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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实 -- 猫猫游记之单车走天下

写这篇文章，是为了纪念10年前的一次单车旅游，也是怀念那个意气风发的青春时代。

骑车旅游的想法，是在寝室的一次卧谈会上提出来的，后来凑足了四个人，那时候的大学生穷啊，每个月只有家长给的60元钱，还有学校的24块补贴。后来我和几个兄弟们商量，只能去搞饮料批发生意，一学期下来，居然挣了2400块钱，除了相关费用，每个人分了四百块钱，加上来自家里的资助，我凑足了1700块钱，算是最富裕的了，最惨的是一位来自河北的兄弟，身上就那400块钱，也一起上路了。我们的交通工具也是一个问题，我的坐骑是一辆二手山地车，讨价还价了半天，花350块钱从车市上买来的，算是超级豪华的装备，另两位同学骑的是不到200块钱买来的旧轻型跑车，还有那位河北老兄，干脆借了我家的一辆加重28破自行车。就这样，在1993年一个盛夏的清晨，我们摇摇晃晃的出发了。

一路上的风餐露宿自不必多说了，总之是2200公里的行程，一共走了27天，从北京到宁波，十几座名城，一路走走玩玩，这样的速度算是相当慢了。在这里我只想留住记忆中的几处亮点，也许等到很多年后，这些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泰山：

之所以提到泰山，有两个理由：一是她的安静与美丽，二是这是对我们体力的第一个考验。

泰山的美是天下闻名的，安静则在于她脚下的小城。我们到达泰安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新雨后的街道折射出两侧的灯光，偶尔有远处练歌房传出的歌声，一点也没有城市的繁杂。泰安是中国清洁最美丽的小城市之一，很多年后我重游的时候仍然是这个感觉。而泰山对我们的考验也是严峻的。我们当天早上从山东临邑出发，中午经过济南，除了用午饭，还要游览大明湖和那几处名泉，等到决定赶赴泰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了，从临邑到济南是100公里的平路，而从济南到泰安则是80公里的山路。第二天清早，还要立即赶到天外村，等到上午9点钟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南天门了。这样的登山丝毫没有影响到第三天的行程。要知道，我们其中的两个兄弟出发前刚刚献了血。

重游泰山是在1999年，那一次我和太太一起去，没敢从山脚的天外村上山，而是坐车赶到了中天门，只走了十八盘那一段险坡。第二天，在济南，当我们互相搀扶，侧着身子顺着旅馆的台阶往上蹭的时候，旁边一个卖香烟的老人颇为不屑的看了我们一眼，说：“泰山（阳平调），肯定是趴泰山去了！”

滕州：

山东出了三个大思想家，这三位的家乡是从北向南一路排开的：从泰安向南是曲阜，除了孔圣人，好像还出了一个天龙八部里的丁春秋。曲阜南面是孟子的故乡邹县，我去的时候已经改成邹市了，其实就只有一趟大街。再往南走是墨子故里滕州。这个安居乐业的小城给人的印象极其温馨。华灯初上，街道上是如织的行人。我们住的旅馆旁边是一片水，隔着水可以看见一篇亭台楼榭，让人一下子想起了《小鲤鱼跳龙门》里面的龙门库区仙境。这么多年过去了，始终不知道这个梦境一样的地方是什么所在，我还有可能找到这个地方么？真的故地重游，她还会这么美丽么？

房村：

房村地处苏北，是徐州南面60公里的一个小镇。只有几百户人家，很多都开旅馆和饭店，靠沿路跑长途的司机生活。之所以记住这一个小地方，是因为我们一路上仅有的两次遇劫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公路上的劫匪分两种，一种是官匪，一种是民匪。官匪有绿色的毛皮做保护色，上面通常有肩章和几颗警星做标记。游走性比较强，一般只劫财。而我们遇到的民匪是采取守株待兔的方式，往往在自己窝里等着猎物上钩，真的打劫，要钱还是要命就很难说了。先说官匪，那时刚刚过了徐州，公路上就有几个警察模样的人拦车检查。说是警察，既没有警帽，也没有出示证件，就是上身穿了一件土布警服，路边还扔着几把锄头。硬说我们车上驮的行李太重，要罚款。好在我们不但带足了证件和介绍信，还带着好几包香烟。那可是凑钱买的大中华啊。我们那时候也抽烟，不过最多就是1块2一包的绿高乐。大概是几个土警察看我们除了香烟，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恰好这时候公路上又来了几个骑自行车的替死鬼，这第一次遇匪经历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第二次经历是在晚上，刚刚在房村的小旅店安顿下来，准备出门散散心，吃顿饭。小镇上有十几家饭店，去哪一家好呢？找了一家名字最好听的，叫江南春（其实按上海人的说法，这里还算是地道的江北）。一进门，就发现不对，旅馆里只有几个十来岁的小孩在，靠在长凳上面睡觉。要米饭，没有，要面条，也没有。一顿饭下来，一盘牛肉四瓶啤酒，要四十块钱。嫌贵不给钱，当时就把我们围了起来。幸好我们的一个江西小同学机灵，顺着门缝蹿了出去。

