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Andrew Solomon:落在远方的果实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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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27,卡萝尔与金姆

当卡萝尔与劳伦.麦卡克罗相遇的时候,她是田纳西小姐亚军,他则正在沃斯堡接受眼科从医培训。两人结婚之后,劳伦将卡萝尔带回了位于蒙大拿州海伦纳的家。夫妻二人原本以为他们无法生育,因此收养了儿子马克。但是他们刚把马克带回家来卡萝尔就怀孕了,头一胎先生下了保罗,也就是后来的金姆,之后过了几年又生下了小儿子托德。马克有行为问题。“只要学校一往我们家里打电话来,”卡萝尔回忆道,“肯定是说保罗又拿到了学习或者体育方面的奖项,或者马克又被停课了。”尽管夫妻二人很为马克而操心,但是此时保罗也正在因为性别问题而私下里苦苦挣扎。“十岁那年我送过报纸,”吉姆回忆道。“报童开工的时间很早,要在各家各户起床之前就把报纸送到门口。我曾经穿着女装上路送报,因为我觉得不会被人发现。回家之后我就会将女装扔到一边,祈祷上天能够将这点怪东西从我体内驱逐出去,不要让我与其他人们全都不一样。”

保罗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运动员,还是高中橄榄球队的四分卫。“体育运动就是充当正常人的标准配方,还能关闭你的大脑不去胡思乱想,”金姆说。“假如你的身体让你感到不舒服,你就肯定想要控制这具身体。要想控制身体,体育是非常好的方法。”保罗是海伦纳高中荣誉致辞毕业生,也是学生会主席,同学们普遍认为他是那一届学生当中最有可能出人头地的人。“法语里有个单词叫manqué,搭配词组的用法就是artiste manqué,”金姆说,“这个词很能代表我的情况,因为这个词的意思是‘唉,如果你们知道就好了。’”

1988年中学毕业后,保罗前往伯克利大学求学。大一学年的寒假他决定出国旅游。“其他人都去了佛罗伦萨或者巴黎,”金姆说,“但是我却去了挪威,因为我只想在漫长黑暗的冬天里躲藏起来不见人,读一读贝克特的小说,喝两杯黑莓泡茶,再把自己饿几顿。一开始我心想,’我必须停止这样做,’几个月之后却我觉得,‘我停不下来了。’”有些跨性别者会用明确的日期来标识自己的变性。金姆则认为她的变性发生在1989年到1996年之间。在此期间她搬到了旧金山,尽量回避老朋友与家里人。她此前的生活圈子当中唯一一个了解真相的人就是她的弟弟托德。托德是个公开的同性恋,性情很随和出柜的时候也没闹出多大动静。但就算是他也不能真正接近金姆。金姆是她能想到的最糟糕的通用名字。她将自己的姓氏改成了瑞德。这是她以前的中间名,以此来象征自己的重新开始。尽管如此,金姆依然觉得非常尴尬做作,她纠结了五年时间才开始接受激素疗法。“我不敢肯定我曾经是谁,”金姆说。“我甚至都不敢肯定性别只是一道跨过去就算了的门户。变性太复杂了,太昂贵了,太孤立了,仅仅从实际角度来说也太困难了。”但是今天的金姆具有自然而然的女性气质。有一次我与她一起出门,有人走到她跟前说,“我朋友正在挣扎着面对变性问题。你看上去如此放松,你是怎样学会现在这些姿态的呢?”金姆说,“我在刚刚开始变性的时候举手投足都很注意。直到我忘记自我关注之后,我的本质才开始接手。”

1995年冬天,卡萝尔的妹妹娜恩被诊断患有直肠癌。当时的金姆对于家里人来说依然还是保罗。当她给姨妈打电话的时候也会顺便与母亲说两句话,但是将近五年的时间里母子二人都没有见过面。娜恩去世之后,卡萝尔希望保罗能回来参加葬礼。当时的金姆已经接受了超过一年的激素治疗。他是葬礼上的抬棺人之一,除了脑后的马尾辫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能惹人非议的地方。卡萝尔回忆道:“当时虽说是葬礼现场,但是他看上去实在是难过得有些过分了,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月之后保罗打电话来说,‘在我长大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究竟是否喜欢我的性别身份呢?’我说,‘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他说,‘我曾经穿过女性的衣服。’”卡萝尔完全不知所措。“我觉得非常难过,他承受了这么多痛苦,但我从来没有起过疑心,”她说。金姆送给母亲一大摞医学资料,“我不需要阅读医学宣传册,”卡萝尔说。“对我来说只有一个要紧问题:‘我爱我的孩子,那个聪明、体贴且幽默的人还在这里。’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幸福吗?你现在舒服吗?’”但是她还是很担心怎样告诉劳伦。

