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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话剧剧本】 风雨保尔·柯察金 -- 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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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x1

八 保尔目睹理发师的悲剧

[留声机里传来轻松的音乐。

[舞台前,保尔对着镜子整理新换的衣服,然后,他在凳子上会下,一脸慌张不安。

理发师:要理分头吗?

保尔:是的,啊,不,我是说这么大致剪一剪就行。

理发师:明白了。

保尔:明白什么?

理发师:您不就是去去短吗?就像这世道,刚长出点型,又要换茬新的,如今政府军滚蛋了,游击队该来了,要是抢劫犹太人,那肯定是白匪军,要是嚷嚷同志们,那一定是镰刀和斧头。

保尔:你说什么?这是真的?

理发师:什么真的假的,谁来了都得理发,只要有口饭吃,日子太太平平,管他右翼还是左翼,管他政权在谁的手里,反正人总是要死的,您看这样如何?

[理发师将镜子举到保尔面前,保尔满意地微笑,突然,他想起什么。

保尔:你应该挂列宁的像,以后是苏维埃的天下了。

[理发师翻过镜子,后面是一张列宁的画像。

[歌队扮演土匪上。

理发师:(笑迎上前)我说,同志们……!同志们辛苦。瞧,这是什么?

[土匪军上前照镜子。理发师发现搞错,急忙将镜子转过来。土匪甲发现列宁像,猛然惊愣。众土匪面面相觑,集体后退。

土匪乙:他招牌倒挂得早。

理发师:如今太平盛世,自当以正视听。

土匪丙:这秃子是谁?

保尔:喂,怎么说话呢——

理发师:(抢在保尔前面)这是你们的领导——列宁同志。

土匪甲:列宁同志……你们知道吗?

土匪乙:不太清楚……

土匪丙:列宁同志,列宁同志……难道最新又出了新人?

土匪甲:没有啊……

土匪丁:我看八成是游击队。

土匪乙:共产党!

理发师:什么?你们是……?

土匪甲:我们现在是戈卢勃的人,你应该挂戈卢勃将军的像。

理发师:哦,我有,我有,(找出一张像展开)找到了,找到了!

土匪甲:妈的,这是安戈尔那老小子,上星期刚被我们打死。

理发师:(哭腔)那戈卢勃是谁呀?你们等等,我这儿还有。

土匪甲:少废话,来呀,把这个共产党给我拉出去砍了!

[众人将吓呆的理发师拖下。]

九 把身体交给悬崖

保尔:为什么革命要这么残忍?为什么斗争要这么残酷?为革命献身,随时随地,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人头落地,血光四溅。我的冬妮娅,如果那样的话,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在湖边钓鱼了。你这是怎以了?保尔,如果你能变成两个人,那该多好!

冬娅妮:变成两个,那另一个是谁?

保尔:另一个,他可以天天和你在一起。

冬妮娅:保夫鲁沙,我可不相信你这种充满幻想的许诺,爱情虽然像梦一样令人迷醉,但必须要用行动来证明。

保尔:用行动来证明?

冬妮娅:对,为爱情献身!看着我的眼睛,保尔,你知道,我那么想你,不管怎样,我就要你这一个,我也只有一个保尔。

保尔:冬妮娅,好冬妮娅,你的眼睛就像罩着潮湿雾气的湖面,那么阴郁,又那么透明。

冬妮娅:那就跳下去吧……保夫鲁沙,你要去哪儿?

保尔:(站在高处)让我把身体交给悬崖!让我跳下去吧,这是保尔•柯察金对冬妮娅爱情的证明,让悬崖做证吧,我爱你!冬妮娅。我要到湖里清洗这难闻的血迹!再见——!

风:革命是泥沙俱下

雨:革命是大浪淘沙

风:不是随波逐流

雨:而是身不身已

风:选择了阶级的信仰

雨:就为他付出个体的代价

保尔:革命是泥沙俱下

冬妮娅:革命是大浪淘沙

保尔:不是随波逐流

冬妮娅:而是身不由已

保尔:选择了阶级的信仰

就为他付出个体的代价。

十 阶级情感*切肤之痛

费罗霞:唉,这世道没法过,可怜的小伙子,你是怎么给抓进来的?

保尔:因为我满身泥浆,他们说暴乱的无产阶级都诞生在阴沟里。

费罗霞:无产者?可怜的无产者,只剩下一副身体了,可是他们连这个也不放过,这些该死的畜生,他们一定会糟蹋我。

保尔:别怕,好姑娘,有我在。

费罗霞:你?刀把子在人家手里。

保尔:唉……我要是能救你出去多好啊!