那个小同学本来是去旅馆取家伙的。说到家伙，我们出发前也曾考虑过防身武器的问题，刀子匕首肯定是不行，不但敌不过老乡的锄头，而且还可能给自己惹麻烦。在大学倒是都练过剑，不过长剑太招摇了，又笨重。最后决定带了铜笛，实际上就是钢管，要是遇上了检查的，可以说这是乐器。我那根铜笛头上还焊了一个铁头，可以轻易的敲碎一块青砖。这些凶器最终没有用上，江西同学带回来的是旅店的老板，那是一个退了休的当地中学校长，他比铜管管用多了，这些野孩子都怕他。到了后来，我们付了江南春10块钱，就跟着旅馆的老板回旅店吃面条去了。

惊险还没有结束，旅店老板说这些孩子都是当地的小痞子，有很多朋友，谁要是惹了他们，会被一群人开着卡车在后面追。第二天早上4点，我们早早的溜起了床，在漆黑的公路上向南狂奔。路上偶尔有车经过，都要紧张的浑身出汗。天刚蒙蒙亮，已经到了安徽境内的睢宁，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滁州：

对于骑单车的人来说，关于滁州有一句令人惊心的名言：环滁皆山也。

除了泰山，滁州附近的张八岭是京沪杭沿路最不平坦的一段路程了，这就给骑车的人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当然考虑到驰名天下的醉翁亭，这样的辛苦还是值得的。醉翁亭的门票是3块钱，4个人要十二块钱，我们考虑再三，决定不走正门。

景区的围墙依山而建，山顶附近的围墙最矮，这一点很像承德的避暑山庄。围墙脚下还有前人留下的砖石，显然是有很多人从此翻过。没办法，谁让我们是穷学生呢。不过刚翻进围墙，就发生了一件惊险的事：我突然从平地上消失了。

原来在墙后面的上坡上，有一个两米深，一米宽的土坑，南方草木茂盛，加上刚刚下过雨，露湿草滑，先翻过围墙的人都站在坑边上，谁也没有留意脚下这个陷阱，等我再翻过去，就正好被这个长满青草的陷坑吞噬了。几位兄弟听见脚下的喊声，才意识到身边的土坑。我虽说是毫发未伤，只可惜身上背的四瓶啤酒，算一算，顶得上一个人的门票呢。

醉翁亭在景区内，居然也被围起来，进门需要再买一次票，票价是一个人一块钱。我那几位兄弟还是觉得心疼，不过这里的工作人员好说话，最后只买了一个人的票，大伙总算是参观到了醉翁亭。

绍兴：

绍兴产黄酒，当地人吃饭时喜欢来上一口。我们不喜欢喝酒，因为我们当时只想吃饭。每天的大运动量，大家的胃口都很好。早餐要3根油条，还要有豆浆或米粥，正餐总是四盘炒菜和无穷的米饭。这样的一顿饭在当年也就是十几元钱。在北方，因为每碗饭都是单算钱，不管吃多少，老板娘都笑呵呵的捧出来。过了江苏以后，饭馆往往是只收菜钱，米饭随便吃。这大概是因为当地人的饭量都不大吧。可我们往往把老板的米饭吃光。那次尴尬就发生在绍兴，说是饭管够，可一小锅饭转眼就被我们吃完了，老板娘又撅着嘴到隔壁要了一碗饭，还是不够，老板娘不干了，说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光吃饭，不吃菜，让别的客人吃什么? 被伙计轰出来好远，还能听得见邻桌客人的笑声。

