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中国文化遗产日征文】甸上黄花(一) -- 履虎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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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中国文化遗产日征文】甸上黄花(一)

    沈阳城南十里的浑河之上,有一座钢筋混凝土的公路桥。

    家乡的亲戚来信说,这座大桥已经到年子了,停止使用了。在此桥旁边,又建了新桥。但旧桥没有拆除,依旧保留在那里,做历史的见证。

    当年啊,这座浑河大桥是俺常去的地方,俺对故乡沈阳的记忆,绝大多数与浑河大桥有关。关于浑河大桥,俺以后再说,今天俺要说的是过桥,出城,履虎尾乡下老家的事。

    出城一下大桥,是一段坡挺陡的引桥。下了引桥再往前走上百十米远,公路分成了两岔。一条路朝着东南方向,走营盘,过荒山子,通往丹东;另一条路一直向南,经过鞍山,海城,直奔辽南大连。

    下了浑河大桥,顺着去大连的公路往南走,不出十里途经一座村庄,此村名曰“白塔铺”。既然村名为白塔铺,顾名思义,村子附近应该有一座白塔吧?有,这座白塔早先是有的,可惜后来没了,应该是倒掉了吧。等到俺履虎尾记事儿的时候,几次经过白塔铺,可惜就只闻其名不见其塔了。

    过了白塔铺再往南走,走出二十多里远,路边有一个小村子,名为“长兴店”。从长兴店下公路,有一条往东去的乡间小路。顺着小路前行四华里,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村子,村名“黄花甸”,这里呢,才是俺履虎尾真正的家乡。

    黄花甸这个名字,取于当地的一种特产——黄花。每年的清明谷雨时节,黄花就开了,放眼望去,田野里是铺天盖地,一片金黄。

    有的网友会问了,错了吧?黄花不就是菊花吗?菊花不是要到秋季才开的吗?呵呵,黄花一定是菊花吗?这是一种苏东坡式的误解,俺小时候也曾经这样以为过,也曾这样问过母亲。俺母亲笑了,说:儿子啊,咱们家乡的黄花,可不是书上常说的那种黄花,人们常说的黄花是菊花,菊花当然开在秋天,咱们老家的黄花,就是黄花。你知道一种干菜——“金针”菜吧,咱们家乡的黄花,就是金针菜。把盛开的黄花采下来,晒干了,就是干菜店里的金针啊。

    俺一听忙说:那,每年春天都摘黄花,晒成金针黄花菜,不是能卖好多钱吗?

    母亲笑了,说:哟——傻儿子,那是啥时候的事啦?早就都没有喽!庄稼人能不种地吗,早头的荒甸子都开成大田了,黄花变野草喽。春天耕地,夏天铲地,黄花一露头,立马就铲去了……

    俺忙问母亲:那,新鲜的黄花菜能吃吗?

    母亲说:当然能,炒着吃,炒豆芽,炒韭菜,炒蒜苗,都好吃。春天菜少,各家的媳妇在整饭前,擓着小筐去野地里掐黄花,一会儿就掐一小筐,回家洗洗就下锅了……

    网友们明白了吧,履虎尾家乡的黄花不是菊花,就是黄花。另外,菊花的形状是圆圆的,俺们家乡的黄花呢,花朵的形状可不是圆的,它好像是“鸡爪子”倒过来一样,非常像过去旧式建筑钉在大梁二梁上的钉子。

    黄花甸虽然是个不起眼儿小去处,它的得名却不简单,大有来历,是一个皇上给起的名。据故老传说,在老老年那阵子,大清朝的天子讲究“春搜夏苗秋狝冬狩”,一年四季不忘狩猎讲武。有一年春天,老罕王努尔哈赤出盛京行围打猎,这一来就来到了城南四十里,就是俺们老家这一带。老罕王举目望去,一眼望不到边的满地全是黄花。老罕王龙心大悦,不由得感慨道:这真是“十里黄花甸”啊!呵呵,老罕王金口玉牙这么一说,于是俺们家乡得名“黄花甸”。

