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西西河演义 第一部 不周山下恩仇录 第一节 -- 阿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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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好!又是一把写实的好手呀。
家园 这回你想做个什么角色?
家园 老康,俺当一个稀奇古怪,经常胡闹的吧。也千万别把俺写成

SIR WEI呀。老康就顺着心意写吧,在东北的故事里有一角色,就很好了呀。

家园 我说过想当张作霖就真让我当呀.

行,够意思!

家园 有那么便宜的事吗?
家园 不周山下多嘉禾
家园 走走看看

却说不周山下的前街有座东岳庙,五间大殿三层,东西配殿,钟鼓二楼,十分壮观。此庙年代久远,历来香火很盛,每年以三月二十八为正日子,连办七天庙会,百八十里内村镇的香客、游人、商贾等届时从四面八方涌来赶会,可算地方上的盛举。庙前有一大片广场,庙会时便搭起席棚,遍没摊床,商品齐全。上至京广杂货,下到姜葱甜蒜。吃食铺有煎炒烹炸,也有包子油条大碗儿面,刀勺齐响,吆喝不断。广场前边,照规矩得留出一块空地,作为江湖艺人撂地的场子。跑马戏的、变戏法的、唱蹦蹦儿的、唱大鼓的,以至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生意人,都要提前来占块好场子,好在七天庙会里混出两个月的吃喝来。

三月二十八这天是庙会的正日子,前来烧香、还愿和赶会的人,比头两天多的多了。有一小马戏班起早就圈上场子, 锣鼓敲得分外起劲,老班主一边用拇指和中指扣在嘴里吱咯咯打着呼哨,一边抖擞精神绕场高喊 “看来吧,看来吧,列位来看看马上的真功夫,看看马上朝天蹬、蜻蜓点水、镫里藏身…” 看玩艺儿的人一层一层地把场子围了起来。一个大姑娘牵着匹挂串铃的枣红马走了出来,姑娘看来二十七八年纪,赤红面庞,一双细眉斜飞入团,目光灼灼,跟梢上挑,显出绝非可欺的神态。她用红拍包头,穿一身枣红洋布裤褂,紧身密扣,干净利荡。她骑着枣红马先在场中慢跑两圈儿,陡地用双腿把马腔一夹,那匹马侄翻蹄亮掌飞奔起来。那女子双脚甩蹬,一个鸽子翻身挺立鞍上,左右开弓连部两个朝天蹬,纹丝不动,脚尖举过头顶,紧接着一伏身,在鞍上来个单手顶, 又一换手,把身子放横,随着飞马颠簸,真如蜻蜓点水一般。满场掌声四起,女子刷地一个滚鞍单腿着蹬,一缩身躯,象个棉花团似地紧贴在马腹,那马跑得更欢了。顿时引得观众人人喝彩,老班主对场外作个罗圈儿揖说: “多谢列位捧场,学徒们初到贵宝地,学艺不高,老师们还得多搭把手,有钱结个钱缘儿,没带钱也结个人缘......”

看热闹的见要打钱,有人从后边溜了,有人朝场子里扔几个铜子儿,稀稀拉披,没有多少。这时忽听人群中有 人大声说道: “人家这是值银子的真功夫!”话音末落, 当场把两块大清龙洋扔进场子里。

场内外都是头一次看见往把式场里扔现洋,一时都闹楞了。班主注目看去,见扔现洋的是个彪形大汉,年纪四十开外,紫微微一张方脸,浓眉圆眼,黄胡茬连线络腮,一身出门人打扮,却闹不清是哪路人物。

班主拱手上前正要开口,那大汉一摆手说 “不要客气。在外靠朋友嘛!”说罢朝身后几个拉着走马的人说,“咱们走吧!”

