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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1. 出发 -- 觉昌安塔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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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1. 出发

【引言:自从一猛子扎到河里之后,很喜欢这里。但我是看的多,贡献少。不忍,所以贡献一篇原创,是大约四年前在另一个网站贴过的。河里在海外的网友比较多,我很想和他们多多交流,希望也能看到其他人刚刚出国时的体会和感受。下面一些文字是我自己的,献丑儿了。呵呵】

1。出发

一九七九年七月的一天,我们 一群年轻人在首都机场办理着出境手续。当时 我们中间年龄最大的也就刚满二十岁。北京的七月天气很热,我身着西服,自然感到很不舒服,但又不敢脱下外衣来喘口气,而且不时的伸手摸摸放在兜里的那本宝贝护照,真怕不小心把它丢了。当时的首都机场可不象现在的这个那样有气派,候机室很小,登机还要从水泥地上走到飞机旁边,再沿着梯子一步一个台阶的登上去。 手续终于办好了,我们一个跟着一个的走出了机场大楼,拿着手提行李,向那架停在不远的波音707走去。我忽然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我的小名。我传过头,在大楼外面的一个平台上送行的人群中,发现了父亲在向我挥手。我放下右手里的旅行包,也向父亲挥了挥手,然后提起旅行包,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飞机的门口。 回头看时,父亲还站在那里。是啊,父母为了我费了多少心血啊。三四年前的时候,别说出国,我就是连上大学都不敢想。那时我很贪玩,也不怎么好好读书。父母给我讲了很多道理,要我把时间多放到学习上,即使不能上大学,多学些知识也是有用的。我多少听了他们的一些话,以至于今天迈上了去英国上大学的第一步。

飞机停的第一站是巴基斯坦的卡拉奇。我们好奇的走进了候机室,想看看平生第一次见到的外国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我第一眼看见的是几个警察,腰间一人一把左轮儿枪,枪把子露在外头,看来在有情况时不到半秒钟就能抽将出来。我以前只见过解放军带红袖章值勤时佩有手枪,严实的包在一个咖啡色的皮套里,没见过警察带枪的。新鲜,新鲜!第二站是法国巴黎。我们坐在候机室里时,一遍又一遍的听着机场的广播。这时我忽然有些惊慌了。明明知道有些是英文的广播,可怎么我就什么也没听懂。能听懂的只有最后两个词:“Thank you”。出去之前我们集训了几个月的英文,可现在才知道差距还大着呢。中学里学的那些诸如“向贫下中农学习”之类的英文,真是一点用也没有呀。当然我也安慰了一下自己。等到了英国,有了学语言的环境,不出两三个月,英文还能不过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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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2. 被子和褥子

2。被子和褥子

当时英国是不承认中国的高考成绩的,所以我们到了英国后首先要用一年时间学习英国高中的课程。然后还要参加他们的“高考”,通过了才能上大学。在伦敦的中国大使馆教育处睡了一夜后,我们被分成几个组,分头到不同的学校去了。我在的那个组有十来个人,使馆为我们包了一辆大巴,把我们载到了一个远离伦敦的小城。学校为我们安排了宿舍,三人一个房间。房间里铺有地毯,有三张单人床,还有三个写字台,每个上面放着一栈台灯。我心想:这里条件真好。我们在国内集训英文的时候,可是七个人挤在一间十来平米,放着四个双层床的小屋子里呀。

