹夹。那一刻,我强忍着泪水,无助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我从未见过如此勇敢的举动。这是一个多么英勇的战士,一个多么难得的朋友。

      这时墨菲冲我喊道:“唯一的出路就是下山,兄弟。”我则高声答道:“收到,长官。”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个村子。没错,我们只有在那里才有机会活下去。如果我们能够占领其中一栋房子坚守,他们就很难把我们赶出来。我们有四名海豹突击队员,只要找到坚固的掩体,通常都会取得胜利,那时候我们只需要把塔利班引下去就行了。但除非局势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发生戏剧性变化,否则我们很可能无法撤到那个村子里。

      第八章 墨菲山岭之战

      大地在颤抖。残存的几棵树木在摇晃。枪炮声震耳欲聋……塔利班发动了一波猛烈的攻势,想把我们干掉。我们卧倒在地……躲开满天飞舞的碎片、石块和弹片。

      迈克墨菲上尉大声吼叫着,他已经是第三次在战斗中这样下达命令了。一样的山。一样的命令。“撤退!艾克斯和马库斯先撤!”

      他的意思还是要跳下去! 我们对此都已经习惯了。我和艾克斯向陡崖猛冲过去,墨菲和丹尼则隐蔽在乱石间吸引敌人的火力,掩护我们撤退。我不知道丹尼受了这么多伤之后还能不能动了。

      陡崖边上横着一根树干,大概是雨水冲刷的缘故,树干下的地面下陷,形成一个空洞。艾克斯在行动时思维非常敏捷,他直冲着那个空洞飞奔过去,因为这样在他跳下陡崖时树干就可以掩护他。

      身材瘦削的艾克斯像一根标枪一样滑进空洞,从树干下钻了过去。我则像一头得克萨斯蛮牛一样冲进空洞,一下子卡在了树干下面,进退不得。该死。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现在塔利班发现我了。他们只能看见我一个,随后我听见周围一片子弹的尖啸声。一发子弹贴着我身体的右侧飞过,打在树干上,其余的打在地上,噗噗冒烟。我使出浑身的力气去举那根树干,但它纹丝不动。我无法动弹。

      我回头看,想知道迈克是不是看到了我的窘境,正准备来救我。这时我突然看到一发火箭弹拖着白烟飞了过来。火箭弹直接命中树干,就在我身边爆炸。我只能拼命转身,好背对炸点。我说不清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但火箭弹把那根该死的树干炸成了两截,气浪把我掀下了陡崖。

      艾克斯此时正在占领射击位置,我落地的位置离他不远,估计在他下面十五英尺左右。想想我刚刚像一颗人肉炮弹一样飞下了陡崖,我现在还能站起来真是挺幸运的。而且我的步枪就落在身边,简直像是被上帝亲手放在那里的。

      我伸手捡起枪,再一次倾听上帝的声音。但这时不再有任何声响,在这场以先知穆罕默德之名展开的混乱、血腥的战斗中,我的心灵出现了瞬间的宁静。

      我不知道上帝或者穆罕默德是否会同意我们这样相互残杀。对于穆罕默德,我知道的不多,但以一切神灵起誓,我认为我的上帝决不希望我战死。如果上帝对我的苦痛无动于衷,他决不会这样好好照顾我的枪,不是吗?我现在也想不明白那支枪怎么会跟我落到同一个地方。

      我已经用那支枪在三个不同的地点参加了三次战斗,其间它两次脱手,还被火箭弹炸得飞下山崖,落在山下大概九百英尺的地方,但它仍然落在我的手边。侥幸?信不信由你。但我对上帝的信仰是永远也不会动摇了。

      不管怎样,我捡起枪,退入乱石之中。敌人正在朝艾克斯猛烈射击。但他占据了有利位置,正不断地向左侧还击。他已经在左翼苦战了很长时间。虽然实际上只有四十分钟,但感觉好像过了十年一样,而我们还得坚持下去。

      迈克和丹尼也设法翻下山崖来到了这里。附近是一条小河,塔利班在那里的攻势不那么猛烈。不过我们的样子看起来都挺吓人的,尤其是丹尼,浑身是血。艾克斯情况还可以,但也多处负伤;迈克腹部伤口流出的鲜血把军服都浸透了,虽然伤势没有丹尼那么严重,但也不轻。

      我被火箭弹炸下山崖的时候本应该当场阵亡,但我唯一的一处新伤只是鼻梁骨折,那是在我半昏迷中跌到地下时摔断的。老实说,我的鼻子和背都疼得要命,装备上也沾满了血。不过我没像两名队友那样负严重的枪伤。

      艾克斯冷静地倚着一块岩石朝山上射击,让塔利班武装分子无法靠近。他真是一名优秀的战士,镇定自若,稳如磐石,几乎弹无虚发。我在他身边以同样的姿势射击。我们两个把他们打得很惨。一个家伙突然从我们头上不远的地方窜了出来,结果被我在大约三十码的距离上干掉了。

      但我们再次被围住了。仍然有八十几个疯子朝我们扑下来,敌人太多了。我猜他们伤亡惨重,因为迈克和我都估计开始时至少有一百四十名敌人参加了战斗。但是他们还是不停进攻,而我不知道丹尼还能撑多久。

      迈克跟我并肩战斗,他开玩笑地说,“伙计,这可真糟糕。”

      我转身对他说,“我们都得死在这儿——要是我们不当心点的话。”

      “我知道”,他答道。

      战斗在激烈地继续。敌人意志坚强,火力猛烈,我们则训练有素,射击更为准确,军事技能更加过硬。上百发子弹打在我们周围的乱石上,塔利班随后再次发射了火箭弹,把我们周围的一切都炸得七零八落。我们躲在乱石间,不停地开火,但是丹尼快不行了,我担心他就要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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