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深海> -- 野狼獾

“或许我们可以转弯？”赵平渔实在前面喊道。

“不，我们什么机动也不做，也不要再摆脱旋涡了，所有压载舱进水，我们加速沉下去。”王延秋打断赵平渔，下了一个命令。

赵平渔知道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按照特派员的意思，着手放掉了压载水柜里宝贵的空气。潜龙4号开始慢慢地停止了挣扎，但是并没有立刻下沉的意思；这艘潜艇只有一个紧急上浮的把手，而没有一个紧急下潜的开关，设计者死都不会想到会需要这样的功能，所以潜龙4号的每一个按部就班的下潜操作，都有一定的延后性，加满两个压载舱用了将近25秒钟。追踪而至的鱼雷应该已经很近了，这可以从它乒乒乓乓的，短促而又频繁的脉冲冲击波中察觉到，现在它紧咬不放，势在必得。

潜龙4号终于开始缓缓下降，如同一根在水里泡久了的烂木头，它的内部座舱被设计的很宽大，实际上两座压载舱能提供的正浮力远远不及充满空气的内部座舱本身的浮力。

“关掉引擎，咱们得利用下面的漩涡。”王延秋慢慢地说道，这次赵平渔好歹听出了特派员的一些思路。

引擎关闭后，下降的速度略略增加了一点，但是小艇本身也开始慢慢地旋转起来。

不远的地方，一条6米长的鱼雷，尖叫着向这艘小艇方向扑来，毫无顾忌地一头扎进了那片被漩涡搅得很混浊的海水，它可不怕哪门子的浑水，它又不靠眼睛制导。

现在,赵平渔和特派员已经可以听到鱼雷在空泡状态下那种刺耳的推进声。

“你知道人类利用自导鱼雷的战斗史吗？”王延秋突然转过脸，问赵平渔。

“我知道个屁。”赵平渔干脆地回答道，王延秋不着调的话，让他有一些光火。

“呵呵，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我们经历的是人类第一次使用自导鱼雷进行攻击，如果这颗鱼雷是人类发射的话。”

“你他妈就敢保证是第一次？”

“我敢保证，而且很遗憾的是……”王延秋停下来倾听尖啸着接近中的鱼雷。

“遗憾什么？”赵平渔赶紧追问道，这个问题他必须趁着现在就问，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没有机会知道答案了。

“遗憾的是，第一次就打不中；这简直就和第一次使用地对空导弹的情形是一样的。”

“特派员，我希望你说的都他妈能成真。”

“咱们等着瞧。”王延秋说着就感觉到了自己在加速下沉。

潜龙4号终于被水流吸进了海底巨大的豁口，它的压力水深表的指针飞速地运转起来。赵平渔真的不知道是应该是高兴还是恐惧。

“还有3至4秒，你看，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地形屏蔽区，鱼雷找不到我们了。”王延秋突然笑了起来。

“那你最好还知道我们该怎么出来。”赵平渔说道。

“嘘！”王延秋打断了他；头上鱼雷的主动声纳的尖叫频率变小了，已经没有脉冲撞击到艇壳上了，也许它已经从头顶过去了。

“我们没事儿了？暂时？”赵平渔手里紧握着一个写着“紧急上浮”的红色推杆问道。

“先别用那个，还是手动先控制下沉的速度。”王延秋说道，潜龙4号上有一个红色的紧急上浮的手柄，用以在突发事件时同时排空压载舱里的水。此时深浅指针指向了350米处，并且还在快速下潜。

鱼雷的尖啸声再一次从头顶越过，虽然它失去了目标，但是仍然在上方目标的区域内不停地打着转，赵平渔知道，现在确实不能上浮，必须捱到它离开才行，也许它扯断了导线就会走，也许还得等到它用尽燃料。

“能停住吗？”

“好像没什么问题，上面这个大裂缝的出口处海水密度最小，待会儿我们的小艇未必冲的出去，眼下，我们在它下方160米处倒是可以定深。”

“我们停在了一道地震裂缝内，多有趣的事情，以后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孙子，告诉他，远离海军加入空军。”王延秋说道。

“那也得等我们能离开才行。”赵平渔苦笑着说道，他可没有特派员那么自信。

“哦，对了，我们还有多少压缩空气？”

“只够把所有压载水舱充满一次的。”

“也就是说不能浪费了？”特派员自言自语起来，这工夫，一阵绝望而又尖锐的啸叫声又一次从头顶传过，那颗鱼雷还没有离开，它的主动声纳还在发出“乒乒”的搜索声波，潜龙4号突然从眼前消失，一定把它搞糊涂了。

“这不是自导模式，它还在那艘潜艇的控制之下，我们还得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用不了多久，它的导线就会用尽扯断了，到时候，它会案照设定的模式做简单的S形搜索，一定会离开这一带的。”王延秋很有把握的说道。