在学校的第一天就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掀开了盖在床面的那长不厚的毛毯,发现这床上是既没有褥子也没有被子。只有一个被一张毛毯包的整整齐齐,严严实实,里面好象有弹簧的床垫子。我们同室的三个人仔细研究了一下,有了共识。盖在床面的那毛毯就是“被子”,那包着床垫的毛毯就是“褥子”。因为是夏天,那“被子”当然用不着太厚了。我也没再多想,便宽衣解带,倒到了床上。好在床上那个大枕头的位置提示了我哪边是床头,不用我再费心了。躺了片刻,我开始觉得这“褥子”和“被子”扎得我的皮肤阵阵作痒,很不舒服。我心想:英国人也太不知道如何享福了,就这么睡觉吗。唉!也许是他们体毛比我们多,以体之毛抗毯之毛,不怕扎。正当有几分蒙胧时,我被另一个同学叫了起来。他激动的讲了他的重大发现。他把在床头的那个大枕头拿开,下面露出了雪白的床单。原来那床垫子外面包了两层床单,再外面就是被我们当成“褥子”的那张毛毯,最外面才是那张“被子”。睡觉时,人应该躺在那两张床单之间。我当时真后悔为什么最开始没把那床大卸八块。要是那样了,也就不会出这个笑话。

家园 【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3. 靡靡之音

3。靡靡之音

那时距正式开学还有两个月,学校宿舍里只有我们这十几个人。我们每天上学也就是学习英语,所以业余时间还是满多的。有一个星期六下午,我们三四个人一起出去逛街,一边走一边聊天。这时我们发现有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女孩子在跟着我们。我们走她也走,我们停她也停。后来她发现我们注意到她了,就主动上来跟我们打招呼。她说她是香港人,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读书,还告诉了我们她的名字。可是那名字是英文的,我当时也没记住。她的年龄可能比我们小一两岁,父亲是大陆人,在家的时候都说国语。她听见我们几个在说国语,所以就跟了上来。国语?我还是第一次听见那个词。虽然马上就理解了那个词的意思,但我听起来还是有些不顺耳。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一个香港人,又是个女孩子,我们就跟她聊了老半天。从那以后,她经常在周末的时候来找我们一起玩。

有一天一个同学手里提着一个半导体收音机模样的东西走近了电视室。他对正在看电视的大家说,这叫立体声收音录音机,是问那香港女孩子借来的。那东西的正面,中间是放磁带的地方,左右各有一个喇叭。出国前我只见过一块砖头大小的“板儿砖”录音机,没见过眼前的这玩意儿。还什么“立体声”,我就更不懂了。我心想这肯定比以前我自己焊的那个什么几个晶体管,超外差的那个收音机好听。那个同学还有几盘磁带,也是从那香港女孩子那里借的。说带子上录的是一个台湾明星唱的歌曲,那明星的名字他也没记住。台湾?我脑袋里有一根弦忽然紧了一下。这不会是蒋匪帮叫嚣反攻大陆的反动歌曲吧?那香港女孩子,她难道是台湾女特务,前来腐蚀我们的?我看了看其他同学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想也许是我多心了,听就听吧。要真的是反动歌曲,我们就马上向大使馆汇报。这样还能表现我们的立场坚定,爱憎分明。

那个同学接上了电源,把磁带插到机器里面,用右手按下了播放的按钮。短短的前奏过后,我听到了一个女人妖里妖气的声音:“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啊?原来。。是。。是靡靡之音呀。其实我以前也没听过什么“靡靡之音”,好象听中学老师说过,那种音乐是什么什么阶级用来腐蚀拉拢青少年的工具。刚才这首歌的那个调子,还有那个歌词,软不溜秋,酸不溜秋的,不是靡靡之音是又什么?好在我对那个歌有点反感,感觉它远不如“我爱北京天安门”好听,所以应该不会被腐蚀了。我们每个人对这个歌的反应都有所不同,有人很喜欢,有人无所谓,还有人很反感。

“很喜欢”派的同学每天回到宿舍就放那台湾女明星的歌曲。我从他们房间的门口走过时,常常听到他们在一边听一边跟着唱。我开始还觉得他们可笑,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对那些歌曲的反感也渐渐消失了。最后在“很喜欢”派的不断“腐蚀”下,我没有能够站稳立场,居然也同他们一起听起这些靡靡之音了。

