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Taylor Branch:劈波蹈海——MLK三部曲之一 -- 万年看客
就像自从蒙哥马利公车抵制以来的常规那样,民权运动的胜利总是伴随着接踵而至的危险,来自全国各地的实际支持也远远赶不上各方各面的高涨热情。金在周六回到家之前就意识到了这一点。亚特兰大所有的黑人报纸和白人报纸都很看不起伯明翰和解协议,认为这无非是两帮麻烦制造者相持不下而已。《亚特兰大日报》大动肝火地声称,金的“以正义为名、花里胡哨的煽动暴乱政策……如今已经酿成了一场僵局,由此滋生的恶意足以延续整整一代人的时间。对他来说,再次上路募集资金的时候已经到了。”在奥本大街上,C.A.斯科特写了一篇题为《伯明翰的悲剧成本》的讽刺社论,他在文中认为和解协议取得的成果微不足道,同时却带来了“灾难”与“惨痛代价”,还致使“无数丑陋画面暴露在了全国乃至全世界面前。这份伤痛很久都不会痊愈,这个不幸的时代很久都不会被人遗忘”。
在这份南方唯一一家黑人日报的其他版面上,斯科特还宣扬了一场非同凡响的活动:这一周的亚特兰大举办了一场群星荟萃的演唱会,名叫“超声波吸引力”,众多著名黑人音乐家纷纷登台献艺,其中包括吉米.里德、迪翁.沃里克、迪伊.克拉克、汉克.巴拉德、“夜行者”乐队、所罗门.伯克、“漂流者”乐队、小艾斯特尔.菲利普斯(代表作为《放了我》)、水晶乐队、杰里.巴特勒和山姆.库克。门票只要两美元。庞塞德莱昂公园将会挤得人山人海,观众群体将不只局限于黑人,众多白人青年男女也会前来助兴——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黑人流行音乐穿透了一本正经的世俗考量,释放出了基于性爱、无聊、爱情与悲伤等等的最基本情绪。黑人灵歌与蓝调歌星都认为金算得上是黑人教会的模范人物,值得他们效仿——他们几乎所有人都曾经担任过福音歌手——不过要说起跨越种族界限,他们却全都走在了金的前面,反而是金需要向他们取经求教。这些艺术家们就算不能促进种族之间的相互理解,至少也解锁了跨越种族的共同情感体验。很久以来金一直希望达成这一点而不可得。
宛如催化剂一般的伯明翰起义还需要遭受混乱势力的最后一击才算功德圆满。每当混乱冲突爆发之前,总有两名热心且虔信的年轻记者赶来采访。他们来自河畔电台,这家广播公司的所有者正是当年由哈利.爱默生.福斯迪克和小约翰.D.洛克菲勒共同创建的同名教会。周六晚上,这两人勇敢地带着麦克风偷偷潜入了一场三K党集会,集会地点位于伯明翰市郊的慕斯.克拉布公园。超过一千名头罩蒙面的三K党成员燃烧了一座巨大的十字架,并且半心半意地呼喊“打倒黑鬼!打倒黑鬼!”。佐治亚州的大龙头透露说亚特兰大大学正在排演莎士比亚戏剧,克利奥佩特拉将会由一名黑人女生扮演,而且“在结尾将会得到一个白人男孩的吻”。“事态已然恶化到了这种地步,”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下一位发言的密西西比州大龙头谴责联邦政府“好比劣质巧克力——里外一片黑,不知道掺了什么东西……我们和你们站在一起,不要担心。”这次大会的主持人、来自阿拉巴马州的皇家巫师罗伯特.谢尔顿(Robert Shelton)声称马丁.路德.金在伯明翰必将一无所获,因为“白人不会忍受这些职业商人的干涉、纵容与操纵伎俩!”就像所有的三K党发言人一样,谢尔顿恶狠狠地喷出了“商人”这个在他看来污秽无比的字眼。他向参会人员介绍了一位匿名的三K党卡格勒——既泛军事团体的首领——此人疾声呼吁全体三K党徒万众一心,依靠“上帝的力量,以及那些甘心负重前行、甘心为耶稣基督冲锋陷阵的正直人士”,战胜“这个国家所面对过的前所未有的最可怖黑暗”。接下来这位卡格勒发出了一阵源自联盟军士兵的叛逆战吼,不过音质听上去有些嘶哑,还有些中气不足。
