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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锦衣异志录 -- 天煞穆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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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锦衣异志录 Ⅲ】第五十二章

邢缨不敢专断,逐请钟信、陈天祥,云南府尹及黔国公到府衙相商。最终皆同意钟信所言,先派人封锁四门,再派人进行全城通告,所有家中藏匿刀剑枪戟者一律上缴府衙,同时调云南府十卫兵马全城搜查。

市坊集市,两教信徒开始诛杀前来搜抄武器的卫所兵卫。

周府、黔国公府派家丁、家兵前往镇压。除了府尹、黔国公、陈天祥坐镇府衙之外,邢缨、钟信带领一颗印楼内所有人都去了市坊镇压暴乱。

夜已深。

云南府前后衙着火,在惊慌混乱中,府库被打开,府库里正存着准备运送京师的几十箱金银珠宝。数十名黑衣死士冲进府库,掀开箱盖,准备将这些金银珠宝尽数运走。

箱盖打开,里面却是空的。

惊惑之下,连掀四个木箱,依然是空的。

呯呯呯。

府库门窗突然再次紧闭。

“肖天佐,你还真是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府库大门外,是邢缨的笑声。

府库内一人惊讶扯下蒙面巾,果然是肖天佐:“你们,你们不是去市坊镇压民变了吗?”

“杀个回马枪有何难?难道云南府十所兵卫还镇压不了区区几个信徒?肖天佐,你为何不等镖局押运途中再劫?”

肖天佐叹息一声,不语。

“是阿咤力教主要你来的么?”邢缨再问。

“我既已被困,休再多言。”肖天佐冷声说着,突然向身边的黑衣死士下毒手,一时间死士尽死。转瞬间,死士心口飞出赤甲,呼呼便朝窗门飞过去,肖天佐亦随之破窗而出。赤甲于暗夜噬咬活人血肉,邢缨也只得躲避。

好在有贞秀,赤甲于火把照耀下向贞秀聚集,唐行简天女散花针所过之处,赤甲尽死。随后命人将黑衣死士尽数剖心取甲,焚烧成灰。

肖天佐向东城门逃去,暗夜中传来古琴悠扬之声。

肖天佐蹬跃城门。

昏黄灯影中,利斧横劈,狼牙当头敲下。

肖天佐只得于半空中倒跃落地。

身后有悠闲脚步声。

前方,徐九龄、徐九应追击而下,城楼上,还有王纯与南宫无我迎风而立。

“肖叔,随我去火焰谷。”徐九龄道。

“肖天佐,你不会以为你能逃出我们所有人掌心吧?”身后,是邢缨的调笑之声。

肖天佐环望过去,就见暗夜中东西南北道上皆有人在不远处驻立。

“你们明明都去市坊了,为何?”肖天佐恼道。

“肖天佐,你不明我更不明,为何如此急着取宝?”邢缨笑道。

“还不是因着你作怪!”肖天佐沉喝道。

邢缨哈哈笑:“我想亦是如此。当我听说购买长木短棍是在丽阁之战的第二日,我便想当日的黑衣蒙面人很有可能是阿咤力教主,毕竟朵兮薄教主已死,能调动这许多信徒的也只有阿咤力教主了。”

“你初来此地装作软弱无能之辈,却在丽阁之中展现武功。我儿便知你故作姿态,必是想要暗中铲除两教,镖局押运之事,我儿岂会上当?若此时不取宝,待你们押运离开,如何还取得了?”肖天佐怒道。

邢缨哈哈一笑道:“阿咤力教主果然才是你的儿子。我扮无能之辈只是惧于两教在云南府威势,想着万一两教势大惹不起,百姓埋怨钦差无能之时,也好将责任推至两教身上。却原来你以为我有雄心大志想要铲除两教?承蒙看得起。”

“废话少说,肖天佐,随我去火焰谷见我师父。”徐九龄喝道。

肖天佐却是脸色一变:“二老爷为何要见我?”

“我师父想事,我如何知道,你且随我去就好。”

