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长篇小说连载:枭雄韩复榘[更新中] -- 野芒

四、敬亭整军

北风夹着小雪花儿冷嗖嗖地吹着，落到脸上像小刀割着似的。风里一站，不一会儿便冻得透了，只觉得骨头一阵阵生疼。

郑州火车站里，又一列火车住了，下车的人裹紧衣服三步并做两步跑去，一会儿工夫，站台便没了人影儿。这时，却有一百多名士兵列队站着，他们身上落了一层雪花儿，嘴里不住地咝咝地吸着凉气。

这是驻扎郑州的二十师六十旅的兵，正要迎接二集团军参谋长兼新上任的代理师长石敬亭前来视查。他们吃过早饭就来到这儿，眼下时近中午，在风里站着了几个小时了，可火车过了一辆又一辆，还是不见石师长的影儿。

二十师六十旅长兼郑州警备司令赵仁泉焦躁地在队前转磨磨。

团长李德宣、张树林凑到跟前来，说：“旅长，石师长啥时来也没个准信儿呀，咱们在这儿傻站着等到什么时候呀？腮邦子都他娘的都冻硬了。”

赵仁泉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石师长是个祖宗，跟咱二十师的过节大了。在这节骨眼上不长眼，可是疥蛤蟆趴到屋檐下，找着挨呲，冷也得给我咬牙挺着。”

几个团长阴着脸不做声了。

是呀，全西北军的人谁不知道小诸葛石敬亭不是个善茬子呀。

当年在南苑练兵时，一个连长出了岔子，冯玉祥便命副官吴树荣打连长的军棍，没打几下，冯玉祥便骂起来：“你没吃饭咋的？”一把将吴副官推个趔趄，夺过棍子扔给了孙良诚。孙良诚只打了三五棍，冯玉祥又青了脸让郭敬宽团副打，郭团副下手更轻，冯玉祥喝令郭团副当众跪下，骂道：“我看你根本就不配当兵，回家抱孩子去吧！”又命日本士官学生出身的徐廷瑷团副打，徐团副从没打过人，提了棍子手便哆嗦起来。这时，石敬亭一声不响走上前去，从徐团副手里夺了棍子，抡起来“啪啪”几下，那个连长便皮肉开花，叫得没了人声。冯玉祥脸上这才有了点儿笑模样，说：“带兵须要赏罚严明，部下出了事就要严加管教，当官长的怎么能买好呢？冯参谋长做事这才叫认真负责。”

二十师的官佐更是透底儿明白，石敬亭跟韩复榘的仇结得深，因此，一听他来兼师长，腿肚子便有些转筋。

当年韩复榘当团长时，石敬亭来校阅队伍。在队前，石敬亭突然发出口令，“第一列向前三步走，架枪、坐下、脱鞋袜、跷脚。”众人都觉得奇怪，依了命令做了。石敬亭指着几个士兵黑黑的脚巴丫，对韩复榘说：“拿破仑说过，军队之宗旨在战斗，战斗之胜在脚。看看你的兵，这样的脚能打胜仗吗？”当时，韩复榘便青了脸。后来又进行对抗演习，韩复榘带兵是把好手，手下士兵训练得都有些本事，演习很是成功，在石敬亭面前，韩复榘有几分得意。石敬亭却说：“缺点很多，这种激烈的战斗怎会没有伤亡，可我怎么没看到一副担架出动呢？”韩复榘从来就是顺毛驴，那里服这找呛茬的主儿，当时便拉脸来，说：“我看老石你就是吹了浮土找裂纹，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真刀真枪打几仗给咱瞧瞧，别他娘的屎克郎上战场愣充小坦克。”在众人面前跟石敬亭吵翻了天，要不是孙桐萱等人上前拉开，韩复榘就把家什掏出来了。临了闹到冯玉祥那里，冯玉祥不由分说打了韩复榘二十军棍，从那之后，一来二去，俩人的梁子越结越深、疙瘩越挣越紧了。

果然，石敬亭前脚进了二十师，后脚便麻利把师部里韩复榘的亲信拾掇个干净，一个个都撵了出去，二十师上下都弄了个心惊胆颤。

因此，六十旅一接到石敬亭要来查看的命令，都加了十二分小心，早早到车站迎接。可等了一上午，都冻得木了，石师长却没来。

又一列火车停了，又一批乘客散了，还是没有石师长。

李宣德说：“今天上午的火车都过了，看来石师长是过午来了，咱们先回去吃饭，暖和一下吧。”