金姆曾经说过,“当我变性的时候,感觉就像脱下了一件穿了一辈子的湿衣服。想象一下此时此刻的高涨冲动与真切触感吧,就好像你的身体刚刚醒来一样。但是同时我也觉得这个新人不能回家。我开始切断我与蒙大拿州的一切联系。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会让我感到多么伤心。为了补偿这一切,我开始将我的家乡变成一个我并不需要回去的地方。“甚至直到劳伦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金姆的自我放逐依然没有结束。至于家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一点。马克遭遇了车祸并且承受了严重的大脑损伤。这使得他的行为比以前更加怪异了,金姆很担心他会作何反应。“我觉得我至少应该告诉马克,但是我害怕他会伤害我,我觉得自己很脆弱,”金姆说。卡萝尔回忆道,“马克说,‘我还会听到保罗的消息吗?’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但是金姆说,‘要是马克知道了,整个蒙大拿州都知道了,我还没有准备好。’她说得很对,因为马克确实另有想法。马克想对保罗说,‘好吧,至少我比你正常得多。’”

劳伦在医学院患上了肝炎。金姆正在逐渐成为她自己的时候,劳伦的病情也在逐渐恶化。他在六十二岁那年登上了肝脏移植等待名单,但是位置并不算靠前。2003年夏天,他决定造访自己的每一个孩子。当时金姆已经搬到了纽约并且告诉她的父母自己是一名女同,正在与一名名叫克莱尔.琼斯的女性约会。来到纽约的当晚,卡萝尔、劳伦、金姆与克莱尔一起坐下来吃了一顿饭。“我的感觉开始好了起来,”卡萝尔说。“我喜欢克莱尔,一见面就喜欢她。我很担心金姆会孤身一人,一看到卡萝尔走过来我就长出了一口气。”

几个月之后,劳伦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被送上了飞往丹佛市的急救航班。金姆立刻飞过去与父母见面,在父亲去世前几个小时刚好赶到医院,这时她的两个兄弟还在安排前往科罗拉多州的行程。马克还没上飞机的时候,金姆给他打了电话:“这段时间我一直躲着你。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但现在爸爸去世了,我们必须要聚一下,你也必须要了解我的情况。”在丹佛市机场,金姆给了马克一张名片,“我的号码在上面,你随时可以打电话。”卡萝尔哭了出来,不是因为劳伦,而是因为金姆与马克又开始说话了。麦卡克罗一家人就这样汇聚在了一个陌生的城市里,这次重聚的发起人刚刚永远离开了他们,但是他们比过去几年以来更加团结了。当天晚些时候,卡萝尔、金姆、马克与托德同乘一辆车前往蒙大拿。在路上金姆进一步巩固了与马克的联系,努力回答了他的很多问题。马克有些茫然,但态度还算友善。在这段穿越怀俄明平原的旅途中,只要手机一有信号,金姆就会给各位长辈与平辈亲属打电话报丧。“我的父亲去世了,”金姆回忆道。“他们都很难过。他们也都听说了关于我的消息。他们的反应都是,‘你能回来真好。’”

卡萝尔决定在海伦纳举办一场茶会,把金姆的消息散播开来,这样她就没有必要在葬礼上讨论这个问题了。“愿上帝保佑我的母亲,她干的太漂亮了,”金姆说。“人们并没有反应过度,因为我父亲的去世软化了所有人的情绪,大家都不得不心存和善。”举行茶会的时候,金姆正在机场迎接克莱尔。卡萝尔邀请了自己教会里的十九名女性以及一位男性牧师。她简短地解释了金姆的情况,然后说道,“我不能为我的孩子成为了谁而负责,但是我确实为她本人负责,而且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我很爱她。我不知道你们还需要知道哪些信息,但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现场陷入了一阵沉默,客人们都在吸收这段信息。然后有人说道:“阿门。”卡萝尔接着说,“我现在把这件事告诉你们,到了本周周末我就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了。到时候我要集中精力张罗劳伦的葬礼,并且庆祝他的人生。”我问卡萝尔,我采访过的许多其他家庭都抗击过来自社区的仇恨,为什么她没有遭遇到相同的困境呢?她说。“原因大概是我们家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金姆补充道,“我父亲肯定不会像我母亲这样正面发力,肯定不会主动召开茶会。但是他肯定会通过各种小动作促使其他人召开茶会。他肯定会很满意自己的一点推手让一切事情都步入了正轨。”