家园 【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4. 迪斯科舞会

4。迪斯科舞会

两个月过去了,我们英文也没什么太大的进步。到了正式开学的时候,学校的宿舍里热闹了起来。住在那里的学生总共有一百多个。其中多数是英国人,还有其他好几个国家来的人。我们本来以为可以通过与英国学生的交谈来提高我们的英语口语能力。可是没想到,由于文化背景不同,我们跟他们没什么可谈的。有几个“健谈”的英国小孩,每天跟我们一见面就教我们骂人的话。这样没几天,我们正经的英语没多会几句,骂人的功夫到是突飞猛进。更有意思的是,有些英国人认为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我们却如临大敌。我们有位同学和一个英国学生同住一个房间。那英国学生刚一搬进去,就在房间里挂起了一张裸体女人的大照片,把我们这位同学气得不善。第二天,他把这事反映到学校领导那里去了,说那张照片很坏。学校还挺重视这件事,专门派人来作了调查研究。后来学校的人对我们解释说,那张照片并不违反学校的任何规章制度,希望我们能够接受它的存在。当时我倒是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用不着这般大惊小怪,还在人少的时候专门前去欣赏了一下那张玉照。

正式开学不久,学校宿舍的英国学生们要组织一次迪斯科舞会,地点是宿舍的餐厅,还邀请我们去参加。迪斯科音乐我们倒是在外面的商店里听过,除了有节奏外,也不就是咚咚咚的鼓声吗。没什么意思。再说,去舞会就得跳舞,跟着那种音乐怎么跳舞呀?但人家热情邀请,我们也不能拒绝。去就去吧,反正不会跳舞在旁看看也没什么不好。

舞会那天晚上,我们怀着好奇心向餐厅走去。离那里还挺远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听见里面传来的迪斯科音乐,走的越近,声音就越大。我们刚一打开餐厅的门,那音乐声顿时就大了十几倍,说起话来要喊,不然什么也听不见。餐厅里面赤橙黄绿青蓝紫的灯光随着音乐的节奏不断的闪着, 屋顶上还挂着一个由一片片小方镜子构成的大圆球。那大圆球在慢慢的转动着,把灯光反射到墙上,形成了满墙五颜六色的移动斑点。四个墙角那儿各有一个巨大的音箱,我一不小心走近了其中一个音箱,险些被里面冲出来的音乐打翻在地。我看了看位于大圆球下面的那些人,一个个都在甩头,抡臂,扭腰,踢腿。哎哟味,这哪叫跳舞呀,还没国内的女生跳皮筋儿好看呐!

我们没有加入跳舞的人群,而是找了一个离那些大音箱尽可能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那些英国学生开始也没拉我们起来跳舞,想必是他们看见我们这些整天在宿舍里读书,也不怎么出来玩的,怪里怪气的人,有点害怕,不敢理我们。过了一会儿,大概是由于他们跳了半天,放松了很多,开始有人对我们喊:老坐着干什么,快点起来跳呀。我们便微笑着摇摇头。后来喊我们的人越来越多,但我们还是没有参与。最后,有些英国学生干脆连拉带扯的把我们硬给逼到那个大圆球下面去了。我也不知道这舞怎么个跳法,就学着别人的样子扭了起来。好在我四肢还挺协调的,瞎扭了十分钟还真扭出了点样子。连有的英国学生都开始说:好,好,就这样跳。

舞会的下一个节目很有意思。二三十个人面对背排成一圈,每人用双手把住前面一个人的腰,在音乐声中一边向前跑一边上下跳。我也不记得当时我是故意的还是出于巧合,排队的时候我正好排在两个英国女孩子之间,后面那个女孩子的双手把住了我的腰。我平时是最怕挠痒痒的,别人一碰我腰我就受不了。可这会儿我非但没觉得痒,反觉得挺舒服的。我也把住了我前面那女孩子的腰,跟着大家一起跑跑跳跳。我们跑的速度到不快,可跳的很厉害。我的双手开始把的不太紧,有时候还沿着那女孩子的侧身上下滑动几下。我心想,还是抓紧点吧,要是不小心我的手向上滑多了点,碰到了什么部位,她会不会象我们中学女生骂我那样说;不要脸,臭流氓。于是我把的更紧了。我也不知道我用了多少牛顿的力,但她一定是痛了。她转过半边脸,一边笑,一边对我喊:别把这么紧,你想杀了我呀?