    早头的人嘴顺,俺们村庄得名黄花甸,再联想一下没多远二十多里处的白塔铺村,于是,俺家乡一带的民间文学家就吟出了一付民间地名对联。

    其上联是,“黄花甸,甸黄花,金钉钉地”;

    下联对,“白塔铺,铺白塔,银钻钻天”。

    可是,民间文学家不懂文法语法,搞出来的东东似通非通。上联里的“黄花甸,甸黄花”还勉强对付得过,而下联的“白塔铺,铺白塔”,却明显的是“蛤蟆跳井——扑通啊扑通”,什么叫“铺白塔”呀?于是乎呢,也就有了另外一种传说。

    说是乾隆爷的时候,有一年清明,皇上带着文武百官回盛京给太祖太宗扫墓。扫完了墓,乾隆舍不得龙兴之地,没有立即回北京,而是留在盛京,城里城外四处玩赏。这一天,君臣一行人等来到了城南,乾隆爷一看满地的黄花,忙问土人,这是什么地方啊?土人回禀:此地名为“十里黄花甸”,这名字还是当年太祖皇帝所起。乾隆听得回答,不由得龙心大悦,诗兴大发,于是,一幅上联脱口而出:

    “甸上黄花,恰是金钉钉地;”

    乾隆念完上句,回头向百官问道:众位爱卿,刚才朕念的,是上联,你们谁能给对出下联啊?文武百官一想,就字面来说,这个上联不算太难。可是,皇上的上联就是当地的地名,下联论理也该用地名来对。然而,地名对地名,既要合情,又要应景,还真不是轻易对得出的。就在众大臣低头苦思冥想之际,就听一人说话了:皇上,臣对出来了。大家抬头一看,是翰林院侍读学士纪晓岚。乾隆嗯了一声:说出来大伙儿听听。纪晓岚答道:臣的下联,用的也是地名,就是咱们一路来时,路过的那个村子——白塔铺。臣的下联是:

    “京中白塔,宛如银钻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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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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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甸上黄花(六)

      外婆见到了舅姥爷庆昌,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外婆问道:“怎么才回来,学堂放学晚了吗?”

      “不是——”舅姥爷回答。

      “那怎么钻树趟子里去了,干啥呢?”

      “没干啥——”

      外婆一边问着,一边打量着弟弟,就觉着兄弟今儿个有点儿别扭,咋回事儿呢?外婆一把揪下舅姥爷头上的毡帽,舅姥爷头发散开了,脑后的那条辫子不见了——

      外婆大吃一惊:“你的辫子呢?!”

      “在这儿呢。”舅姥爷把手插进怀里,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辫子。

      “你这该死的!你怎么把辫子给剪了,在哪儿剪的?”

      “姐呀,你说咱爸能打我不?”

      “能打不?还不把你打死呀!”

      “姐呀,那可咋整?”舅姥爷说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该死的——”外婆也哭了出来,外婆也吓坏了,她抱着舅姥爷,拳头在舅姥爷后背上捶打着,姐弟俩在村口一阵好哭。

      事情是这样的,北京的小皇上一退位,全国各地就开始了剪辫子。舅姥爷念书的学堂里,先生们的辫子都剪去了,紧接着先生就动员学生们剪。学生们一看这阵势,这个说“我剪”,那个说“我也剪”。舅姥爷庆昌随大溜,也说“大伙儿都剪,俺也剪”。关东农村的孩子呀,表面看起来呢,好像都傻乎乎的怪老实的,其实呢,一个个贼奸巴滑的。嘴上答应得都好,就是没人上前。大家伙儿都不敢第一个剪辫子,心里边呢,都没底儿。舅姥爷刚念二年级,再加上念书早岁数小,于是,大伙儿就怂恿着舅姥爷:“来来,庆昌,你先剪,等你剪完了,大伙儿挨着盘儿个个剪。”

      舅姥爷推搪不过,被大伙儿连说带劝的,按在了板凳上。剃头的过来,“咔嚓”一剪子下去,一条辫子给剪掉了——

      听到这里,俺插了一句嘴:“姥哇,当时让剪辫子,大伙儿心里愿意不?”

      外婆说:“咋不愿意,啥好东西,谁想留它!脑袋后边拖条辫子,油渍麻花的不说,还生虱子虮子,又碍事,又埋汰!”