苏.奥莱利是茶会的客人之一。她的儿子蒂姆.奥莱利当年是保罗最亲近的朋友,这次也要赶回城镇参加葬礼。“殡仪馆为我父亲举办了遗体告别。我的老朋友,噩梦听到消息之后全都赶来了,”金姆说。“我说我不想去告别,因为我觉得我父亲才是葬礼纪念活动的中心。但其实我是胆怯了。然后蒂姆和我在高中里认识的其他人——尤其是橄榄球队的队友们——就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他们推开我们家前门,每个人的胳膊底下都夹着一箱啤酒。我的队友弗兰克.马约说,‘我以前做过一个噩梦,梦里的情景就像今天一样:我们全都变得又胖、又秃、又老又难看,你还变成了女生。’在我从小长大的客厅里,克莱尔坐在沙发上一瓶接一瓶往肚子里灌廉价啤酒,屋外的雪地里还冰镇着好几箱啤酒。有个家伙一膀子挽住了克莱尔,两人笑成了一团。当时我心想,‘这回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葬礼在第二天举行。克莱尔回忆道,“我并不是一名熟读圣经的学生,但是有一段经文所有人都知道,也就是约翰福音第三章16节:‘神爱世人,叫一切信他的不至灭亡,反得永生。’此时我突然理解了这句话,葬礼当天我一直在心里默念这句话。人们说,‘我看见马克了,我看看托德了,可是保罗在哪里?’我就让他们去找参加过茶会的朋友们谈话。”

葬礼过去几天后,金姆与克莱尔从海伦纳回到家里,然后金姆决定拍摄一部纪录片。纪录片的开头是当年秋天海伦纳高中第十二届同学会。马克在小学期间曾经留过一级,因此兄弟二人是同一届毕业生,并且都决定参加聚会。这部名为《回家的游子》的纪录片描述了金姆怎样离开了自己出身的地理社区并且投向了她的身份社区,马克不断恶化的精神状态以及给家人带来的压力,以及金姆对于哥哥复杂而又矛盾的爱。影片中充满了金姆、马克与托德的童年回忆,还收录了她的父亲当年拍摄的家庭影像,当时的金姆依然还是校队四分卫保罗。影片一开始,马克的头部损伤使得他的感知留在了过去,因此他只能往后看;金姆的变性则意味着她只能往前看。随着她的变易身份和他的不变身份发生冲撞,金姆也捧起了她长期以来希望抛在身后的个人历史。金姆与卡萝尔来到奥普拉访谈现场宣传这部影片的时候,奥普拉播放了影片的片段,其中马克指责母亲欢迎金姆回家是践踏圣经的行径。奥普拉问道,“你相信圣经吗?”卡萝尔说,“我相信我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金姆之后又过了半年,有一天晚上金姆快活地打电话来邀请我参加《回家的游子》放映会。她所属的海伦纳教堂的牧师牧师组织了为期一整个周末的放映活动,周五晚上放映电影,周六早上进行座谈会来讨论影片提出的问题,周日早上的布道则由金姆来主持。卡萝尔的生日碰巧也在这一周。我提前几天赶到了蒙大拿州。一年前卡萝尔曾经邀请二十六位朋友来家里进行小规模试映。“我担心他们有些人会有不良反应,因此我告诉他们的配偶我很担心,”她解释道。“我这样说过之后,等到那天晚上结束时,他们都非常骄傲地说,‘看到了吗?一切都很好,卡萝尔。你不用担心。’”这些人当中有一位麦卡克罗家的老朋友名叫唐,最近他的妻子刚刚去世。在放映结束时他看上去非常不安。卡萝尔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他感觉很不好。“当时我的心一沉,”卡萝尔告诉我,“然后他说,他以前一直不知道马克的情况这么严重,也不知道我承担了这么沉重的负担。”卡萝尔与唐通过这次对话加深了联系。当我来到海伦纳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两年后他们邀请我参加了婚礼。

在卡萝尔生日当天早晨的早餐桌上,我发现她非常愤怒,也非常伤心。她递给我一份《海伦纳独立记录报》,头版头条赫然写着《海伦纳浪子变成女人回家乡》,小标题写的是《昔日四分卫放映影片讲述变性故事》。此时金姆正在冰岛过节,要到第二天才能赶回来。卡萝尔和我来到教堂为节庆进行装饰,牧师说她一直与当地警方保持着联系,希望警方为放映活动提供安保,以防万一发生暴乱袭击。卡萝尔摊开双手。“这部影片早晚都要公映的,我不希望直接在电影院放映,那样的话咱们对于现场就一点控制能力都没有了,”她说。“在我的教堂里进行首映才是最恰当的做法,因为这里是充满爱的地方。但是这些头条贬低了整个活动。”向一个见证了你的整个成人时光的小城镇彻底袒露自己会带来很大的压力。卡萝尔既不张扬也不孤僻,更不是天生的活动家。因此她并没有必要为了鼓励别人而讲述故事。她说,“我知道有些人的儿子们因为持有儿童色情片或者受贿而被捕,而他们则不得不竭力寻求一套可以接受的说辞。金姆没有伤害任何人,实际上她帮助过很多人。”话虽如此,她的身体还是有些发颤。

