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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对幸福我怎能麻木 (1)作者:章红 -- 裙裾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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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对幸福我怎能麻木-18

22楼平台的风景  

  上星期五下午,6点半的时候到家,T来开的门,一见我就说:“你闺女正在大发小脾气呢。”放下包,一边喊着“秋秋”一边朝她房间走去,见她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靠在椅背上看【大灰狼画报】,对我的呼唤理都不理。我说:“生妈妈的气了?”嘴一噘,头扭到一边。 “对不起。我说对不起了还不行吗?” 还是不理我。“是妈妈不对。不过我已经向你道歉了,所以你应该原谅我对吧。”头又猛然扭到另一边,最大限度地表示她的气愤。

  中午她上学前,我对她说,如果你今天放学早,我可以带你去放风筝。她说,我放学早有什么用啊,你又不可能早回来。我一想,今天应该没什么要紧事,早点回来应该没问题,便道:“我保证在五点多钟回来。”她一再地表示不可能,不相信,我一再地保证没有问题。所以她就存了期盼,今天放学后可以和我一起去放风筝。

  5点25的时候她打来电话:“妈妈,现在还有5分钟就下班了。你要准备走了。”“好的好的。”我答应着。“5点45分钟你必须到家。”“好的好的。”“5点45噢!过了5点45你就不许进家门了!”我知道她是在以这种极端的方式表达她强烈的渴望,但我还是低估了她这种渴望的强烈程度。当时正跟人在办公室谈事情,我明知无法在她规定的时间到家,但如果不说“好”她又会在电话中没完没了地“纠缠”,所以就这么敷衍了她一下。

  5点45的时候电话响了,我一拿起话筒就听到她在里面气愤地大叫:“你为什么还没有出门?!”然后啪的就把电话挂了。

  为了放风筝,那天她以超高的效率又快又好地完成了作业,但没料到我这个妈妈在她的一再提醒、催促、警告下却依然食言了。

  为了表示愤怒,她拒绝吃晚饭。我拿出新到的【米老鼠】杂志,可是甚至连里面的赠品都不能诱惑她。最后我说:“好吧,我们吃过饭去22楼平台上放风筝。”她马上转过脸来:“晚上又看不见,怎么放?”我说:“没有问题呀,四周都是灯光,那么亮,肯定看得见的。”

  风筝是在前天中午上班的路上买的。一个老汉带着个小男孩挑着风筝在路上走,风筝是清一色的老鹰风筝,自己做的,手工极之粗糙,老鹰的造型却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比起公园门口小贩子手中成捆的风筝,自有一种稚拙简朴、更加“民间”的味道。当时就停下来买了一只巨大鲜亮的桔黄色老鹰风筝。

  吃过饭,一家人真的架着老鹰风筝乘电梯直奔22楼。风筝是如此巨大,在电梯里不得不把它竖起来。

  22楼东西两面各有一个宽敞的平台。站在平台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也许大家都是繁忙的,下了班关上家门就不再出来,除了夏天会有老头老太搬个小板凳坐在平台上纳凉,其他三季这里基本上没有人来。

  高楼平台上风极大,飒飒地迎面扑来。城市的夜空是橙红色的,四周都是灯光。城市正在实行亮化工程,所有的楼房都要求装上脚灯、射灯之类,亮闪闪的假装成宫殿的模样。我们深陷于城市之井中,高楼之外还是高楼,灯光之外还是灯光。这里是高楼的深渊,灯光的海洋,我们置身其间,无法选择,无从突围,无处逃避。

  也许,惟一能做的,就是到这22楼的平台,让被拘囿的视线延伸一下它的长度。鸡鸣山仿佛触手可及,玄武湖尽收眼底;夜空中固然看不到繁星,却有清冷月色相伴。下面高高低低的楼房,在昏黄朦胧的街灯映照下显出嵯峨的面目,南京亦犹如山城重庆了。

  更年轻的时候,更多地是把视线投向人,对自然界风霜雨雪的变迁反而是麻木的。而现在,心灵与眼睛仿佛都变得饥渴,对于自然,有了一种如饥似渴的渴望。

  但我无力改变现状。我所能做的,也许仍然只是带着秋秋一次次乘电梯到这公寓的22楼平台,听凭她以孩子古怪的想像,把变幻的云朵描绘成地图、靴子、雪人……种种;如果没有美丽的云彩,那有月亮也不错;没有月亮,有朦胧雾气也别有风味;没有雾,至少还会有风……犹记得冬天,我和秋秋还是常到这平台上来,那真叫寒风呼啸,我们呆了一会儿后抗不住了,就退到一个角落;角落里不知哪家住户放了一株硕大植物,我们躲在植物后面避风,并且把这棵植物叫做“我们的树”。

  去年我们三人经常在这22楼平台上玩一种游戏。比如第一个人说:

  今天我上街买了一支铅笔。

  第二个人则说:今天我上街买了一支铅笔、一块橡皮擦。

  第三个人说:今天我上街买了一支铅笔、一块橡皮擦、一件毛衣。

  就这样循环轮流无止境地说下去,游戏规则就是后面一个人必须按顺序重复前面一个人买的所有东西,最后添上一样自己买的东西。

  到后来,我们把视线所及的所有东西都放入“今天我上街买了……”的句式中:

  今天我上街买了一只铅笔、一块橡皮擦、一件毛衣、一顶帽子、一盏灯、一座楼房、一棵树、一片湖、一朵荷花、一颗星星、一个月亮、一朵云、一团雾、一缕风……

  一直到终于有一个人记不住前面的东东为止。

  开始放风筝了。先是我放,老鹰只在地上跌跌撞撞,好容易飞起一点儿,又忙不迭地栽下来,秋秋说:“这是只小老鹰,还在学飞呢。”然后T高高举着着风筝“绕场一周”地跑着,状极可笑,我和秋秋笑不可遏。有几次老鹰终于低低地飞了起来,在我们面前蹦跳着,桔黄的颜色在夜色里依然非常鲜明,我说:“这哪是只老鹰啊,明明像只锦鸡吗!”又把秋秋逗得直笑。最后风筝也没飞起来,胳膊倒是很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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