正当这时,庙会一阵大乱,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高喊: “大鼻子上来了!大鼻子上来了!”看热闹的立刻变颜变色,转头就跑,转眼间全场人都散净了。一个挎着快枪的小伙于把马牵到大汉身前说: “当家的,‘压连子’(骑马)走吧!”那大汉见几个俄国兵哩啦哇啦喊着直奔场子走来,他刷地从怀里抽出一支德国造匣子枪,对牵马人说, “先等等!” 另外一个年纪大点的上来又道,“当家的,咱们是来踩盘子(摸地形)的,还是...”大汉眼一瞪,那人不再说话。

六七个俄国兵已经闯进场于,鬼哭狼嚎地喊着: “马达姆,上高!”直奔那表演骑马的女子扑去。那女子显然也是会几脚拳脚的,前头的俄国兵一错神就被她踢到在地,另个家伙哇哇直叫,从身后把女子拦腰抱住,死不放手。老班主操起一支灰枪,斜身一抖枪杆,扑哧一声从那个家伙右肋刺了进去,忙把枪尖往回一带,立刻血随枪涌,尸身栽例。老人高喊: “妮子,快走”话音未落,被一个俄国兵叭地一枪击中头部,老头子瞪圆双眼,晃了两晃,例地身亡。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枪响同时,女子咬牙抽出单响毛瑟,甩手一枪把那老毛子打死。马戏班的其它几个小伙子,全部眼里冒血一把操起刀枪朝俄国兵扑去。剩下的几个老毛子直往后退,边端平快枪准备发射。正当危急关头,只能哗哗好几梭子,俄国兵被撂倒三四个,剩下一个挂采的,亡魂丧胆哇哇怪叫,朝驻在镇上的清兵防守营跑去。

刚才看戏的那大汉走了上来,他的几个跟班仍警觉地环顾四周。女子这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伏在老班主的尸首上不肯起来。大汉焦急地朝四下了望,对马戏班的小伙子们大喊: “快把那姑娘扶到马上,老头儿的也驼着。防守营的马队要下来了!” 大汉提枪在前,领一行人打马飞奔了。

却说晚些时候,大汉领一行人进了一个大土围子,弟兄们见当家的领回来一个大姑娘,都交头按耳地猜测起来。大汉叫来一个中年女子,嘱咐了几句,正要走开,见姑娘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紧咬嘴唇不声不响,分明心有疑虑。他便停住脚说; “姑娘,听我把话说清,我是拉杆子的(拉帮),你们是撮杆子的(打把式卖艺),江湖一家,在庙会上见你们遭了难,我伸手拉一把,这是常事,再没有别的意思。你只管放心,住在这避避风,过三过五,我一定拿盘缠打发你们上路。”

不料女子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女子走走看看感谢大哥救命之恩,现在爹爹也过去了,我们几个举目无亲,又惹下这等血案,下山去也是死路一条,只望大哥收留!”

大汉停主脚步,打量了打量这女子,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家园 知道了,以后就这么追mm
家园 蝎子王成马鹿的父亲了! 蝎子王,马鹿以后有难你可不能不管啊!
家园 第四节 不周山下中秋夜

“这西西河两岸,除了紫面判官包打洋人的西河伯,谁有这样的仗义,连大鼻子也敢惹,这里碉堡四立,重门深巷,除了大名鼎鼎的八卦沟,哪个柳子有这样的阵式?” 走走看看不但一点也不怵,看来江湖的事还知道得不少。

“我的名头还真不小,八卦沟对朋友是来者不拒,留下就留下了”,西河伯微微一笑,这等小事,自然是大当家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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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周山下中秋夜

今儿是中秋节,不周山下的各家各户,吃过月饼,团过圆了,渐渐的进入了梦乡,如水的月光流淌在屯子内外。

半夜,马家大院的狗汪汪地开始叫了,“砰砰砰”有人敲大门,还有马嘶鸣的声音。马家男女挤到一个屋子里抱成个团,不敢应门,也不敢动弹。 这年头,胡匪遍地走,今天是不是轮到马家倒酶了。

“砰砰”,又一阵猛敲。 蝎子王觉得躲了和尚躲不了庙,炸着胆子走出屋来。 一出房门,随手抓起个铜盆按在胸前,走进大门洞又侧耳细听,外面有马蹄子刨地皮声,好家伙,最少有三十匹马。他上下牙“得得”打架地问: “找谁呀?”

“这是马家吗?”

“谁找马家?马家?” 蝎子王支支吾吾不明确回答,紧按胸前的铜盆,觉得就是开枪这铜盆也许能阻挡一下。

门外听出门里话音来了,有人说: “你是蝎子王大爷吗?” 问得挺亲切,听来没有恶意。

蝎子王一听有点转祸为喜心中高兴,赶忙问: “你是谁呀?”

