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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天国坠落——王莽的故事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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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天国坠落——王莽的故事

    第一章 帝国的衰亡——老刘家的败家子们

    第一节 外戚与皇权

      

    1.外戚是什么?

    外戚是什么?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看清帝王是什么。鲁迅先生曾经评论《红楼梦》说:“经学家看到易,道学家看到淫,才子看到缠绵,革命家看到排满,流言家看到宫闱秘事。”而皇帝也大致如此,纳粮服役的老农与打算造反的军阀对皇帝君王的认识显然不会相同,钻研宫廷御膳的特级厨师和探听宫闱秘事的三流文人显然也走不到一条道上。于是从宋徽宗身上可以看见天才艺术家和彻底的昏君的双重身影,从李后主那里能够嗅到风流大词人和懦弱之庸主的叠加气息。至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乃至于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当然不会是“只识弯弓射大雕”……说了这么多,可是让我们摘掉皇冠,扒掉龙袍再看看这几位爷们,不过也是平凡的俗人一个。他们的生活也是人的生活,他们的亲戚也是人的亲戚——所谓外戚其实就是帝王的亲戚,主要指的是帝王的母族和妻族亲戚成员。

      外戚中的“戚”这个字代表血缘上的亲属关系,在中国古代伦理观念中同姓的父系亲属与孩子是一家人,而异姓的母系亲属与孩子却得讲两家话了。纵使在夫妻之间也是如此,妻子一旦过门嫁入夫家便必须以夫家为自己的家族,相反丈夫娶妻之后却依然留在自己的家族当中,不会进入妻子娘家的家族。在严格的宗法制度控制下,古人对于在家庭团体以外的亲属加一个外字,以示与同宗亲属相区别。外戚里的“外”字正是这个意思,专是指不是一家的亲属。对于皇家而言父系的家族成员谓之宗室,母系的非家族亲属谓之外戚。

    从这种区别方法来看,似乎帝王之家对于血统极为看重,同族之间亲情特别浓厚。其实不然,对于帝王而言同姓的宗族往往是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他们一般都有着皇位继承权。在中国漫长的古代历史当中,没有任何一个朝代可以避免宗族之间阴谋夺权的事例。所以帝王对于同姓的宗族,尤其是自己的兄弟一般都是严加戒备时刻防范。纵使这样西汉王朝也难免“七国之乱”的悲剧发生,其实再向前看,在先秦时代的乱世中,那些彼此吞并的诸侯国中有宗族或联姻关系的不在少数,可是到实际利害和伦理观念相冲突的时候,被放弃的永远是虚无飘渺的所谓亲情。

    纵观中国历代王朝的君王,便可发现一个定律:昏庸者多,贤明者少。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皇室在优生优育方面出了大纰漏,以至于产下一代代弱智脑瘫的统治者来。而是因为帝位的继承人一出生便长在深宫之中,虽然有专职的教师教育,但教授的大多是狭义的古典经义教育以及所谓帝王之学、统御之术。现实社会中的平民百姓所受的却不仅是学校教育,还有生存环境人情冷暖给予的生活教育。这方面的知识那些深宫之中的龙子龙孙们是难以接触到的,普通的社会生活给常人带来的智商和情商之增益是皇室教育难以企及的部分。帝位继承人若是上品素质,在这种成长环境下能成为中人之才已属不易;如果其本来素质平庸的话,就不免为未来的昏君排行榜增添一颗新星了。

    一般来说,官宦贵族之家最盛产纨绔子弟,而一个国家中最大的纨绔子弟往往便是帝王本人。这些锦衣玉食的统治者们如果缺乏统治国家能力的话,只好向别人求助。那么向谁求助比较好呢?虽然历史上有无数的教训摆在那里,可是人的天性总是令自己以为血缘相近的人更可靠,在伦理上特别亲厚,比没有亲缘关系的外姓人士更值得信任,于是有钱的人开家店铺往往聘请亲戚来帮忙,有国的人治理朝政也喜欢特别任用自己的亲戚为重臣。这里又出现一个问题:聘请宗族兄弟做掌柜是要看人的,看对了人自然会买卖兴旺,看错了人不仅可能倒闭关门,甚至可能被侵占豪夺。对国家而言也是一样,有皇位继承权利的兄弟如果委以重任的话,往往形成尾大不掉之势。所以更保险的办法是重用外戚,因为这些人即是皇帝本人的亲戚又没有合法的皇位继承权,他们的兴衰荣辱全凭帝王本人的宠信喜好来决定,当然比同宗兄弟们看起来可靠得多。只可惜权臣忠诚与否并不取决于其血统,而在于个人意志、权利范畴、历史环境、政治斗争等诸多方面。如果帝王本人能力卓越的话,是可以驾驭群臣控制亲族外戚的,然而这只是极少数的特例。更多的时候是朝政被外戚把持,在汉帝国的历史上这一点尤为明显,外戚及其亲朋好友同乡部属等组成了盘根错节的外戚集团。西汉王朝的政治斗争充斥着一家家外戚集团之间的明争暗斗,最后外戚出身的王莽干脆篡位上台终结了西汉时代。到了东汉仍不能免除外戚专权这个痼疾,到后期更是添加了宦官把持朝政的祸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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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王莽的奋斗》出版了

      书名是书版社给改的,其实就是我贴在河里的《天国坠落——王莽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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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链图片需谨慎,可能会被源头改

    • 家园 【原创】第二章 第二节 1.王家的好少年

      第二节 王家的好少年

      1.王家的好少年

      汉成帝时兴起的王氏外戚集家族是一个处于权力顶峰的钟鸣鼎食之家,家族成员凭借皇太后王政君的地位突然间飞黄腾达,所以不可避免地犯了所有政治暴发户的通病:嚣张跋扈不知收敛。王氏外戚集团的成员基本上都能从汉帝国这一私产中分一杯羹,即使是八竿子打不着远房亲戚也能赶过来谋求个一官半职混碗饭吃。尤其是王政君的兄弟几乎全部封侯,尽享荣华富贵。这其中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王政君的异母弟弟王曼。王曼没能封侯倒不是因为王政君偏心,实在是他自己死得太早,王政君还没得势的时候王曼便已经去世,当然封侯的时候没他什么事了。

      王曼不仅自己死得早,连他的长子也死得早,于是家里留下了妻子和大儿媳两位寡妇还有一个未成年的幼子王莽。当王政君当上皇太后之时,王莽只有十三岁。幸亏王政君念及旧情,“太后怜弟曼蚤死,独不封,曼寡妇渠供养东宫,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常以为语”。虽然王莽母子衣食无忧,可比起王氏外戚集团的其他成员来自然寒酸了很多。当时王莽的同辈堂兄弟们都是侯爵和将军之后,生活锦衣玉食,家中姬妾成群,所以“乘时侈靡,以舆马声色佚游相高”。

      自幼丧父而“孤贫”的王莽是没有这个条件的,被王氏家族冷落的王莽母子相依为命之余,还要照顾寡嫂母子的生活,所以过着相当清寒的生活。家境拮据自然没法嚣张跋扈,所以王莽自幼便“折节为恭俭”。作为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王莽早在幼年便尝尽了生活的心酸,受过了贫寒的磨练,这让他与王氏家族的其他少年在思想上有本质的不同。王氏外戚集团的成员们对自己身处的世界是十分满意的,“五侯群弟,争为奢侈,赂遗珍宝,四面而至;后庭姬妾,各数十人,童奴以千百数,罗钟磬,舞郑女,作倡优,狗马驰逐,起土山渐台,洞门高廊阁道,连属弥望。”正是当前的世界给了他们这种骄奢淫逸、纸醉金迷的生活方式,干嘛不喜欢呢?可是王莽不同,他眼看着同辈弟兄与自己所过的生活的巨大差异,不能不感觉到不公,不能不感觉到愤恨,就在这种并不欢乐的成长过程中,王莽初步有了模糊的印象:这世界是应当做个改变的,但如何改变呢?只有获得执掌天下的权力才行!

