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欣赏】《历史，另一种选择》作者龙德施泰特 授权转载 -- 思考得人

（161）

绥远（内蒙古）。

史迪威做到了训练与作战两不误。

7月里，他组织了绥远方向的作战。目标是打通平绥铁路线，把陕北的石油和制成品通过铁路运往张家口，以支持华北的机动歼敌计划。

这次作战的代号是“单峰驼”。

锡林格勒草原装甲战之后，随着张家口和大同的解放，残余的敌人龟缩在集宁和归绥（呼和浩特）两座孤城。兵力约有2万人，其中大半是伪蒙军，约1万3千人。

他们处在抗日联军的包围之中，士气低落。

傅作义将军早就想对这股敌人动手，一直在申请武器弹药。

泰勒考虑到城市攻坚的难度，加上冬季以来的弹药补给不充分，部队休整等因素，以及这股敌人对华北冈村日军的牵制作用，一直未作部署。

史迪威到任后，绥远作战于7月底开始。傅作义的第七集团军5万兵力担任主攻，董其武的整编35师打先锋。华北八路军贺龙、萧克纵队4万人配合，延安机场出动了两个攻击机中队。共花了15天时间，拿下了这两座城市。

伪蒙军头目德穆楚克栋鲁普——德王被俘虏。日本蒙疆驻屯军司令上月良夫中将逃亡北平。冈村宁次没有严苛地追究他。另一名旅团长战死。

自此，绥远境内的敌人肃清了，铁路线得以贯通。8月中旬，延安的汽油、航空燃油约12000吨，被成批的史蒂贝克卡车运往包头，又装上火车，运到了张家口。

一个月后出现了问题：延安的汽油桶不够用了。

办法随之出现：陈振夏他们竟然从永坪到包头之间，利用美国运来的材料和设备，架设了500公里的橡胶和帆布输油软管。虽然管道口径略小，而且途中损耗略大，可是比汽车跑来回节省得太多了。

（162）

北太平洋。千岛群岛。

堪与瓜达卡纳尔的残酷程度相提并论的岛屿血腥争夺，从8月中旬开始。

由于日军联合舰队主力北上，对新知岛机场的夜间炮击强化了。

美军的空中优势在夜间难以起作用，潜艇拦截线也时有疏漏。在舰队的对抗中，经过长期夜战训练的日本海军的夜战技巧抵消了美国炮瞄雷达的优势，盟军伤亡渐渐增大，舰艇也出现损失。

为了改善这种局面，哈尔西将军决定，夺取新知岛西南方向120公里的一个无名岛，设置搜索雷达，加大新知岛机场的预警纵深，以便提前发现敌人。

这个任务被卡尔迅争取到手。

8月12日深夜，卡尔迅带领中国两栖大队，第一次乘坐新生产的快速登陆舰，抵达无名岛近海，用LVT－4“水牛”履带式、和DUKW“鸭子”轮式登陆车进行抢摊登陆。消灭了两个小岛上百余人的日军守备小队后，后续工兵在无名岛上建立了雷达站。

美军预警能力大大改善。日本的各种海空攻击行动被提前发现和预报，新知岛的防卫再次处于有利态势。

8月18日、22日，依靠雷达情报，美军分别击沉了日本的4艘运兵船。

于是对无名岛的疯狂争夺不可避免地开始了。

50天里，新知岛打退了日军12次登陆；而无名岛粉碎了79次大小进攻。

无名岛距离日军据守的德抚岛很近，只有两个小时的航程。除了炮火攻击外，每天都有日军的登陆行动，规模大小不等。

为了躲开美国飞机的打击，日军登陆都改在夜里进行。

中国两栖大队在无名岛上进行了大量坑道作业，以建立可靠的防御工事。20天里他们打退敌人40多次登陆的企图，每次都要冒着密集的炮火。雷达站也被摧毁过多次，每次又在短时间修复。

3个星期，1500人的中国两栖大队伤亡日增，减员已接近半数，不足800人了。

在大队长陶勇中校牺牲的当天，卡尔迅终于向哈尔西中将激动地请求：尽快替换这支部队！以便给中国第一支两栖兵种保留一批获得实战经验的宝贵种子，今后对日本的其他登陆战还需要他们的大力参与。