在伯明翰城里,执法力量的指挥官们忧心忡忡地聚拢在了凯利.英格拉姆公园。劳里.普里切特警长也是这其中的一员。这次他专门从佐治亚州开车赶过来,部分原因在于他想要查明金是否抱有返回奥尔巴尼再次发动示威的打算,另一部分原因在于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各位同僚们千万小心同时举行的黑人庆典和三K党集会,因为这两者凑在一起真有可能闹出人命来。他强烈建议摩尔警长在公园对面的加斯顿汽车旅馆周围着重安置警力通宵执勤,以防不测。但是公牛康纳义愤填膺地否定了这项提议,声称自己宁死也不肯“给那个婊子养的黑鬼当保镖”。于是摩尔把普里切特叫到一旁激烈争论起来。作为普里切特在伯明翰警界的主要密友,摩尔试图解释他没有资格正面顶撞康纳,因为康纳已经雇用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所有下属指挥官。普里切特暴躁地回答道,要是摩尔就连部署自己手下的权威都没有,那么他还不如趁早别干这个警长。接着普利切特便扬长而去,待到河畔电台的记者从三K党集会现场返回城里的时候,凯利.英格拉姆公园里面几乎一个警察都看不到了。
这天晚上A.D.金牧师参加了一场由贝弗尔担当主讲人的弥撒大会,然后就回到牧师宅邸上床就寝了。10点45分,宅邸遭受了第一次炸弹袭击。他穿过烟雾,发现妻子内奥米头晕眼花地坐在起居室里,但是并没有受伤。他们两人一起把五个孩子从后门疏散了出去。这时第二颗更大的炸弹在正门砖墙上炸出了一个八英尺高的窟窿,还把大门也炸飞成了好几块,砸在了起居室的后墙上。随后赶来的消防队估计炸弹造成的损失大约相当于牧师宅邸价值的三分之一,但是A.D.当时更担心还有别的炸弹。待到警察和消防队都宣称附近没有未引爆的炸弹时,爆炸现场已经聚集了上千名黑人,一个个全都全都衣衫不整,其中有些人还威胁要向白人发起报复,命令他们回家的警察尤其首当其冲。A.D.赶紧抓起一只扩音器对他们宣扬非暴力主张,还派出教会执事进入人群当中带头唱起了自由歌曲。局势得到控制之后,他回到屋里打电话向亚特兰大的亲属们通报炸弹袭击情况,还抓起电话让哥哥马丁听到外面齐声唱响的《我们必胜》。
A.D.金喜怒无常,酒瘾很重,平时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因此很缺乏安全感。这天晚上的袭击对于他来说正可谓塞翁失马,反而引发了他内心深处的潜能,成就了他在民权运动时代的最耀眼时刻。还不到午夜,另一次爆炸的轰响声传到了牧师宅邸。响声来自几公里之外的伯明翰商业区那边,这一次加斯顿汽车旅馆也遭到了袭击。随着消息迅速传播,A.D.金牧师宅邸周围的人群也越聚越多,达到了两千多人。针对炸弹袭击的憎恨很快转化成了愤怒,石子如雨点般砸在了警车上,一位警探还挨了一砖头。河畔电台记者在事发现场录下了扩音器传出的呼喊声:“这是A.D.金牧师正在与你说话!请把手中的砖头放下!”警方的喊声紧随其后:“你们的领导都发话了!把砖头都放下来!”