      当然,此刻王莽的理想还只是个幻想。作为贵族子弟他必须接受教育,于是他“受《礼经》,师事沛郡陈参,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作为王氏外戚成员的一份子,王莽自然可以指望依靠裙带关系谋个前程。不过在当权的王凤等叔父愿意伸出援手之前,他还是得努力提高自身素质才行。正所谓两条腿走路,一边在裙带关系那里挂着号,一边在学而优则仕的正规路径上做出努力。

      汉元帝之后汉帝国在意识形态领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儒家学派成为国家指导思想。儒家的《诗》、《书》、《礼》、《易》和《春秋》被尊为“五经”,而诸子百家中其他学派的思想和著作则被视为异端邪说严加禁绝。“五经”的兴起又促使统治中国思想界达两千余年“经学”这门特殊学问诞生,经学是指研究儒家经典,解释其字面意义、阐明其蕴含义理的学问。经学中蕴藏了丰富而深刻的思想,保存了大量珍贵的史料,是儒家学说的核心组成部分。今文经学的特点是通过训诂章句为手段,阐发说明孔子的思想,继承和发扬儒家学说。两汉时期的经学分为官方支持的今文经学和民间性质的古文经学,今文经学以《春秋》为万世立法的“元经”,主要是三科九旨,包括存三统、张三世、异外内、大一统、大居正、大复仇、更化改制等。古文经学所依据的经书一般都是西汉中期以后在民间发现的古书,因其是用战国及以前的古文字所书写,故称之为古文经。古文经学与今文经学的差异主要在于它们对经书的解释与治学方法的不同,一般来说今文经学关注政治哲学与历史哲学,古文经学关注历史史料与语言学。在王莽的后半生中,古文经学成为他的得力工具。

      经过汉元帝的改造,在王莽的时代知识界和政界已经被儒学一统,“官学”、“私学”林立,“尊孔读经”蔚然成风。官僚队伍中均出自儒家学者,从皇帝到大臣全都读起经书来。王凤执政后“时上诸舅皆修经书”,更何况王莽这个需要接受教育的小学生。王莽是个学习欲望很强烈的好学生,他以儒家知识分子自居和自豪。在儒家思想的熏陶下,他的价值取向和行为规范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逐渐成为一个与其他王氏子弟截然不同的人。通过学习儒家经义,王莽的思想中渗透了儒家的所谓“仁义”思想:坚持“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等级制度、坚持“大一统”的君主独裁集权政治制度、坚持“严华夷之辩”的大国沙文主义外交思想。儒学的思想成为王莽深信不疑的理念,对他一生的轨迹都造成极为深远的影响。他根据儒学的教义“事母及寡嫂,养孤兄子,行甚饬备。又外交英俊,内事诸父,曲有礼意”,从而博得良好的社会声誉。儒家学派的价值观念仁、义、礼、智、信在王莽身上都能找到闪光点,这位三好学生在青年时代所表现出来的完全是合乎社会道德规范的美德:“为仁由己”的自律精神、“反而求诸己”的内省修养和“仁者爱人”的利他主义。

      随着学业精深,王莽也越来越充满了做一番事业的冲劲和动力。这是孔子倡导的积极入世的人生追求,一个好的儒家学者应当是一个以天下为己任的政治家。这种思想是王莽日后所有的那些自我表现欲望、强烈的政治参与意识和试图改变世界的改革尝试逐步成型的基础,王莽当然认为自己是大英雄大豪杰,他试图向上爬以实现自己的理想,并不能说这种动机很卑劣,因为每一个政治人物都曾有过这样的青少年时代。西汉名儒欧阳胜就直言不讳地宣扬过儒家学者掌握了经术就是为了获取高官厚禄,这正是历代读书人的普遍心态,也是历代百姓的一致看法,近代时徽州乡村地区有句质朴的俗语:“养儿不读书,不如养肥猪”——读书为了致仕这一目的贯穿了封建时代的始终。

      班固在《汉书》中抨击西汉时期的名儒是孔子所云的“小人儒”:“自孝武兴学,公孙弘以儒相,其后蔡义、韦贤、玄成、匡衡、张禹、翟方进、孔光、平当、马宫及当子晏,咸以儒宗居宰相位,服儒衣冠,传先王语,其酝藉可也,然皆持禄保位,被阿谀之讥。彼以古人之迹见绳,乌能胜其任乎!”与之对应的则是“君子儒”,君子儒的胸怀是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的名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少年王莽的志向显然是后者,他在日后的屡次政治表演中也竭力展示自己“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风度。就此而言,总是其中有虚伪成份,也比同时代尸位素餐的俗儒们强上百倍。

      王莽出身贵族阶层,所以在读书条件方面不但不受任何限制,还触犯汉帝国的禁忌阅览群书,他毫不顾忌地超越了官学、私学的界限,研习了不被官方承认的《周礼》、《左传》等禁书。王莽并不是一个以触犯禁忌为乐的纨绔子弟或是勇于挑战思想禁锢的愤怒青年,他渴望能找到一条“六经为我开生面”的获取真知的途径,以此来为自己的理想服务。对当前腐朽社会的极大不满使王莽痛感“不患贫而患不均”的圣言有理,他迫切希望能从儒家经典中找到拯救世界的良方。

      成年后的王莽相貌非凡:金鱼鼓泡眼中有对红眼珠,短下巴上面长着一双大嘴巴,说起话来音调嘶哑声如洪钟。这位相貌抱歉的年轻人虽然还名不见经传,但已经很懂得刻意与自己的同辈弟兄拉开距离,让自己以一个谦谦君子而不是跋扈贵戚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处处表现出一个年轻儒者的风范。虽然他饱读诗书,还是没有找到出仕的机会。看起来读书致仕的希望渺茫,不过王莽在裙带关系那边还挂着号呢。转眼间机会就来了:公元前22年,大将军王凤病重,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别说是王凤那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子女们了。一个病重的大将军依旧是大将军,而此刻的王凤定然是情感极为敏感,特别注意亲人是否关怀自己的人。王莽同学算定之后立即行动,他赶赴病榻前精心守护伯父,御医送来的药他要亲自尝过再端给王凤喝,平时更是端茶送水日夜不停,就这样一连数月衣不解带蓬头垢面地照顾垂死的大将军阁下。虽然护工工作十分辛苦,但王莽毫不在意任劳任怨——就这么个义工性质的岗位照样存在竞争,稍有马虎就有可能被踢出局!几个月下来纵使老江湖王凤明知这位侄子是故意来表现的,也不禁为之感动,毕竟他自己的亲生骨肉都比不上人家做得好,于是王凤在临终前开口拜托皇太后王政君和汉成帝为王莽安排一个出路作为回报,王凤死后不久,汉平帝拜王莽为“黄门郎”,这年王莽二十四岁,王氏外戚集团的一位政治新人正式登场了。

      我在给我的一篇13万字的历史奇幻小说找刊登的机会,哪位能给出个主意?

      今古传奇和飞奇幻世界就算了,没谈成。

    • 家园 【原创】第二章 第一节

      第二章 折节力行——老王的生存秘诀

      第一节 冷板凳与冷猪肉

      欲成大器,先练“厚黑”。

      “上天生人给我们一张脸而厚即在其中,给我们一颗心而黑即在其中。从表面上看去广不数寸、大不盈掬,好像了无奇异,但若精密的考察就知道它的厚是无限的,它的黑是无比的。凡人世的功名富贵、宫室妻妾、衣服车马,无一不从这区区之地出来,造物生人的奇妙真是不可思议。钝根众生身有至宝弃而不用,可谓天下之大愚。”

      ——厚黑教主李宗吾

      当今凡是在官场、职场磨破滚打的芸芸众生恐怕没几个不知道“厚黑学”的,当年四川省一位愤世嫉俗地文人李宗吾写下了揭秘中国官场黑幕的这本书,并且在书中多次表示将来自己是要有配享冷猪肉待遇的。李教主多次提到冷猪肉并不是因为他酷爱这种食物,而是源自于儒家文化中祭孔典礼上是要上猪肉做祭品的。李宗吾先生既然自创厚黑学派,那么后世的弟子们自然要为他修建庙宇祠堂供上猪肉祭奠。可惜李宗吾先生至今还没能混上庙宇祠堂住,自然更加没有冷猪肉吃。不要以为他缺少信徒,而是因为真正倾心厚黑心法之人又怎会明目张胆地暴露自己真面目?

