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文摘】万流归海见桑田 作者 [苏拉密] -- 马前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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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两岸第一次出现了大面积的水稻田,浓厚的黄河水哺育出了优质的“黄河大米”,最著名的当数“原阳大米”---这是由1958年兴建的“人民胜利渠”浇灌出来的;黄河母亲面对伟大的儿子毫不吝啬地淌出她金色的乳汁。

那个时代到底兴建了多少水利工程?大大小小多如牛毛,如果一一统计、一一介绍写成文字将汗牛充栋。但是有几个数字的对比可以让我们一览梗略:1949年全国可灌溉面积为2.4亿亩,其中多集中在江南水乡;1979年全国可灌溉面积为7.1亿亩,其中黄淮海平原地带占1.8亿亩。

说说“淠史杭”

说到农业水利工程,读者大多会想起“红旗渠”和古代的“都江堰”,不过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在1958年---1976年中国有一个工程比“都江堰”更激越,比“红旗渠”更磅礴,它就是“淠史杭灌溉枢纽工程”

“淠史杭灌区”坐落在大别山麓,构架在山峦起伏的皖豫丘陵大地上,横跨长江、淮河两大水系,是目前世界规模最大的山地人工灌溉工程。

到底有多大?灌区内包括有5座大型水库、23座中型水库、1043座小型水库、21万处塘坝、总库容86亿立方米,灌溉引水能力为年200亿立方米;大型河渠总延长2.5万公里,可通航河道总延长1100公里;设计灌溉面积1023万亩,1979年完成灌溉面积800多万亩,80%属于高渠自流灌溉。

以上数字意味着什么?先说它的库容,86亿立方米,这个数字基本是1949年中国所有水库容量总和的2倍。三峡的防洪库容也只有221.5亿立方米,三峡的水是不能用于灌溉的,假如要把三峡的水通过沟渠网络用于灌溉,工程将扩大数倍。

再说它的面积1023万亩,著名的“都江堰”是平原灌区,经过2200多年历代王朝的扩建,到1950年它的灌溉面积只有288万亩,经扩建到1979年灌溉面积为1000万亩。另一处著名灌区“河套灌区”,1950年的灌溉面积是290万亩,经扩建到1979年灌溉面积为700万亩。可以这么说:在“都江堰”这些工程里,现代成分已经大大超过了古代成分。和“红旗渠”怎么比呢?“淠史杭”1天的水流量比“红旗渠”1年的水流量还大。

再和外国对比:

世界上最著名的尼罗河灌区,地处尼罗河三角洲,总面积为3000万中国亩,这是埃及的全部耕地,这里孕育了最古老的文明。它靠的是一年一度的尼罗河洪峰漫灌,直到上世纪80年代以后,才开始筑渠引阿斯旺高坝水灌溉。

美国人引以为自豪的“因皮里尔”灌区,年引水量为35亿立方米,灌溉面积为300万中国亩。始建于1901年,经过100多年的不断改造,目前还未找到理想的灌溉模式。

说说我家乡

数字是枯燥的,还是让我从一个“生态元”的变化说起。

我们村土地改革时期的人口是600人左右,拥有“桑田”旱地400亩,分布在村子周围。另有洼地1000亩。村子南面紧靠沁河,也有一些滩地,随主河道变化,面积很不确定。

沁河大堤自古就有,据老年人讲以前的堤豁口很多,一遇大水就会在村上游不远的地方漫堤,几乎每3--5年就会出现一次。1954---1957年,作为治理黄河的一部分对大堤进行了一次大规模整修。此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只有1982年遭遇百年一遇的特大洪峰,发生了一次漫堤。

村北不到1公里处,有一条季节河,平时涓涓细流,汛期奔腾咆哮,由于没有提防,洪水四溢,经常漫进村子,为了抵挡它和沁河上游漫堤的水害,清朝时期也许是民国早期,人们又在村边修了一道围堰,和沁河大堤组成半月形,村子就坐落在里面。1958年,刚刚建立人民公社,上、下游2个公社的农民为这条河修筑了提防,集体力量第一次在家乡的土地上得到了显现。从此这条河的水患得到了治理。

趟过这条河就是洼地。洼地很大,周边有十几个村子和这片洼地相关。属于我们村的东西宽1公里,南北长1.5公里

解放初期村子里有砖井4眼为饮用水,由于水层很浅,根本不需要什么辘轳,有时候人可以趴那直接用桶提水;村外有土井几眼靠人力杠杆汲水浇菜园用。还有2眼不知建于何年的水车大井,村民习惯称为“大洋井”,也称水车为“洋水车”,用牛拉水,水很小,也是用来浇园子的。这两个大井一直使用到1971年被机井取代。

以上是我村解放初期的基本人文、水文状况和所有水利设施。

1958年在“大跃进、人民公社”运动的推动下,开始了对洼地的改造,在东西宽1公里,南北长1.5公里的矩形地带,开挖3条南北走向,2条东西走向的排水河,群众称之为“小涝河”。“小涝河”是相对于县里组织的排涝干渠“大涝河”来说的,“大涝河”从洼地南端穿过,把“小涝河”排出的水带走,到下游进入沁河。“大涝河”每段由所在地段以大队为单位组织开挖,大队之间由公社协调,县里只负责规划组织、测量划线。大、小工程历时3年,正好是三年灾害时期。村史资料记载我村共开挖土方12万立方米,全村青壮劳力每人平均近千立方米。从此洼地变成了旱地。