“为什么现在它不离开？”

“因为那艘潜艇上的某些人确信我们还在这里，你要知道，那艘弗吉尼亚级的潜艇上有当今世界上最好的被动声纳，它肯定比鱼雷更清楚我们在哪儿。”

“比409的声纳还好吗？”赵平渔问道。

“同志，409确实代表了我们国家最好的工业水平；但是，如果我们不愿意正视差距，还要我这样的情报人员做什么呢？”王延秋突然有些严肃起来。赵平渔懒得理他这个茬儿，现在看起来政委的看法是对的，特派员并不是普通的文职军官，他是一个十足狠角。

“这里的水流很复杂，要稳定地悬浮很困难。”赵平渔说道，小艇也随着摇晃起来。

“我们得先看看周围的情况，先打开探照灯。”王延秋说道。

“但是电池容量……”

“别管那么多了，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潜龙4号的探照灯再一次被打开，海水清澈的情况下，它大约能照射出200米远，再远的地方，光线就会衰竭。

“这样巨大的海沟，怎么可能是那样轻微的地震造成的？”王延秋自言自语起来，他被眼前的海底大峡谷怔住了，尽管他没有研究过地震，但是仅凭常识也知道，这样烈度的地壳运动理应在水面上涌起上百米的巨浪，而刚才他初步判断震级不会超过4级，即使离着裂缝这么近，他和赵平渔都没怎么感觉到摇晃。

“不像是地震，就像是海底轻轻开启了一道门。”赵平渔在一旁漫无边界的瞎说道，他的话突然提醒了王延秋。

“你看看这垂直的山崖，多像地面上的山谷啊？”老赵继续发表着看法。

“深度超过4000米，不知道下面还有什么。”

“对了，你看，那里有一个平台。”王延秋突然用手指出了显示器上的一处很小的平台，就像万仞高山得山壁上的一个平缓的台阶一样。

“我们先停到那里，等那个鱼雷的燃料电池用完了再上去。”王延秋说完后，赵平渔找到了不远处那片嵌在垂直山体内的小平台，他操纵着小潜艇过去，掉了个头，慢慢停在了上面，老赵突然觉得自己驾驶的小潜艇有着无与伦比的优越性，这是一种郑强的409绝对无法比拟的优越性；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的完全可以下降到这道裂缝的底部，他的小艇的坚固外壳足够抵抗住百万吨的水压。那是大型潜艇无法想象的深度。

“还得等多久？”赵平渔又问道，座舱内部空气的混浊程度已经到了危险的程度，这种情况下即使氧气足够，也不可能维持很久。

“至多一个小时。”王延秋答道。

“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届时我们的正浮力不足以冲出裂缝顶部的涡流区，我们就回不去了。”赵平渔有些悲观地说道。

“别担心，我认为待会儿，裂缝的口子这里不会再有涡流了。”王延秋宽慰他道。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海水最终会把整个裂缝填满。”

“希望如此吧，只能听天由命了。”赵平渔叹了口气说道，他越发觉得潜龙这个名字真的谈不上吉利，渔船上的人都不喜欢“沉”或着“潜”这样的字，外加一个4，多缺德的数字，要是叫蛟龙多好？起码蛟龙有足够的能力浮到海面上，甚至飞到天上。

“你的探照灯能不能再往上些？”王延秋突然又有了新的要求。

“你想看上面？”

“我想看看裂缝的口子，看看它们有多平整。”

赵平渔调整了探照灯的角度，尽量满足特派员古怪的要求，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因为设计者没有想过这部探照灯需要照射这样的角度。

“只能向上到这个程度了，你自己看吧。”

王延秋离开座位来到后舱室，那里有一个斜向上的舷窗。

“这真的太奇怪了，几乎是笔直的，两面都一样的平整，这不是一次地震那么简单。”

“你是说裂缝不正常？”赵平渔问道。

“没错，你不是说说裂缝像一道门吗？只有一扇门开合的时候，才不会引起太大的震动。”王延秋回答道。

“谁会在海底造一扇门？他脑子一定坏了。”赵平渔很随便地说道，他感觉到自己有些饿了，什么时候才能回到409上？

“想不想看看峡谷下面。”赵平渔在饥饿中憋出了一个新想法。

“行啊，朝下看看吧。”王延秋表示同意。

与之前不同，潜龙4号的探照灯向下照射的角度比较大一些，可以看到对面的那道崖壁下面很远的地方，只是看得不是很清楚。

“你猜我们与对面的峭壁之间的距离是多少？”

“光斑都散了，一定近不了，我猜至少200米，要是在地面上这可是很宽的峡谷了，只是不知道有多长。”

