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Taylor Branch:高天火柱——MLK三部曲之二 -- 万年看客
12月20日星期日下午,马尔科姆.X在纽约的一场小型种族融合教会集会上第一次遇见了范妮.路.哈默。来自非学委的自由歌手演唱了几首运动歌曲,其中包括向新独立的肯尼亚的副总统奥金加.奥廷加致敬的歌曲。哈默则询问观众们,美国为什么能发动军事干预去保护刚果的白人定居者,却不肯以同样的力度地保护寻求投票权的密西西比州黑人。她讲述了自己在威诺那监狱遭受殴打的故事,这件事马尔科姆从前从未听说过。他很快也登上了演讲台:“当我听到哈默女士的讲述时,当我听到一位黑人女性——她可能是我的母亲,我的姐妹,我的女儿——描述那些人在密西西比州对她做出来的事情时,我不禁扪心自问:假如我们知道我们情愿听任别人如此对待我们的女人却无所作为,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要求别人将我们当成男子汉来尊重呢?”他对非暴力回应不屑一顾:“他们对哈默夫人说的话……只有野蛮人才说得出来,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完全没有道德感、完全无视法律……我们应当学会他的语言。如果他的语言要靠猎枪来说,那我们就拿一杆猎枪,要靠步枪来说,我们就拿一支步枪……要靠绞索来说,我们就拿一根绞索……见着什么人说什么话,这是天经地义的做法。如果这种语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联邦政府肯定早就站出来阻止这个混蛋这样跟你我说话了。”
接下来马尔科姆半心半意地表示了道歉:“我知道这里是教堂,我可能不应该这么说。但是当情况不对的时候,就连耶稣本人都不介意将犹太会堂里里外外掀个底朝天。”在马尔科姆看来,美国社会衡量一个人算不算出类拔萃的标准就是看他们在受到挑衅时是否愿意战斗——唯独黑人不这么看。说到这里马尔科姆将话锋指向了白人听众们:“你们的帕特里克.亨利说过‘不自由毋宁死’,乔治.华盛顿也把大炮拉了出来。你们要求我当成我自己的英雄来崇拜的所有其他人全都是战士……”
“但是现在,”马尔科姆继续说道,“当轮到我们争取自由的时候,你们却转而追捧……一个主张非暴力、宽容、和平以及长期受苦的家伙。我说别来这一套,我说黑人的自由和白人的自由一样宝贵。”他呼吁美国黑人效仿令人畏惧的肯尼亚矛矛党,如果政府拒绝伸张正义,那就由他们自己来替天行道。他还注意到一贯标榜非暴力的非学委自由合唱团刚才演唱了一首献给肯尼亚副总统奥廷加的歌,他觉得这事挺有意思,因为肯尼亚的独立还要多亏了擅长暴力的矛矛党。马尔科姆这样评价奥廷加:“他不是一个谦逊的人,他也不是一个信奉非暴力的人。但他现在是一名自由人。”
当晚,马尔科姆在哈莱姆区奥杜邦舞厅面向自己的追随者们介绍了哈默与自由合唱团的故事。他详细阐述了矛矛党的起事模式,并且讲述了一个几乎可以肯定是杜撰的故事:某位矛矛党领袖询问三百名追随者,他们当中有多少人愿意为自由而杀人,其中五十人挺身而出,这位领袖立刻命令他们先杀了另外二百五十人再说。“我赞成这种做法,”马尔科姆评论道。但他也认识到针对信奉种族同化主义的“汤姆叔叔”们展开大清洗的提议虽然听上去很解恨,但是除非美国再次陷入一场自相残杀的内战,这项提议才有用武之地。假如要针对威诺那或者其他地方的白人当局展开报复,这项提议就无甚大用了。他还准确地预测这段矛矛党演说将会主导第二天的新闻。*
*【第二天的《时代周刊》头版头条写道:“马尔科姆主张在美国发动矛矛党。”报道注意到,尽管据称马尔科姆已经“摒弃了黑人种族主义,接纳了人皆兄弟的理念,但是他昨天的言语依然充满了武斗气息。”新闻报道想当然地接纳了马尔科姆耸人听闻的传统假设,既天下大同与武装斗争不能兼容。】