哈尔西将军体恤下情，第二天就派上来两个美军战斗营，其中就有卡尔迅的老部队——海军陆战队“工合”营。卡尔迅督促着中国士兵撤离后，又留下，向新换防部队介绍情况。

结果他就此被滞留在无名岛上。

海军陆战队随军记者吉姆·卢卡斯在他的《战地记者》一书中，记述了他采访的无名岛争夺战过程里的若干场景。

那些都是士兵和军官们的谈话记录：

……每天夜里，先是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敌人的炮火就把海岸线的某一地段变成一片火海。浓烟消失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树木葱郁的岸边，已经变成一片荒凉、乱七八糟、烟雾弥漫、尘土覆盖的废墟。

……日本人的尖利号角响起来了。大约300名身穿土黄色军装的鬼子兵拉成散兵线，呼喊着：“班哉！班哉！消灭罗斯福的杂种们！”向无名岛中心阵地冲上来。他们视死如归，狂热地前进，步枪上了刺刀，火焰喷射器对准我们。

照明弹划破夜空。随着一声口号：“工合！”陆战队开火了。

大家审慎而又沉着，战斗得有条不紊。

大部分鬼子兵变成了尸体。小部分转身逃跑。“工合营”战士们喊道：“有空常回来吧！好给你们的天皇报仇雪恨！”“罗斯福不是好惹的！”

……一个凌晨，疲惫的战士们有的开始瞌睡。突然一阵勃朗宁机枪射击声划破空中。卡尔迅准将随即拔起两条长腿朝着枪声跑去。灰暗的晨光中我看到他脸庞上镇定的神色。

“杰米！”卡尔迅喊道，没有回答。他俯身在战壕里跑了一阵，拦住拉姆中尉问道：“你们罗斯福营长在哪里？”

“他在西侧阵地。正在挥舞左手指挥战斗。鬼子冲上来了。”

“为什么是左手？”

“他的右手被打断了。他打仗总是喜欢用右手比划。”

“上帝，这可不是好习惯……容易暴露目标。”

于是，在小罗斯福营长离阵养伤、营参谋主任麦凯肯少校又牺牲的那段时间，“老头子”卡尔迅准将再次成了我们的直接指挥官。这真让我高兴。

……“工合”营里的新兵威格尔讲述道：我第一次参加这么激烈的作战，免不了有时害怕。滑稽的是，好几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转过身去，准将就站在我身后那里。

他出奇的镇静，眼睛里是和蔼的光芒。嘴里叼着那支臭烟斗，炮弹在他身后不远处爆炸。“老头子”会对我说：“嘿，袭击者，干得怎么样？”我一下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在无名岛，白天多数可以放心地睡觉，天上有我们的飞机在巡逻。被夜袭的军舰炮火炸坏的那些雷达白天也被修复。

有一段时间，大约一个星期，因为运送食品给养的登陆艇被击沉了，敌人海上封锁得又很严密，我们躲在中国人挖的坑道里，只好每天吃着从日本人那儿缴获来的大米……天啊，没有别的，总是大米！

除了一点葡萄干、茶叶、咸猪肉，每人每天能分到一块维他命巧克力。剩下就是——白米饭，糙米饭，煮米饭，炒米饭，盐拌米饭，糖拌米饭，醋拌米饭，茶水拌米饭，咸猪肉拌米饭，葡萄干拌米饭，巧克力拌米饭……米饭拌米饭！吃到后来，大家全吐了。

“老头子”说，有机会他要带我们去尝尝中国的小米。那是什么味道呢？

……我们听说准将五年前曾经和八路军一起敌后行军1000英里，每天只吃到小米和白菜，偶尔有些豆腐。他怎么坚持下来的？

“老头子”说，当他发现600名八路军士兵一昼夜走了58英里（180华里），每个人累得额头青筋暴突、大口喘气、脚上打着燎泡，却没有一个人掉队的时候，他想的是，我也必须行。海军陆战队不应该输给八路军。那时他已经41岁了。促使他咬牙坚持的，是陆战队的荣誉。