      著名历史学家范文澜有句名言:“坐得冷板凳,吃得冷猪肉”,他本意说的是做学问的人要耐得住寂寞才能取得成果,著述等身名扬中外后自然有资格将牌位放入文庙,陪着孔夫子一起大嚼冷猪肉。这句话若是以李教主的精神来理解,那么就是做着冷板凳,心念冷猪肉,思谋热板凳,惟有靠厚黑。从古至今的读书人没有几个是为了真为做学问而读的,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无非是因为读书可以做官,而官位上的板凳再不舒服也好过书桌前的板凳。只是官场的板凳也有冷热之分,并且还有一不留神失去板凳的危机。在官场上坐冷板凳需要比在书桌前坐冷板凳有更大的耐力、更强的毅力和更识趣的眼色,纵使这样冷板凳还需要成年累月甚至终身坐下去。光坐着还不行,还必须钻营,要站对位置跟上形势。如此一番奋斗下来才能将冷板凳换做热板凳,将办公桌的木椅换做主席台的沙发。

      做官是一门学问,一门非常高深的大学问。就官场学而言,自古有之至今亦然。中国热衷于做官的人犹如过江之鲫,精通官场厚黑学这门高深学问的人却是凤毛麟角,脸皮厚心肠黑的人多得是,但在人满为患的衙门里能脱颖而出的总是少数对厚黑学了然于胸之人。为自己上位培植根基时当然要耐心坐得冷板凳,同僚绝不是朋友而是竞争对手和垫脚石,落井下石不需要有宿怨,追捧阿谀不需要有旧恩,一切为利益服务一切为上位着想。做官之人的书桌上往往少不了这几类书:厚黑学、权谋学、识人用人驭人学,甚至还有周易、风水甚至是八字测算之类。但是读破万卷书就真能在尔虞我诈彼此倾轧的官场立足并一展身手吗?

      在官僚的生存环境中,名、利、权三者是密不可分的三位一体结构,有名就有利,名利积累起来便可转化为权,有了权力之后更可以猎取更多的名和利,以此来形成一个螺旋上升的循环。不要以为官场黑如墨,衙门臭似厕就不讲精神文明建设了,封建时代中即使是最残暴不仁的独裁者也是要满口礼义廉耻的。越是贪婪越追求清廉名声,越是残暴越彰显仁义道德。当然,在某种情况下名、利、权三者也会产生冲突,有些没见识的官僚往往会舍弃名声追求利益,这是一般不足挂齿的俗吏行径。一旦真面目暴露于天下了,上升的螺旋往往便被打破,这不是厚黑学的好学生所为。厚黑学的信徒们追求的是名、利、权三者的和谐统一,当他们面对暂时可能失去权,甚至是失去利的情况时,会暂时放弃对权利的追逐而猎取虚假的美名。因为官宦生涯常常遭遇风云突变,没有几个人能一帆风顺地直达彼岸,所以在吃上冷猪肉之前遇到波澜时,学会暂避一时不仅能缓解矛盾逃脱政敌打击,还能为时机一到东山再起积累更多的基石。只要心中怀着厚黑学的真谛,自然可以很淡定地从容放弃小权小利,实现理想中的忠孝节义。政绩的唯一目标是获取声誉,声誉的核心作用是推动上位。等到名满神州天下归心之际,自然又会风生水起急转直上。因为大权独揽之际,那才是彻底博取到大权大利之时,这种境界正是另一种“坐得冷板凳,吃得冷猪肉”的绝妙阐述。一旦吃上了冷猪肉就决不可再放下盘子;坐上了软沙发就决不可再换回冷板凳。当名与利再受到威胁时,手中的大权就可以让你无需退避,一举就碾碎反对派的进攻。

      从古至今凡事执掌国家政权控制天下事物之人,大都是这样一路走上台前的。说到底对于治世能臣而言,厚黑学只是帮助他们控制政权施展抱负的工具,对于贪官墨吏而言,厚黑学则是他们的唯一目的。所以厚黑学是为人处事之道的双刃剑,用它谋善则善,以其为恶则恶。教主李宗吾自己就说:“就人格言之,我们可下一公例日:‘用厚黑以图谋一己私利,越厚黑人格越卑污;用厚黑以图谋众人之公利,越厚黑人格越高尚。’就成败言之,我们可下公例日:‘用厚黑以图谋一己私利,越厚黑越失败;用厚黑以图谋众人之公利,越厚黑越成功。’”从我们即将开始讲述的王莽发迹故事中,可以看到这位古代权术大师对厚黑学理论的精彩实践与演绎。

    • 家园 【原创】第一章 13.五侯受封,燕啄皇(下)

      13. 五侯受封,燕啄皇孙(下)

      汉成帝虽然成为了没有实权的皇帝,但他对自己的后宫建设可是一点都不放松。皇帝陛下在即位后亲手抓的第一件施政大事便是下诏采良家少女充实后宫,这位汉家天子不仅对女色永不满足还不放过美少年——汉武帝时期著名酷吏张汤的玄孙张放,是汉元帝的妹妹敬武公主之子。富平侯张放容貌“殊丽”貌如少女,性格也开朗聪慧,于是汉成帝将他招入宫中如妃嫔般地玩弄——“与上卧起,宠爱殊绝”。于是张放也被如坐直升飞机般地一路提拔,历任侍中、中郎将,光禄大夫,曾监平乐屯兵,置幕府,仪比将军。汉成帝即位早期曾喜欢仿效汉武帝早年微服私行的旧事,于是他往往拉上自己的同性恋情人一同出游:“上始为微行,从期门郎或私奴十余人,或乘小车,或皆骑,出入市里郊野,远至旁县甘泉、长杨、五柞,斗鸡、走马,常自称富平侯家人。”后来张放娶许皇后之妹、平恩侯许嘉之女为妻时,汉成帝亲自为他主持婚礼,赐甲第,并以皇帝专用的乘舆服饰作为婚车婚服,号称“天子取妇,皇后嫁女”,赏赐以千万数,煊赫一时。

      长此以往,王政君大为不满——她还没有孙子呢!于是在一次汉平帝朝见自己时,王政君哭着数落儿子说:“看你这张又黑又瘦得小脸,看你这副风一吹就倒的小身子骨,都是你胡闹自己折腾的!”接着王政君又教训儿子说:“班侍中本大将军所举,宜宠异之;益求其比,以辅圣德!宜遣富平侯且就国!”汉平帝面对母亲的训斥也只好说声:“诺。”太后的意志就是王氏外戚集团的最高指示、最新指示,“上诸舅闻之,以风丞相、御史,求放过失。于是丞相宣、御史大夫方进奏‘放骄蹇纵恣,奢淫不制,拒闭使者,贼伤无辜,从者支属并乘权势,为暴虐,请免放就国。’上不得已,左迁放为北地都尉。”此后汉成帝几次想办法把情人召回长安,每次都在母亲、百官的压力下再将张放“常涕泣而遣之”。但这对同性恋情人一直思慕着对方,直到生命的终结。

      王政君和王凤对汉成帝私生活的干涉不仅表现在这一件同性恋事件上,在废许皇后事件中同样可以看到王氏外戚集团插手的痕迹。许皇后是汉元帝时大司马车骑将军平恩侯许嘉之女,她与汉成帝的婚事是由汉元帝指定的。许皇后不仅貌美而且聪明有文采还会书法,所以她一直受到汉成帝的宠幸,于是许家也权势日隆,令王凤等人深感不安。因为按汉家的传统“后父重于帝舅”,所以许氏外戚集团是有可能压制住王氏外戚集团的。对此态势,皇太后王政君和王凤等兄弟自然不甘坐视对手坐大,他们借口许皇后专宠会影响皇帝“继嗣不广”让汉成帝宠幸更多的嫔妃,由于许皇后曾生育的一男一女均夭折,所以没有继承人的汉成帝很容易认同这一点。此外待诏公车谷永联合刘向等上书汉成帝,认为出现反常的天文地理现象责任全在后宫。汉成帝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就下诏许皇后所居的椒房殿用度开支及后宫其他地方的花费,一切开支应当按照他登基之前的标准。许皇后大为不满,但她的反对意见被谷永等人大加驳斥,最后不仅被消减了开支,连许嘉也被赐黄金两百斤后退居二线失去了实权。