面对非暴力运动的代表,马尔科姆则有些闪烁其辞。他在奥杜邦舞厅告诉范妮.路.哈默,“就算你想一边手拿一把点四五一边高唱《我们必胜》,我也完全支持你。”几天后他又主张要以实现目的为优先,具体手段并不重要:“我对选票和子弹都不感兴趣,我只对自由感兴趣……如果黑人真能凭借非暴力获得自由,那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惜这只是个梦而已,就连金也将其称作一场梦。”
此时在亚特兰大,金正在讨论如何与有争议的密州自民党国会闯关计划展开合作。他知道众议院的大多数议员几乎肯定不愿意通过投票来决定是否应当禁止密西西比州的同事们加入众议院,而且他的心里多少还拧着个疙瘩没有解开:参与学生运动的年轻人们曾经毫不留情地嘲讽他只会走上层路线,令他十分难堪,可是现在同一帮年轻人却又希望他动用自己的上层人脉给他们帮忙。此外金还知道,自从大西洋城事件以来,非学委与密州自民党就因为内部分歧而几乎陷入了瘫痪。鲍勃.摩西反对国会闯关的做法,认为这样做是向“魅力”政治投降,将民权斗争的前景交给政坛大佬、说客与律师来决定,因此他退出了讨论;霍利斯.沃特金斯与非学委的其他年轻资深成员也都回到大学里上课去了。12月21日,密州自民党主席劳伦斯.盖奥特在杰克逊宣布,密西西比州有一场资不偿贷的运动正在等待金承诺过的捐款,可是与此同时克拉伦斯.琼斯却告诉金,国会闯关行动的领导人们担心将他纳入本次行动将会致使他“抢尽风头”。尽管如此,琼斯依然认为本次国会请愿的立场很稳固,行为本身也很有创意,值得拼一回。12月24日,众议员威廉.瑞安(William Ryan)透露,将有十七名共同提案人提出一项初步决议,旨在让现任密西西比州议员“靠边站”,等到针对他们的选举资格的审查结束以后再说。金同意向众议院议员发送一封支持信。他在信中指出,这场新颖的挑战瞄准了“密西西比州不公正的根本原因——由于种族原因而完全剥夺某人的投票权。”
12月25日在波士顿,有一位利昂.4X.阿米尔(Leon 4X Ameer)逃到了雪莉.比尔特莫尔酒店避难。阿米尔是一名训练有素的拳击手,曾经为伊斯兰国度效力,被指派为重量级拳王穆罕默德.阿里的保镖,不过后来他投靠了马尔科姆.X。马尔科姆公开宣称,“就是他听到了小以利亚.穆罕默德”命令打手小队“夺走我的性命,割下我的舌头装进信封里寄回芝加哥。”就这样,阿米尔被伊斯兰国度当成了马尔科姆的代理人,必欲除之而后快。于是他们设下陷阱,打电话谎称有一名寻求内部消息的法国记者想要采访阿米尔,将他诱骗进了酒店大堂里。阿米尔刚刚走出电梯就掉进了埋伏圈,以利亚.穆罕默德亲自主持的十一号圣殿的克拉伦斯.X队长与三名手下对他展开了激烈围攻。好在有一名全副武装的侦探赶在袭击者还没来得及造成严重伤害之前逮捕了他们。但就在同一天的圣诞夜,又有一队打手闯入了阿米尔的酒店房间,把他打得伤痕累累,大脑受损,躺在在浴缸里奄奄一息,直到第二天清晨才被客房服务人员发现。
12月29日年关将近之际,《纽约时报》在其头版报道称,亚特兰大市有不少显赫人物正在鼓动人们反对为当地诺贝尔奖得主在来年1月举办晚宴。大型种族融合派对在许多城市仍然存在争议,但这次曝光依然刺痛了亚特兰大市民在民权进步方面的自豪感。*《纽约时报》的报道迫使《亚特兰大宪法报》首次承认了自去年10月宣布金获奖以来一直在市政高层圈子里回荡不休的争议。不愿透露姓名的商界领袖们抱怨说,金正在当地一家钢笔厂设置纠察线,抗议用工当中的种族隔离制度。前市长威廉.哈茨菲尔德(William Hartsfield)则表示,他“当然不愿意看到我的家乡被人视为一座拒绝向诺贝尔奖得主致意的城市”,其他支持者也拿出了凛然的气势,表示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金博士。直言不讳的《宪法报》老板拉尔夫.麦吉尔是本次晚宴的四家赞助商之一,不过当自家报纸请他谈谈对于本次晚宴的看法时,他仅仅给出了“无可奉告”的简短回答。
*【亚特兰大不久前取消了为佐治亚州立法委员们举行的年度联谊晚宴,因为市长伊凡.艾伦无法说服他自己担任主席的商业俱乐部放松针对第一位黑人州参议员的种族隔离规定。】