现在，当47岁的准将和你一起在战壕里端着冲锋枪向敌人扫射时，你会怎么想？反正我想的是，跟着这个人干，给他卖命，值得。

对别人我一般不会这么说。

……离无名岛几百米远的地方是另一座无名岛，我们叫它B岛。原来由沙普利中校那个营守卫。因为牺牲过大，9月11号那天撤下来，鬼子把它占了。

血战数十天的士兵们看着日本鬼子们升起太阳旗，心里都有一阵沮丧。

“老头子”命令拉姆中尉，升起我们那面被炮火硝烟洗礼的、残破但仍然鲜艳的星条旗。

然后，他用温和的手势把大家聚拢。等了一会儿，从裤子口袋里拿出那只小口琴。在手心轻轻敲了两下，放在唇边吹了一个C调。

虽然他已经衣衫褴褛，这一切却做得优雅而又从容。他说：“来吧，小伙子们。今天第一件事，唱咱们的国歌。”他挺直瘦高的身躯，用热情饱满的声音起了个头，然后说，“一、二、唱！”

于是，我们的无名岛——A岛，响起了激昂的歌声。

　　啊你可曾看到，透过黎明曙光，

　　我们对着什么，发出欢呼声浪？

　　那是谁的旗帜，历经一夜炮火，

　　依然迎风招展，屹立堡垒之上？

　　火箭闪闪发光，炸弹轰然作响，

　　它们都是见证，国旗安然无恙！

　　啊啊，星条旗！是否仍在飘扬，

　　在那自由国土，在那勇士家乡？……

后来日本人大约听到了，于是那边的B岛上大声地唱起了《君之代》。

　　我皇御统传千代，一直传到八千代！

　　直到卵石变岩石，直到岩石长青苔！

于是我们用更大的声音又回击了他们一遍！

“老头子”微笑着不做声。

日本人的歌声有气无力。曲调不好听，一点也不振作。看来我们赢了。

随军记者吉姆·卢卡斯最后写道：“虽然后来我们不得不从千岛群岛撤离，但是从战士们那里我感到，确实我们赢了。”

（163）

张家口。华北战场。

8月完成了绥远战役以后，史迪威和华北抗日联军总部一边修整充实部队，落实训练指标，一边酝酿着秋天的第三次攻势——“百旅大战”。

战役目标是宏大的——扫荡华北日军中等据点，夺取出海口。

但是物资装备的补充不尽人意。

苏联由于对美制卡车的迫切需求，几乎把近几个月来的中国车辆份额都予以截留，造成纳兰基地物资外运不畅。运输机则要保证浙江丽水基地“穿梭轰炸”的油料供应，也暂时不能配合史迪威的运补计划。

而“交换”过来的苏联装备，全部都是苏德战场上淘汰下来的。

例如T60轻型坦克，或者SU76自行火炮，它们多已不能适应欧洲战场。尽管在缺乏装甲战的中国战场还不算过时，使用油料的标准也比较低，但操纵和乘坐性能无法和美国产品相提并论，而且改造和维修需要不少时日。仅加装无线电一项，每台就要耗费几个工时。

史迪威压抑着，不向参谋长联席会议发出抱怨，因为他对马歇尔有过保证。

但是对泰勒，史迪威不用避讳，时常牢骚感叹：

“我们这些依托着世界最强大的物质供应的美国将军，却不得不指挥一支使用落后苏式装备的中国军队……”

泰勒根据自己的经验宽慰他：“苏联装备虽然落后，但操作简便、皮实耐用，并不是一无是处。特别是中国士兵并没有提出不满。”

他还特别指出这集结在张家口的上百辆苏式小坦克，对于华北抗日联军的心理和士气上的振奋作用。八路军现在对于同日军正面作战、阵地攻坚，毫无畏惧之感。这本身就是敌我力量对比的一种微妙的飞跃——我们有坦克而敌人没有。我们的坦克比敌人的更好！——这种心理就能够支持胜利。

“乔，你不是常说吗？八路军、中国军队比我们的军队更加吃苦耐劳。他们常说的一句话是：有什么武器打什么仗。”

史迪威想想，也同意这一点。俩人有一天去考察长城兵工厂，这里新落成了一条“卡尔迅式”冲锋枪流水线。

史迪威奇怪，为什么中国产的苏联冲锋枪，却用了卡尔迅的名字？

泰勒于是给他回忆了卡尔迅发现和热衷这支枪的过程。

史迪威恍然，赞同道：“埃文思的功绩，怎么评价都不过分。”

在泰勒少将的直接督促下，长城兵工厂迅速上马，成了敌后解放区唯一能生产自动武器的企业，工人们为此都很自豪。虽然是仿制，舍文·海德尔工程师还是对原型作了不少改进，采用了折叠式枪托和35发弹夹，调整了射速和精度。全枪重量进一步减轻800克，体积也缩短了几英寸，很适合伞兵、坦克兵携带。史迪威问了一下，月产量已经达到5000支，如果原材料充足的话，产量还可以大大增加。