      眼见得“皇后宠亦益衰,而后宫多新爱”,她姐姐平安刚侯夫人许谒等便以媚道之法诅咒后宫怀有身孕的王美人与王凤等人。事情败露后王政君极为震怒,她立杀许谒并废黜了在任十四年之久的许皇后。许氏宗族均被赶出京师,回老家山阳郡种地去,许氏外戚集团一蹶不振了。九年后,许废后的姐姐许孊与王政君的外甥定陵侯淳于长私通,而许废后试图通过淳于长的路子恢复许氏的地位。而淳于长不过是个毫无廉耻的流氓,他受了贿赂后却根本不行动反而写信给许皇后大加挑逗。书信泄露出去后汉成帝大怒,他立刻派人逼许废后自杀。

      早在许皇后被废之前,汉成帝就已经有了新欢赵飞燕。赵飞燕是历史上有名的美女,她体态轻盈婀娜多姿,俗称“环肥燕瘦”的“燕”就是指她而言。赵飞燕的幼年颇有传奇色彩,“初生时,父母不举,三日不死,乃收养之”,也就是说刚生下来时父母不喜欢她所以不养育她,没想到放了三天还不死,所以才又开始抚养这位“不死族”的神奇女婴。赵飞燕长大后被送到阳阿公主家做歌姬,号曰飞燕。汉成帝在一次微服出行时跑到阳阿公主家里作乐,一见到赵飞燕就被勾住了魂,于是“召入宫,大幸。有女弟复召入,俱为婕妤,贵倾后宫”。

      许皇后被废之后,汉成帝立即打算将赵飞燕封为皇后。但是王政君嫌弃她出身微贱,有碍皇室体面,所以坚决反对令汉成帝十分难堪。后来,汉成帝托自己的流氓表兄弟淳于长多次向皇太后说情,王政君才勉强同意。于是汉成帝先封赵飞燕的父亲为成阳侯,以此表明她是“贵族出身”,就这样折腾了个把月才如愿以偿推出了汉帝国的新一代皇后,并册封其妹赵合德为昭仪。自此以后赵飞燕姐妹“恃宠骄横,不知收敛,宫中为之侧目”,但是她们姐妹两人侍奉皇帝十余年却从未怀孕。赵皇后怕因为不能生孩子而失去后位,竟然同侍郎、宫奴等多人通奸,试图“借种”怀胎,这样一来汉成帝成为中国历史上罕见的“绿帽皇帝”。这种丑事岂能瞒得住众人,但赵皇后自有办法来对付愚蠢的老公。她串通妹妹赵合德对汉成帝说:“姐姐性格刚烈得罪了不少小人,如果有人在陛下面前诬告陷害她,我们赵家就完蛋了,您千万不要相信啊!”汉成帝对此竟然全盘接受,这样一来凡是向他揭发这桩丑行之人全被汉成帝斩首问罪,于是大家就一起来应付这件“皇帝的新衣”了。这桩丑闻后来弄得天下皆知,大学问家刘向实在气不过如此秽乱的宫廷高层风气,所以还专门写下了《列女传》以劝谏后世的皇帝、嫔妃及外戚。不过赵皇后自此更是有恃无恐地同更多的男人乱性,同时还不放过宫中怀孕的其他嫔妃、美人。先后有许美人、宫人曹伟能等多人因为怀孕而被赵皇后害死,这就是著名的“燕啄皇孙”事件。

      由于一直没有后代,汉成帝只好在兄弟和侄子中间寻找继承人。合适的人选有汉元帝之子中山王刘兴和汉成帝的侄子定陶王刘欣,在当时诸侯王中只有他们跟皇帝血缘关系最近。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随王一起来朝见,私下馈赠礼物贿赂赵飞燕姐妹和骠骑将军王根。这三人见皇帝无子也想预先私自结交诸侯王以为长久之计,因而轮流在汉成帝面前称赞定陶王,劝说成帝立他为继嗣。汉成帝自己也很欣赏刘欣的才能,又出于“兄弟不得相入庙”的考虑,所以选择了刘欣并亲自为他主持加冠礼后送他回国。刘欣这年十七岁,他就是后来的汉哀帝。

      就在王氏外戚专权于外,汉成帝荒淫于内的统治下,整个汉帝国开始加速腐败,整套政治架构也无可救药地烂下去。汉元帝时名儒贡禹等对策说:“在汉高祖、文、景之时,崇尚节俭,故家给人足。后来的君臣上下争为奢侈,愈演愈烈。眼下齐地专为宫廷服务的工场,每个部门服劳役的就有数千人之多,一年耗费钱财数亿。用粮食饲养的官马上万匹。汉武帝时选取民女数千人以填后宫,等到去世时竟把金钱、财物等一百九十余种价值连城的物品埋藏在陵墓中,又把后宫的全部宫女废做守陵人。汉宣帝即位后对此讳莫如深不加纠正,致使群臣相沿成习,实在令人痛恨!现在天下人习非为是,娶妻婚嫁都超过礼仪的标准,各地诸侯妻妾有上百人,富豪官吏也畜有歌女数十人,因此百姓家中‘内多怨女,外多旷夫’。而且社会上普遍实行厚葬,糜费钱财,以实地下,造成如此恶习,根源就在陛下、群臣!”

      贡禹的这番话并没有能够令统治者警醒,到汉成帝时王氏外戚集团控制政权后情况反而越演越烈。作为家族首领和集团领袖的王凤其实是很想做出一番改变的,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家族依靠一个女人上台,根基太不稳固。所以如果没有出色的政绩来压制反对派的声音、令天下百姓信服的话,很容易就会倒台——谁知道王政君能控制这个帝国多久呢?可惜王氏家族成员既然是从这个腐败透顶的社会中滋生出来的,那么他们就不可能与腐败、贪婪和残暴划清界限。纵使王凤本人想有一番作为,可是他的家族成员却比以往的外戚势力更加变本加厉地贪腐不仁。王氏子弟以“五侯”为首,在皇太后王政君的羽翼庇护下声色犬马纵情自乐,他们的宅第规模宏大,在京城数里之间相望不断;他们广占民田盘剥百姓,弄得朝政腐败民怨载道。

      汉帝国的天下变得“百姓贫,盗贼多,吏不良,风俗北,人至相食”,公元前22年六月,颍川国营铁工场中的苦役铁官徒申屠圣等一百八十人杀掉地方官吏举行起义,这帮苦役们“杀长史,盗库兵,自称将军,经历九郡”,声势十分浩大。公元前14年,山阳铁官徒苏令等二百二十八人起义,他们杀东郡太守、汝南都尉,到处释放囚犯补充队伍,折腾一年多的时间才被镇压下去。到了公元前18年又有广汉郑躬等六十余人起事、公元前14年尉氏男子樊亚等十三人暴动,整个汉帝国的底层涌现出无法平息的火焰,破产农民、城市贫民、服苦役的刑徒和无法生存的手工业者都酝酿着无数的起义和暴动苗头。

      就在这危机四伏的政治形势中,汉帝国的实际统治者、王氏外戚集团的首领王凤也进入了弥留之际。皇太后王政君怀着无限的伤感探视自己的兄弟,询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关照的事情。王凤指着身边一位数月以来不辞辛苦蓬头垢面地照料自己的侄儿说:“请皇太后和皇上尽量考虑为这个年轻人安排一个职务吧……”

      这位被王凤推荐的年轻人就是王莽,时年二十四岁。

    • 家园 【原创】第一章 12.五侯受封,燕啄皇(上)

      4. 五侯受封,燕啄皇孙

      公元前33年五月,汉成帝刘骜终于坐上了龙椅,他的母亲王政君被尊为皇太后,母子两夹着尾巴做人的艰难处境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迫使他们继续过小心谨慎的生活了。初登御座的汉成帝看起来很有派头,这位仪表堂堂的新皇帝面容肃穆不苟言笑,在登车乘銮时身体挺直,头不倾侧目不斜视,这股缄口不语的天子着实令人敬畏。每当升朝之时,汉成帝如寺庙里的神像般威风凛凛地坐在御座上,果然一副不怒自威的圣明天子模样。可惜这种少年老成的模样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这位根本就不是千里马天子而是个大草包皇帝。