费罗霞:救救我,救救我吧,反正我是完了,不是那个当官的,就是那个当兵的,一定会糟蹋我的。我把这姑娘的身子给你吧,亲爱的小伙子,我不能让畜生来破身呀。

保尔:别这么说,姑娘……

费罗霞:看得出你是个好人,答应我吧,那样我死了也心甘情愿。

保尔:不……

费罗霞:难道这种事你是第一次吗?

[保尔点点头。

费罗霞:可对我是最后一次了,答应我吧。

保尔:哦,冬妮娅,我的冬妮娅!(他的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费罗霞)蓝色的眼睛……栗色的头发……翘起的嘴唇,不,等等,我不能背叛她!

费罗霞:她是谁?她对你还有什么意义?

[朱赫莱上。

朱赫莱:他是一名钢铁战士,他不是软骨头,也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他是革命者。

保尔:她是冬妮娅?可是,费罗霞,你也是个好姑娘,为什么在这儿的偏偏是你?

费罗霞:就像在这儿的为什么偏偏也是你,那我们是什么?

保尔:兄妹。

歌队:过来,小姐,司令官要见你。

保尔:不!放开她!

[歌队的人将费罗霞围住。

朱赫莱:记住你心里的仇恨,记住我们的兄妹在遭受苦难,阶级斗争的道理,不是人人都能明白的!

保尔:为什么我连这点最后的安慰都不能给她?

朱赫莱:因为你心里只有那个资产阶级的小姐!

保尔:不!冬妮娅,别提冬妮娅!别提她!

朱赫莱:去恨这个医院,把它砸烂,没别的办法。

保尔:难道要我们分离?不!

朱赫莱:那就去恨上帝吧,没人能帮你!

保尔:不会的,我的冬妮娅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朱赫莱:不,能和我们站在一起的姑娘——

保尔:她死了,多好的姑娘,她死了!我的好妹妹,我的身上又沾上了新的血迹,记住吧,尽管报复姗姗来迟,但一定能赶上你们的罪行。

十一 一切已经决定了——

[舞曲,冬妮娅和众人跳舞。保尔跑上。

保尔:够了!

冬妮娅:保夫鲁沙?!我简直要认不出你这个小火夫了。

保尔:不,冬妮娅,那个穷小子,那个流氓坏蛋,他没有一丝改变,这一点现在已经毫无疑问。

冬妮娅:那你为什么没来找我钓鱼?那个穷小子以前可不是这样不守信用。

保尔:对不起。因为城里……城里边……

冬妮娅:好了,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吞吞吐吐。瞧,你今天有多帅,快进来吧,爸爸妈妈去瓦达洛夫家参加酒会,你用不着担心。

保尔:冬妮娅,我……

冬妮娅:保夫鲁沙!

保尔:够了,用不着拿我在这帮废物面前展览,我跟这帮混蛋坐不到一块儿。早知道他们在里面,我决不会进去。

冬妮娅:我不明白,你这样是为什么?

保尔:也许你觉得他们可爱,可是,我恨他们。

冬妮娅:保夫鲁沙,那只不过是做游戏。大家没事开开心。

保尔:开心?我真为你感到难过。

冬妮娅:难道我们不应该让生活快乐点儿吗?

保尔:对,没事儿还可以去参加酒会消磨时光,开心是你们有钱人的事情,而我们——

冬妮娅:谁给你权利这样对我说话!我从来没问过你,跟什么人交朋友,谁又常到你家去。

保尔:你当然不会知道,我们怎样活命,你们永远不会知道。

冬妮娅:请你不要用“你们”!现在只有我,我也只看见你,只有我们俩!

保尔:(无限痛苦地)可是……冬妮娅,我和你不一样,我本来就不是你的保夫鲁沙,你也不可能是我的冬妮娅。

冬妮娅:你当然和他们不一样,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我的布尔什维克!

保尔:不——!现在你别叫我布尔什维克,布尔什维克是不应该站在这里和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开心的,除非她和我们一样,把流血当家常便饭,去杀死你们的旧有的灵魂,去背叛她习惯的生活!

冬妮娅:(伤心地)可我爱的是你!爱应该是无条件的!难道爱情是以你们的革命为借口的交易吗?