“我来还你那头毛驴来了。”

“当!”的一声,蝎子王捂在胸前的铜盆掉在地上,他拨开门闩,几十匹马象一股水流似的都进了院子。这时才看清楚,整个屯子的出入路口岔道都放了哨。

蝎子王两只夜猫子眼看清在忙乱人群中,有人用门板拾着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有的说: “慢点慢点,妈拉巴子,别碰疼了三当家的。”说话工夫这伙人马都拥进了院子,找草的找草,喂马的喂马,院子里挂起几盏风灯。

蝎子王在灯亮下,大致看出有个被叫做大当家的人,枣核脑袋瘦条脸,行动挺麻利。他脑子象解个绳扣似的抖抖擞擞解开了:这不是干儿子不爱吱声吗? 但他稳住神没有扑上前去,还要看会儿动静,怕后边有追兵把他卷进去。

屋里抱团的人见外面灯明马叫,面面相觑,马鹿躲在母亲的怀里,倒是不像大人们那么害怕。

蝎子王心里有了底,转身到里屋端出一盏保险灯, 到炕沿边上小声对他老婆说:“这个大当家的是我干儿子。

“你哪个干儿子?”

“嘻嘻,扣在豆腐缸里的干儿子。”他急转身到屋外去了。他两眼仔细打量着这个干儿子,看来现在是个调动一、 二百号人的大当家的,可不是当年扣在大缸里的赌徒了,钻大缸那份子可怜模样一点也不见影了。现在神气十足,在人群中蹿来蹿去,颐指气使地指挥着。现正往他跟前走来了, 看得更真切了,腿里十字花插着双匣子枪,头带高筒宽边缎带黑帽。绸子长衫,白绸子衬衫挠出袖口,脚下蹬着小口露底快鞋,大肥挡甩裤,脚脖子上系着窄条缎,十分洒脱精神。就连他那不算太高的身躯、那对双眼皮的小眼睛此刻都格外的出众了。

大当家的看着蝎子王,规矩地擎着保险灯,满脸含笑地迎过来,抬右手,用两根手指夹着帽子摘下,恭恭敬 敬地行个礼说: “小子是不爱吱声。”说完紧着眨动小眼睛,意思是还认识我吗?

“不爱吱声呀,我哪天不思念着你,你到底出头露面了,长了出息,干上了大当家的。这大半辈子在我看过的人有千八百,也漏不调你的模样,忘不了你的言谈话语。哪天不望着你回来,哪夜不在梦里见你?”蝎子王说着两眼一眨巴,两唇一哆嗦,肩膀头一弯拉,那眼泪就扯成线地往下掉了。

不爱吱声想着这些年的出生入死,不由得重重地叹口气。 蝎子王这番话把他说得有些伤感起来了。

“这就怪你见外了,来之前给我通个风报个讯, 我摆下酒席迎等着你呀,”蝎子王看出不爱吱声有心事,眼珠一转悠,顿首舌尖儿又说, “你是路过还是住下来?” 他看出这个体面的干儿子是干什么的,感到很光彩,美得脑袋瓜直传悠。

不爱吱声一瘪肚子从腰带里拨下两匣子枪拍在桌子上。 爷俩隔着八仙桌,对望了几眼。还是不爱吱声先开了口: “干爹,我想在这一带西西河套里窝上一阵子。我那三当家的受了重伤。多亏他够义气挡了我一下,不然我断送了这条命!” 还有我那二当家的,带着女人和孩子,现在还没影儿呢?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外面一阵嘈杂,“二当家的到了”,“快快,扶进来”,先是有一个妇人抱了一个孩子进来了,豆腐西施赶紧迎了上去,想帮忙接过来,突然“妈呀!”叫了一声,你道怎的,这小孩混身蘸满了血。

“怎么,中枪子拉?”

“不是,二当家受伤了!”

后面有弟兄扶着一个大汉,骂骂咧咧地进来了,“他妈拉个巴子,肩上被咬了一口。”

“不过,你没事吧!”不爱吱声赶紧上去问候,

“没事,没吓着嫂子和康子?” 不过用眼睛询问妇人。

“他娘儿俩这命就是他二叔给的!”