      虽然是大草包也没关系,因为此时天下朝政大权都被王政君一手独揽,当初王禁在培养这位超级女生的时候有可能训练过海豚音的技巧,但绝无治国平天下的训练。所以王太后自然要依靠亲信大臣来管理汉帝国政务——除了本家兄弟之外,难道还有更值得信任的人吗?于是“以凤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益封五千户。王氏之兴自凤始”。王氏外戚集团的代表人物是王凤,他的地位堪比昔日的霍光。作为政府百官首脑的“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一职,王凤之后依次为王音、王商、王根、王莽,几乎全为王氏垄断。这样一来自汉宣帝之后一直受到压抑的外戚势力直接上了涨停板,一个权势滔天远甚吕氏与霍氏的王氏外戚集团迅速呈现在新政府的政治格局当中。这是西汉王朝最后的一次外戚专权,也是致命的一次外戚专权。

      当然,王氏外戚集团独享政权大餐的时候也得罪了不少其他流派的食客。不管是普通官僚还是刘氏宗室成员无不感到上进的路线被王家堵死了,于是谏大夫杨兴、博士驷胜等人首先发难说:“皇上分封王氏时黄雾在夏季四塞,此乃‘阴盛侵阳之气’,分明是老天爷在警示我们外戚专政天理不容啊!”这伙反对派手里还有“高祖之约,非功臣不侯”的最高指示祖训,正好用来指责王氏外戚无功受禄违背祖训。一时间朝中大臣都随声附和,大伙一起振臂高呼打倒外戚专政的革命口号,大有给王氏来个墙倒众人推的动作。王凤大将军毕竟刚掌权根基不深,一时间狼狈不堪慌乱不已。他连忙给外甥写了封辞职报告:“陛下刚刚即位,因为忧伤先皇之丧而无心理政,因此才命臣负责尚书事。然而臣上不能光大圣德,下不能有益政事,以至天象失常人言鼎沸,罪在臣身,当受重罚以谢天下。今如大丧已过孝心已尽,陛下应躬亲政事,以合上天之意。”

      一般来说权臣主动提出交还权利,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收回大权,可惜汉成帝却如汉宣帝拒绝霍光般马上下诏挽留王凤。汉宣帝时这么做是出于忌惮,汉成帝时这么做是出于愚蠢。结果这样一来群臣也无法继续倒王运动,王凤认为外甥皇帝站到了自己这边,自然更加有恃无恐。其实王政君没有看错人,王凤是很有政治头脑一位外戚首领,他知道需要做出一些像样的政绩来向天下交代。于是王凤启用了谷永、杜钦、薛宣、王尊、朱博、陈汤、陈咸、王延世等一批有才能的官员,一时间朝纲为之一振颇有气象更新之势。这样一来反对派们一时抓不住把柄,而等到王氏外戚集团站稳脚跟以后,纵使把柄再多也对他们无可奈何了。

      果然到了公元前27年,王政君和王凤就以汉成帝的名义“又封太后同母弟崇为安成侯,食邑万户。凤庶弟谭等皆赐爵关内侯,食邑”。王氏兄弟五人同日受封遂有“五侯”之称,其子弟辈也以卿大夫侍中诸曹“分据势官满朝廷”,基本上形成了王氏外戚集团“王凤专权,五侯当朝”把持朝政的局面。皇太后王政君是个很照顾弟弟的好姐姐,不仅封王氏为侯,竟然还要封改嫁了的母亲李氏所生的同母异父兄弟苟参为侯。皇太后为娘家人瓜分帝国就像分大饼一样随意,当初吕后分封诸吕也没这么夸张的,就连汉成帝也觉得太过分了,因此不得不出面阻止:“我看封苟参为侯有些过分了!”但他也不敢得罪母亲,于是转封苟参为侍中和主管皇家园林、皇室财物及铸造钱币的水衡都尉。

      当然,对王氏外戚集团独揽大权的不满情绪一直都没有停息过,丞相王商很快便与王凤交恶。这位王商并不是王凤的弟弟,而是汉宣帝之舅王武之子,也是响当当的外戚出身。当初汉成帝还是个随时有被废之忧的“千里马”太子时,王商也曾对王政君和刘骜施以援手,算是王家的恩人。但王凤既然要做权倾天下的权臣,那就必然要消灭一切当路人。王商颇有才能,并不是一个甘愿被王凤趋势的庸俗之辈。于是两人很快因为王商追查王凤的亲家琅琊太守杨肜之事翻脸,王凤唆使耿定举报王商与父亲的奴婢通奸、王商的妹妹和他人淫乱并杀人灭口。一时间舆论哗然,这桩伤风败俗的桃色事件让王商百口莫辩。汉成帝被迫罢免王商,后者在三天后边被气死。王凤立即开始一场大清洗,将王商余党一网打尽,这样以王商为首的另一支外戚集团灰飞烟灭。

      大权尽失的汉成帝很快就发现自己处处被限制,已经成为一名木偶皇帝。由于他身体不好没有子嗣,所以不得不考虑继承人问题。汉成帝将弟弟定陶王刘康留在京师陪伴自己,打算一旦自己身故就让弟弟即位。正巧此时发生日蚀,王凤立刻威胁自己的外甥说:“定陶王虽是至亲,但按理不应留在京师。现在上天对此发出了日食警告,天命难违还是送他吧!”汉成帝哪里拗得过舅舅,只好与弟弟洒泪而别。

      其实从王凤上台开始,汉成帝对自己的这位舅舅就“谦让无所颛”。其实想不谦让也不成,因为王凤背后就是自己的老妈王政君。不过王太后之所以铁了心要扶持兄弟们把持朝政,也是因为实在太了解自己千里马儿子的底细。不过皇帝总归是皇帝,有时候也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统治地位。例如有一次,成帝召见宗室之后、大学问家光禄大夫刘向的儿子刘歆,赫然发现在自己的帝国中竟然埋没了一位奇才!因为刘歆作为父亲的私人秘书,不仅在古文经学研究和古文典籍目录学方面有着杰出的贡献,他还编制了世界上最早的天文年历之一《三统历谱》的天文学家,在数学方面他对圆周率的计算也有很大贡献。更难得的是刘歆不仅胸怀大志,更能口若悬河。汉平帝听了刘经学家兼科学家的一番演讲后,顿感其人引古论今出口成章,通达博学文采飞扬。于是立刻拍板说:“升咧,封你为中常侍!”

      这中常侍是个虚衔,大臣得此衔后可出入禁中,以此表示为皇帝爱幸之臣。加封刘歆这个头衔就好比是授予某人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一样,只是荣誉性质的表彰。汉平帝的这次任命虽然比较随意,其实对掌握在舅舅王凤手中的人事权也并不构成冲击。所以皇帝陛下命人取来官服,就让刘大才子赶紧换上庆贺一番。这时候左右侍从都哼哼哈哈地不去办理,反而反复提醒他:“此事尚未通报大将军,是否暂缓办理?”汉成帝很不满意地说:“如此区区小事,就不用告诉舅舅了。”没想到左右都都叩头相争,大有拼死进谏的模样。汉成帝无奈之下只好派人通报王凤——答复很快传达回来:臣不同意,陛下拉倒吧。

      汉成帝闻之大怒,可也无可奈何。因为此时汉帝国的最高权力已经完全落入王氏外戚集团手中了,皇太后王政君光是想着把权力交给自家兄弟要比外人可靠,却没想到这样做的结果是彻底架空了儿子,把汉朝皇帝变成了弟弟手中的傀儡。汉成帝愤怒一阵后偃旗息鼓了,可偏偏有个不怕死的京兆尹王章非要来个正言直谏:“如今朝廷上下都被王凤控制,天子连一件小事都做不得主,这正是因为王凤专擅朝政造成的,如此人物岂能是忠臣?”王章同志还同时列举王凤的三大罪状以表明自己证据充分言之有理,并建议皇帝将王凤撤职,另选忠贤之士辅佐。汉成帝一听此言那是相当的痛快,于是经常召他密谈商议。一段时间之后还真整出一个计划来,打算召来琅玡太守冯野王替代王凤。密谈的双方一位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另一位是首都市长,两位帝国高层人士竟然没有一个想到保密问题的。结果他们的被王政君的堂弟、侍中王音偷听到了。身为王氏外戚集团成员的王音对王凤“卑恭如子”极力巴结,岂能放过如此立功机会?而王凤得知后却采取了以退为进的方式——立即称病回家躺倒,并表示愿意辞职退休。王政君得知后垂泪不止饮食不进,用绝食绝水来向儿子施加压力。汉成帝立刻就慌了,他一面向母亲安慰赔罪一面向舅舅道歉挽留。于是王凤同志立即决定抱病坚持工作,为汉帝国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王大将军回到尚书省办公室后发出的第一道命令就是把王章以大逆之罪逮捕,全家老小流放。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向皇帝建议限制王氏外戚集团的事情了。到了公元前23年,王凤任命从弟王音为御使大夫,以此作为对他忠心的回报。御使大夫是汉帝国的最高监察长官,与丞相、太尉合称“三公”。随着御使大夫姓王之后,王氏外戚集团就可以任意监察别人,而自己却不受监察。更重要的是按惯例丞相由御史大夫递补,所以王凤是安排王音为他的接班人。与此同时,王氏外戚集团的势力由宫内扩展到地方,各地郡国守相、刺使职务都被大调整,几乎全都换上王氏一党。于是刘家天下变成了王家天下,日后西汉王朝的覆灭也由此注定了。