肖天佐却突然面色狰狞,厉喝一声就向徐九龄痛下杀手。哪知不待他近身,钟信的绣花针、唐行简的天女散花针、陈幸嫔和宋居易的掌心雷都甩了过来。

“莫伤他性命。”徐九龄叫着冲过来,起手点了他穴道。

肖天佐被炸得找不着北,被扎得隐痛难忍,轰然倒地。

暗夜中一枝利箭向肖天佐射来。

刀眉一箭回射过去,两枝箭在空中碰撞,发出火花,齐齐跌落。

“肖天佐,你儿子想杀你灭口呢。”邢缨笑道。

话音刚落,阿咤力教主已被摔到肖天佐身边,柳佐和山海也随之而来。

“我儿无错,你们不可伤他。”肖天佐嘶叫道。

“肖天佐,让你儿子好生将两教恶事说来,或可从宽处置。”柳佐拂尘一甩,笑道。

“我说了,你们定要放我。”阿咤力教主颤声高叫。

“徐九龄,肖天佐你带走,阿咤力教主我们带走,后会有期。”邢缨道。

“我不能带走,我师父说要国公爷带去火焰谷。”徐九龄道。

“无我,我还不曾见过火焰谷如何美丽,不如同去见识见识?”王纯笑道。

“我也多年不曾去火焰谷了。还是少时由父亲带着拜会韩堂主去过一两回。火焰花开季节确实美丽无匹,令人神往。”南宫无我拥着王纯笑道。

“国公爷,我和九应送你至火焰谷口。”徐九龄道。

“为何我师父定要随你们去火焰谷,好没道理。”石勇大声道。

徐九龄愣了半晌,望向南宫无我道:“是啊,师弟,为何我师父要国公爷去火焰谷?”

南宫无我耸耸肩,笑道:“我如何知道。”

“师父,我们不去。”石勇说。

钟信不语,此事确实说不通,自己实无理由任由南宫世家人操纵。正犹疑间,夜空下传来笛声悠扬,蓦然间箭如雨下射落火把。一片漆黑间,一枝利箭仿若幽魂直射钟信。石勇眼尖,抢过刀眉长弓对射。岂知夜空中一箭快似一箭,有如闪电向石勇射来。石勇避之不及,终被其中一箭射中小腿,登时麻痛,随之闻得一阵熟悉的火焰花香,突然就无声无息扑倒在地。众人猝不及防,好一会才先后回过神来。

“钟信,折耳根已无法为他驱毒,你携肖天佐入火焰谷,我自会为他解毒。”夜空中传来二老爷淡淡笑语。

“师父,师父。”徐九龄向着箭射来的方向高声叫。

笛声没,无人再应。

“钟信,如此,你不去也得去了。”徐九龄道。

“四师兄,我替你去。”沐琚叫道。

钟信刚想说不可,复一转念又道:“阿琚,你随我去。”

“那我也跟去。”英与必里道。

“你不必去,我和佐师弟同去就好。”山海严声道。

英与必里还想说话,山海把眼一瞪,英与必里便不敢再出声,只得由他。

钟信、沐琚、山海、柳佐与徐九龄、徐九应、曲枫、王纯和南宫无我一道,带着肖天佐和石勇即时赶车出发前往贵州火焰谷。邢缨见大事已了,便请周义、刀眉、乃诺先行回周府将息,李龙、周昂、唐行简、宋居易押着阿咤力教主一道回府衙连夜审问。得知当日在李龙、周昂面前射杀两教香堂堂主的黑衣蒙面人并不是他,而在府衙中的黑衣死士也是教中仅存的死士,死了便再也没有了。至于其他事,此人一问三不知,只称是朵兮薄教主与磨车联手把持教务。四人虽觉他隐瞒,但人证皆亡,也查不出更多内情了。

唯有那黑衣人,多半是生死判杀手。

天蒙蒙亮,府牢人满为患,十卫兵马出动、城中缉捕何止千人。

府衙前哭天喊地,申冤者跪了一地。

陈天祥做为巡按御使,便着冷峻带人个个登记在册,核对过往记录,凡身家清白者方可由家眷领回家去,凡有与两教来往并其他作奸犯科事者一律再查。

如此叨扰数日方把一众信徒认定,重新投入牢中。

众人皆以为事情终算告一段落。

当晚,府牢出事了。

被关押在此的面首中开始有人死亡。尸首中钻出赤甲,袭击噬咬府牢内的衙差和其他囚犯血肉。一只小小的飞虫,偌大的府牢,没人能看到,抓到。待李龙带着贞秀先行赶到府牢,整个大牢里都现出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其他人也都赶来,又有赤甲从牢中飞出,关押于此的面首陆续有人死亡,哀嚎声顿起。

“死了几人?”贞秀轻问。

“四人。”李龙答:“应有四只赤甲在牢内。”

贞秀手持火把道:“我去巡。”

唐行简和宋居易即跟随其后,陈幸嫔也想去,却被宋居易拉住,陈幸嫔皱眉瞪着他。

“府牢狭窄,多去无益。”宋居易说。

陈幸嫔作色,周昂温和道:“幸嫔姑娘,宋大哥说得有理,我们且避过一边。”

陈幸嫔听周昂言语,方退了一步不再作声。冷峻却跟了过来,唐行简和宋居易倒没有拦阻他,贞仪看了一眼前面的贞秀,目光停驻在冷峻背后。贞秀行走在前,听得阿咤力教主在牢内惨叫,便急奔过去,果见有两只赤甲在围攻他,噬咬他的血肉,他拼命用手扑打,可是扑打之处却被赤甲咬穿。

贞秀急回首。

唐行简上前一步将牢门打开。贞秀冲入牢内,向赤甲伸出手,两只赤甲慢慢环绕在贞秀的纤手周围。贞秀缓缓后退将赤甲带出牢房。

冷峻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牢房两边关押着的信徒看到贞秀带着赤甲离开,都扑通扑通跪倒在地,向着贞秀高呼‘圣灵千秋万载’。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在这狂热之中,忽听得凄厉笑声和尖叫:“她不是圣灵,我才是,我才是,你们要跪的是我!”