据参加过“大涝河”会战的老干部回忆,寒冻腊月里打破冰凌茬下水挖泥,全线展开竞赛,进度快的插红旗,最慢的插黑旗。工程刚开始后,据说国家领导人刘少奇要来视察,省长吴芝圃亲自坐阵指挥,看工地人员太少,要求老人、妇女齐上阵。工地上拉着大标语“老人赛似老黄忠,妇女个个穆桂英”,还要把剧团里的行头借来穿上,还要化装,老年人化个大黄脸(黄忠),妇女化个大红脸(穆桂英)。几分诙谐,几分壮烈。

很难想象,假如没有人民公社,在当时的经济条件下,这样的工程怎么完成。

1969年,为了响应“农业学大寨”和“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号召,再次对整个工程进行改造,干渠源头筑坝引水,沿途加高河堤,建桥筑闸,变单一的排涝工程为排、引一体工程。工程完成后,洼地变成了良田。

这个时候不但高粱被玉米取代,而且具备了向水田演化的条件。1972年我父亲因为是右派,因为戴着眼镜;于是就很有学问,于是就受命带领7名社员试种水稻(突破生产队,以大队为单位)。父亲一时间热情焕发,什么“水稻育秧法”“波尔多液的配制与应用”等农技书籍堆满桌子、床头。最后改造出了70亩水田,全村人口每人每年可分得净米40斤。那个时候的政策鼓励创新,改造田3年不用交公粮。为了蓄水应急,还开挖了2亩大的水塘,鱼和莲藕混养,往日的洼地变成了江南水乡。

写到这里我想起一篇课文:

小河流过我门前,

我留小河玩一玩;

小河摇头不答应,

急急忙忙去浇田。

这确实是我们家乡的真实写照,村前河渠环绕,大地稻谷飘香。

前文里笔者说过:新聚落的出现,是人们开发洼地的标志性成就,本县在大清朝的270年历史中竟没有一个和农业开发有直接关系的新聚落出现。1949后情况怎样呢?

1958---1976年,仅在这个和我们村相关的大洼地里就有4个具有聚落性质的新据点出现,当然能不能稳定下来还要看历史的演变进程。

据点1:地方国营博爱农场分场(现存)

据点2:县苗木林场/种畜场(现存)

据点3:社办工厂/公社小农场(现为乡镇企业园区)

据点4:青年队/新农村示范点(后被政策性撤消,现被一个从无水山区迁移下来的小村子沿用)

以上4个聚落目前均正常存在,人口有增加趋势。这个指标佐证了那个时代农业开发规模及水平的异峰突起。

一个个类似于我老家的变化,一个个“生态元”的改变,使中国农业的大生态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缓缓延续了6000年的华夏农耕文明,在1958---1976年间突然展开了翅膀,飞跃般地进入一个完全崭新的时代。期间,涌现出了多少可歌可泣的英雄?谱写了多少惊天动地的篇章!

焦育禄,带领兰考人民战风沙斗盐碱,“贴上膏药扎上针,开沟排水冲卤灰”(注:“贴上膏药”,用黏土覆盖沙丘;“扎上针”种上柳树、泡桐和植被;“卤灰”,盐碱)

陈永贵,带领大寨人民劈山造田,使“沟坡变梯田,荒山变粮川”

... ...

埃及有句谚语:“时间战胜一切,金字塔战胜时间”。时间是无限的,历史是不朽的;但总有一些人和事使历史显得渺小,使时间变得短促。毛泽东作为华夏5000年农耕文明最后的巨人,他伸出硕长的手臂穿越4000年、5000年的时空和大禹、神农相握;时间仿佛凝固在一瞬。作为中国工业文明的第一位巨人,他转过身来,把另一只手伸向未来,等待有出息的子孙;但愿不要漫长。

2006/10/08

补遗:和'草桥关民'说两个问题

1、看到电视上有一则广告:“精致生活,我选择三全凌水饺”,忽然产生了一个创意:是不是可以把你的理论称作为“水饺理论”呢?如果你觉得不雅,我们还可以商量更名为“三全凌理论”。

2、你向‘白垩纪’网友提出的问题“既然高粱退出是由水利条件改善造成的,为什么现在的水利条件比以前恶化了农民们不回头种高粱?”

我来回答你:先民选择高粱主要是因为它耐涝、耐盐碱。现在淮河、海河哗哗朝海里排水,黄河也不决口“跑”水,整个大平原看不到一汪明水,你凭什么要让农民重新选择高粱?赶明天你把淮河、海河堵了,把黄河大堤扒了,我保你明年就种高粱。

现在我要搞清楚的问题是,黄淮海大平原到底有多少以前种水稻的因为缺水,现在不得不退回去种玉米了?已经有很多这方面的报道。

现在我担心的是,黄淮海大平原到底有多少现在种玉米的,由于干旱面临着退回去种谷子的危险?还未见有这方面的报道。

你说的高粱问题大可不必担心。

2006/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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