    • 家园 【原创】第一章 11.王家的“家人子”(下)

      大预言家建公没有预见到圣女王政君居然在单亲家庭长大,幸好这孩子不仅没成为问题儿童还“婉顺得妇人之道”,成为元城一枝花。虽然王姑娘貌美如花,可是想娶她却有生命危险:“尝许嫁未行,所许者死。后东平王聘政君为姬,未入,王薨”。按照迷信的说法,王小姐命太硬所以克夫。王禁怕女儿要做老姑娘,连忙请人算上一卦。算命的收了钱自然要说两句好话搪塞一番,于是便云山雾罩地整了句:“当大贵,不可言。”这类话都模棱两可,有很大共性,当人们带着期望心理去看时,都会看到自己所期望所想要的东西。一句不可言就让王禁“心以为然”,他立刻开始施展自己的超级女生培养计划:“乃教书,学鼓琴”,等到十八岁那年献王政君“入掖庭为家人子”。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十八岁正是妙龄,似乎王姑娘入宫后机会大把。可在西汉王朝时期的女子结婚年龄通常是十三四岁,这是因为汉惠帝时期曾经为了鼓励早婚和生育而颁布过“五算”规定:女子超过十五岁未婚者要缴纳五倍的人头税!由此可见算命先生一句搪塞之语让王禁产生了多大的动力,他可算是弄清楚自己的大志是什么了:做皇亲国戚!为此他甘愿为女儿缴纳汉帝国的超期未婚罚款政策,还投资搞教育提高女儿的综合素质,可是宫门深似海,王政君以大龄未婚女青年的身份从最底层的家人子干起,又能有几许胜算呢?

      事实上王政君入宫近二年的时间里一直默默无闻,可是正是本节开始提到的那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她在没有短信投票支持,没有亲友团痛哭助威的环境下,凭借着太子刘奭爱谁谁的一次表态,竟然成功晋升为妃嫔,继而为汉帝国生下未来的皇帝。当公元前49年女婿汉元帝即位,外孙刘骜被立为太子,女儿王政君立为皇后的消息传到王禁耳中时,他深信自己的大志终于实现了,这是汉帝国的外戚梦,也是王家飞黄腾达的信号灯:“禁位特进,禁弟弘至长乐卫尉。永光二年,禁薨,谥曰顷侯。长子凤嗣侯,为卫尉侍中。”这个“卫尉、侍中”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职位,汉代皇宫的保卫工作由四个部门的长官分管,分别是卫尉、执金吾、光禄勋和少府,这四个职务都是属于卿级的高级官吏。这其中最重要的是卫尉,因为他手中掌握着保卫皇宫的御林军,连皇帝本人的安危都全系在卫尉手中。而侍中一职则是“出则参乘骑从,入则陪侍左右”,是与皇帝形影相依的贴身侍从。侍中可以自由出入皇宫,被称为内朝官。所谓内朝官,也就是皇帝身边的亲信,必须是绝对可信赖的人物。在西汉王朝的后期,这种职位几乎全被外戚所垄断,决不允许他人染指。由此可见汉元帝是何等器重自己的王氏姻亲了。

      王禁的大志终于得偿所愿,而王皇后的路却走得并不平坦。由于她并不是丈夫心目中的司马良娣第二,所以很受冷遇“自有子后,希复进见”。如果不是因为生了刘骜的话,她不过依旧是后宫中一个普通的寂寞女人罢了。汉元帝对待自己太子的态度与父亲非常相似,都是不喜欢但又无法更换。汉宣帝厌恶太子是因为俗儒,汉元帝厌恶太子则是因为酗酒。刘骜在做太子的初始阶段是比较注意夹着尾巴做人的,因为他也知道母亲并不受宠。《汉书》中记载他“初居桂宫,上尝急召,太子出龙楼门,不敢绝驰道,西至直城门,得绝乃度,还入作室门。上迟之,问其故,以状对。上大说,乃著令,令太子得绝驰道云”。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开始管不住自己了“其后幸酒,乐燕乐”,不断有人向皇帝报告说太子见到宫女就像饿狼见到羔羊一般,汉元帝一看这种情况不由大为失望:汉家的千里马就是这种货色?于是“上不以为能”。

      虽然早年曾是痴情种子,至今也不爱搭理王皇后,可是汉元帝还是找到了新的爱人——傅昭仪。他对傅昭仪所生的儿子定陶王刘康也十分钟爱,认为他多才多艺和自己一样是优秀的文艺青年苗子,于是“坐则侧席,行则同辇”,父子俩形影不离感情好的不得了。眼看的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的话,刘骜同学就得从太子宫里搬出来了。这下不仅王政君忧思重重茶饭无味,连“千里马”本人也吓得顾不上喝酒泡妞了。

      就在这危急时刻,奉诏护太子家的汉元帝宠臣史丹鼎力相助王皇后母子。“建昭之后,元帝被疾,不亲政事,留好音乐。或置鼙鼓殿下,天子自临轩槛上,隤铜丸以擿鼓,声中严鼓之节。后宫及左右习知音者莫能为,而定陶王亦能之,上数称其材。”就这种情况史丹进曰:“凡所谓材者,敏而好学,温故知新,皇太子是也。若乃器人于丝竹鼓鼙之间,则是陈惠、李微高于匡衡,可相国也。”这话说的很有水平,汉元帝颇知其意于是“嘿然而笑”。后来汉元帝幼弟中山哀王刘竟薨,刘竟“与太子游学相长大”,即是亲戚又是故交。汉元帝派刘骜为刘竟吊丧,等到刘骜返回时“上望见太子,感念哀王,悲不能自止”,结果刘骜走到眼前了,汉元帝赫然发现儿子脸上一点悲哀的表情都没有!这次的问题很严重,往浅里说千里马同学是没心没肺的木头人偶,往深里说太子爷殿下是无情无义的冷血动物。大家知道搞艺术的人大多是情绪敏感易冲动,往往怀着一颗特别脆弱的心。汉元帝作为一个大龄文艺中年自然也属于容易受伤的男人,于是“上大恨曰:“‘安有人不慈仁而可奉宗庙为民父母者乎!’”文艺中年骂完了千里马又掉头“以责谓丹”。在这危急时刻史丹免冠谢罪:“臣诚见陛下哀痛中山王,至以感损。向者太子当进见,臣窃戒属毋涕泣,感伤陛下。罪乃在臣,当死。”以汉元帝的智商是无法识破史丹是不是在撒谎的,结果“上以为然,意乃解”。

      公元前33年,四十三岁的汉元帝在病重期间又开始琢磨继承人问题了。当时“上寝疾,傅昭仪及定陶王常在左右,而皇后、太子希得进见。上疾稍侵,意忽忽不平,数问尚书以景帝时立胶东王故事。是时,太子长舅阳平侯王凤为卫尉、侍中,与皇后、太子皆忧,不知所出”。这时候又是史丹挺身而出,他趁侍候患病的汉元帝之机,泪流满面地说:“皇太子以嫡长子而立已十余年了,天下臣民无不归心于太子。现在外面流言说陛下要废太子改立定陶王,果真如此的话公卿定然不会奉诏,臣也愿先被赐死!”汉元帝见史丹如此坚持,也明白废长立幼之事阻力巨大,最后他喟然长叹道:“朕也左右为难:太子与定陶王均系朕之亲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朕岂能不为孩子们的将来考虑?但念王皇后为人谨慎遵法循礼,先帝又喜爱太子,朕岂能有违先帝于地下?你不要再多说了,朕自知来日无多,到时还望你们好好辅佐太子,别让朕失望。”于是汉元帝最终还是放弃了改立太子的计划,王家的圣女王皇后也涉险过关终成正果了。不久后汉元帝驾崩,汉帝国未来的命运都被他们母子所掌握。那么,汉成帝刘骜和王政君会将自己的帝国带向何方呢?