“马克斯，我看在所有需要技能训练的特殊兵种——例如炮兵、装甲兵、航空兵和伞兵当中，中国士兵对伞兵技能是掌握最快的。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史迪威问道。

“我想，因为以农民为主的八路军战士过去熟悉机械的比较少。可是伞兵，只要敢于跳出去，按规定拉动伞绳，其他就没有难度了。”泰勒回答。

史迪威点头道：“伞兵是一个‘飞行步兵’的概念。非常适合中国战场。日本人没有多大装甲力量，所以我们的伞兵在敌后作战压力不会象在德国那么大。同时我们有空中优势，可以及时空投补充。因此，这是一支大型机动部队。”

泰勒频频点头，“我也这么想，乔。如果你同意，我想尽快把伞兵队伍扩大到2至3个旅，承担更重要的作战。”

“不是同意，而是要求，马克斯！至于规模，不应该是旅，为了承担战役级的作战，应该是师以上，或者按照八路军的叫法——纵队。我们要在敌后建立起一道道的飞行战壕，作为我们冲击汽锤的铁砧。”

“上帝，你可真有魄力，乔！这就是上将与少将的区别嘛！”

“我得感谢马歇尔将军。是他让你当了空降师参谋长，又把你派往中国。”

“不瞒你说，乔，来之前我可没想到跳伞还有这样的用武之地。我还以为又浪费时间白学了一手。我以为只有日语用的上……天哪，我要乐死了。”

“马克斯，不要高兴太早——你要抓紧去搞装备。昨天国家兵工署有份电报，说他们在开发一种‘无后座力炮’，很轻便，只有不到200磅，尤其适合安装在吉普车上。我看你的伞兵可以考虑订货。”

“还有一种截短了炮口的M7轻型105榴弹炮呢，轻便，不到1000磅，可以拆卸组装……总之我们要为这支伞兵纵队搞来点实用又有效的东西了！”

“吉普车！非常廉价实用。这次我们要大量装备一批。车头加一层钢板可以作为突击车使用。当年艾克处长就说过：我们将依赖吉普车赢得这场战争。”※

※战地记者把吉普车说得无所不能：“它像狗一样忠诚，像骡子一样强壮，像羚羊一样机敏。”马歇尔把吉普车誉为“美国对二战最大的贡献”。盟军司令艾森豪威尔把吉普车列为“赢得战争的三大武器”之首。

“我同意。现在华北抗日联军已经不缺少驾驶员，我们可以组织一支几千辆吉普车的机械化骑兵纵队，架着机关枪、火箭筒和迫击炮实施快速突击！天哪，想一想，那是什么样的壮观景象，骑兵和它没法比……”

新的构想和憧憬，冲淡了史迪威和泰勒对苏式旧装备的抱怨情绪。

（164）

春夏之际，华北敌后武工队活跃，有些已经打入敌人占领的中等城市。

“敌后机甲中队”也在华北平原上神出鬼没，机动辗转，取得一定战果。并且扩大到10余个中队的规模。

机甲中队后来成为华北联军装甲兵的基础结构。

当月，“伞兵纵队”开始组建。

新部队执行的是泰勒的“五群制”编制原则，泰勒坚信这是空降敌后最有效的战役战术阵型。这种深入敌后的五角形阵地可以在预定时段内强悍地抵御来自任何方向的围攻，而且便于发扬中央支援群的火力。

一批精干的将领加入了伞兵。其中有红军“湘江突围”时代惨烈的掩护作战的指挥员李天佑，有击毙过日本名将阿部规秀的杨成武，有以打硬仗、恶仗闻名的韩先楚……

他们都还只有三十来岁。43岁的泰勒尊重这些身经百战的年轻将领。八路军的将领们也对标准的正规科班出身、军事理论造诣很深、多才多艺、待人谦逊和蔼、做事效率高的泰勒将军报以极大的爱戴和信任。

