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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清朝宫廷中的滑头老外 上 -- 萨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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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这问题太大,简单说说我的看法。

                其实欧洲绘画一直是在追求复制自然。第一是因为古希腊的影响,第二是因为欧洲绘画的高峰是肖像画,肖像画的特点就是写实,不然人家不给钱。

                摄影术的出现不过是欧洲人追求复制自然的必然结果。我不觉得这是挽救绘画,我认为这是解放。它使画家终于能够干他们应该干的事情了。

                我们欣赏欧洲古典绘画,是欣赏他们的技巧。现在的人们欣赏绘画,无非就是欣赏画中所传达的精神。这点我想中国人应该不难理解,因为中国画很早就在传递精神的道路上行进了,那就是“写意”。

                所以,欣赏绘画不会也不可能是对绘画史的欣赏,因为时代不同了,复制自然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 家园 不好意思,回复晚了

                  周末上网不方便。

                  提个非分点的要求,猫兄如果有时间,有精力的话,能不能发篇长贴,唠唠一些绘画的话题。也给我们扫扫盲。

                  或者,给我们推荐一些比较可靠的书,最好能是国内出版的。先谢谢了。

                  艺术是无价的,但艺术品是有价的。从猫兄说的肖像画,到眼下的画廊,拍卖行都点出了绘画艺术品的商品属性。

                  对于绘画的理论和实践,我所知实在很少,只是就一般的推理聊两句。

                  关于艺术品价值界定,历来聚讼纷纭。先姑且认定存在一种纯粹的艺术价值。就一般艺术发展史来看:

                  史前时代,艺术生产是完全不存在窠臼,羁绊。艺术生产就是艺术消费。作者和读者艺术价值是同一的。

                  进入文明时代,无论采用何种社会分析理论,分别已经产生,艺术生产同样体现出社会差异。作者和读者都分成各自的阶层,圈子,我们一般意义上的,高雅/通俗;主流/边缘,也是于此诞生。如果具体到绘画艺术,我个人以为,作者和读者之间还是存在一个共同的前提,就是绘画对外部世界的描摹,画得像不像,进一步说,画得传不传神。作者和读者因为都拥有一个公共的外部世界,都可以依此对画的“艺术价值”共同进行界定。

                  摄影术的大范围流行之时,人类社会也渐渐进入工业文明,此时,平民阶层崛起。从社会环境上突破上过去的阶级模式。艺术价值的高雅/通俗,主流/边缘,也将重新定义。而绘画艺术因为摄影术的出现,将对外部世界的纪录交给摄影术,因为摄影术基本上算是机械化作业,在一定程度上杜绝了人的主观作用。而画家似乎也可以专心于“艺术价值”。那么这时候,是不是有这种可能,对作品的艺术价值,将由作者一方来定义?当非专业的“读者”无法从自身的生活实践对作品的艺术性进行评价,那么这种创作会不会陷入“圈子”中的创作?

                  如果说真的存在某种“艺术性”。那么过去从现实到艺术,有着一座坚实的桥梁。而现在桥已经倒塌。如果说真想体味艺术品的“艺术性”,则必须有人摆渡。这个摆渡人可以是专业人士/评论家/鉴赏家,也可以是画廊经营者/拍卖行经营者。这些会不会和画家形成一定程度的“同谋”关系?

                  当然现代社会情况则更加复杂,从文艺商品的出版,发行,销售网络,文化传媒,文艺机构,大众媒体,以及形形色色的消费者。这些也存在相互制约。但是,这也使得从前比较明晰的艺术价值更加多元化。猫兄所说,莫奈有名是因为他是某种技法的第一人,那第二人是谁呢?艺术价值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等同于“绘画史”的价值?

                  • 家园 好几年不搞美术史了,好多东西都忘了

                    推荐两本书:一个是贡布里希的《艺术的故事》,还一个是迟柯(?)的《西方美术史话》。通俗易懂,写得不错。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很难对艺术有一个定理般的定义。我的观点:一件艺术品,要思想和技术并重。最起码要有其一。

                    不能糊弄。什么是糊弄,说不好,接触时间长了就能分辨出来了。

                    而且艺术这东西,专业圈子和非专业圈子的评判标准完全不同,甚至专业圈子之内也会有差别。无法统一。

                    艺术的价值肯定不等同于艺术史,只能说“某一件艺术品在艺术史上的价值”,评价一个画派或者一名艺术家也是这样。

                    莫奈有名,是因为他对色彩的表现做了持久深入的探索。最典型的就是他的《鲁昂教堂》系列和《睡莲》系列。这种探索不仅具有开创性,更让人对画家本人产生由衷的敬意。同样的,其他艺术家也在不同的范围内进行了探索,有的成功,有的没成功。但是丝毫也不影响这些作品在艺术史上的价值。

                    一件艺术品,如果你能理解艺术家的意图最好,理解不了也没关系,觉得美就可以了。

                    齐白石有什么意图?没有。

              • 家园 印象画派之后的绘画

                除了少数的抽象画,以及更少数的Pop,我难以欣赏那些画。也许那些巨贵的画代表了画家本人的追求和创新,但是我觉得那么自我的画很少能打动我,也许在同一文化和历史背景下的观众会有所不同?

