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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中的成语15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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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中的成语15附:子产为政12

《昭十六年传》:

三月,晋-韩起聘于郑,郑伯享之。子产戒曰:“苟有位于朝,无有不共恪!”孔张后至,立于客间,执政禦之;适客后,又禦之;适县间。客从而笑之。事毕,富子谏曰:“夫大国之人,不可不慎也,几为之笑,而不陵我?我皆有礼,夫犹鄙我。国而无礼,何以求荣?孔张失位,吾子之耻也。”子产怒曰:“发命之不衷,出令之不信,刑之颇類,狱之放纷,会朝之不敬,使命之不听,取陵于大国,罢民而无功,罪及而弗知,侨之耻也。孔张,君之昆孙,子孔之后也,执政之嗣也,为嗣大夫;承命以使,周于诸侯;国人所尊,诸侯所知。立于朝而祀于家,有禄于国,有赋于军,丧、祭有职,受脤、归脤。其祭在庙,已有著位。在位数世,世守其业,而忘其所,侨焉得耻之?辟邪之人而皆及执政,是先王无刑罚也。子宁以他规我。”((p 1376)(10160301))(118、111)

我的粗译:

三年以后,我们昭公十六年(公元前五二六年,晋昭公六年,郑定公四年),三月,霸主晋国的首席执政大臣韩起(韩宣子)访问郑国,郑伯(郑定公)设宴招待他。郑国执政的子产事先通报了各位大臣:“在朝廷上有位置的人,都要小心行事。”

到了那天,大臣中有一位叫孔张的却迟到了,当时正要在太庙举行仪式,大家都站好了位置,孔张慌慌张张进来,就和客人们站到了一起,“执政”示意他站错了位置,他就退到客人后面,“执政”仍然示意他不对,他就跑到悬挂乐器的架子那里。孔张慌慌张张的举动看在客人眼里,把他们都逗笑了。

当仪式结束以后,有一位郑国的大夫富子大惊小怪,对子产说:“对待那些大国来的客人,一定要谨慎小心,要是老被他们嘲笑,他们就会欺负我们。我们完全遵守礼仪,他们还会看低我们,国家要不能遵守礼仪,怎么可能自立于诸侯之林。这次孔张站不对位置,也是您的耻辱啊。”

子产(公孙侨)一听就发怒了:

要是我们国家发布的政策不准确,政令前后矛盾,量刑不恰当,断案不公正,参加会盟和朝见不恭敬,不听从主上的旨意,引致大国的欺辱,劳动百姓却不见效果,有了罪过却不自知,这些都可以算是‘侨’的耻辱。至于那个孔张,他是先君的曾孙,前执政大臣子孔的后代,接替了他先人的大夫职位,曾经奉主上的命令出使各国,得到‘国人’的尊敬,诸侯们也都认识他。在朝廷上有他的位子,在家里立了他先祖的庙,国家发给他俸禄,打仗他会带兵出征,国家有丧、祭大典时有他的职掌。主上祭祀完了以后会分给他祭肉,他自家祭祀完了以后也会向主上进献祭肉。而且,他在太庙里早就有固定的位置,他们家世代相传,都在那个位置上,他居然能忘了自己的位子,这能是‘侨’的耻辱吗?当初那种辟邪之人,竟然能占据执政的位子,是先王没能及时使用刑罚。您还是给我说点别的吧。

一些补充:

注意,这里的“执政”并非执“国”政的执政,而是执“宴”政的执政。当时的“政”字意指那些具体事务,并不专指国之“政”。

“辟邪之人”指子孔,子产和他有私人恩怨,请参见《春秋左传注读后 补充与修正 西宫之乱05》。这是《左传》记载中子产唯一一次稍微有点失控。“孔张”就是前面提到过的九年前“子产立公孙洩及良止以抚之”、恢复了其家族的那个“公孙洩”的儿子。

关于“县”——悬挂乐器的架子,曾侯乙墓出土有实物,不知与郑国的“县”相比,到底哪个更华美。也许曾侯乙墓的“县”更漂亮吧,毕竟已经是几百年以后了。下面是曾侯乙墓出土的“县”(图片截自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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