泰勒少将兼任伞兵纵队指挥官。他的同龄人徐向前将军伤愈归队后担任了他的政委。他们通过两次对抗演习，改进了不少伞兵战术。

使泰勒担心的是，如果真的实施大规模的空降作战，一次至少需要300架以上的大型运输机。尽管美国已经有了C－54这种超级型号，但还没有配属到华北战区。

泰勒通知纳兰航空学校，尽快开始培养中国滑翔机飞行员。

史迪威和八路军总部的下一期作战着眼点在山东、河北一带，意图打开至少一个出海口。根据参谋长联席会议部署的“逆戟鲸”作战方案，华北战区要准备在沿海接受直接补给。

但是由于这期间北线装备输送时断时续，拖了后腿，他们的节奏慢了一拍。

这一次，冈村宁次大将占了先机。

（165）

北平。旃檀寺。

一处方砖墁地的四合院里，现在特别安静。勤务兵蹑手蹑脚地走路，不敢大声说话。这儿当年是29军宋哲元军长的旧居，后来的主人是冈村宁次大将。

反共老手冈村宁次独具眼光。在预感到对手即将发动攻势之际，他决定先发制人。而且目标正是对手的要害部位：

他要一举拿下延安。

他一直瞄着这个后勤不断壮大、兵力相对空虚的赤色之都，不间断地从各个渠道获取着有关情报。他甚感后悔的是动手过晚，没有在东条首相在任时启动作战。好在东条还帮他配属了部队。

8月，冈村的华北方面军在山西南部，以运城为中心，秘密集结了四个多野战师团、近60个步兵大队，10余万人。在这到处吃紧、兵力十分宝贵的时候，这差不多是他全部机动家当。其中两个师团还是关东军调拨过来的。

但是还有一件困扰。

由于已经秘密进行了数年的“伯”工作（争取阎锡山投日）未见成效，阎老西一直玩弄他的那套“踩着三个鸡蛋跳舞”的墙头草把戏，而且眼下见到共军势大，阎越发表现得令日本失望。

现在他的位置在黄河东岸、吕梁山一带，对日军突击延安碍手碍脚，甚至还构成侧翼威胁。一周前，冈村下达了“清除”命令。

……

午餐时间。冈村从容地走进自己的小小起居室。

他从不到司令官餐厅去用饭。而是由忠诚的卫兵把饭菜打到这儿来独自吃。用的是特制的包了银头的象牙筷子，酒器、餐具，一律是白银制造的。

冈村生活起居严格，准确到跟钟表一样。他的爱好是下棋和钓鱼。吃过午餐假寐一会，然后看战报和新近出版的《剿共指南》，一只金壳怀表放在眼前，他边看文件边等着参谋长的汇报。

半小时后，安达二十三参谋长赶到，向他报告，高效率的“梅机关”特高课上周派出的井越小组，通过打入内部的谍报人员奈子（中国名字袁如心）昨晚把阎锡山“作掉了”。

冈村大将又了解了一些细节，最后满意地露出笑容。

于是，“凯”号作战开始！

皇军暂编第22集团军主力从基地山西运城出发，10天里迅速突破黄河，占领韩城、洛川，进入陕北。势头凶猛。

冈村的目标就是打掉共军首脑机构，破坏永坪油田和陕北机场，除去这个心腹大患。除了缺少空中掩护，他对自己用兵的果断性是有信心的。

他看准了一点：南翼，暂时不会受到威胁。西安的国军胡宗南兵团一直对延安虎视眈眈，两月前胡宗南就曾想乘共产国际解散之机，对延安动手，因为事不机密，一时闹得舆论纷纷。※

※史实。

这也是冈村大将制订“凯”号作战计划的原因之一。

（166）

果然不出冈村所料，胡宗南在西安按兵不动。

冈村挥师向延安猛进。8月18日，前锋牛岛满中将率领的帝国精锐——第9师团已经进抵离延安30公里的甘泉。

第9师团也叫金泽师团，是日军最老的王牌劲旅之一。1898年10月1日编成。师团由来自石川、富山、福井这北陆三县的士兵而组成，具有日本北陆地区所特有的团结一致的特色。石川人相当保守闭锁，沉默寡言；富山人勤俭节约合理看重实际能力；而福井人吃苦耐劳。该师团建立以来，从日俄战争起一直在第一线作战。被称为帝国陆军的“第二精锐”，1904年曾隶属于“战神”乃木希典的第3军，参加了极其残酷的旅顺口攻坚战。遭受重大损失后，师团没有经过休整，又立即投入奉天会战。