原来这位二当家的杨不过,一人抱着孩子,背着妇人避开正面围攻之敌,从另路突围,约好了到不周山下马家大院会合的,本来以为是安全的,不知怎么还是碰上几个挡道的,亏得杨不过和几位护兵枪法,马艺了得,绕是如此,还是负了伤,反而比不爱吱声一群人晚到。

不爱吱声皱皱眉头,着力地摆下手,到屋里和蝎子王简短计议一下,把人马按大小户分配,人吃马嚼的全屯分担,也防备挤在一团,被闯来的官兵或者外来的柳子给他端了窝。

这时候,屋里的女人们倒是安心下来,不爱吱声老婆也带着小孩洗刷过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小马鹿这时也醒了,溜溜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新来的小伙伴,不知怎的灵光一闪,伸手就去揪他后面编的辫子。

小康子这一晚上可能本来就被吓着了,好不容易安生下来,被马鹿这么一抓,哇的一声就哭起来。

“丫头”,蝎子王老婆呵斥了一声

看对方哭起来,小马鹿倒是也吓了一跳,愣了愣,小手掏呀掏的,居然从口袋里面居然淘出一块巧克力,上去递给小康子。

豆腐西施奇怪地说:“这丫头,平时很认生的,今儿个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蝎子王安排好食宿,这才把干儿子让进了屋,点亮了屋里两盏保险灯分宾主落了座。

"不爱吱声,你们在哪里挂上了刺儿(遇见对手),是连子 (官兵)? 还是杓子(胡子)?”

不爱吱声拍着大腿骂道: “他妈拉巴子,这个大柳字真不开面,硬说我们陷了他的马蹄子,踩了他的马头,非要端了我不可。我和他顶了几句舌头,他就对我开了枪,多亏我的三当家的把我按倒在地上。他中了一弹救了我一命,边说边使劲板着手指头,手骨节“嘎巴嘎巴”响。

蝎子王咽口口水说:“这一带由我的你把风(放哨),我看挑不了泡(不出危险),何必去惹大柳字,那是个不开面的家伙,我看他兔子尾巴长不了,早晚叫官兵吞了。你和官兵弄好了,给他夹个馅儿。”他眨眼递个心事。不爱吱声点点头,佩服于爹的远见。

达时酒饭备齐了,蝎子王心里主意己定,一边指点把酒菜摆西员,一边拉住干儿子的手说: “这桌子酒席为你迎风。我去把咱们家里人都招呼出来,见见面,也算是合家欢嘛。”他说完抽身去招呼家里人,来见他这个高贵的干儿子,他心里托底,知道不爱吱声这几年混得很门面,自己拉起一缨子人,官府有交往,财团官户有来往, 积攒下了一笔家产。虽然被大柳子起到这里,但能来看望干爹,也算有良心了。当地人云:胡子认亲,财宝捆身。

蝎子王边把惊魂归体的大儿子细长脖叫来作了介绍,不爱吱声从腰上拔出一支匣枪相赠,喜得细长脖结草差不点背过气去。

蝎子王又去叫女儿豆腐西施,等姑娘亮相时,可就轮到不爱吱声瞪圆了两只小眼睛,只会“嘻嘻”笑了。

几个小胡子头也跟着笑,万没有料到这位开豆腐房的家里,还藏着只凤凰,养出这样水灵迷人、让人神魂颠倒的闺女来。不爱吱声赶忙从怀里掏出个金戒子,套在妹子娇嫩的手指头上,算是见面礼。

蝎子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物,这些他可都看在眼里。

不爱吱声就在西西河不周山下一带窝下了,没过多久,蝎子王家的院墙加高了八尺,四周围砌起了炮台,院里养了四五个炮手。又扩大了东西两层套院,四排槽子拴满了牲口,长工扛大活的伙计雇了三十多。 细长脖子结草开头经常因于哥哥出去“放羊” (强抢),每次回来部是马驮车拉弄来很多钱财。所以方圆百八十里,大人孩子异口同声:蝎子王的金钩钩住了不爱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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