十二 投身革命

冬妮娅:保尔,为什么天空的雨水是红色的?他们顺着你的脸往下流。

保尔:那是理发师的血,他们杀他的时候,血溅进我的头发里。现在政府军又回来了,他们同样在城里杀人。冬妮娅,用不了多久,城里流下来的雨水真的会给染红的。

冬妮娅:谁也不应该杀人!圣经里没有这样的教导。

保尔:圣经?对不起,冬妮娅小姐,那是你们的军队,我们要消灭他们,就会流血,不管是谁的血,都很正常,但染红的只会是一面旗帜,那就是我们的世界,工农的世界。

冬妮娅:消灭……我们……

保尔:革命!

摧毁一切的风暴

已经来临,

无产者

找到自己的位置,

就充满力量。

背叛上帝

还有这世界。

我们要寻找

属于我们的生活。

冬妮娅:生活的全部是爱!

保尔:可我们无权享受

终日苟延残喘。

歌队:那就蔑视所有的柔情,蜜意,软弱和慈悲。

风:既然不属于我们

蔑视不如摧毁!

雨:利用钢铁的意志?

歌队:血与火?

风:酒糟就是——

歌队:火种!

雨:革命如同——

歌队:发酵!

歌队:无产者联合起来把它吞没。

[朱赫莱和谢廖沙上。

谢廖沙:快走吧,保尔。他们抓人来了。

朱赫莱:该走了,保尔。你听见没有?

冬妮娅:你们带他去哪儿?他能去哪儿?

朱赫莱:一切已经决定了,这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冬妮娅:难道这是最后一面吗?上帝呀,我怎么能够失去你呢?!我的保尔!

朱赫莱:小姐,难道你也会为我们祈祷?

冬妮娅:不,我只为那小伙子难过……愿上帝宽恕这颗无知的心吧。

[舞台上只留冬妮娅一人。风和雨扮游吟乞丐上。

风:行行好,月亮是我的心上人。

雨:行行好,黑夜听得懂我的歌。

风:您好,伤心人,

舍佩托夫最好的琴师向您问安。

一个卢布就够。

雨:您好,远行者,

舍佩托夫卡最好的歌手向您致敬。

五十戈比也行。

风:幸福的人,

黑夜让我美丽缠绵。

雨:不幸的人,

天亮又要各奔东西。

风:青春啊!

无限美好的青春!

雨:离别啊!

永不回头的离别!

风:再见,我的心上人。

雨:别了,我的心上人。

风和雨:让我为您歌唱,

歌唱转瞬即逝的爱情,

歌唱远方黑夜的告别。

十三 宣讲和抚慰

[众人下,丽达上。

丽达:共青团的战士们,抬起你们的头,看看我们的苏维埃,这个年轻的生命正遭受来自各路和外国勾结的匪帮的袭击,红军在战斗,在保卫我们的政权。

[谢廖沙上。

谢廖沙:丽达*乌斯季诺维奇,团省委的干部,我的上司,第一次见到她,我就喜欢上她了!

丽达:我们需要粮食!苏维埃不能带给大家饥饿和恐慌,我们要恢复经济,否则就是我们自己在断送自己!

谢廖沙:她这个人,总是这样严肃地谈论工作,真没意思,要是能像驳岸而那样多好,对,就去骑兵团,既然她回避我的感情,那就让我骑在马上和风做伴儿。

[谢廖沙脱下白色的衬衣,使劲挥舞。

丽达:谢廖沙同志,如果你想和风做伴,就应该到列车上去。

谢廖沙:我想跳进湖里痛痛快快游它一下午。

丽达:列车上找你一整天了,前方需要粮草。

谢廖沙:没有我,他们照样能办事。再说,他们已经批准我回部队了。

丽达:这么说你真的要回前线了?

谢廖沙:丽达同志,你不是说不单要用嘴和笔战斗,还要拿起枪吗?

丽达:好啊,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枪法,看见那边那棵小树了吗?

[丽达把枪递给谢廖沙,谢廖沙接过,注视着前方。

[风和雨扮演运送尸体的人,把一具具尸体堆在一起。

风:345#,帕多什金,十八岁,依尔库茨克,拉尔金街,8号。遗物:红色围巾一条。

雨:346#,维拉切克,二十九岁,顿涅茨克,基拉多克街,156号。遗物:靴子。

风:347#,潘克拉托夫,二十岁,别列茨多夫镇,昆采夫村。遗物:镜子和半片梳子。

雨:348#,利克特,无家。遗物:水壶一个。

风:349#,沃沦采夫,三十五岁,伯利,斯列诺夫卡区20号。遗物:一缕头发。

谢廖沙:丽达,别这么看我,丽达,我受不了。

丽达:谢廖沙,你什么时候出发?