      “哪,那大伙儿怎么不剪啊?”

      “不敢呗!”

      “怕啥呀?是怕官府吗?”

      “怕啥官府啊,大伙儿怕你太姥爷呀!这帮半大学生啊,有怕三大爷的;有怕三叔的;有怕三爷的;有怕三太爷的,闹了归齐,都怕你们太姥爷,你太姥爷不吱声点头,谁敢动一动?他们呢,又想剪辫子,又怕三老爷,咋整?大伙儿一合计,有了,咱们撺掇三老爷的儿子先剪。庆昌剪了,回家要是没事儿,赶明儿个大伙儿再剪。要是三老爷不答应了,也不要紧,剪辫子的是你儿子,大伙儿看你咋整。”

      外婆抽了一口烟,接着讲——

      一剪子下去,“咔嚓”,辫子掉下来了,围着卖呆的同学呢,一哄而散,全蹽没影儿了。舅姥爷从凳子上站起来,一看别人都跑了,可就傻眼了。舅姥爷低头瞅瞅扔地上的辫子,一哈腰把辫子捡了起来,揣进怀里。放学了,到村口了,不敢回家——

      外婆抱着舅姥爷,姐弟俩在村口上一场好哭。眼瞅着天黑了,这可咋整呢?外婆突然想到了一条门路,于是说道:“庆昌别哭了,姐领你去二大娘家,让二大娘帮咱出出主意。”

      二大娘是太姥爷的堂嫂,二大爷死的早,二大娘领着几个孩子过日子。二大娘年纪轻轻咬牙守寡,一守就是二十年。俺们关东人尊敬嫂子,讲究“老嫂比母”,而这位二嫂呢,本身又行得正立得直,是太姥爷最敬重的一个人。所以呢,外婆就领着舅姥爷去了二大娘家,请二大娘帮助庆昌讲情。

      二大娘一看这姐弟俩,听明白了缘由,就说了:“没事儿!你们俩先在二大娘家吃饭,等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我看他三老爷敢把庆昌给咋咋了。”

      吃完了饭,二大娘送外婆姐弟俩回家。一进门,就瞧见太姥爷的眉毛头子拧拧着,脸色黑乎乎的,原来,早有人上门通风报信了,庆昌剪辫子的事儿他已经知道了。太姥爷气横横地说道:

      “还回家来干什么!不是剪了辫子吗,去庙上住去吧!”

      原来呀,太姥爷的道理是啊,剪了辫子,就是和尚了,就出家了,出家的和尚不都是住庙的吗!大伙儿是又害怕,又觉着好笑,可是谁敢笑啊?

      二大娘(这称呼是按外婆的口气顺下来的,按理说,俺应该称她为“太外婆”的)陪着笑说道:“老三啊,我是个老娘们,不懂得大道理。这一回呢,庆昌年轻不懂事,闯了祸,不过这也都是别人撺掇的。他自个儿啊,我看他不敢。你看二嫂的面子,今儿个下晚儿别打他,也别骂他,吵吵嚷嚷的,别人家还睡觉呢,别闹得四邻不安的。有什么事儿今儿晚都押下,明天天亮再讲,行不?”

      外婆接着说道,有二大娘上门讲情,这事儿才算搪过去了,舅姥爷庆昌才躲过了一顿好打。可是呢,打是躲过了,骂可是没少挨。不管干啥呢,也不管啥时候,只要是想起这个碴儿了,你太姥爷就说了:“回家来干啥,你不是出家了吗,去庙上住呗!”