放映当晚,普利茅斯公理会教堂座无虚席,订票名单排的老长。我与卡萝尔并肩坐在观众席后排,影片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哭,不得不两次起身离开圣所到户外透气。影片放映结束后,金姆走到了教堂前方。观众们开始鼓掌,先是有几个人站了起来,然后又有几个人站了起来,然后全场观众纷纷起立鼓掌。掌声结束后,金姆邀请母亲上台;此时卡萝尔的脸上已经挂上了微笑,她轻快地走上前去,观众们又纷纷站了起来。卡萝尔来到祭台后面,与金姆站在一起,两人的手臂挽着彼此的肩膀,观众席上传来一阵阵喝彩。卡萝尔的勇气将放映会变成了凯旋的仪式。这时金姆也哭了出来。在接下来的问答环节,我告诉一位女性教友,金姆担心影片会激起恶意的对话。她说,“我们最严苛的对话不是与其他人进行的,而是与我们自己进行的。一旦她决定了自己是谁,我们也愿意进行一切有必要的对话,好让她知道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

在星期天上午的布道活动期间,牧师评论道,除了在圣诞节或者复活节的时候,她还从没见过这么多教众涌入教堂。麦卡克罗家的远近亲戚全都来了,有些人专门驱车好几小时从临近农场赶了过来。布道开始了,“今天,我们祈祷您赐福那些因为自己的本质而遭到错待的人,也赐福那些错待他们的人。”唱诗班唱起了赞美诗,牧师朗诵了浪子回头的寓言,然后金姆走上了讲坛。尽管人们通常认为这个寓言的主角是父亲,他说,但是这个寓言同样也描述了一个重返家乡的儿子如何受到了他根本不敢想象或者期待的欢迎。金姆说,“前一天晚上,当我们的电影正在这里放映的时候,我前往了我父亲的骨灰安置所。正当我跪在我所谓的‘爸爸点’跟前的时候,我想到了他在我打比赛的时候为我拍摄的几百小时动人影像,这批影像此时正在圣所内部放映。当然,我与我父亲都没想到这些影像会在这样的环境里与人们见面,但是我知道他肯定会感到非常骄傲。这时一阵非常熟悉却又同样奇异的声响传了过来,我意识到这是体育场里举行城镇橄榄球赛的声音。铜管乐队正在演奏,解说员正在吼叫,与此同时我当年的录像正在教堂银幕上闪现。我知道,就在几个街区以外,父母们正在为赛场上的孩子拍摄新的录像。 那些正在将新的回忆记录在录像带上的年轻一辈父母们恐怕并不会因为心爱的子女具有意料之外的特质而惊讶,不过他们应该也并不会错过凭借满腔爱意将子女欢迎进家门的机会。我想到了无数人生的循环,想到了我的人生的各个方面如何在此时此刻融为一体。这个美丽、惊人、且幸福的时刻融合了过去与现在,父母与子女,男性与女性:我曾经走过一段精疲力竭的人生旅程,步入了异国他乡,这段人生不仅为我带来了痛苦,也带来了张开双臂欢迎这一切的愈伤之爱。”

周日当天下午,卡萝尔和我一起出门散步并且走了很久。我问道,“你希望保罗继续成为保罗并依然幸福吗?”卡萝尔说,“我当然这么希望。对保罗来说这样肯定更轻松,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样。但问题在于‘并且依然幸福’。他并不幸福,而我很高兴他有勇气采取行动。假如他很乐意做保罗,那么所有人肯定都会乐见其成,可是既然他并不乐意——我简直不能想象需要多大勇气才能像他一样。这个周末有人说,‘卡萝尔,保罗死了,我还没有从伤心中缓过来呢。’我并没有这种感觉。金姆与保罗相比更加贴近别人。保罗从来都不粗鲁,他只是经常心不在焉。我们总是很难吸引他的注意。”她笑了,然后充满爱意地说,“看看我们得到了谁吧!我们得到了金姆!”她这句温柔而又坚定的宣言似乎不仅促成了她的幸福,也是这份幸福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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