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那年庐山（九） 东哥发言了。 -- 史文恭

总是有分歧的。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还都各持己见。留下来的文献，即便最原版的，或多或少也有个人倾向。这样一讨论，难免火药就着了。我想，能不能像思考一个物理过程一样来看待一个历史事件。我们可以不跟踪每个物理量（历史人物）在整个过程中（历史事件）如何变化，只考虑过程之前和过程之后的比较。针对历史事件的结果来看待历史人物。这样就可以忽略那些枝节而看问题主干。举个例子，如何看待武则天的执政？如果，我们以武则天的人格，人品为基础来分析历史事件的话，不可避免的会带入个人倾向，授人以柄。如果我们只看历史结果的话，这段时期，无论唐廷上层如何动荡，整体的国策，民生都还很平稳，唐朝继续向前发展。由此，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武则天这段的掌政是合格的，不错的。根据武则天的作为，她是个不错的执政者。至于这个人物本身的东西，我们是不是可以暂且搁置。这个人本身的好坏，下结论太难。即便和武则天经常打交道的人，也无法对此下评语。犹如盲人摸象，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一个侧面。即便现实生活中的人，估计也难像过去电影一样，直接给他贴上好人和坏人的标签。有些罪犯，有可能是个好父亲。有些道貌岸然的学者官吏，也许有时候就是个禽兽。我们能否这样评价一个人，某某干过什么样的好事，什么样的坏事，评语就不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就像物品一样，作用和副作用都写明了，大家自己看着办。庐山这个话题，我觉得文恭兄（弟？姐姐？妹妹？看大家的回复，一时搞不清状况，对自己默认文恭为男性表示歉意。:( 我犯了经验主义和教条主义的错误，向组织检讨。 ）这个系列整体上很好。基本上就是把历史事件摆出来。每个物理量（历史人物）在这个物理过程（历史事件）中的作为列出来，最终的结果一放，大家自己来评断。庐山的历史结果我们都清楚了，每个历史人物在这个事件中的所说所作也都列出来了，那些人做的是有益的，那些人做的是不好的，一目了然。我的看法是，彭总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动机和目的，他说的是有益国家的，他在这个过程中的作用是正的。那些，谈‘大跃进’问题不积极，批斗彭总却上蹿下跳的，是有害国家的，有害党内民主的，不管他们是谁，他们在这个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中的作用是负面的，消极的。

本人一点胡言乱语，各位若不赞同，权当一笑。

彭总在庐山会议的这一封信，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甚至可以夸张地说，在一个小的程度上动摇了国家的命运，但我们不能单纯地为了一个风暴而来怪罪鼓动翅膀的蝴蝶，因为蝴蝶只不过是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的肇端罢了，在风暴的最初，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封三千多字的上书，开启了如此之多的灾难。

在当时和后来，对于彭总的这封信有两个极其错误和极端的解释。一个是认为彭总的上书是反党，向总路线进攻。这个罪名，无疑是荒谬和愚蠢的。一个反党成员亲自在私下的场合向党主席提交他的罪证，这在逻辑上就是一个笑柄。-----另一个说法是彭总在对东哥为民请命，这种说法除了在一批老同志对彭总的怀念文章里，我们可以因为他们为彭总后来的悲惨命运同情而在此对彭总赞誉这个理由来理解以外。对于很多为了打倒中国现代革命代言人的东哥，而进行的故意美化彭总来打击东哥的宣传和言论，俺觉得应该再一次地提出批驳。----因为上面俺已经提到了，彭总本来连庐山会议都不想参加，他哪里有一心为民请命的初衷呢？-------当然，上了山之后，彭总的确在小组讨论里，对大跃进的种种问题提出质疑，但这个时候，他的言论并没有触动东哥。----东哥在7月10日的发言就证明了这一点。“成绩还是主要的（彭老总说一个指头多一点）”。-----所以综合上面两点，我们在分析彭总的信之前，最好要持一个平和的态度。

接下来再分析彭总上书的内容。

我们现在知道，在彭总写信之前，他得到了周小舟的鼓励。根据李锐的《庐山会议实录》，彭总还赞许周小舟说：“你当了我的参谋。”----所以，彭总的上书是在周小舟在7月11日和东哥夜谈后得了东哥决心“纠左”的印象后才发生的。---我们知道，关于大跃进的具体问题，彭总在之前的小组会上已经提了很多了。（相关资料请同学们自己查阅），那么他这次上书，有何新意呢？

首先，要注意的一点是，在没有被东哥公之于众前，彭总在写他的“意见书”时，本以为只是给东哥个人的信，（他后来对信被公开也很伤心，）----因此，必然，我们可以推定，彭总在写这封信的时候，有一部分的内容是针对东哥的，---而且，既然彭总不愿该信在没有通知他之前就被公开，那么，这一部分的内容自然不可能是对东哥的赞誉之词。

好了，顺着这条思路下来，我们看到了后来被揪出来的两条：

一条是“我们在处理经济建设中的问题时，总还没有像处理炮击金门、平定西藏叛乱等政治问题那样得心应手。”-----这一条虽然说得很委婉，但实际上是指出，处理政治问题的那个“我们”对处理经济问题并不懂。-----很明显地，当时对政治问题有最后决策权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东哥。