      你们太姥爷整天价骂庆昌,村子里的学生们听了,一个个吓得浑身哆嗦,他们心里有数啊,撺掇庆昌剪辫子,都是他们捣的鬼呀,他们怕太姥爷找上门去,跟他们算总帐啊。

      又过了月把的,太姥爷去县衙门开会,等回来了,毡帽可就不摘喽,几个同辈分的趁他不注意,一把拉下他的毡帽。大伙儿瞅上一眼,可就全都乐喽——三老爷的辫子没喽,也剪去喽。大伙儿一起刨根问底,太姥爷搪塞不过去,吞吞吐吐地回答了——

      原来呀,开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剪辫子。县知事说,现在是民国了,皇上已经退位了,这二百多年前呢,都得剃头梳辫子,那叫做“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现如今呢,还是这个理儿,辫子都得给我剪喽,还是“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大伙儿一看太姥爷的辫子剪了,嗨,来吧,咱们都剪吧。七呲咔嚓,一天的功夫,全村子的辫子全剪光了……

      • 家园 意犹未尽。

        这就结尾了,感觉后面受的有点快。有新篇吗?花催一下。

        • 家园 多谢金兄

          这个帖子就这样了,呵呵。

          最近有些懒,懒打字,懒动脑,停一阵,等过来这段吧

      • 家园 又续上了

        记得上一篇接尾(不是虎尾)处,有点什么蹊跷,商略兄还在别有用心地追问,结果是剪了辫子。哎,虎兄上网难,商略也好久不见了。

        还会再续下去吧?

        • 家园 润兄久违了——

          现在能进西西了,可是,前一段时间难进,把人心都封冷了。

          这个段子不续了,辫子都剪了,呵呵——

      • 家园 下次把虎老师灌醉,趁机把他的尾巴给剪了

        就履不成虎尾了。

        成了那首儿歌:两只老虎。。。。一个没有尾巴。。。

      • 家园 haha

        有点意思

        从来没想过从梳辫子到平头是怎么样的过程

        • haha
          家园 中国人剪辫子的时候,

          早已经文明开化,城里的白领学着洋人的样子,留起了“分头”。

          乡下人则分为两类,一般青壮年学着和尚的样子剃成秃瓢;老年人剪掉辫子后,留齐肩发,当然,前额的头发也留着,不再剃光了。

      • 家园 坐虎皮沙发
    • 家园 【原创】甸上黄花(五)

      这年是说过完就过完,一眨巴眼儿的功夫,大年正月已经过完了,进二月了,到二月二了。

      “二月二,龙抬头”,要说这每年的二月初二呢,既不是节日,也不是节气,啥也不是,但是呢,在乡下屯子里,“二月二”却是一个比一般的节日还要重要的日子。

      为啥二月二“龙抬头”呢?这龙又是怎么个抬头法呢?关于龙抬头的来历,俺们关东有如下两种说法:

      一个说法是,一进入阴历二月,论节气是早已过了“雨水”,马上就要“惊蛰”了。天气已经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天上的雨水呢也多起来了。天上的雨水归谁管,雨是哪路神仙下的呢?这,谁都知道,雨是龙下的!一到二月,海里的龙就活跃起来飞上天了,龙的头抬起来喽,龙要行云布雨喽。在西南云贵四川那疙瘩有首民歌,歌里边不是这样唱的么:

      哥是天上一条龙,

      妹是地下花一蓬,

      龙不翻身不下雨,

      雨不洒花花不红。

      再一个说法是,二月二龙抬头,这条龙指的是天上的星宿——东方苍龙。我们知道,天上的二十八宿,每七宿分为一组,共分成四组:东方苍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在仲春二月天黑之后,仰望星空,就能看见正南方天空上,从西到东排列着二十八宿中的七座星宿:“井”,“鬼”,“柳”,“星”,“张”,“翼”,“轸”。这七宿就是所谓的“南方朱雀”,这南方七宿也真的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鸟儿一样,铺天盖地的,在几乎整个的南天上飞翔。在朱雀的前方,仅能看见西方白虎的一条“尾巴”——觜宿和参宿。而在朱雀的后面,紧紧跟随着的是东方苍龙。在农历二月的黄昏,东方七宿的第一宿——角宿,已经升起来了,能够看见了。所以才有了民间俗语中“二月二,龙抬头”的说法。

      关于二月二的来历,俺们庄稼院儿里的庄稼人可不管它了,不过呢,每年的二月二,屯子里还是都要热热闹闹认认真真地过上一番的。二月二这天,有两件相当紧要的事情,那可是一件也不能马虎的。

