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日本的地沟油去了哪里？ -- 萨苏

日前，中国新闻媒体爆出一条惊人的信息 – 虽然政府屡次打击，仍有大量地沟油经过加工进入食用领域，被无良厂商所使用。

所谓地沟油，即从生活污水中漂取废油，经加工过滤而得。在相关报道中提到，从全国来看，被循环使用加工食品的地沟油每年可能有两三百万吨之多。虽然事后分析认为这一数字或有夸张，但地沟油问题在我国屡禁不绝，似乎是一个无法回避的课题。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既然地沟油来自生活污水，中国有地沟油，外国当然也有。比如，也喜欢食用油炸食物的日本，地沟油肯定不少，但日本多年来食品问题上似乎一直未见地沟油的报道。那么？日本的地沟油去了哪里呢？

笔者曾考之于日本，发现，原来日本的地沟油，竟然成了垃圾车的燃料。日本的地沟油现在都由专业的回收公司进行回收，并以较高价格卖给了日本政府。而日本政府，则将这些地沟油提炼后用作了垃圾车的燃料。

为了获得更加详细的情况，笔者和所住日本关西小城市政府环境课尾原课长取得了联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访谈，多少理解了日本地沟油被处理成垃圾车燃料的基本过程。

根据尾原课长介绍，目前，笔者所在的这个小城有16辆垃圾车，其中只有4辆使用处理后的地沟油作为燃料，其他车辆使用的是普通柴油。这种地沟油再利用依赖于 “生物柴油（BDF）”技术，是从上个世纪下半叶即开始投入研究的新型燃料科技，目前，日本的BDF技术已经达到处理一升地沟油成本28日元（含人工）的水平。

笔者谈到，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日本曾经出现向台湾出售地沟油的问题。尾原课长表示这并不是新鲜的情况。随着日本经济的逐步发展，到六十年代日本普通国民的生活水平开始日益提高。不幸的是地沟油也随着日本国民生活的改善而变得越来越多。

最初，处理地沟油是一个环境保护问题，地沟油排入河湖，造成极大污染。为此，日本政府要求居民在处理垃圾废物时，将使用后的残油单置，统一进行处理。由于日本社会普遍循规蹈矩，残油单置并没有出现太大的风波。但是，对集中的生活用废油进行处理，却是一件肮脏而且昂贵的事情。出现向台湾出口地沟油，估计就是在这个阶段。同时，进入下水道的废油并不能完全因此而被处理掉。

认识到这一问题的日本政府，通过科学研究，认为必须为地沟油寻找合理的商业用途，才能将其真正解决。于是，利用生物柴油技术，使用地沟油作为垃圾车的燃料，就成为一个合理的选择。

据记者所知，中国目前也有生物柴油技术，也曾被尝试应用于地沟油处理，但是出现了多种问题。第一是地沟油产生的生物柴油对发动机有伤害，曾有单位使用提炼的生物柴油后，几十台汽车在一段时间后不得不大修的情况；第二是质量不稳定；第三是成本较高，以至于地沟油制成的成品价格太高。

日本长期使用地沟油作为垃圾车燃料，他们是怎样解决这些问题的呢？

笔者注意到，在日本很多城市，如大和市，那霸市，岩国市等地，烧用地沟油的垃圾车是在2000年前后出现的。根据这一现象向尾原课长询问，得知原来1996年对日本的地沟油利用是一个坎。日本提炼地沟油，采用的是先将废油高温气化，而后回收，再加入催化剂，通过化学反应降低其粘稠度的回收方式。此前，由于生物柴油技术的限制，是使用一种酸性物质作为催化剂的。如果加油不及时，这种酸性物质残存在燃油烧尽时可能对发动机构成伤害，减少汽车发动机的寿命。所以那之前日本将地沟油作为垃圾车燃料颇有顾虑，大量地沟油被作为涂料的原料使用的，也可以同样达到回收的目的，但效益不如作为汽车燃料好。

1996年，日本的发展出可以使用碱性催化剂降低地沟油粘稠度的技术，自此以后，使用柴油发动机的垃圾车即成为地沟油的消费大户。不过，使用地沟油作燃料的垃圾车，如果要延长其使用寿命，据说还需更换若干橡胶部件。

对于地沟油转化为生物柴油后的质量问题，以今天的生物技术似乎无须担心，而保证质量稳定的关键是规模化生产，这是工业化产品保障品质稳定的标准方法。日本的地沟油回收装置价格较高，一台一次可处理200升废油的装置初期投资约230万日元，处理能力刚好够一台垃圾车所需燃油的使用量。目前该市使用的生物柴油，排出废气是普通柴油的1/3-1/6，是一种很环保的燃料。日本岩国市市长福田良彦曾经描述这种燃料“是最出色的回收，排气闻起来有一点饭馆天敷罗（一种日本油炸食品）的味道而已。”

关于成本，尾原科长提供的数据是这样的 – 垃圾回收者购买废油的价格为每升1.5日元（更多的地方是免费回收），经过提炼销售给政府时，生物柴油的价格是每升88日元（不计回收装置成本，垃圾回收业者每升地沟油可赚取60日元）而垃圾车所用柴油的价格为每升103日元，因此，使用生物柴油在日本是一个大家都赚钱的项目，并不需要政府过多补贴。

从我国情况看，可能成本问题是最关键的一点，因为和日本民众的习惯不同，我国似有为牟利销售地沟油的商业行为，以致地沟油成本价格远远高于日本。但日本社会还有一条杀手锏来迫使地沟油远离食品行业，那就是对食品卫生近乎变态的社会舆论监督。日本早年，也曾经在食品卫生上发生惨痛教训。发生于上个世纪中期的甲醇酒精假酒事件，曾在日本造成包括多名著名影星在内，4万3千人死亡或失明的惨案，因此，日本社会对食品卫生有着神经质的敏感，与很多中国人倦于追究的心理很不相同。在日本，一旦发生类似地沟油流入食品行业的案件，必会受到法律严惩之外，该公司也肯定会因此失去顾客而倒台。日前，日本百年老牌食品公司雪印牛奶仅仅因为断电造成部分原料牛奶轻微变质，使一些顾客腹泻，结果一举破产。而O-157病毒和禽流感问题在日本发生时，也都造成业者自杀 – 虽然业者本身实际上并非主要责任者。在这种情况下，用地沟油制作食品，社会成本之高让违法犯罪者望而却步。

可见，生物柴油技术，如果能够加上严格的社会监督，或许是地沟油问题解决的一个较为完整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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