    • 家园 【原创】第一章 10.王家的“家人子”(上)

      王家的“家人子”(上)

      历史上的汉元帝是个痴情种子,公元前54年他的宠妃司马良娣弥留之际哽咽着对他说:“我死非天命。是其他姬妾得不到太子宠爱,妒忌诅咒害我!”当时据巫蛊之祸不过数十年,还是太子的刘奭对此自然深信不疑,于是他“悲恚发病,忽忽不乐,因以过怒诸娣妾,莫得进见者”。眼看着太子把所有姬妾都拒之门外,王皇后赶快报告给汉宣帝:太子不肯近女色,陛下赶紧想个办法吧,咱还没抱上孙子呢!汉宣帝知道以后也有几分感同身受,毕竟他也曾对许皇后被害悲伤不已。不过太子没有继承人可是大问题,何况这样下去万一郁郁寡欢撒手西去可怎么办?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是戏台上的感人故事,搁谁家里真上演一次保准谁都不乐意不是?思前想后一番,汉宣帝拿定主意:太子不是看不顺眼现在这些姬妾了吗?那让皇后从自己宫中选择一些宫女赐给太子,这些新鲜血液没准能让儿子重新振作起来,展开新的爱情故事——至少给我生出个大胖孙子来。

      于是王皇后精心挑选出了五位“家人子”,这个称呼专门指那些无职号的低等宫女。等到太子朝见皇后时,这些小姑娘便排成一行站在太子面前,让无精打采的刘奭颇有些顾客面对超市货架的感觉。他还沉浸在对司马良娣的哀思追忆中,也没正眼瞧一眼面前的家人子,听着皇后催促询问哪位中意?这位太子爷只是挥袖一甩说:“此中一人可”,颇有几分无所谓爱谁谁的意思。幸好其中没站着宦官,否则还要让皇后误会太子因为悲伤过度成为了同性恋。王皇后看这五位家人子中有个十八岁的王姑娘距离太子最近,又穿着与众不同的绛色袍服,外加长相也过得去。于是便发话说那就是她了,于是侍中杜辅和掖庭令浊贤把这位宫女幸运儿送入太子宫中侍寝。一夜风流过后王姑娘竟怀了孕,次年就为汉家生下一位嫡皇孙来。要知道太子妻妾有数十人之多但一直没有儿子,有的御幸长达七八年都没有生育。汉宣帝见帝国有了新的继承人,自然喜出望外,他亲自给孩子起名叫刘骜。骜的意思就是千里马,他希望这位孙儿能够成为一代英主。从此,汉宣帝常常把这个孙子带在身边寸步不离。刘骜的宫女母亲自然也成为正派的太子妃,三年后王姑娘随着汉元帝即位被封为皇后,她就是西汉历史上著名的元后王政君。

      东周时,以黄帝后裔自居的齐国卿大夫田氏代齐做了国君,齐国被秦所灭后项羽又封田氏后裔田安为济北王。刘邦建立汉帝国后田安被削夺王爵,但仍住在齐地,当地人称为“王家”,田安的后世子孙便以“王”为姓氏。末代王田安便是王政君的五世高祖,田安的曾孙王禁便是王政君的生父。王政君的祖父王贺在汉武帝时任绣衣御史,曾到魏郡缉捕地方“群盗”。古代历史上的所谓盗贼大多是被逼上梁山的破产农民,而所谓绣衣御史是汉武帝的发明,此非正式官衔而是由一般干部岗位抽调到国家安全部门专门镇压农民起义的临时工。汉武帝时期的民众生活可谓水深火热,王贺是个难得有良心的好临时工,他因“宽纵不诛”、“奉使不称”被开除公职一撸到底。在回家“卖红薯”的路上王贺曾感叹道:“听说给千人留条生路就可以封荫子孙,这次我让万余人死里逃生,却不知子孙后代能不能从中受惠呀?”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老王被撤职后又与同乡里的大户人家终氏结怨,终氏子弟依仗着在京城做官的亲戚屡屡滋事侵凌王家。王贺不愿忍气吞声也没胆量整一出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好戏,于是他秉着打不起还躲得起的原则举家扯呼,一直跑到魏郡元城的委粟里定居。这里民风淳朴,王贺担任了相当于乡长级别的“三老”,地方上的人也尊重他,王家的小日子还过得去。

      《汉书》中说三老的任职条件是“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而其具体工作有调停纠纷、教化乡亲、收税征赋,顺便还有配合官府稽查不法、核实户口之类的工作,大体上是税务行政司法一把抓,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乡村基层干部。于是在王贺管理的这一亩三分地里自然会有上门拍马屁的乡民,其中就有一位建公献媚说:“当年春秋之世,沙麓暴崩,晋史就曾卜过一卦说:阴为阳雄,土火相乘,故有沙麓崩。后六百四十五年,宜有圣女兴。我想大概会应验在齐田之后身上。现在王家迁来后正居当年沙麓之地,时间也相符,恐怕八十年后王家真有贵女出世而兴天下了。”这种神话般的预言我们当做故事来看就好了,在古代史书中不乏此类描写以突出上天安排的宿命。按理说建公拍马屁顶多说句:您明年还能生个大胖小子,或者是后代一定封侯之类的吉利话,如此精准的六百四十五年、八十年后之类的时间人为雕凿的痕迹太过明显。

      但无论如何,建公献媚的八十年后王家果然诞生了一个女婴,她就是王政君。《汉书》中不仅记载了建公的神奇预言,还记录了王政君母亲李氏怀孕时曾“梦月入其怀”,也就是说这个婴儿注定是非比寻常之人。可惜孩子的亲爹王禁此刻却是个不得志的小角色,当公元前71年王政君呱呱落地时,王禁不过是个廷尉史而已。虽然不过是个法庭书记这样绿豆大的职位,王禁却胸怀大志。不过在这一历史时期主要表现在“不修廉隅,好酒色,多取傍妻,凡有四女八男”,也就是多娶姨太太多生孩子。他总计为汉帝国贡献了12位新臣民,女孩有王君侠、王政君、王君力和王君弟姐妹;男孩有王凤、王曼、王谭、王崇、王商、王立、王根和王逢时,其中王政君与王凤、王崇同为王禁的正妻李氏所生。虽然有过梦月生女这么牛的经历,可李氏还是忍受不了老公不干正事光纳妾的行径,最后干脆离婚改嫁给邻县河内的苟宾了。

    • 家园 【原创】第一章 9.昭君的出塞曲

      2. 昭君的出塞曲

      虽然汉元帝政治能力远不及自己的老爹,但是在对外方面还是有点成绩的。汉宣帝和汉元帝父子在位时恰逢匈奴帝国内战正酣之际,汉帝国一直关注着邻居家里的纠纷。尤其在当匈奴五单于争立的爆炸性新闻传到长安之后,大伙都激动起来:赶紧趁匈奴闹分裂的时候出兵灭了它!汉宣帝的御前会议变成了奋击匈奴的动员大会,主流的社会舆论都要求皇帝立即出兵干掉这个祸害中国数百年的心腹大患。刘询本人也被群众热情感染,雄心勃勃地打算挥军出塞把那帮游牧蛮子一网打尽。总的来说这是一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奋进的大会和偃旗息鼓的大会——有位太子太傅萧望之出来说了几句话就打消了刘询的狂热。