家园 【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5. 醉酒闯祸

5。 醉酒闯祸

那次迪斯科舞会以后,我们和英国学生之间的鸿沟开始慢慢的消失了。和他们谈话的机会也多了起来。我们的英语水平也就提高的更快了。

转眼间到了一九八零年六月。经过近一年的学习,我们的英语水平有了很大的进步,平时同英国老师和学生对话都已经很自如了。看书,看报,写实验报告什么的也都没问题。外国学生上大学前必须参加的一个英语考试,我们已经顺利通过。只是在看电影时,我们有些情节还是看不懂。有的同学说:看不懂电影,不一定全是语言问题。我当时想,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前在国内看过一个阿尔巴尼亚的电影,叫什么“第八个是铜像”,都有中文配音了,我看了两遍以后还糊里糊涂的。来日方长,我们还是不能急,慢慢学吧。

这个时候英国的“高考”开始了。我们参加了数学,物理和化学的考试。这个“高考”不见得比我们一九七八年在国内参加的那个高考容易。我记得好象只是数学一门就考了两张卷,共计六个小时。物理考了三张卷,其中有一卷是考实验。化学考了四张卷 ---- 物理化学,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和化学实验。我还记得实验卷里的一道题。监考的老师给每个考生发了一小包白色粉末,要求考生通过实验鉴定出那粉末是什么化合物。

“高考”后不太久,我们就知道了我们的考试成绩。大家都考的很好。这下子我们可轻松了,再也不用一天到晚去读那些该死的书,等到英国的大学一开学,我们就可以各奔前程了。有同学建议,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大家都说这是个好主意,自从上次那个迪斯科舞会以后,我们还真没怎么开心的玩过。于是我们就出去买了一些啤酒,几瓶葡萄酒还有些土豆片什么的,在那个星期五的晚上大喝了起来。

我开始时只是慢慢的喝一点啤酒,后来因为敌不过同学们一次又一次的劝酒,我也喝了两杯葡萄酒。这时我觉得我两边太阳穴附近的肌肉开始一阵阵的发紧, 人变的越来越兴奋,而且喝酒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我还不时的站起来学着跳迪斯科的样扭两下子。我也不记得我已经喝了多少,反正看见有酒,我拿过来就往我的杯子里到。最后,我干脆杯子也不用了,拿着一个酒瓶子,把里面的半瓶红葡萄酒很快消灭的干干净净。 这时候大家一起高兴的唱起了歌:美酒飘香歌声飞,朋友啊,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胜利的十月永难忘,杯中洒满幸福泪。。。。舒心得酒啊浓又美,千杯万盏也不醉。。。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的时候,早饭的时间早就过了。我感觉我的头很痛,尤其是后脑勺附近痛得难忍。我起来刷了牙,冲了个淋浴,就想去电视室坐一会儿。当快走到电视室门口时,我闻到一股酒不酒,腥不腥的气味,然后看见走廊的地上有一摊脏东西。我心想准是哪个小子昨天喝醉了,吐在了这里。唉,真没教养,不会喝酒就别逞能!

有几个同学已经在电视室里了。他们看我进来,就关心的问我现在感觉如何。那口气好象是在问一个刚刚生了一场大病的人。我说没什么,就是有点头痛。他们还劝我以后别再那样喝酒,说我喝完了在走廊里乱跑,还吐在了那里。啊?谁。。。谁吐了?是我?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呀。我不承认,他们就说我装傻。最后看着他们这么异口同声的,我也开始觉得这也许是真的吧。好在打扫宿舍的工人快来了,那堆脏东西由他们清了也就没事了。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老太太大喊大叫的声音。我先愣了一下,然后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想跳窗户逃跑。可是晚了,那老太太已经气冲冲的进来了,身边还跟着一条大黄狗。

