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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level 7(01-03)(日) -- 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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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level 7(02-25) (日 宫部美雪)

level 7(02-25) (日 宫部美雪)

第二章 25

虽然时针已经跳过了十一点,可久野家的电话立即就有人接了。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像是母亲,可在电话另一端的却是桃子本人。家有花季少女,父母就不能接晚上十点之后的电话——也许,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

悦子说的话,桃子当即就理解了。仅听声音,悦子有种和NEVERLAND的同事讲话的错觉,显得很成熟。

“就是说,现在不知美绪在哪里?”

“对。桃子小姐,你估计她会在哪儿?”

“她没来我这儿。最近也没去PADDOCK。”

“PADDOCK是——”

“是我和美绪经常去的游戏厅。在新宿。通宵营业。我和那儿的店长是熟人,所以玩儿起来很便宜。”

“美绪‘排气‘的时候,是和你一起去那里吧?”

桃子笑了。远处‘喀’地响了一声,大概是打火机吧?

“美绪和你也说过‘排气’的事儿?她家的老太太可恐怖了。”

“最后一次和美绪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桃子一边嘴里嘟囔着什么,一边想着。“很久了。六月的——嗯?等一下啊,是七月吧。对对,我记得是七月中旬的星期六。清早——是呀,五点左右吧,突然就到PADDOCK来了。我周末一直在那儿。”

“中旬的星期六——是二十一日吧?”

“是吧?对,是二十一号。”

“美绪很少在那个时间去PADDOCK?”

“就那么一次呀。再加上,样子也挺怪的。”

“什么样?”

“像喝醉了一样,两眼惺忪,但是还胡乱地发着光。还乱七八糟的说着什么‘我,寻找我,找到了才能来这儿呀’之类的话。”

“真的?”

这话不是很奇怪吗。找我,找到了。

“真的。我男朋友——就是PADDOCK的店长,他的乐队正在创作歌曲,听到美绪说的,觉得挺有意思,就写进了歌词。这个不会错的。”

悦子拿着话筒,盯着墙思考着。

“美绪还说过什么别的话没有?”

“详细的我不太清楚。都忘了。不过,那天美绪特别兴奋,估计是吃药了吧。”

药。就是麻醉剂吧。是吸了信纳或甲苯了?

“美绪吸毒吗?”

“据我所知,她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桃子毫不犹豫地答道。

“另外,做那种事儿,对脸蛋儿也不好。”

“据你所了解的,美绪最近有那些变化没有?无论多么小的事情都可以,能告诉我吗?”

“这么模糊的问题我没法儿回答……我脑子可没那么好用。”

“比如说,她带在身上的东西变了,或是兴趣改变了之类的。对了,美绪不是打过零工吗?”

啊,这个呀,桃子大声说道:“在一个像饮茶店一样的地方。时给很高,说是还提供一顿饭。”

“知道在哪儿吗?”

“那家店名叫‘饮茶小松’。在新宿KOMA剧场附近。那里有个广场吧?就在它前边,有一个粉色遮阳蓬的。”

悦子不禁拍了一下大腿。“谢谢!”

“离家出走了……就是说,美绪也没去‘饮茶小松’打工?”

“估计是这样。明天我去看看。美绪像是在那个店里认识了好朋友吧?”

这时突然,桃子沉默了一下。快速地说了一句:“稍等。”之后用手盖住了话筒。咔嚓咔嚓几声之后,传来一阵含糊不清的说话声。然后,桃子突然怒吼了起来:“我说你烦不烦呐!一会儿去!”

悦子吓了一跳。桃子又恢复了普通的音量。

“抱歉啊。老太婆太烦人了。”

“老太婆,是指你妈妈?”

“是呀。”桃子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上。“美绪说过,她交了个男朋友。那人也在‘饮茶小松’打工,是个大学生。名字倒是说过,可叫我给忘了。”

“但是,确实有这么个人是吧?太好了,去了那儿再问问看。其他的还有吗?比如……”

这次,悦子提起了打到贝原家里的那个虚假电话的内容。

“比如,有没有说过打工攒钱是为了去海外旅游之类的话?”

“她倒是说过想去旅游,可打工是不是为了这个就不知道了。不过,虽说是时给很高,可她用起钱来却很小气。所以,打工可能是有目的。这事儿我可没问过。因为呀,美绪是个煮过了头的鸡蛋。”

“煮过了头的鸡蛋?”

