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七月十六祭 -- 邝言
父亲走了两年了。时间不知道说它是在飞逝还是过于缓慢。
母亲照例折了很多的锡箔,说父亲生前就是一个手面很阔的人,虽然并不富裕,因此上多折一些,免得他在那边买东西的时候还要象从前那样狠一狠心。
听着这些话,我不觉有些发怔。若是让我相信遥远的地方有一个与我们这里全然不同的所在,我是肯的,但如果对我说在那个世界里也要很辛苦地挣钱、计算着过日子,也有这样的硬通货和市场规则,那么,我是不肯接受的。
因为那并不是一种理想,那只是我们活着的人安放一些什么的地方。
把香烛统统放进燃烧的锡箔中去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蜡油的关系吧,火焰一下子变得很雀跃,明明已经没有什么燃烧物了,可是那亮黄色的舞者仿佛足不点地一般,从一边旋转到另一边。
按照古人的说法,那是逝者归来了。这个我信。
古希腊的赫拉克利特将活火视为世界的本原,并且说:最干燥的灵魂是最优良的灵魂。
而我的博士论文的扉页上则写着:灵魂,大地上的异乡人——谨以此文献给我的父亲。
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两年的时间已经令您的容颜在我眼里变得模糊,这足以证明智者们的正确性——所有有形的事物都是速朽的,不朽的唯有精神。可是他们不能阻止我反复揣摩您胡子茬刺痛我面颊的触感和发福的身躯摇摇晃晃的形态,而对于您的灵魂,他究竟在哪里存在,我对此一无所知。
母亲能准确说出您最后有知觉的日子,她说那天她告诉您我和前女友分手的消息,那一刻您极度轻微地叹了口气。我根本不想揣测您心头的想法,我仅仅希望能留住那点气息,我至今对躺在灵柩里衣装笔挺却没有温度的躯体感到恐惧,那个记忆我竭尽所能地去逃离,我宁愿身处在您床前的那些不眠的夜晚,那时候我握着您的手,仅仅是握着,我就并不感到孤单。
我说过,那时候我觉得您就是我的孩子。
母亲在点香的时候对我说:你把你最近的情况都给他讲讲罢。于是我说我终于毕业了,做了大学教师,并且,我有了我亲爱的人,正打算筹备婚事。
我的宝贝,我的爱人,您是没有见过的。那时候曾带她到过医院,但那时您已经失去了知觉,我想来想去,还是让她留在了病房外。她还小,我不想让她那样早感受到许多残酷的事情。对她而言,插满各种管子,目光涣散、形容消损的躯体倒是不如一张干干净净的相片,我会对着您最英姿飒爽的相片讲述您早年为国作战的故事。那是许多儿子做梦都希望从父亲口里听到的故事。
您是听到我所说的一切了吧?当我将香烛插入盆中的那一刻,因震动而掉落的烟灰灼痛了我的手。那一定是您欣慰的泪水,一定是当年那声叹息中所没有能道出的全部。
为失去的挚爱的人。
我的父亲逝去十年了,有些感觉很贴近,但我写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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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人久远了,很多事情也就淡薄了,这是常情。
多谢楼下各位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