声音是从琵琶女的牢房传出。

邢缨低声道:“昂儿,去把琵琶女提出牢。”

周昂应声过去,开了牢门。

琵琶女即时冲出,就向贞秀扑过来。

其他人还不曾动,冷峻手中那杆长枪已向琵琶女当胸刺去,琵琶女眼神骇人,咯咯怪笑着竟迎枪而上,大叫道:“我才不会死,我才是圣灵。”

冷峻手中长枪避之不及,一枪刺入琵琶女心口,待要撤出,李龙急喝:“不能抽,她心中有赤甲!”

冷峻忙将手劲一松,枪头略有松动,琵琶女心口的血便汩汩倒流进心口。琵琶女原本还面目狰狞,猝然之间却面色惨白,冷汗淋漓,人就朝后倒去。

唐行简飞出细针,将贞秀所引赤甲杀死,碾碎。

“救我,救我!”琵琶女忽尖声嘶叫:“好冷,好冷,我好冷啊。”

李龙和周昂不约而同冲到琵琶女身边,单膝跪地仔细凝视女子,女子浑身发颤,瑟瑟发抖,双手扬空乱挥,两人握住她的手,触感冷冽。

宋居易跨步上前。

李龙和周昂抬头望向他,异口同声道:“宋大哥,能否一救?”

“她饮尸僵毒还能知冷知痛……且试一试。”宋居易跪地,双手撕开琵琶女胸前衣。

“可有酒?”唐行简即问。

冷峻从腰间取出一个牛角袋默默递给唐行简,唐行简接过以酒淋宋居易双手,从背囊中取出刀具点火焚烧刀刃递给宋居易。宋居易先以针封穴止痛,再依着当初解剖黑衣死士的方式切开琵琶女心口,心口切开,果在心尖处看到一个小缺口,里面沉睡着一只还不曾长大的赤甲幼虫。

唐行简小心以针刺赤甲,将之挑出碾碎。宋居易随即密缝心口,唐行简再在伤口处撒上整整一瓶金创药,将女子平放在地上。

府牢内再次传来嚎叫声,声音来自关押面首的牢房。李龙、周昂、冷峻陪着贞秀走过去,陈幸嫔见唐行简、宋居易脱不开身,就奔过来跟着进了牢房。牢中有两只赤甲在飞舞啄食人之血肉,那赤甲是一雌一雄。

贞秀向赤甲伸出手,雄赤甲率先朝贞秀飞来,停在指尖。雌赤甲却在空中作出蓄势之势,向贞秀猛扑过来。冷峻大骇,伸手将贞秀一抱,转身。陈幸嫔即时甩出掌心雷。掌心雷劈啪之声只是阻挡了一下赤甲飞行。李龙将冷峻和陈幸嫔往牢外一推,一双赤甲便朝李龙冲飞过来。李龙眼前寒光骤闪,周昂以剑刺甲,一挑一斩,两只赤甲被斩成四截掉落地上。周昂随即踏上一脚,将赤甲碾成粉碎。

李龙惊出一身冷汗,微笑向周昂道:”你这眼力又高了。”

周昂微微一笑:“还好。”

牢内面首相继倒下,两人虽然感叹,也只能将死去之人剜心取甲,碾成粉碎。

陈幸嫔冲出牢房那一刹间,正见宋居易扭头望来,眼中甚是关切。四目相对,陈幸嫔却把头一昂,扭头不望。宋居易亦回过头去,继续为琵琶女缝线。贞仪望着姐姐和冷峻,突然无声落泪,一直温婉仿若藤丝的她,终究有自己的温热。

“宋大哥,这里还有三个活的面首,能否救一救?”牢内传来李龙高声叫喊。

宋居易抬头,李龙、周昂已将三名面首扛了出来。三人同救,唐行简和李龙上前帮忙,学着宋居易切心取甲再缝之。其他已死之身,命衙差尽数抬到空地以火焚之。

终于缝完。宋居易长舒一口气,血淋着双手站起身,偶尔一望,就见牢内两教信徒皆胆颤心惊,魂飞魄散地盯着他。

通宝推:二胖,西安笨老虎,光头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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