不过这件事丝毫没有影响我们对绍兴小桥流水的美好印象。反正南方人吃饭总是很秀气的。我们的最后一站是宁波，寄宿在同学家里，事先打电话通知多多预备主食。同学的母亲特意为我们的接风宴烧了一桌子菜，又准备了两大碗白米饭，一碗自己家里吃，一碗我们吃，结果发现两碗饭只够我们两个人吃的。多年以后我在北美，也学会了南方人的吃饭风格，以至于和老外一起吃午餐的时候，有时候对方说：Your lunch is very simple. 我微微一笑，心说你不知道，我当年可是吃饭的能手呢。

收获：

说到收获，除了饱览祖国的山河外，应该还有几点：一是学会了修车，一路上补胎换轴，都是靠自己动手。工作以后也大修过自己的自行车，转眼间一辆车拆得七零八落，上油，换件，组装，看得同事目瞪口呆。二是对体型的影响。我旅游前，本来就是班上最瘦的男生之一，回来之后更是脱胎换骨，以至于女生们谈到身材时经常羡慕的说，“你看人家好猫！”我的皮肤白，那一段时间还呈现了少有的健康颜色。旅游回来后已经是大学四年级，分配到医院实习，每天住在医院的宿舍楼，隔壁就是教室，下楼就是门诊部，疏于运动让我的体型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1997年，我不得不靠大量的无氧运动来将脂肪转化为肌肉。以至于由于运动过量导致气胸住院，这是后话了。不过这样的游历确实让我们自豪了一阵。我那个江西的同学说，他妈妈没事就在亲戚朋友面前得意的“骂”他：“这孩子，特傻，暑假骑车跑了那么远的地方！”

给单车游的朋友的建议：

一是必要的锻炼是不可缺少的。单车游并没有想象的困难，尤其是华东一线，地势平坦，只要注意安全，体力应该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仍然需要大量的体力储备工作。我们的准备是半年前开始的，除了每天10-20公里的慢跑以外，八达岭，北戴河，都是短期汽车锻炼的目标。

装备方面，最重要的是交通工具，一定要在几个月前准备好，这样才会有相当长的磨合期，保证工具的实用性。由于自助旅行装备比较多，车的负载性能一定要好，我的那两个骑跑车的同学，都在车后焊了行李架。另外现在的经济条件比当年好许多，可以带足够的银行卡一部分现金，全国粮票也早就作废了。至于凶器，建议大家就不要带了，基本上没有用的机会。真到用的时候，屁股下面的板凳，路边的青砖，都是顺手的东西。

关于路程安排，一般采用走走玩玩的时间安排。前面说27天走完2200公里是比较慢的，其中只有一半时间再赶路。边走边玩，才是旅游的价值所在，而且也有利于调整体力。

如果是几个人合伙出游，经济管理的最好方法是每天一个人管账，每人上交同样数量的现金，集体开支，例如食宿和游览门票都从这里出，类似旅游纪念品这样的个人花销则是个人负责。这样明晰了公私的责任，决不会有大家为了抢着付钱大家的难堪。

厕所。国道两旁没有公共厕所，我们也就学会了就地解决问题。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看来往司机都是这样，也就不在意了。有时候你在这里方便，几米外就是摆地摊的老乡，你撒你的尿，他买他的菜，各不干扰。这样的野蛮状态一直保持了一路。回来后有一位女生颇为羡慕的想邀请我们一起骑车去山海关，被我的一位兄弟轻蔑的顶了回去。其实他只说了一句话：你敢随地大小便么？

住宿方面，我们当年总是选择最廉价的旅店，基本上是4-5元/人，大城市7元左右，这样的房间除了床没有其他设备。另外通过同学的关系，大学的宿舍，朋友家中都为我们节省了不少的旅馆费用。现在的单车旅游应该是没有太大的经济问题了。当初我们这一趟下来，每人只用了400元钱，名副其实的苦中作乐。不过以后回忆起来，仍然让人感喟万分，不仅吟诵起毛主席的名句：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美人，激扬啤酒，粪土美人身旁大块头！曾记否，到醉翁亭外，共翻墙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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