      萧望之是汉初名臣萧何的六世孙,东海兰陵人。兰陵萧氏是山东大族,历数百年而不衰。据说李白所钟情的兰陵美酒就是萧氏家酿。萧望之出道的时候看不惯权臣霍光的所作所为,所以差点被撵回家种地。到刘询把霍氏满门抄斩之后,自然作为被反动势力打压迫害的典型人物得到重用。萧望之看人的眼光很准,他判断国际形势更是超出常人。现在匈奴大乱汉欲兴兵之际,萧望之则再度提出与众不同的见解。他认为应以仁义抚四夷,即所谓“君子大其不伐丧,以为恩足以服孝子,谊足以动诸侯”,同时还建议派使者吊问匈奴单于之丧,“辅其微弱”、“救其灾患”。萧望之并不是书呆子,他做出这样的建议是出于当外敌入侵时匈奴可能会被迫合力拒敌,再加上即使消灭匈奴还会有其他游牧部落兴起代替,所以不如采取羁縻怀柔手段迫使匈奴臣服以保证汉帝国边境安全。对于汉帝国而言,此刻最具威胁的已不再是匈奴,而是近在身旁的西羌、乌桓等游牧、半游牧势力。就在公元前61年,羌人先零部与诸羌联盟并向匈奴借兵企图叛汉,多亏了年已七十六岁的老将赵充国镇压得力才平息下去。而多年来乌桓等部也没有停止蠢蠢欲动的入寇劫掠之举,如果能降服匈奴,这些骚动的少数民族地区也会被汉所慑服。

      这一历史选择是正确的,不久后在内战中失利的呼韩邪便率部请求归附汉帝国。从而为汉与匈奴的关系揭开了新的篇幅。汉元帝虽然在内政方面搞得很不得志,但他的“纯任德教”政策在外交方面却赢得了不小的成功。这位新皇帝一上台就收到了归顺汉帝国的匈奴单于呼韩邪同志的加急奏折:吾皇万岁,俺家快断粮啦……刘奭二话不说便诏令云中、五原郡转运二万斛谷物支援呼韩邪部。现在让我们看看汉帝国在这“真敞亮”举措背后的心酸:《汉书元帝纪》记载刘奭刚上台几个月后便“(六月)以民疾疫,令大官损膳,减乐府员,省苑马,以振困乏”、“九月,关东郡国十一大水,饥,或人相食,转旁郡钱、谷以相救”。刘奭下令:“其令诸宫、馆希御幸者勿缮治,太仆减谷食马,水衡省肉食兽。”汉元帝在国内遭此大灾之际,没有半句“地主家也没余粮啊”之类的话立即调粮援助呼韩邪部,真可谓舍己救人了。

      后来在甘延寿和陈汤等将领的努力之下,盘踞在西域对抗汉帝国多年的匈奴郅支部被彻底歼灭。在甘延寿和陈汤联名向汉元帝上奏的奏折上写到:“臣等认为天下之大义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汉天子自当统御四海。如今匈奴的呼韩邪单于已经称臣,惟独郅支单于叛逆不服,自以为躲在遥远西域,我汉帝国便无法将其制服。郅支暴行无道荼毒百姓,可谓大恶逼于天。臣等二人遂率义兵替天行道诛除郅支,幸赖陛下洪福庇护得以旗开得胜,此战斩获郅支及其党羽首级送到陛下案前。臣等认为可以将郅支人头悬挂在长安的异族聚居区,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汉元帝阅后龙颜大悦,立即传旨将郅支的首级悬挂于专供异族人居住的槁街上示众十日后掩埋。郅支城之役是西汉年间对匈奴的最后一战,与汉帝国敌对的匈奴残余势力被彻底从西域清除。长久的和平近在眼前,汉帝国沸腾了!不久后呼韩邪又来求和亲,之前汉朝和匈奴和亲,都是挑选宗室之女冒充皇帝公主出嫁。这次汉元帝则打算挑个宫女赏赐给呼韩邪,这当然也有天子给臣下赐婚的意思。《汉书》上对此只有一句交代:“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随着时代的推移,不同版本的王昭君故事开始广泛流传,就连史书典籍也开始大为铺陈渲染这个传奇。在《后汉书》中说当时“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所以自告奋勇出嫁和亲。在呼韩邪的辞别大会上,汉元帝召来五位宫女赏赐给单于。其中王昭君风华绝代,光明汉宫,举座皆惊。呼韩邪如痴如醉不说,没想到皇帝本人也大为震惊。汉家天子没想到后宫竟埋没了如此佳丽,但事已至此已无法反悔换人,只得“遂与匈奴”了。在东汉末年东汉蔡邕所做的《琴操》中又有所演绎,叙述王昭君是齐王之女,入宫后不被宠幸,于是在匈奴使者请求和亲时主动闯进筵席中请求出塞和番。结果汉元帝同样先是惊为天人随即“惊恨不及”,忍痛割爱赐予匈奴。到了东晋葛洪所著《西京杂记》中更是添油加醋地说王嫱小姐入宫后自认为容貌倾城,所以不肯贿赂为自己画像的宫廷画工。当时皇帝是否宠幸某位宫女全凭看画像后的观感,大画家没得到好处自然要报复一下,他妙笔生花把王小姐画成了汉朝版本的芙蓉姐姐。于是王嫱“遂不得见”。当呼韩邪入朝请和亲时“求美人为阏氏”,心理阴暗的汉元帝便拿出后宫图鉴,好选出最大的“恐龙”一只赏赐给国际友人。当翻到昭君画像时皇帝惊讶不已:朕宫中竟有如此彪悍人物耶?于是画像中的雷克斯属霸王龙王小姐立即脱颖而出一举中选。既然千里出塞和亲,总要皇帝召见慰勉一番。结果真人一露相可怜的汉元帝又一次悲痛不已:朕宫中竟有如此绝代佳人耶?他强忍悲痛与王昭君谈话后发现对方不仅人漂亮为“后宫第一”,而且“善应对,举止闲雅”。可惜此时没后悔药吃,只好回头收拾弄虚作假的画工:“画工皆弃市”。就这样后世的记载越描越黑地将汉元帝描绘成好色的可怜虫,一次又一次地在不同的笔记小说中“悲痛不已”,可我们只要知道汉家自有制度,宗室之女一般不会作为宫女入宫,更不可能擅闯筵席自请和亲。而汉元帝并不是只知贪恋女色的好色之徒,他既然会在选宫女王嫱和亲前赐给对方永安公主的名号,还将年号特意改为“竟宁”。可见是相当重视这次和亲,自然会选择后宫中的优秀人才前往。所以我们再看这段历史的时候大可不必受那许多添油加醋记载的影响,只记住“元帝以后宫良家子王嫱字昭君赐单于”足矣。

      王昭君带着汉元帝的重托与希望远嫁塞外,青春年少的她与垂垂老矣的呼韩邪回过着怎样的生活呢?这阙《出塞曲》想必在喧哗背后也隐藏着无尽的忧伤吧。呼韩邪娶了王昭君后为其取了“宁胡阏氏”的称号,“宁胡”是使匈奴得以安宁之意。昭君出塞为匈奴带去了先进的农耕技术和汉室礼仪,匈奴境内一片升平景象,匈奴人的汉化程度也更加深入。王昭君在塞外与呼韩邪生下一子伊屠智牙师,后为匈奴右日逐王。两年后,在位二十八年之久的呼韩邪单于在病榻前对儿子们口述遗嘱。在这一刻,也许他想起了五单于争位时的血雨腥风;想起了哥哥呼屠吾斯背叛时的愤怒;想起了三次朝见时的风光;想起了汉帝国在遭灾情况下为匈奴救急提供的粮食……最后他叮嘱儿子们要互相友爱,要他们谨遵白马之盟:“有人从中国来降者勿受,辄送至塞,以报天子厚恩。”

      无论是高瞻远瞩的匈奴英主还是风华绝代的中原佳人都已在草原逐渐枯萎凋零,可是在呼韩邪和王昭君身后依然留下了一个童话般美丽的结局:在长达六十年的岁月中中国北方边境再无战火硝烟,“边城晏闭,牛马布野,三世无犬吠之警,黎庶亡干戈之役”。在此期间两国都得以继续休养生息,汉帝国人口增加至六千万,匈奴帝国人口增加至二十三万。

      总之,汉元帝在位时继承和发展了汉宣帝的外交政策,为汉帝国争取到一个开国以来罕见的无外患时代。但是内乱的阴影始终没有消失过,汉元帝无可避免地成为西汉王朝由盛转衰的责任人。

      (整篇文章就数这一节最好写,因为俺写过《大地英豪——匈奴传奇》了,所以大概改改就能用,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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