赵仁泉低头寻思了一下说：“好，留下王副官带一个班在这儿盯着，要有什么情况，立马到司令部喊我。”临走时，还回身道：“别他娘的不长眼，给我小心着点！”

赵仁泉的司令部离着火车站不远，回到那里，他的兵便在院子里架了枪，拥到屋里烤火取暖，赵仁泉与几个团长也围了炉子烤脚烤手，杂七杂八说些闲话。

这时，门“咣当”一声开了，先是一阵寒风扑了进来，接着一个人一步跨进了地当央。正是二集团军参谋长兼二十师师长石敬亭。

赵仁泉忙不迭跳起来敬礼，脚上的鞋子还拖着鞋带儿，心里直骂王副官误事，偷眼看去，王副官与他带的那一班士兵正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外。

这事儿说来也巧了，赵仁泉带着人离了火车站回司令部，留下的王副官和那一个班的兵以为已是没了火车，石师长不会来了，便有些懈了，有几个在站台上跺脚跑步活动身子，王副官跟几个找了背风的角落抽起烟来，没成想赵仁泉前脚走了只一袋烟工夫，石敬亭后脚却坐了钢甲车到了。一下车，抬眼见站台上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兵正在那儿瞎逛荡，石器敬亭心头的火便点了起来，打了要对赵仁泉使帖膏药拔出脓来的主意。王副官见石敬亭突然到了跟前，吓了一跳，来不及报信，便领着石敬亭直接到了司令部。

赵仁泉说：“对不住长官，今天到车站接了你上午，没来，以为你改点了……”

石敬亭冷笑一声：“迎接？不敢，石某怎敢劳赵旅长的大驾。”

赵仁泉听出石敬亭话里藏着骨头，忙陪了笑说：“卑职有罪，请长官教训。”

“哼！”石敬亭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斥道：“那就更不敢了。你赵仁泉是谁？韩复榘帐下大将，二十师六十旅长！谁敢教训你！”

说着，一步跨出门去，喊道：“吹号集合！”

号子响起来，赵仁泉司令部的二百多号人，手忙脚乱地从屋里奔出，枪在院子里架着，众人乱哄哄地取枪，好一阵才在院子里排起队来，可队伍中有几个敞着领口，还有两个光着脑袋。

石敬亭铁青了脸说：“看看，这是我们第二集团军的兵吗？让人见了不笑破肚皮。我看二十师都让韩复榘带成了土匪了。”

一时，警备司令部里只有石敬亭的大嗓门儿在咆哮，大伙儿都直直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可石敬亭从那些兵的眼里分明看到了怒火。

“你们这样下去，我看就真成了土匪了，不管教如何得了。”石敬亭的声音像打雷。

他挥挥手，几个手枪队把王副官等几人推到队前来，石敬亭厉声喝道：“说说犯了哪条？”

王副官垂了头说：“吸纸烟！”

“大声说！”

王副官挺了胸脯大声答道：“吸烟！”

石敬亭挥挥手：“打，每人五十！”

手枪队的人上来按倒王副官抡了棍子便要开打，赵仁泉上前说：“请师长手下留情！”

石敬亭却像没听见似地说：“打，狠狠地打，打轻了不长记性！”

赵仁泉红了脸尴尬地站在队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看着一五一十地打完，王副官几个人已是站不起来了。

石敬亭这才转了脸对赵仁泉说：“请教赵旅长，带出这样的兵，该当何罪？”

赵仁泉说：“卑职有负重托。”

石敬亭冷笑一声：“我问你是怎么当的旅长，怎么带的兵？”

赵仁泉没有做声。

“说！”

赵仁泉还是立正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李文田！”石敬亭喊了一声。

跟来的李文田在旁边答道：“到！”

“从今日起，由你担任二十师六十旅旅长。”

“是！”

李宣德等几个团长都走上前来，说：“石师长，请念赵旅长多年战功的份上，让他戴罪立功。”

石敬亭却转了脸看也不看他们一下。

赵仁泉定定地看着石敬亭，半晌，冷笑一声，回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