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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春秋左传注读后09孙子与左传的一些对比 一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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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春秋左传注读后09孙子与左传的一些对比 五

五 以虞待不虞者胜

既然对于“君子”们而言,“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所以作为“君子”们的教材,《左传》中比较突出的一类内容就是用大量实例告诫“君子”们在军事行动中注意“虞”或“备”或“诫”或“儆”,这种军事上的“虞”或“备”或“诫”或“儆”可分为两种范畴,一种是警戒,要随时戒备,另一种是要事先有所准备。关于前者,对于军队而言,尤其是对于军队指挥官而言,是必备的基本素质,如不能做到这一点,他所率领的军队随时会遭到灭顶之灾,直到现代仍然如此。例如当初林彪在教杨成武怎样从政治干部转任军事干部时,就专门提醒他这件事,这方面林本人也是有严重教训的。关于后者,当然也对今天适用,毛主席说:“不打无准备之仗。”

在《左传》中,关于警戒,或随时要戒备的例子很多,可以说是反复致意,就是要让听讲的“君子”们在涉及“国之大事”的实践中不要吃亏。

下面是《左传》中一大批关于军队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充分的警戒而被打败的例子:“卫人以燕师伐郑,郑-祭足、原繁、洩驾以三军军其前,使曼伯与子元潜军军其后。燕人畏郑三军,而不虞制人。六月,郑二公子以制人败燕师于北制。君子曰:“不备不虞,不可以师。””(《隐五年传》(p 0045)(01050401)),“郧人军其郊,必不诫。且日虞四邑之至也。君次于郊郢,以禦四邑;我以锐师宵加于郧,郧有虞心而恃其城,莫有斗志。若败郧师,四邑必离。”(《桓十一年传》(p 0130)(02110201)),“莫敖使徇于师曰:“谏者有刑!”及鄢,乱次以济,遂无次。且不设备。及罗,罗与卢戎两军之,大败之。莫敖缢于荒谷。”(《桓十三年传》(p 0137)(02130102)),“邾人以须句故出师。公卑邾,不设备而禦之。臧文仲曰:“国无小,不可易也。无备,虽众,不可恃也。《诗》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又曰:‘敬之敬之!天惟显思,命不易哉!’先王之明德,犹无不难也,无不惧也,况我小国乎!君其无谓邾小。蠭虿有毒,而况国乎!”弗听。”“八月丁未,公及邾师战于升陉,我师败绩。邾人获公胄,县诸鱼门。”(《僖二十二年传》:(p 0395)(05220701)、(p 0396)(05220702)),“庸人曰:“楚不足与战矣。”遂不设备。楚子乘驲,会师于临品,分为二隊,子越自石溪,子贝自仞以伐庸。秦人、巴人从楚师。群蛮从楚子盟,遂灭庸。”(《文十六年传》(p 0619)(06160405)),“秋,周-甘歜败戎于邥垂,乘其饮酒也。”(《文十七年传》(p 0627)(06170501)),“郑-子罕伐宋,宋-将鉏、乐惧败诸汋陂。退,舍于夫渠,不儆,郑人覆之,败诸汋陵,获将鉏、乐惧。宋恃胜也。”(《成十六年传》(p 0879)(08160301)),“秦庶长鲍、庶长武帅师伐晋以救郑。鲍先入晋地,士鲂禦之,少秦师而弗设备。壬午,武济自辅氏,与鲍交伐晋师。己丑,秦、晋战于栎,晋师败绩,易秦故也。”(《襄十一年传》(p 0994)(09110601)),“秋,楚子为庸浦之役故,子囊师于棠,以伐吴。吴人不出而还。子囊殿,以吴为不能而弗儆。吴人自皋舟之隘要而击之。楚人不能相救,吴人败之,获楚-公子宜穀。”(《襄十四年传》(p 1018)(09140701)),“莒人来讨,不设备。戊辰,叔弓败诸蚡泉,莒未陈也。”(《昭五年传》(p 1270)(10050701)),“闻吴师出,薳启彊帅师从之,遽不设备,吴人败诸鹊岸。”(《昭五年传》(p 1270)(10050801)),“秋九月,鲜虞人败晋师于平中,获晋-观虎,恃其勇也。”(《定三年传》(p 1531)(11030201))。