原来这老太太是学校宿舍的总管。她平时教训起学生来总是大喊大叫,厉害极了。宿舍的学生都很怕她。这时她指着那摊脏东西的方向大声的问:那是谁干的?我们谁也没说话。那条大黄狗也坐在那里瞪着眼睛,也想知道答案。老太太见我们不说话,更火了。她又大喊道:我还以为你们都是刻苦读书,不闹是非的孩子,原来你们也会干这种事?我当时想既然是我干的好事,不能连累其他人,就向老太太认了错。那老太太对我咆哮了半天,最后说:你给我把那里打扫干净,一点痕迹都不许留!然后,她拉开了门,对那大黄狗发令:走。那狗便窜出门去了。她指着我的鼻子,又大喊道:我今天要把这见事告诉你们大使馆!说完她走出门,把门狠狠地关在她身后。

告诉大使馆?这还了得。那里的领导还不定会怎么想这件事呐。唉,我这回要倒邪霉了,轻则受纪律处分,重则。。。不会把我遣送回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想还是赶紧找老太太求求情吧。对,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装孙子。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健步到了门前,猛地推门,不想门没堆开,我却一头撞到了门上。匆忙中我竟忘了,那个门是只能朝屋子里面拉开的。我也顾不上痛,拉开门就冲了出去。我追上了老太太,喘着气,说:请。。请。。你别告诉我们大使馆。老太太转过身来,看见我被吓的这份德行,一下子笑了起来,对我说: “Of course I shan't”(我当然不会了)。说完她大笑着走了。那条大黄狗跟在她身边摇着尾巴。

家园 【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6. 洗劫使馆教育处

6。洗劫使馆教育处

一九八零年九月,英国的大学快开学了。中国驻英大使馆在开学之前,把我们这些分散在英国各地,刚刚考上大学的学生们集中到了使馆的教育处,在那里住了两个星期。除了让我们学习一些国内教育部发的文件之外,使馆还组织了几次在伦敦附近的旅游。那个教育处不在大使馆本部,而是位于离伦敦市中心很远的西面。因为教育处大楼的门牌号是51,我们就借用了一个老电影的名字,叫它“51号兵站”。

在那里住了一星期后,我们开始觉得很没意思。“51号兵站”的参赞,秘书和其他工作人员,到了晚上十点多就睡觉了,我们想放点音乐听听都不行,怕吵了他们。可我们都是夜猫子,十点钟哪里睡得着呀。几十个人无聊的很,只有在“兵站”的食堂里看电视。隔壁厨房的门是用保险锁锁起来的,我们想喝点可口可乐都找不到。那时候英国只有三个电视台---BBC1,BBC2和ITV。它们在晚上十一点后,有时会放一些含有激情镜头的电影,因为在那个时间小孩子都已经睡觉了。可这个地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大使馆,我们怎么敢在这里看那种节目。我们只有盼着开学的日子,因为到那时使馆才会放我们走。

有一天下午,我和另外三个同学在“51号兵站”后院的草坪上聊天,谈起了如何才能使我们在这里的生活更加丰富多采这个话题。这时,位于“兵站”一层楼的厨房里飘来了炊香。有个同学忽然拍了一下手说:有主意了!然后他低声地说了他的想法。我们听了都说是好主意,还补充了我们自己的意见。主意已定,我们就分头去准备。有两人负责发展“组织”成员,使更多的同学能够参加我们的活动。我和另外一位,负责到厨房帮厨。我们到了厨房,就开始帮助厨房的师傅和面,切菜,搬东西什么的,整整忙了一个下午。

当天二十二点三十分,我们几个主谋准时来到了“51号兵站”的食堂里。这时候,食堂里只有五六个同学在看电视。我看了看隔壁厨房的门,然后走过去抓住门把扭了几下,又推了推。那门如往常一样,锁的严严实实的。过了一会,其他同学也陆续来了。他们有的是我们的“组织”成员,也有的可能根本不知道一会儿将要发生什么事。