“嗯,很少说起自己的事儿。从中学起,我就是她的朋友,可对她的了解很少。一点儿都不知道她中学以前是什么样。咳,都是因为有了郁惠呀,她这个鸡蛋才会煮得那么硬。”

“郁惠,是……?”

这下,桃子那边大吃一惊。“咦。你不知道?美绪没跟你说过东海林郁惠?你不是NEVERLAND的真行寺女士吗?美绪说你是个可以依赖的大姐姐,我以为她肯定和你说过呢。”

“不,没说过。请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儿。”

桃子犹豫着。“美绪都没有说过的事儿,从我嘴里说出来,就——”

这句话,让悦子心中的天平一下儿倾向了桃子那边。言语粗鲁,另外还是个孩子就开始抽上了烟,可她也有规矩诚实的一面。

“美绪那面,以后我会去解释、道歉的。现在,为了找到她,无论什么样的信息都很必要,所以,拜托了。”

那边又一次打着了火机,吐出一口烟后。桃子说道:“好吧,我告诉你。”

东海林郁惠,是美绪和桃子的同班同学。升入三年级时有一次换班,从那时起她们才开始在一起。

“那人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漂亮,可我不喜欢她。装腔作势的一副女王的样子……”

郁惠有男朋友。他和郁惠一直同班,从一、二年级时起就是有名的‘最佳情侣’。

可是,三年级新学期开始后不久,郁惠的男朋友就和美绪亲近起来了。

“在我看来,也挺合适的。估计是他先追求美绪的。因为,美绪很漂亮,对吧?外表不错的女孩儿哪儿都有,可美绪要远远胜过她们。”

两人一亲近起来,郁惠就不高兴了。整天嫉妒得要命——“就像是被人抢走了老公一样又吵又闹。她拿美绪出气时,我上去劝阻过好几次呢。她连哭带叫的骂美绪是‘偷腥的猫!’”

一瞬,悦子的紧张感松弛了许多,觉得有些可笑。女学生之间纠纷中居然出现了‘偷腥的猫’、‘抢老公’之类的话。这种中学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是一边学着国语数学,一边上演着午间剧场一般的连续剧吗。

“美绪也很为难。她喜欢那男的,不想分手。这就没办法了。那男的又不是美绪抢过来的,是他主动找上来的。咳,男孩子都不专一。我们那时候,还都是小孩子嘛,老实得发傻,总相信拉过一次手,关系就绝对确定了!”

这回,悦子苦笑了起来。发生这起恋爱纠纷时,她们都十四五岁。而如今反过来称当时那些人为孩子的桃子不过十七岁。

“别笑啊。说完你就笑不起来了。”桃子接着说道:“因为呀,这次的争执没有处理妥当,最后,郁惠自杀了。”

悦子倒吸一口冷气。

“自杀?”

“是。从自家公寓楼顶上跳了下来。据说写了很长一封遗书。我们没看到遗书,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好像尽是指责美绪的话。说是里面写着‘被爱情背叛,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活不下去。’这样的话,太夸张了吧。”

岂止是夸张,郁惠的反应简直可以说是过激。中学生的虚拟恋爱,怎么会招致这种涉及生死的结果呢?他们的年龄中连‘爱情’‘背叛’这样的东西都不应当出现。

“究竟……郁惠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我也不清楚。到现在也是个谜。咳,不大好讲死去的人的坏话呀,她自尊心异常的强烈。所以才不能忍受失恋吧。当时也好像是在为升学的事儿而烦恼。所以,美绪的麻烦挺大的。有人讥讽她把人害死了,全部都是她的错之类的。从此以后,美绪变得非常胆小怕事,渐渐的和朋友们疏远了。以前可没有过这种事,她可是全班的偶像啊。”

悦子的脑海中浮现了(我不善于交朋友。)这句话。当时,她看着美绪那张完美的脸,心想为什么这孩子会这样缩手缩脚的呢?真是不可思议。

但是,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美绪还没有从东海林郁惠的自杀事件的阴影中恢复过来。

不可能恢复过来。这事儿就像是拿到驾照后的首次开车,突然被人给撞了,而对方却意外地死了。从道理上讲,不是这边的错,可还是不得不带着一副对不起,全怪我的表情才能生活下去。