1921年间还曾出兵干涉俄国革命。

卢沟桥事变后，第9师团在吴淞登陆，与防守上海的国军精锐“德械师”激战。12月9日抵达南京的光华门，是南京屠杀的参与者之一。之后，该师团参加了徐州会战、武汉会战。1940年在满州驻屯，任务是防范苏联。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第9野战师团准备添补台湾或冲绳的兵力空白，已经内定于12月末前往台湾。

但是大本营作战参谋们对于把第9师团调往台湾的行为称之为“参谋本部这辈子最白痴的行为”。于是冈村大将趁着东条在任时，把它“借”到了华北方面军序列。

这次，冈村宁次就打算用这把锋利的军刀劈开延安的大门。

（167）

日本。横须贺。

“弩级战舰”武藏号，自从1943年5月21日运载着山本五十六元帅的骨灰回到故国，就一直停泊在木更津外海。

与“大和”号称“大和宾馆”一样，“武藏”号称“武藏宫殿”。这种国宝级的战舰没有人轻易地敢于决定它的用途，即使在山本时代也是如此。耗费巨资打造的两条世界第一的巨舰，除了炫耀武力，实际作用只相当于两条高油耗的超级豪华游艇。

皇国安危之秋，停在东京湾里的“武藏”，成为众目所瞩。每天都有人问道：“武藏”怎么还不出动？

美国飞机三个月的穿梭轰炸，除天气影响外，共进行了66轮、5900多架次、投弹20500吨。敌人集中轰炸了首都东京，约有三分之二的炸弹落在这里，使得城市面积急遽缩小，说风凉话的人已经把东京都叫做“江户镇”。

大量难民涌向乡间，多家工厂因为缺少劳动力而不得已停工，一度曾超过300万人的大都会，现在比横滨人口还少了。

军部痛感：日本的战争潜力被严重削弱，国民厌战情绪有增无已。

千岛——新知岛屡攻不克，“胜负手”的第一步就走成僵棋，小矶内阁恼羞成怒，不得不使出杀手锏。

9月26日，“武藏号”终于扬起了怒海征帆。

28日午夜，武藏舰队出现在新知岛东南30海里。2：15分，举世无双的460口径巨炮发出怒吼，每颗重一吨半的炮弹，向这个背叛的帝国岛屿疯狂地发泄着愤懑和积怨。新知岛在“武藏”的剧烈轰击中抖动、痉挛，满目疮痍。

岛上建起的三座机场都先后出现了巨大的深坑，短时间不易修复。美国海军飞机提前转移到航空母舰上，轰炸日本的“穿梭”飞机被告知最近这里无法降落，于是转身向中国丽水机场返航。

……

“武藏特攻舰队”司令三川军一中将始终伫立在舰桥指挥塔上，在黑暗中凭着耳朵，而不是眼睛判断着攻击战果。

特攻达到了目标。但不幸的是，武藏中了鱼雷。

（168）

陕北。延安。

陕甘宁边区一年来虽然有长足发展，但此时仍以运动游击战为主的八路军，兵力处于分散状态。卫戍部队主力只有359旅和延安留守兵团不足2万人。计划中的华北“百旅大战”重点放在河北、山东，八路军兵力也在那一带集结。

冈村这一次是志在必得，所以对八路军在后方各地的牵制、骚扰一概置之不理。甚至在徐向前纵队猛攻太原、强行牵制的情况下也无动于衷。

他确信，这是考验统帅者定力的时候。

此时的陕北无论对于中共还是对于华北战区，已成必守之地。

保卫战日以继夜，激烈进行。

由于大部分美国空军都正在浙江丽水基地坚持对日本的“穿梭轰炸”以及护航，延安只能得到少量的空中掩护。

20日，兼任延安航校校长的爱德华·约克少校在空中支援时被击落牺牲。

八路军359旅和其他留守部队，在延安以南40公里的甘泉镇和南泥湾两侧山头上，与日本王牌部队进行了七天七夜、艰苦卓绝的阻击战，牺牲惨重。部队几乎打光了。日军第9师团也同样遭到重创，小队长以上军官阵亡四分之三。