快到二十三点了,有两个同学到二楼,三楼转了一圈,确定了那些参赞,秘书和其他工作人员已经入睡。然后,他们就守在了在楼梯口那里。他们的任务就是当暗哨,如果楼上有使馆工作人员下来,马上就得通报大家。格林威治时间二十三点整,一场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行动正式开始了。我对其他主谋们点了一下头,然后打开了食堂的后门,走进了“51号兵站”的后院。

我走到了厨房的窗户下面,把窗子轻轻地拉开,跳进了厨房。原来,在下午“帮厨”的时候,我趁着师傅不注意,已经把锁窗子的插销拉开了。那天是阴天,外面没有月光,我刚刚从明亮的食堂出来,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只觉得厨房里十分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我沿着墙,摸到了墙角,然后左转,再走了九步半。下午“帮厨”时,我已秘密的策量了由那墙角到厨房门口的距离,我知道我已经在门口了。我摸到了电灯的开关,开了灯,然后把门锁打开,拉开了门。这时候,我看见同学们已经在门口等候了。我侧着身,左手拉着门,把头向右一摇,示意他们快点进来。

同学们都进了厨房后,我把门关锁好,然后告诉了大家啤酒,酱牛肉,猪耳朵,茶叶蛋等等都放在哪个冰箱里。这也都是我“帮厨”时早已侦探好了的。同学们七手八脚,开酒瓶子,切熟肉,兴冲冲地忙了起来。这时,我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啊,不好!不知道是哪个叛徒出卖了我们,怎么使馆工作人员来的这么巧,抓了我们个人脏具在。唉,真倒霉!我没有办法,只好开了门。看到门外那两个人,我才松了口气。匆忙中,我们竟然把那两个当暗哨的,劳苦功高的弟兄给忘在外头了。

同学们一边喝酒吃肉,一边谈着这一年来我们在英国见到的新鲜事,玩得很开心。

凌晨两点钟,我们玩够了,便开始清理作案现场。同学们擦桌子,洗盘子,倒垃圾,把厨房整理的干干净净。大家都离开后,我关上了门,又推了几下,知道锁好了,这才高高兴兴地溜回我的房间睡觉。

第二天,“兵站”的工作人员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也挺得意。这件事干得漂亮!居然丝毫不露马脚。这事以后我们又干了几次,直到英国的大学开学,我们各奔前程的时候才停止。

家园 【原创】早期留学生趣事 -- 7. 狂吻美女

7。狂吻美女

在英国大学里的第一个学期很快就过去了。圣诞节前,我接到了在伦敦上学的同学打来的电话,请我到伦敦去玩。我乘火车到了伦敦,住在了我们同学的宿舍里。那宿舍位于海德公园南面,展览路附近的一个叫王子花园的地方。我们经常到海德公园里玩,有时还跑到公园东北角的哪个著名的“自由之角”,听听那里的几个疯子在说些什么胡话。

我们这些同学在英国已经一年多了,面貌和刚出国的时候已经大不一样了。我那时头发长得快搭到肩膀了,上身里面穿着黑红格子交错的衬衫,外面穿的一件黑尼子大衣是我在一个廉价商店花了五英镑买的。那时候,西方流行喇叭裤的时代已经接近尾声,但我们还是觉得新鲜,所以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穿起了喇叭裤。现在每当我看到那时的照片,看见照片上那帮人那德行,我就想笑。

那个学生宿舍里还住着一位四十多岁,从国内一个大学里出来进修的老师。他平时出门时,总是穿着一件国防绿的棉大衣,脚上穿一双布鞋,就是当时国内流行的懒汉鞋。他老是教导我们要艰苦朴素,不要受腐朽文化的影响。我们当然听不进去,也很烦他。每次他教育完我们走后,我们就一齐大喊:给他一大哄噢,噢吼,噢吼!

这时快要过年了。有一天,一个同学说大年三十午夜在伦敦的Trafalgar广场有狂欢,那时候男士女士们,不管认识不认识,都可以相互接吻。他说是一个英国学生告诉他的。我说:那我们也可以去看看。我话音刚落,马上就有人就笑着说我不正经。我争辩说我只是想去看看,没想去接吻呀。我们上中学的时候,男女生之间不说话,我连和女孩子拉着手走路的经验都没有过,那还敢妄想去接吻?