谢廖沙:明天,也许后天。

丽达:谢廖沙,你到这儿来。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它是碧蓝色的,像天空一样温柔,这不好。你的眼睛应该是深灰色的,像钢铁一样。

[丽达突然拉过谢廖沙,热烈地亲吻他的眼睛。

丽达:谢廖沙,我现在把自己交给你,因为你充满青春活力,你的感情像你的眼睛一样纯洁,还因为未来的日子可能会夺去我们的生命。所以,趁我们有这些自由支持的时间,我们现在要相爱……

风:(埋尸体)再见吧,伙计们

向秋天和故乡告别吧,

反正这里是肮脏的泥泞

谢廖沙:再见吧,我的秋天和故乡

再见吧,肮脏而难看的小城

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什么时候才能拥有温暖的家。

雨:409#,保尔•柯察金,二十二岁,本地人。遗物:一件外套。

保尔:啊——!

雨: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风:快,把外套给他。

十四 青春胜利了

保尔:冬妮娅……我的冬妮娅,为什么在这可怕的黑暗中你的样子又浮现在我眼前,我真的像是跳下去了,无穷无尽的坠落,可怕的湖水,白色的树干,天空也变得零乱不堪,象雾气,秋雨即将来临的雾气,蒸腾腐蚀着我的身体。一条章鱼,把尖刺般的嘴插进我的头,冬妮娅……你在哪里?

[丽达将一只手伸给保尔。

保尔:哦,我又能感觉到疼痛了,温柔的东西总是让人感觉到疼痛。但是,我的生命也从黑暗中回来了。这些日子我是多么渴望见到阳光啊。

丽达:我叫丽达*乌斯诺维奇。

保尔:(松开丽达的手)丽达?想起来了,谢廖沙的信中提起过你。

丽达:你还活着,柯察金同志,这真是一个奇迹。

保尔:难道真的是青春胜利了吗?我的马,我的刀呢?快!天亮前必须攻占乌尔斯托克!

丽达:不,你不能了。

保尔:屁话,布琼尼骑兵团没有懦夫。把外套给我!

[保尔起身欲冲上前,却重重摔倒。

丽达:保尔,一枚弹片击中了你的第七节脊椎,你的左眼可能也要看不见了。不过,你还能走路。

保尔:走路,走路!那样和爬行有什么区别。不,让我工作,否则,不如死了痛快。

丽达:我们会考虑的。现在,你应该尽快适应新的环境。

保尔:新的环境?该死,我真的要适应吗?难道我是一个陌生的东西?

十五 这是我的生活态度

[歌队站在后台台板上。

歌队的言论:反对?他说坚决反对!

他是一个狂热病分子!

他反对我们的新经济政策!

瞧他那副土匪做派!

现在不是舞枪弄棒的年代!

保尔:既然我的肉体没有灭亡,我将坚持我的信仰,这是我的生活态度,让资本家死灰复燃,开商店做买卖。怎么了?打来打去,一切照旧!

歌队的言论:不许你侮辱党!诽谤党!先去学学辩证唯物主义!

保尔:我过去是名工人,现在还是工人,我不懂那些高深的理论,但给资本家当奴才,我们工人的回答是决不!

歌队的言论:你不是也和资本家的女儿谈过对象吗?!装什么正经!对,肉体和思想的残废!

保尔:(沉默)你扯什么淡?原来是你——维克多,我真想枪毙你!

歌队的声音:信仰已经抛弃了你的肉体

糊涂,年青,还是无知?

保尔:不,我没有睡大觉,我在坚持自己的生活,革命的红旗上,有我的血!

歌队的声音:一个残废,一个肺结核!“公社战士”疗养院的常客,别再玷污红旗。

保尔:不,我不想接受生活的施舍,我的价值必须在斗争中体现。

歌队的言论:把他赶出去!

如果要打,我们奉陪!

让他滚出共青团!

朱赫莱:静一静!安静!保夫鲁沙,相信我,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个发高烧的病人。

保尔:朱赫莱大叔。我必须跟那些出卖革命的人斗争,如果必要的话,不惜再次流血。

朱赫莱:好,你听着,保尔•柯察金,很简单,如果那样,我们就把你当反革命,抓起来枪毙!

[静场。

朱赫莱:先没收他的团证!散会。

保尔:等一等,让我把话说完。

[保尔欲冲上前,再次被人推倒。

保尔:妈的,真的不行了?难道你真的滑到这一步了,脱离了组织,成为党的病患吗?你在想什么?你指望谁来帮你?你这脆弱的家伙。适应新的环境?不行,不能听任那个小丫的指教。站起来。我会让你们知道保尔•柯察金是什么人。

[丽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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