22日，陕甘宁晋绥联防军司令员贺龙将军身负重伤。

9月中旬，中共中央不得已安排撤离，陆续转往晋北大同市。

史迪威每天不停地从张家口空运支援部队，回程接走中央人员。但是运输机严重不足，令他急得跳脚。向包头转运石油制品的车辆也被用来撤离各个机关，回程送去战斗人员。

史迪威同时严厉命令附近的傅作义部、邓宝珊部，火速增援！

从绥远赶到的第7集团军和榆林的第21集团军两部，配合八路军空运增援的部队，将日军阻挡在黄土高坡——三十里铺前，浴血厮杀。

但是没能挡住从后侧穿插迂回到杨家岭、姚店的日军竹下义晴第27师团。

华北抗日联军又在蟠龙、青化砭一线坚守阵地，保卫机场和油田。

延安，终于在1943年9月24日失守。

更重大的损失是，专程赶赴陕北、接替贺龙将军指挥延安保卫战的彭德怀司令员，27日不幸在蟠龙镇的激烈战斗中牺牲。

……山高路远沟深，

　　大军驰骋纵横。

　　谁敢横刀跃马？

　　唯我彭大将军！……

转移到晋北大同的毛泽东和朱德，在油灯下回忆这首旧作，为牺牲的彭德怀同志写下新的悼文。

战争中无奇不有。三天后华北抗日联军指挥部竟然收到冈村宁次大将亲笔起草的唁电：

史迪威将军殿下：

近日在西北支那两军浴血鏖兵之中，八路军代总司令彭德怀将军不幸以身殉职。惊闻噩耗，不胜唏嘘！

彭将军以人数居劣的弱旅，力敌我皇军精锐之师，七天七夜使我军不能前，其强悍坚韧，足为当今军人之楷模。回顾本职40年军旅生涯及支那用兵经历，彭德怀将军堪称支那军中第一猛悍之将领。

延安之战颇有西方古代骑士对决之风。本职频繁约束属下，以吾天皇“四海皆兄弟”之慈爱精神，克城之后，决不滥施屠戮。期贵殿下必能以同样骑士之风与敝军共竞沙场。

大日本皇军北支那方面派遣军司令　冈村宁次　顿首。

泰勒少将把译完的唁电念给史迪威听的时候，嘲讽地强调了文中提到的“骑士之风”。

史迪威简明地评论道：“冈村是在给自己留后路。”

（169）

鄂霍次克海。新知岛海域。

从武藏舰队出航起，美国潜艇“大青花鱼”就开始跟踪，所有的雷达更是眼皮都不眨地盯死了这个头号目标。凌晨3：08分，得到“大青花鱼”通知的“长尾鲨”号潜艇，按照艇长拜伦·亨利少校的命令，对准“武藏号”那庞大的侧影，打光了它艇艏的所有6枚鱼雷，结果3枚命中。

油迹开始在群岛海面漂浮、扩散……

3：45分黎明时，航速骤减、无法脱身的“武藏号”厄运来临。

哈尔西航母特遣舰队的飞行员们，没有人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象抓住了偷蜜狗熊的蜂群一般，他们围绕着这个庞然大物团团打转，全然不顾来自其他方向的攻击和骚扰，一心要把“武藏宫殿”送进海底，去和龙宫媲美。

所有日军护卫舰只的炮火象茫无目的挥舞着的竹棍，无效地在黄蜂群中绽放着黑色花朵。而日本拦截战斗机却早在德抚岛上空就被美国战斗机反过来拦截。

“武藏”象两年前暹罗湾中的“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一样，痛苦地在铺天盖地的蚊虫叮咬中呼喊挣扎。

但它不愧是帝国造船工业菁华的凝聚。挺过了四轮攻击、中了15枚鱼雷和19颗炸弹之后，还在以3节的速度缓慢行驶。痛不欲生的佐藤舰长，作出了后来被认为是最正确的决定：向新知岛前进，抢摊座沉！

最终，“武藏号”倾斜地半靠在新知岛南端的礁石滩上，搁浅了。

天皇陛下那些精疲力竭的水兵们，居然还能勉强调整出重心倾斜不算严重的152毫米副炮，继续他们对新知岛机场的轰击。

……

完成一轮攻击后再次从“勇猛号”和“企业号”起飞的美国飞行员突然发现，鱼雷对武藏已经不起作用！炸弹也难以短期奏效了！他们把这种惊奇和不满用无线电传达给第38特遣舰队哈尔西司令官。

这个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中的事件，使得哈尔西中将当即作出决定，“打击后脑勺”的拳击手，应该准备退场了。