两位河畔记者开车回到商业区,挤进了凯利.英格拉姆公园。救护车带走了四名被炸弹炸伤的黑人伤员,四个人都是轻伤。围观人群推搡着警察的阵线,只为看一眼炸弹破坏的景象。加斯顿汽车旅馆的接待区炸出了一个房门大小的窟窿,接待室楼顶上就是马丁.路德.金下榻的套房。主水管和电力线路都从窟窿里暴露了出来。与旅馆一街之隔的停车场里,三辆家用拖车被炸得面目全非。显然袭击者在投弹时扔得太远了一点。两千多名黑人挤进了公园,这情景像极了过去九天以来的大规模对抗,只不过这批黑人并不是学生与活动家,而是原本打算在商业区周边的酒馆与舞厅消磨掉周六夜晚的社会人员。现在这些酒馆与舞厅都已经空无一人了。“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一个人大喊道。石头在天空中乱飞,很快一辆停在第十六大街浸信会教堂门口的车就被掀翻过来并且点着了火。
公园附近商店的玻璃橱窗都被砖头砸碎了。留守在汽车旅馆里的怀亚特.沃克意识到伯明翰运动眼下面临着最紧要的关头。暴力冲突的威胁已经替代了进一步炸弹袭击的危险,来之不易的运动成果随时都有可能付诸东流。他抓起一只扩音器,告诉伯纳德.李等人必须出去驱散人群。李顶着满天乱飞的酒瓶子与石头向前走了几步就被逼退了回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他抗议道。但他还是跟随沃克进入了公园。“请你们不要再扔砖头了!”沃克喊道,然后他的脚踝就中了一砖。他不顾伤情,依旧一瘸一拐地在人行道上来回走动,扯着嗓子高声呼吁。警犬部队冲出警车,来到了警察队伍的前列。这些在大规模游行示威期间声名狼藉的动物刚刚露面就招来了一阵投掷物的攻击。怒气冲冲的警察到处追逐扔石头的人,将他们逼进公园附近的黑暗小巷子中。一阵袭击之后,有位警官步履不稳地从巷子里走出来,背上带着三处刀伤。在中间地带,警官和黑人牧师不顾一切地保持着联系。他们同意牧师应当努力把暴徒驱散,警官们则需要尽量撤回警力。但是他们现在空有清醒的头脑,却缺乏对于各自阵营的控制力。一间燃烧起火的杂货店点亮了公园,不时有打劫事件发生。
两位河畔电台记者陷入了烈火、警报、石头与暴徒的重重包围。两人与其说是观察员倒不如说更像是人质。他们高高举起录音麦克,就好像在暴风雨当中高举火把一般。除了扩音器里传出的呼吁保持镇静的喊声之外,录音麦克还记录了旁边某人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名男性高喊:“为什么每次他们动用暴力我们都必须回家不可?”河畔记者本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空洞,剥除了广播发音的一切润饰。他们坚称自己留在这里只为得到消息。“不会有人给你们找麻烦的!”不断有人对他们这样说。杂货店的房顶在火焰中坍塌下来时,一个男性的声音呻吟道:“老天,我们做得过头了吧。”另一个男性声音说:“我们做过了头,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怎么办。”接下来是一个愤怒的女性声音:“是啊,可是他们有人领头啊。”
等到自家周围的暴动终于平息下去之后,A.D.金在大约深夜一点半到达了加斯顿汽车旅馆。。他带着音量最大的扩音器跑进凯利.英格拉姆公园,很快他的声音就把其他布道人都压了下去:“我们的家刚刚被炸了……我们这些人仍然处于遭到杀害的危险当中。如果就连我们都能毫不愤怒地离开,不扔砖头,如果就连我们这些正处于危险之中的人都能这么做,那么你们为什么必须像这样破坏我们的事业呢?你们正在伤害我们!你们的所作所为有损无益!现在请你们全都离开公园吧。”闹事人员此时已经疲惫不堪,警察的态度相对而言也还算克制。A.D.抓住机会将大量黑人布道人送进公园里说服人群尽快散去。怀亚特.沃克一瘸一拐地走回汽车旅馆去看望他的妻子安,那晚她带着两个孩子乘飞机从亚特兰大前来。然后他又回到公园,与其他同工们一起在一小时内驱散了几乎所有闹事者。