这段时间里接连不断的应酬活动其实已经让金有些吃不消了,而且他也实在不想参加一场出于无奈才被迫举办的宴会并且在酒席宴上被其他宾客敬而远之,活像一位麻风病人那样。他告诉家人他不在乎亚特兰大市究竟会不会为他举办宴会。联邦调查局安装在金家的窃听器也没有听到他对于这个话题的任何进一步评论。不过窃听结果确实表明奥斯陆之行挥之不去的影响让金十分窝火。比方说拉尔夫.阿博纳西拒绝与金一起前往塞尔玛,因为他不认为有必要在那里开展新的运动,事实上他还指示领袖大会的工作人员不要去打扰他在阿拉巴马附近州县的众多亲戚。就在《纽约时报》披露诺贝尔奖晚宴的幕后内情的同一天,联邦调查局的窃听人员无意中听到科瑞塔.金向安德鲁.扬请教如何减轻丈夫的压力。眼下金的精神状态很压抑,而且他与阿博纳西也闹得不太愉快,致使科瑞塔十分担心。
此前一天的12月28日周一深夜,联邦调查局纽约分局的一名探员作为观众旁听了马尔科姆.X的脱口秀节目。这位探员在笔记当中写道:“他说他认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穆斯林,相信普世的兄弟情谊,而伊斯兰国度的穆斯林只相信黑人。当被问及为什么他鼓吹黑人应该拿起武器来保护自己时,马尔科姆则表示,仅仅因为某人相信兄弟情谊并不意味着他不应该保护自己。”
到了周二,马尔科姆乘火车去了费城。在那里他面向一群黑人记者评论道,要说起歪曲来自非洲的新闻,他们“几乎和白人媒体一样糟糕”。联邦调查局费城分局的探员们接到报告说马尔科姆当晚将会遭到枪杀。这一天马尔科姆在十名保镖的簇拥下告诉三十名听众,他正在与以利亚.穆罕默德的儿子华莱士结盟。当天晚上有十几名伊斯兰国度第十二号圣殿的成员早就等在了马尔科姆下榻的酒店门外。一看见马尔科姆走出酒店他们就从汽车里跳出来,与他的随行人员发生了冲突,并将其中三人撞倒在地,随后他们就被费城的两名警官赶走了。马尔科姆来到WDAS广播电台之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诫妻子:“小心,把东西放在门口,我回来之前不要让任何人进门。”到了午夜时分,马尔科姆出现在了乔.雷尼(Joe Rainey)的脱口秀节目现场,警方在录音室门口安排了手拿霰弹枪的警员站岗放哨。
两天后,马尔科姆回到哈莱姆区度过了新年夜,这一天他接待了一个由三十七名来自密西西比州麦库姆的年轻人组成的代表团。北方的民权支持者们筹集了一笔资金,将夏季项目当中表现突出的自由学校成员们带到纽约进行一场开阔眼界之旅,行程安排之一就包括在特蕾莎酒店驻足,拜访一下他这位声名狼藉的X姓男子。马尔科姆首先与年轻人们谈了一下公民教育:“这一代人,尤其是我们的人民,背负着一项负担……今天我们能学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独立思考。”他长篇大论地阐述了二战的历史以及非洲在国际舞台上的重要性,直到有关夏天的麦库姆围城事件的讨论分散了他的注意力。“请原谅我提高嗓门,”马尔科姆说道,“但是这件事让我心烦意乱。想象一下吧,一个号称施行民主的国家,一个号称维护自由的国家……他们想要将你们强行征召入伍,送到西贡去替他们打仗,可是你们转过头来却要整夜整夜地讨论怎样才能在不被谋杀的前提下获得登记与投票的权利。好家伙,这可真是全世界有史以来最虚伪的政府!”
马尔科姆告诉这些来自密西西比的学生们,民权组织当中的长辈辜负了他们——没能保护他们,没能与他们站在一起,没能对钱尼、施维尔纳与古德曼的谋杀案做出有力的回应。在马尔科姆看来,“这就是分裂穆斯林运动的祸根。”几乎是在不经意间,他将麦库姆的学生们与自己联系在了一起。这些年轻人继承了1961年鲍勃.摩西首次在南方农村开展的民权活动,他自己则正在洛杉矶艰难地寻求着愿意为了捍卫黑人利益而挺身而出的教派武装人员。“我们有些兄弟受伤了,但我们什么也没做。而我们这些想做点什么的人却遭到了阻止。所以我们就分道扬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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