再一条，“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使我们容易犯左的错误。在一九五八年的大跃进中，我和其他不少同志一样，为大跃进的成绩和群众运动的热情所迷惑，一些左的倾向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总想一步跨进共产主义，抢先思想一度占了上风；把党长期以来所形成的群众路线和实事求是作风置诸脑后了。”----这句话同样说得很委婉，粗看起来好像是彭总在作检讨，说自己“被成绩和热情所迷惑”，“一些左的倾向有了相当程度的发展”。（史注：彭总在大跃进初期的确也很相信，也很左倾），--但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大跃进运动因为“小资产阶级的狂热性”而犯了“左”的错误。---这诚然是当时的事实，但问题是大跃进的“始作俑者”是谁呢？是谁亲自上阵，把经济工作的领导权从周公和陈云手中拿走呢？又是谁在会议上指出“成绩和问题是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的关系”呢？

-----顺便提一下，有一些人认为，彭总的这封信是针对在大跃进中同样很活跃的胡服同志的，俺希望他们可以耐心地看一眼上面的分析。----简单地说，彭总这里的批评，胡服同志当时，还没有这个资格。

好了，回来，很明显地，彭总在这里是用一种极为委婉地方式来规劝东哥。----值得注意的是，就算是一贯直来直去的彭总，在这个时候给东哥上书都是用如此曲折，背面敷粉的方式来表达，-----东哥当日的权威之盛，可见一斑。

----同时，可以看出，彭总的意见和周小舟，李锐的意见是相通的，一个是指出东哥搞经济还不懂，另一个是大跃进的错误主要是因为左倾，而首先的责任就是东哥本人。----因此，扭转当前国家经济困难的关键在于东哥要让专家（陈云）搞经济，同时必须带头纠左。

说到这里，特地再指出一点，彭总的上书和周小舟的鼓励的确有一定的关系。一个证据就是周小舟在后来庐山风云骤变之后，曾有领导暗示他对彭总反戈一击以求脱身，但他坚持了自己的书生本色，并认为本来彭总的上书就有他鼓励的原因，又怎么忍心回头去攻击彭总呢？（实际上，有一些研究者认为，彭总的信可能不全是他一人完成，对于这一点，俺并不认同，后面再讲述俺的理由。）

好了，现在我们知道，彭总的确用书面的形式向东哥提交了一份善意的规劝和批评。那么，作为收信人，东哥的反应会是如何呢？

彭总的信是14日下午送达东哥的。14日上午，他步行了8，9里路，（按常理推算，约一小时），信步到庐山的植物园参观。进了门，看到两条标语，一条是“中国共产党万岁！”，另一条是“毛主席万岁！”，彭总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哪个人能活到万岁？形式化！”-----（这是大陆史学研究者马社香在访问当时植物园接待彭总的朱国芳的收获），回去之后，彭总在秘书誊清的信上签名，然后送交东哥。

同日，庐山会议《议定纪录》写出第一稿，并印发会议，总的精神还是纠“左”。

这一天是星期二。

在过了一天后，到了七月十六日，东哥指示把彭总的信印发到会人员，上面加了一个标题“彭德怀同志的意见书”。同时，他指示要党的副主席林总，总参谋长黄克诚，中央书记处的负责同志彭真上山。（中央书记处总书记邓公打台球扭伤了腿，正在家治病。----牛人的运气就是强势。）------顺便交待一下这些上山的人后来的表现，黄克诚大将的遭遇就不必说了，林总的表现后面再着重写出，而彭真同志，在东哥后来7月23日的扭转乾坤的谈话后，代替周公，主持了庐山会议工的讨论工作。

----东哥，这一年已经是他作为这个执政党的领袖的第二十三个年头，长期处于最高位的他老人家，对于远处一些细微的风雨都有敏感的预见。-----在权延赤的书里，他曾经轻描淡写地说，东哥收到了彭总的信之后，反应是对卫士说：“彭总老是给俺送消极材料，柯庆施给俺送积极材料。”----这一段记载其实是卫士的记忆错误，（或者是作者失察。）---因为彭总的确之前给东哥送了一些反应大跃进中出现的问题材料以及军队中一些干部的怨言。----东哥的这句话，是之前收到彭总这些材料时的反应，而不是评论彭总的这封信的。---否则，就无以解释他老人家召唤林总等人上山的原因。（1959年8月4日，林总和周公等出席毛泽东召集的会议，向新上庐山的中央委员传达中央的精神。在会议上第一个发言：我是先到的援兵，你们是最后到的一批援兵。。。。。）-----显然，东哥在细读彭总的上书后，觉察到了至少，在政治局内部，他的国防部长认为：当前的形势是不好的，而问题的根本在于他本人头脑发热，不顾经济规律，发动了一次“左倾”的大跃进。-----既然，彭总已经用书面的形式把这个意思送达他本人，那么，作为最高位者，东哥必然要考虑一点，---彭总的这种想法是否仅仅是他个人的，还是有一定的支持者。----目前庐山之上，吵吵嚷嚷的原因就在于对大跃进错误的探讨，而这个探讨深究下去，会到怎样一个程度？他同样必须考虑。------林总后来在他私人的小笔记里记道：“他最大的忧虑就是选举时是否能得到多数票。”-----这是有历史渊源的，当年井冈山时，东哥失去在红四军的领导权，就是因为在选举中输给了陈毅。

所以，即使是为了未雨绸缪，东哥也必须重视彭总的这封信所隐含的信息，他也同样要注意其他同事对此的看法，---如果要问东哥对彭总来信的反应，这就是答案，他一方面将信抛给与会各个方面大员，同时叫林总，彭真，黄克诚上山。----无论如何，这不是一个欢迎的态度。----而后续的故事，也让我们更清晰地看清东哥此时的想法。

• 那年庐山（九） 东哥发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