《左传》中还有大量“国”(城)不注意警戒就有被攻破危险的例子:“三月,晋-伯宗、夏阳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雒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师于鍼,卫人不保。说欲袭卫,曰:“虽不可入,多俘而归,有罪不及死。”伯宗曰:“不可。卫唯信晋,故师在其郊而不设备。若袭之,是弃信也。虽多卫俘,而晋无信,何以求诸侯?”乃止。师还,卫人登陴。”(《成六年传》(p 0827)(08060401)),“晋侯使申公巫臣如吴,假道于莒。与渠丘公立于池上,曰:“城已恶。”莒子曰:“辟陋在夷,其孰以我为虞?”对曰:“夫狡焉思启封疆以利社稷者,何国蔑有?唯然,故多大国矣。唯或思或纵也。勇夫重闭,况国乎?””“冬十一月,楚-子重自陈伐莒,围渠丘。渠丘城恶,众溃,奔莒。戊申,楚入渠丘。莒人囚楚-公子平。楚人曰:“勿杀!吾归而俘。”莒人杀之。楚师围莒。莒城亦恶,庚申,莒溃。楚遂入鄆,莒无备故也。”“君子曰:“恃陋而不备,罪之大者也;备豫不虞,善之大者也。莒恃其陋,而不修城郭,浃辰之间,而楚克其三都,无备也夫!《诗》曰:‘虽有丝、麻,无弃菅、蒯;虽有姬、姜,无弃蕉萃;凡百君子,莫不代匮。’言备之不可以已也。””(《成八年传》:(p 0839)(08080801)、(p 0845)(08091001)、(p 0845)(08091002)),“舒庸人以楚师之败也,道吴人围巢,伐驾,围釐、虺,遂恃吴而不设备。楚-公子橐师袭舒庸,灭之。”(《成十七年传》(p 0903)(08171101)),“子庚帅师治兵于汾。于是子蟜、伯有、子张从郑伯伐齐,子孔、子展、子西守。二子知子孔之谋,完守入保。子孔不敢会楚师。”(《襄十八年传》(p 1041)(09180402)),“晋-荀吴伪会齐师者,假道于鲜虞,遂入昔阳。秋八月壬午,灭肥,以肥子-绵皋归。”(《昭十二年传》(p 1334)(10120701)),“鲜虞人闻晋师之悉起也,而不警边,且不修备。晋-荀吴自著雍以上军侵鲜虞,及中人,驱衝竞,大获而归。”“六月,荀吴略东阳,使师伪糴者负甲以息于昔阳之门外,遂袭鼓,灭之,以鼓子-鸢鞮归,使涉佗守之。”(《昭十三年传》:(p 1360)(10130401)、(p 1435)(10220402)),“越大夫胥犴劳王于豫章之汭,越-公子仓归王乘舟。仓及寿梦帅师从王,王及圉阳而还。吴人踵楚,而边人不备,遂灭巢及钟离而还。”(《昭二十四年传》(p 1453)(10240902))。

关于以上这些由于军队没有充分警戒而吃亏的情形,《孙子兵法》的总结是:“夫唯无虑而易敌者,必擒于人。”(《孙子译注》(p 066)李零(090300)《行军第九》)。

关于事先要有准备,《左传》中的实例有:“士季使巩朔、韩穿帅七覆于敖前,故上军不败。赵婴齐使其徒先具舟于河,故败而先济。”(《宣十二年传》(p 0737)(07120208)),“冬,臧宣叔令脩赋、缮完、具守备,曰:“齐、楚结好,我新与晋盟,晋、楚争盟,齐师必至。虽晋人伐齐,楚必救之,是齐、楚同我也。知难而有备,乃可以逞。””(《成元年传》(p 0784)(08010101)),“子西闻盗,不儆而出,尸而追盗。盗入于北宫,乃归,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丧。子产闻盗,为门者,庀群司,闭府库,慎闭藏,完守备,成列而后出,兵车十七乘,尸而攻盗于北宫,子蟜帅国人助之,杀尉止、子师仆,盗众尽死。”(《襄十年传》(p 0980)(09100903)),“吴子使其弟蹶由犒师,楚人执之,将以衅鼓。王使问焉,曰:“女卜来吉乎?”对曰:“吉。寡君闻君将治兵于敝邑,卜之以守龟,曰:‘余亟使人犒师,请行以观王怒之疾徐,而为之备,尚克知之!’龟兆告吉,曰:‘克可知也。’君若驩焉好逆使臣,滋敝邑休殆,而忘其死,亡无日矣。今君奋焉震电馮怒,虐执使臣,将以衅鼓,则吴知所备矣。敝邑虽羸,若早脩完,其可以息师。难易有备,可谓吉矣。且吴社稷是卜,岂为一人?使臣获衅军鼓,而敝邑知备,以禦不虞,其为吉,孰大焉?国之守龟,其何事不卜?一臧一否,其谁能常之?城濮之兆,其报在邲。今此行也,其庸有报志?”乃弗杀。”“楚师济于罗汭,沈尹赤会楚子,次于莱山,薳射帅繁扬之师先入南怀,楚师从之,及汝清。吴不可入。楚子遂观兵于坻箕之山。”“是行也,吴早设备,楚无功而还,以蹶由归。楚子惧吴,使沈尹射待命于巢,薳启彊待命于雩娄,礼也。”(《昭五年传》:(p 1271)(10050802)、(p 1272)(10050803)、(p 1272)(10050804))。

关于这个方面,《孙子兵法》中的说法是“以虞待不虞者胜”(《孙子译注》(p 023)李零(030500)《谋攻第三》),在列出的五种胜利因素中位列第四。从进攻的角度讲则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孙子译注》(p 005)李零(010300)《(始)计第一》),或者说“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孙子译注》(p 076)李零(110200)《九地第十一》),当然这也就是所谓偷袭了,或者也就进入所谓“兵者,诡道也”(《孙子译注》(p 005)李零(010300)《(始)计第一》)的范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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