“200米的宽度倒还不算惊人，不过深度已经超过科罗拉多大峡谷了，我觉得如深度相较这个宽度真的有些窄了。”王延秋说道。

“瞧瞧，对面的峭壁也很平整。”

“没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老赵说道。

“你这么肯定就是大自然的功劳？”王延秋突然问了一个似乎毫无意义的问题。

“不是大自然难道还是人造的。”老赵反驳了一句，王延秋沉默良久，没有就这个问题展开他的想法。

“你得移动的慢些，我需要观察一些细节。”王延秋开始埋怨起操作探照灯的老赵，这让老赵有一些不满，他觉得这完全是多此一举，这片山崖的细节没有什么好看的，每一处都很壮观，不过看上去也都差不多。

“那些阴影的边界似乎在动。”特派员又矫情起来了，赵平渔后悔自己提出了向下看这么个建议，原本只是想让特派员随便看一眼，他就好关掉电源保存一些电池容量的，但是特派员竟然没完没了起来了。

“我们的灯光会抖动嘛，所以，这个很正常啊。”

“你最好自己过来看一眼的好，这不是什么灯光抖动，下面有什么东西。”

赵平渔离开了驾驶席，走到王延秋旁边，向下观察起灯光来。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动，也好像就是光斑的普通跳动，光照得太远，光斑有些跳动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会不会是光线在跳动？我们的探照灯使用陀螺仪支架双稳电传控制，这不算是一个相对稳定的支架，有时候确实会被水流扰动。”

“但是……”

“但是什么？”

“那片阴影有些不同，它在不停地变化颜色。”王延秋说道。

赵平渔只得停下嘴巴，仔细看起了那片光照的区域。

“这样看可看不出个名堂。”王延秋说着跑到了驾驶席上，开始模仿起之前赵平渔的操作，随意地来回移动起探照灯光线，赵平渔只得傻傻地看着那道惨白的光斑来回晃动，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

“我什么也看不到。”

“你得再仔细一些，看那些光斑离开后仍然发光的地方。”王延秋提醒道。赵平渔这才发现了确实有些蹊跷的地方，有一块区域与众不同，它对光线有一个延迟的反应，光线离开后，它会慢慢恢复黑暗，而不是立刻就变暗。

“也许是什么深海的发光生物，深海里有很多类似的动物，比如虾或着水母什么的……”赵平渔不知道怎么想起了之前的水母，不过他自己觉得有些不对头，既然这里是地震造成的裂缝怎么可能有生物存在？

“你看，这片东西很大，它不是一群虾或者一群水母，它是一个整体。”王延秋一边操作探照灯，一边说道。

“它紧贴着崖壁，但是它确实在动，如果我没看错，它是在往上爬。”王延秋补充道。

赵平渔不得不同意特派员的看法，这确实是一次反常的体验，那个东西在动，还在假装成一片阴影，毫无疑问地，它在利用了人类大脑里的某种图像补偿造成的错觉。

“你预计有多大？”赵平渔问特派员。

“不知道，最好有什么设备能测距，否则不好判断。”王延秋说道，只是现在看起来这片东西非常之大，也许比潜龙4号还大些，但是，看得出它移动的很缓慢。

“海里什么动物会攀岩？”王延秋又问了一个问题。最近一段时间，他的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很奇怪的。

“我记得海星可以爬上垂直的障碍，得用一整天的时间。”

王延秋没有立即回应赵平渔，也不知道他对这个回答是否满意。

“我认为也许是什么光线在海里的特殊反应，也许是什么折射的道理，总之……”老赵仍然在找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好让自己逃离这个悬疑的难题。

“那不是什么光线的折射，也不是海星，那个东西很聪明，它正在改变方式，它一直在逃离照射，甚至是在逃离光照的路线。”

“逃离路线？这是什么意思？”老赵不解地问道。

“我发现它能够预测我光线移动的短期规律，然后就会朝预判路线以外的其它方向移动，就像是故意要躲开我们的照射，当然一般情况它不朝下跑，这似乎是它移动的唯一原则。”王延秋说道。

“瞧，光线照射到它，它就会暂时停下来。”王延秋又进一步补充了一点他的发现。

“这道缝是不是通向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赵平渔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他一生酷爱未知世界，但是这并不是说他已经对未知事物的突然出现做好了足够的准备，事实上老赵的脑子里只有抽象的未知世界，说到底，他的想象力并不算很出色。

“我想你说的没错，等我们补充了电池和压缩空气，可以下到地下看个究竟。”王延秋平静地说道。

“那颗鱼雷该是沉底了，好久没有听到它的动静了。”老赵说道。

“大概没事了，我们准备离开这里吧，要不然不出10分钟，下面那个东西就爬到眼前了。”王延秋说道，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似乎很忌惮那个变色的外形不明的物体，也许是它的尺寸挺大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