到了那天晚上,我约了两个平时和我最哥们儿的同学,离开了宿舍。有海洋性气候的英国,冬天没有北京那么冷。我们决定走着去Trafalgar广场,还在沿路的酒吧里喝了些啤酒。

公元一九八零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近午夜的时候,我们到了Trafalgar广场。广场边上的国家艺术博物馆在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好看。广场中央的柱子上站着那个独臂独眼的海军元帅尼尔森的铜像。广场里面早就是人山人海了。没过多久,午夜到了,新的一年开始了。远处大笨钟的响声在夜空里回旋荡漾,人群也开始沸腾了。有些人竟然高兴得跳到了水池子里去。

这时候,我看见周围的男男女女开始接吻了。有些人显然是男女结对而来的,当别的男士吻这些女士时,那些男朋友们不但不管,还好象挺高兴似的。我正看得出神的时候,有一个穿红色大衣的漂亮女士走到我面前,说了声新年好,然后就张开双臂,做出要和我拥抱的姿势。我也很不协调的做出了同样的姿势。我们拥抱时,她忽然亲了一下我的嘴唇。我浑身顿时感到象触电了一样。她又说了声新年好,就消失在人群中了。我琢磨着这位女士看起来大概有三十岁,那是化装了之后,要是没化装。。。。,算了,我也不想了,反正她长的还满漂亮,而且那吻的感觉很好,只是我的初吻怎么就被一个“老太太”给霸占了呢。

另外那两个同学这时候在看着我笑。我说我们不能傻站在这里,得上。我们就这样把所有的清规戒律统统地忘了,加入了接吻的人群。我开始还比较拘束,抱住女士时只是轻轻的吻一下。慢慢的我胆子就越来越大了,吻的越来越狠,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还学了不少接吻的技术,原来这接吻不只是撅起嘴往女士的嘴唇上贴,嘴唇还可以有动作呀。我这时也变得狡猾起来,看见年纪大的女士我就躲,看见年轻的我就上。我见远处有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就窜过去,和她们一一的吻了一番。

时间不早了,正当我们要离开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不太远的地方有一个人,身穿国防绿的棉大衣,脚上一双懒汉鞋,正在同一位女士接吻。啊?!他也在?

离开广场之前,我们三个人订立了攻守同盟,今天到这里干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这要是让使馆知道了,我们几个恐怕没好果子吃。我们走到广场边上时,看见了三位年轻女警察,穿着合身的黑色警服,在灯光下站着,显得很可爱。我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去说了声新年好,就和她们接了吻。好在她们不但没把我们抓起来,吻完了以后还对我们说谢谢。这会儿我们才高高兴兴的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全文完】

家园 佩服佩服
家园 呵呵,我不是。

那时候,大使馆本部在Portland Place,位于Regent‘s Park附近。现在一定还在那里。那个房子从清朝时候起就属于中国的大使馆,据说还曾经囚禁过孙中山。管我们的教育处并不在那里,而是在West Ealing,从伦敦市中心坐地铁大概需要一小时左右。  

家园 【原创】挨篇上花

有没有后续?

不知道地主的包子蒸得怎么样了?

家园 一不小心,被通宝砸着了

呵呵

家园 是不是兔子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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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靡靡之音脱口而出

。这会儿我们才高高兴兴的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

终于成功的被资产阶级拉下水了,哈哈哈

家园 卖糕的,真是老老前辈啊!

51号兵站,West Ealing火车站,倒霉的E1 Bus,曾经坐晕过俺!

以前教育处办公也在51号,但是在90年代中期,搬到了前面的一个地铁站旁边,好像是west acton,再后来,又搬到Portland Place,就在使馆的斜对面。

现在51号已经全部是招待所了。好像在90年代中期装修过一次,大厅里的那个楼梯已经没有了。

家园 我就知道阿姨会出来嚷嚷的

七九年出国的老前辈在前头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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