美绪的背上,竟然承受着这么重的负担啊。一想到这里,悦子不禁憎恨起来那个未曾谋面的,已经故去的东海林郁惠。是呀,她还只是个孩子,她没有让谁孤零零的一个人也没有让谁活不下去,她只是个孩子呀。

“现在一想。”桃子说道:“郁惠的死,像是某种病的发作一样。某种歇斯底里。你看,小孩子要是不顺心了,‘呱——’地一下就发脾气吧?和这一样。可事件当时,家长联谊会里居然有混蛋说什么‘孩子纯洁的心灵受到了伤痛’。美绪真可怜。”

悦子闭上了眼睛。

“相貌的好坏,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是吧?喜欢上某人,也是一样。世上存在这种道理上讲不通的东西。郁惠就是没能承认这些光靠努力也解决不了的现实。因此,只是由于憎恶便用那种方式裹挟着美绪的未来死了。我要是再一次和郁惠相见——哪怕是幽灵也罢——要跟她说很多话。她这样一死了之,美绪这边倒是失败了,可的确是太卑劣了。”

悦子紧攥着听筒,很长一段时间都说不出话来。

“喂,你听着呢吗?”

“啊……我在听。郁惠是在七月四日自杀的吧?”

“啊?几号呢?我记得是在七月中旬,具体的日子记不清了。”

美绪日记中的‘三回忌’字样,是为东海林郁惠而写的。美绪没有忘记,她不能忘记。郁惠没有逼迫美绪来陪葬,而是让她烧伤,让那个伤口残留,溃烂,让美绪痛苦万分……

“谢谢你,谢谢你和我说了这么多。”悦子说道。

“只有你一个人在找美绪?她家的人呢?”

悦子匆忙之间撒了个谎,“当然也很担心呐,所以我也过来帮忙的。”

“是吗?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就说一声。不过,我太笨。可能没多大用处。”

“桃子,你一点儿也不笨。”

“咦?我可是因为成绩不好被学校干出来的啊。”

“那只能说是不善于读书。脑子好不好用,只在学校里是看不出来的。”

“哦……是吗?这倒是第一次听说。”——说完,桃子第一次像个十七岁少女那样发出会心的笑声。

“美绪说起你的时候,总说你的话让人很吃惊,常说些旁人没有说过的话。”

这句话,深深地烙在了悦子心上。

“我想那是因为我对你们不负责任的关系。仅仅是朋友,仅仅是熟人。一定是这样。”

“是吗?”

“是呀。所以,无论认为母亲多么烦,都别叫她‘老太婆’,好吧?”

桃子笑道:“我会考虑的。美绪经常会说,实际生活中的真行寺女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和自己见面之外的真行寺女士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向自己的小孩大喊大叫?”

“大喊大叫,也打屁股。”

“美绪是个很在意别人怎么看她的人。这也很正常。所以,也有想了解别人的毛病。可又不是直接的向那人打听观察,而是像迂回曲折似的寻找……”

这时,桃子‘啊’的叫了一声。

“怎么了?”

“嗯,真行寺女士,有男朋友吗?”

悦子大吃一惊:“什么?”

“我从美绪那儿听说你丈夫过世了。可恋人呢?现在交往的男友呢?有吗?”

“为什么要问这事儿?”

桃子慌忙说道:“不是别的意思。美绪说过,真行寺女士好像有个秘密的男友。”

这事儿悦子可没有印象。自从敏之过世之后,她甚至都没和男人一起上过街。

“我没有什么男友。”

“哦,是吗?那,是怎么回事?”

这时,悦子想起了日记中的‘真行寺女士 心形图案’。那是‘真行寺女士的恋人’的意思吧?是和自称是悦子恋人的男子会面了吧?

“美绪说过希望真行寺女士过得幸福。可要是没有男友,那就太没情调了。可能是她猜错了吧?”

那天晚上,悦子做梦了,梦见了美绪。

她和悦子并肩前行,但道路在前方分岔了。她对着悦子挥手说‘拜拜’。悦子不想分手,美绪却渐行渐远,她的背影被雾气笼罩,直至看不见。

美绪不是一人,她的稍前方,有一个人在走。悦子知道那个人很危险,可她虽然想告知美绪,却说不出话来,也不能动弹。

然后,她听到了手表的声音。时针跳动,刻不容缓的声音。那手表的文字盘是反的,秒针是红色的,像血一样的红色。拿到那个手表,如果能让时光倒流,悦子还能追得上美绪,可现在,她根本不知道她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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