是时候了！已经九月末，适宜轰炸的季节性好天气基本到了尽头。接下去的北太平洋和鄂霍次克的险风恶浪、弥天大雾会使“穿梭轰炸”失去条件。

三个月的苦战没有令人失望，“拳击台”上演了一场精彩的活剧。哈尔西决定见好就收。于是向尼米兹上将发出电报。

当天夜幕降临时，新知岛攻略各部队按照计划，循序撤退。

这一轮，日本损失了包括“武藏”在内的16艘各型战舰，740架飞机，伤亡2万余人。盟国军队损失17艘大小军舰，308架海军飞机，伤亡4300余人。

10月初，卡尔迅随着“工合营”登上了一艘快速巡洋舰——著名的“印地安纳波利斯号”，驶向中途岛。在航程中得到了他被晋升为少将的通知和嘉奖令，还收到蓓姬厚厚一沓的积压信件。但他此时最想去的是塞班岛，因为那里有他的中国两栖大队。

东京。

失去一件国宝的大本营，化悲痛为力量，连日里掀起一轮“武藏冲击波”的歌颂浪潮。

政府宣布：是顽强不屈的“武藏精神”击退了美军！

小矶首相和米内海相发表讲话，鼓励士兵以“武藏精神”为国捐躯！

若干年后，在千岛——新知岛畔，这个搁浅的庞然怪物，成为后代人们了解二十世纪前期海洋力量中“大舰巨炮”主义的一个旅游景点。

（170）

西安。9月。

在延安战事愈演愈烈之时，海内外舆论，一致高声谴责胡宗南坐山观虎斗。

胡宗南有些吃不住劲了，发电向委员长请示。一面对外宣称：“本部队迄今装备更换尚未完成。敌人有备而来，我部轻动，徒予日寇以可乘之机”，云云。

蒋对胡电授机宜：“心存定力，相机行事”。

同时，毕业于哈佛大学的重庆国民党中央宣传部长董显光在记者招待会上表示：按照战区划分，陕北“明显属于华北战区。史迪威将军义不容辞。而原第二战区长官阎锡山突然病故，史迪威更应该承担起指挥责任。抗日联军不能抗得把家都丢了。……”

这些，终于惹得史迪威又使用了一次“花生米”的称呼——他愤愤地摔下报纸，对泰勒说：“这条响尾蛇又开始咬人了。那个花生米正在利用延安之战挑动是非！我不会改变对他的看法！”

泰勒回忆说，老将军那几天的怒潮和辛劳汗水，“足以浮起一艘战列舰”。

北平——东京。

和“武藏冲击波”一样，冈村宁次大将一下成了耀眼的明星。

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官畑俊六的贺电说：

“贵军麾下之精锐部队，以疾风扫落叶之势，一举攻占延安，深表谢忱及庆贺之意！”

来自前参谋总长、皇室贵族闲宫院载仁的贺电写道：

“庆贺占领要地延安。贵部备尝艰辛，顽强战斗，终克顽敌，遂奉伟功。此诚圣上威严，然统帅有方，将士勇武，宣扬吾皇军之威武于天下。应继续压倒、歼灭顽敌，愈益扩大战果。值兹向彻底完成本作战目的迈进之秋，遥致庆贺之意，并祝武运长久”！

报纸上贴满了冈村的照片：一张镶有银灰色大理石的桌面前，正襟危坐着神态安详的冈村宁次。他留着茂密的平头，长方形的脸上架着一副玳瑁宽边圆光眼镜，乌黑的短髭中，露出一种大人物纡尊降贵的适度微笑。

这位军中骄子穿着大将衔军服，胸前简单地装饰了一枚金鵄勋章。报纸介绍说，冈村将军日常喜好阅读书报，广交朋友，视野宽广，健谈善听，记忆力非凡，而且现在还是个鳏夫等等。

天皇的召见也随后到来。冈村有条不紊地料理好华北、特别是平津地区的防务，乘坐一架“昭和零式”运输机回国。抵达时，天皇的弟弟们--秩父宫、闲院宫、梨本宫、朝香宫各殿下所差遣的武官纷纷到场迎接。

10月10日，冈村被召进宫拜谒天皇陛下。随后又拜谒皇后陛下，并拜受皇后陛下亲手缝制的围巾，拜领侍从长送下的赐金。还在吉本参谋长、铃木专属副官伴同下，参拜皇宫内殿，拜受御赐神酒。

随后，冈村被任命为皇军教育总监——这是“重臣”们为他安排的退路。

因为尽管获得了这非常时代的一份殊荣，但是善于审时度势的冈村宁次，已经预料到，这将是日本最后一次攻势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