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大漠孤烟 长河落日(大唐西域)(原创连载)序章 -- 恶魔之读书者
大漠孤烟直由于已经有了初版,所以放在在后面发。
长河落日圆——安史之乱后唐朝在西域的经营(下)
作者:恶魔之读书者
序章
忆昔先皇巡朔方,千乘万骑入咸阳。阴山骄子汗血马,
长驱东胡胡走藏。邺城反复不足怪,关中小儿坏纪纲,
张后不乐上为忙。至今今上犹拨乱,劳身焦思补四方。
我昔近侍叨奉引,出兵整肃不可当。为留猛士守未央,
致使岐雍防西羌。犬戎直来坐御林,百官跣足随天王。
愿见北地傅介子,老儒不用尚书郎。
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
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虎,远行不劳吉日出。
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桑不相失。宫中圣人奏云门,
天下朋友皆胶漆。百馀年间未灾变,叔孙礼乐萧何律。
岂闻一绢直万钱,有田种谷今流血。洛阳宫殿烧焚尽,
宗庙新除狐兔穴。伤心不忍问耆旧,复恐初从乱离说。
小臣鲁钝无所能,朝廷记识蒙禄秩。周宣中兴望我皇,
洒血江汉身衰疾。
——杜甫《忆昔二首》
天宝十二年(753 年),也就是西域唐帝国与阿拉伯帝国在怛罗斯的大战后两年,安西都护府已经从两年前的惨败中恢复。盛唐时期的恢复力可谓是无限,仅仅两年的功夫,高仙芝一手提拔的新任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就有实力率军讨伐大勃律(今巴基斯坦所领克什米尔的巴勒提斯坦)。此时的大勃律同吐蕃可算是同气连枝,已经成了吐蕃的附属国,这一地区在十世纪成书的波斯文佚名作者所著《世界境域志》中被称做“勃律之吐蕃”(Boloran Tibet),而其首府斯噶尔(Sidkar,今作Shigar)在《拉达克王统记》里被归于“墨”(Smad)地(弗兰克1926:32)。“墨”这个词在西藏地理中与另一个词“麻域”(Mar yul)一样,都意味着低地,而且总是用来指拉达克一带。也许就是这个原因,直到近代还有人把巴勒提斯坦叫做“小吐蕃”,而把拉达克叫做“大吐蕃”;甚至把它们分别称做第一吐蕃、第二吐蕃,而把西藏本身称做第三吐蕃(海达尔书1972:135,注2)。正因为如此亲密的关系,吐蕃又一次站在了唐军的面前。西域唐军一向以强悍着称,即便是怛罗斯血战而败,也没丢了唐军的名头。此时两军对决之下,吐蕃军果然抵挡不了,只能向后败退,而唐军一路高歌猛进,直捣大勃律的贺萨劳城。不过吐蕃人也可算是唐军的老对手,虽然不敌,但是也想出了一个败中求胜的招数。他们将军队埋伏在山林之中,然后用老弱残兵进行挑战,企图将唐军诱入埋伏圈。然而这样的招数却被唐军时任判官的段秀实所识破,于是唐军并不冒进,派兵搜山,将埋伏的军队一举歼灭。此时大勃律再无力量与唐朝对抗,只能投降。
眼看着大唐在西域又要风生水起,风光无限的时候,突然一声晴天霹雳,将一切美好的前景击得粉碎。这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件呢?聪明的读者肯定已经猜出来了,在天宝十四年(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辉煌鼎盛的唐王朝从此走向没落。从篇首杜甫的诗篇当中,我们就可以深刻的理解安史之乱的前后唐朝境况的巨大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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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计足以让邦中招.