    • 家园 【原创】清朝宫廷中的滑头老外 下

      可以想象,面对这一问郎大人当时肯定有些郁闷 – 你老婆好看不好看,关我什么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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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山饰演的郎世宁,面对皇上这句问话,似乎怎么答都是个咔嚓的结局。。。

      你不理他,沉默是金。皇上肯定不高兴 – 我问你话你居然敢不理我? – 咔嚓。

      你要含糊回答,说,脖子以上是个性,脖子以下是共性(西西河某位老大的说法),估摸着运气不好直接就杖毙了,运气好的话 -- 咔嚓。

      你要一咬牙直言不讳,说某某最美,那皇帝接下来大约会说 – 哪里哪里。。。

      你老哥肯定地回答某某哪里哪里美 -- 皇上老婆身上是您能哪里哪里乱指的吗?闹不好就是一个大不敬,拉出去 --- 咔嚓。

      就算乾隆这次心情好,不计较,也不哪里哪里。但别的皇妃听了这个评价能放得过你么?清朝宫廷斗争的黑暗空前绝后,要是哪位姑娘背后给您老使个绊子,好一点儿的发配乌里雅苏台,要是狠一点儿也是 –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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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世宁笔下的古装乾隆,似乎是个和气的人,但如果看看他那一朝的文字狱,这个评价实在说不出口

      看乾隆的几位皇后皇妃,都不是省油的灯,咔嚓的可能性很大。

      人家郎世宁怎样回答呢?

      根据故宫博物院保留的档案记载,郎世宁的回答很出色。他恭敬地告诉皇上 – 对不起,那几位美人我都没有注意到,所以无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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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郎世宁对乾隆的妃子绝非一无所知,他曾为其中多人画过像。比如这幅香妃消夏图,据说就出自他的手笔

      皇上听了这个回答十分奇怪,于是接着问他 – 你当时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那你当时在干什么呢? -- 难道我的老婆都那样可怕,让你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潜台词:咔嚓)

      郎大人从容对答道:我当时正在画您的这座宫殿,为了画好它,我正在数地上有多少块砖(一说是房顶上有多少块瓦)。

      皇上问那到底有多少块呢?

      郎大人报了个数,皇上派人去数,果然符合。乾隆是个风流自诩的君王,也时不时如宋徽宗一样卖弄一下自己艺术上的造诣。郎世宁这段回答显然让他想到了郎作画时与中国画师完全不同的写实风格,越想越觉得有味道,于是“龙心大悦”。

      真的是这样吗?

      这自然已经无从得知,但思索半晌,不得不承认面对乾隆这一问,萨是想不出比郎大人更好更得体的回答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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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确实滑头,不过机会只是给了又准备的人吧
      • 家园 花,看来郎这样的人物都有一手啊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

        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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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如果乾隆追问朗士宁心写治平上的谁最漂亮呢?

        那一堆小蘑菇头可都是郎世宁亲自画的

      • 家园 清宫档案很有意思

        就是太多了,前朝迁台时,带走很多,在台湾有专门的机构整理出版.有一次下大雨,引发泥石流,损坏了一部分档案.研究所的所长却在私下说,坏了的也就坏了,省得整理了。

        子贡有句话,“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其实,文字狱也一样。有清一代,固然是皇权达到顶峰的时代,同时也是法制最为完善的时代。其实乾隆初期,文字狱还是比较宽松的,比如说谢济世私注经书案,也不过谴责了事,官还照样当。乾隆中期是文字狱的高峰,不仅数量多,而且也暴发了几个大案,残酷血腥是一方面,但近来学者也注意到绝大多数文字狱,都是走的正常的法律程序。皇权在中华法系中的地位很特殊,但也不是完全不受限制的。

        更应该注意到的是,用现代人的法律观念去考量当时人,也不是很合适,古代的司法制度,和我们现在说的“行政”是紧密联系的,这和西方“行政”“司法”分离是不同的。中国的司法事实上就是行政工作的一环,这种观念在当下也有遗存。然而专制和法律,也不是你死我活,博登海默曾说:“在社会生活的现实中,权力与法律都极少以纯粹的形式出现,如果出现一种完全不受规范限制的社会权力,那么这往往是种暂时的现象,它表明政府正处于一种极度危机或严重瘫痪的状态……一种社会秩序的典型状态,表现为权力和法律的互相渗透。”完全罔顾法律的皇权,在清朝也出现过,比如说“戊戌六君子”朝衣正法,完全漠视了正规的法律程序。这也是清之将亡了。

        就郎士宁来说,清皇不过是以倡优蓄之。养个蛮夷,也就是取个四海宾服的意思,一般不会跟他较真。

      • 家园 数砖和走神

        冒昧揣测一下,估计郎前辈平时聆听圣上教诲的时候老走神,面子上温良恭俭让,心里神游物外,包括数地上的砖,房上的瓦之类的。我们公司这几个会议室的天花板地砖我全数过,有回老板谈事情,突然走题,说想在某办事处加一个会议室,大小和我们这个相仿即可,问大家面积多少,我看看左右都在面面相觑,斗胆说个15x25英尺。等有人拿尺量过,还正好吻合。因为地面镶边的地砖正好是1英尺一个,而天花板是2x2的cieling tile。不过这着数不能用老,下回老板问两个报告哪个有道理,不能拿do you guys notice 会议室的门是8 feet high doulbe herculite glass door?来搪塞。

        • 家园 原来郎世宁是阿黄的前辈,

          阿黄大名黄象明,老萨的学友,是个“蜘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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