将大约三百名愣头愣脑不肯离开的闹事者劝进公园附近的停车场之后,A.D.金爬上一辆凯迪拉克的车顶,领头唱起了《我们必胜》。正在此时,一名阿尔.林戈上校(Al Lingo)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好似海军陆战队抢占阵地一般。林戈手下率领着二百五十多人,其中既有州骑警,也有来自阿拉巴马各地执法机构的志愿者。在他看来眼前的景象无异于一场灾难: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无数黑人正躲在小巷入口朝外丢掷石块,消防员操纵水枪左右横扫,一块块砖头朝着他们飞过来。另一方面摩尔警长则认为林戈刚刚带来的这批警力才是再度掀起骚乱的祸根。看着这群一个个挥舞着卡宾枪和警棍的同行们,摩尔警长尽可能友善地说道:“你们要是能尽快离开的话,林戈先生,我会感激不尽的。”
林戈回答他是华莱士州长派来的,摩尔无权向他发号施令。
摩尔一听这话也有点来气。“这里并不需要枪支。请你们把枪都收起来好吗?不然要出人命的。”
“你真他妈说对了!我们手里的家伙还真不是吃素的!”林戈就像杀红了眼的士兵那样恶狠狠地答道。他高高举起一杆霰弹枪,没过几分钟就带领第一队州骑警沿着大街来了一轮冲锋。警官们高声喝令所有人立刻进屋,谁要是不进去就会遭到骑警的警棍伺候。一名男子死活打不开房门,急得尖叫起来。林戈的手下将他打翻在地,然后一脚踢开房门把他丢了进去。加斯顿汽车旅馆里的几位黑人牧师喊道骑警不需要用枪来维持秩序,但是林戈手下的杂牌军依旧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汽车旅馆的大院里。《纽约时报》的克劳德.西顿写道:“整条街上都能听得见棍棒敲打头部的锤击声。”《新闻周刊》的卡尔.弗莱明生成此次暴行要比密西西比大学暴乱事件更加令人厌恶。至于怀亚特.沃克则发现自己的妻子倒在了地上,被一位骑警用枪托砸晕了。
林戈的残暴攻击很快就导致了当天夜里最严重的恣意破坏,因为成百上千遭到驱散的黑人并没有回家,而是将重新燃起的怒火洒向了更广大的地区。凌晨两点半,一连串来自联邦调查局观察员的狂乱来电将身在华盛顿的约翰.多尔从床上扯了起来。听完汇报之后他断定这场危机已经发展得非常严重,以至于他也开始挨个打电话叫醒罗伯特.肯尼迪的各位助手们。在黎明时分暴乱渐渐结束,六家店铺、数间民宅以及一座两层公寓楼被大火夷为平地,几十辆汽车被毁,大约有七十人被送进了大学附属医院,其中也包括怀亚特.沃克的妻子。将妻子安顿好之后,心烦意乱的沃克做出了一个错误决定:他想返回加斯顿汽车旅馆拿回妻子的衣服,然后把妻子和孩子送回亚特兰大去。一道路障将他挡在了旅馆门外,于是他询问路障边上的警员能不能下车步行走进去,但是他刚下车就遭到了两位州骑警与一位志愿警员的殴打。他们把他丢进一辆警车,弄断了他的手腕,还猛地摔上车门,把他的一条腿卡在了外面。最后这些人将他丢进了被骑警部队严密封锁的汽车旅馆,旅馆里断水断电,电话线也被切断了。直到正午沃克都是失踪人口的一员。在华盛顿,一架白宫直升机突然起飞,前往伯克.马歇尔的农场。经历了伯明翰谈判的严酷考验之后,马歇尔原本打算好好休息两天,但是刚刚来到农场就被直升机拉回了华盛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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