      二月二这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烀猪头”。不是有这么一首歌谣么: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烀猪头,小孩吃得嘴流油……头年腊月二十六宰猪时候留下来的猪头,就是留着二月二这天烀的。这颗猪头在屋梁上已经挂了一个多月了,开春喽,天暖喽,想再留也留不住喽,再留猪头就臭喽。把猪头摘下来,用热水冲洗干净,把猪脖颈子上下巴颏子上耳朵根子上的鬃毛一点儿一点儿地刮干净。猪鼻子窟窿儿里刀子伸不进去,鼻子里的黑毛刮不着怎么办,呵呵,没关系有办法,把铁通条烧红喽伸进猪鼻窟窿儿里滋啦滋啦地烫上一烫就干净喽……这猪头收拾起来怪麻烦的,下到锅里烀就容易多了,虽说是费点儿功夫费点儿柴禾。关于烀猪头,古典小说《金瓶梅》里有一段相当经典的描写,感兴趣的自己去看吧,俺就不多罗嗦了。

      二月二要做的第二件事情是人要剃头。这庄稼院儿里老少爷们儿的头,还是头年腊月里剃的呢,一个多月过去了,脑门子上的头发,都长出一寸来长了,再不剃可就都成了长毛老妖道了。头年腊月底,剃头挑子进了屯,屯子里所有的爷们排这队轮流要剃头,把头剃了把脸刮了,利利索索干干净净好过年。下次再剃,就要等一个多月后的二月了。在俺们关东屯子里有个说法,正月里不能剃头,为啥呢,大正月里剃头要妨害亲娘舅,要死舅舅的!

      俗话说“见舅如见娘”嘛,俺们关东人最敬重的就是舅舅,再亲亲不过亲娘舅。坛上的J M们要问了:老虎尾巴呀,你口口声声说舅舅最亲,那,我问你,姨娘亲不亲?舅舅是老妈的兄弟,姨娘是老妈的姐妹,是不是应该一样的亲呢?

      俺履虎尾回答了:不,不一样,舅舅最亲!姨娘当然也亲,但是同舅舅比起来,差了一级。不单单是舅舅亲过了姨娘,他们的家人和后代更是如此。姨娘家舅舅家同我们的亲属关系是所谓的“表亲”,同舅舅舅妈家的关系被称为“姑表”,舅舅的子女是我们的姑表兄弟姐妹;同姨妈姨父家的关系称为“姨表”,姨妈的子女是我们的两姨兄弟姐妹。俺们关东有个顺口溜,专门用来区别姑表和姨表的关系,其词曰:

      姑舅亲,辈辈亲,

      打断骨头连着筋;

      两姨亲,一代亲,

      死了姨娘断了亲。

      所以呢,这最亲的亲戚是舅舅,舅舅打你,不许还手,舅舅骂你,不许还口。敬重舅舅,就是敬重母亲,为了孝顺母亲,就要敬重舅舅,正月里就不能剃头。为了舅舅们的健康长寿,要等到二月二,才能剃头动刀子呐。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俺外婆继续说道:

      那年的二月二,头晌,嫂子们把挂在房梁上的猪头摘下来,又是刮又是洗又是烫的收拾干净了,扔锅里烀了起来。后晌,猪头烀熟了,嫂子们把猪头捞出锅,破开,按不同的部位,口条,拱嘴,耳朵,脖颈子,分别切好了摆盘。饭闷熟了,菜烧好了,饭桌子摆正了,全家人都上炕围着饭桌坐下了,可是,上学的弟弟——庆昌,还没有回来。(履虎尾按,外婆的弟弟,就是我们的舅姥爷。)

      外婆心里挂惦着舅姥爷,就出院子到街上去迎。别人家的学生一个一个的都放学回来了,就是没见庆昌弟弟的踪影。外婆赶忙向别的学生询问:看见庆昌了吗?一连问了几个,他们都笑着说:看见了,回来了,在后尾呐!

      外婆心想,回来了不快回家吃猪头,在后边干啥呢?一边想着,一边往村外去迎。外婆一直迎到村口,路上已经看不见人了,日头也快落山了。外婆心想:这庆昌上哪疯跑疯癫去了呢?正犹豫着呢,就见路边树趟子里窜出个人来,跑到外婆身边,大声喊了声:

      “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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