第一章
对于安史之乱爆发的原因现在主流的说法就是李林甫嫉贤妒能,为了阻止有战功的将领入朝威胁他的地位,所以大力提拔少数民族将领,从而造成藩镇权重,尾大不掉。其实本人认为这个看法很有问题,我们知道唐朝初期实行的是府兵制,而府兵制的好处就是既保持了充沛的兵员,而且极大的节省了国家养兵的费用。可是府兵制有很大的弱点,那就是它极其倚赖田地而且兵员的战斗力不能保证。唐初因隋末大乱,人口急剧下降,所以府兵的田地都有保障,这样还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到了玄宗这一辈情况就大不一样了,熟悉我国历史的都知道,我国的王朝很多时候都是开国的时候土地平均分配,然后亡于土地兼并,其实哪个朝代不知道土地兼并会亡国呢?但是这个不是人力就可以控制的,唐朝也不例外。唐朝初期颁布了很严厉的法规进行限制,但是从来就是上有决策下有对策,土地还是一点点的集中到少数人的手里,失去了田地的农民如何还能负担府兵的征调呢?于是只有逃亡。古代的土地兼并无法被抑制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当时可没有计划生育这种法规,儿子们大了之后自然要分家产,于是田地也越分越小,直到最后分得的田地没有办法养活自己,最后只能卖掉。而且种田这种事情也不是旱涝保收的,遇到天灾什么的一年的收成就完了,农民自然就不会有钱置办武具装备,但是兵役还必须得服,最后也只能逃亡。这样的情况愈演愈烈,到了玄宗时期甚至连护卫皇宫的府兵都招不满了,面对这个情况,唐朝开始用“彍骑”和“长征健儿”这样的募兵来取代府兵制。这样本来是府兵比例最多,兵力最为雄厚的关中地区便逐渐空虚起来,而边疆地区的实力开始逐年的增长,外重内轻的趋势其实已经不可避免。此时正当盛唐虽然均田制渐渐遭到破坏,但是对唐朝国力影响却并不大,此时唐玄宗雄心勃勃,意图继承乃祖遗风,开疆扩土,所以设置了十大节度使,让他们负责对外的防御和征战。
以下是唐朝的兵力分布:
安西节度抚宁西域,统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治龟兹城,兵二万四千。
北庭节度防制突骑施、坚昆,统瀚海、天山、伊吾三军,屯伊、西二州之境,治北庭都护府,兵二万人。
河西节度断隔吐蕃、突厥,统赤水、大斗、建康、宁寇、玉门、黑离、豆卢、新泉八军,张掖、交城、白亭三守捉,屯凉、肃、瓜、沙、会五州之境,治凉州,兵七万三千人。
朔方节度捍御突厥,统经略、丰安、定远三军,三受降城,安北、单于二都护府,屯灵、夏、丰三州之境,治灵州,兵六万四千七百人。
河东节度与朔方掎角以御突厥,统天兵、大同、横野、岢岚四军,云中守捉,屯太原府忻、代、岚三州之境,治太原府,兵五万五千人。
范阳节度临制奚、契丹,统经略、威武、清夷、静塞、恒阳、北平、高阳、唐兴、横海九军,屯幽、蓟、妫、檀、易、恒、定、漠、沧九州之境,治幽州,兵九万一千四百人。
平卢节度镇抚室韦、靺鞨,统平卢、卢龙二军,榆关守捉,安东都护府,屯营、平二州之境,治营州,兵三万七千五百人。
陇右节度备御吐蕃,统临洮、河源、白水、安人、振威、威戎、漠门、宁塞、积石、镇西十军,绥和、合川、平夷三守捉,屯鄯、廊、洮、河之境,治鄯州,兵七万五千人。
剑南节度西抗吐蕃,南抚蛮獠,统天宝、平戎、昆明、宁远、澄川、南江六军,屯益、翼、茂、当、巂、柘、松、维、恭、雅、黎、姚、悉十三州之境,治益州,兵三万九百人。
岭南五府经略绥静夷、獠,统经略、清海二军,桂、容、邕、交四管,治广州,兵万五千四百人。
此外又有长乐经略,福州领之,兵千五百人。
东莱守捉,莱州领之;东牟守捉,登州领之;兵各千人。
此时为了实现玄宗皇帝的战略意图,李林甫将能征惯战的少数民族将领一一提拔任用,例如高仙芝,哥舒翰等等。这些少数民族将领打仗勇猛,骁勇善战,也的确不负朝廷的期望,在各个方面均保持着进攻的态势,连续的对外胜利使得形势可以说是一片大好。
而对于各节度使的控制方面,李林甫做得更是出色,最后安史之乱的主角——安禄山心里就极为惧怕李林甫,他时时派遣线人去京都打探消息。如果哪次听说李林甫对自己稍有微词,就会吓得这个胡人大胖子数九隆冬也一身大汗,躺在胡床上嚷嚷“我要死了”。可见李林甫的管制之严,威势之重。
除此之外,彻底修改了整个税制和地方费用规定,使财政制度更切合地方实际,这确是一大成就。他修订的全部法典,至十四世纪初仍保持其权威性。李林甫的改革使朝廷行使权力比以往更顺利、更有效率。最为重要的则是在李林甫之前,首辅宰相是在积极参与政务的皇帝手下工作,而在李林甫漫长任期内,唐玄宗已不再起积极作用。中国的集权制在这个时候朝宋朝的宰相制度迈进,皇帝手中的权力在慢慢下放,整个历史的走向则和明清时期完全相反。
而李林甫苦心经营的这一切,却瞬间毁在唐玄宗因为女色所换上来不学无术的杨国忠手里。杨国忠和安禄山都是天宝年间的新贵,杨国忠本来是个流氓,安禄山瞧不起他,他也看不惯安禄山,于是他们二人就在朝中互相倾轧,争斗不休。当时与契丹、奚的边境冲突,要求河北、河东地区军事、行政、经济权力的集中,所以出现安禄山兼任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局面。而唐玄宗对安禄山的宠信和优渥待遇,并非完全出于被蒙蔽,更大程度上是在边境权力不得不集中的前提下,试图用高官厚禄的笼络手段稳住安禄山。杨国忠虽然此时大权在握,但是他的政治水平却要比李林甫差了十万八千里,他看不到边境的局势,也没学会李林甫的口蜜腹剑,只知道来硬的,采取种种措施企图逼反安禄山。安禄山虽然也得到玄宗皇帝的宠幸,但是自知没有办法扳倒能经常在皇帝耳边吹枕边风的杨国忠,再后来发展到“国忠令客何盈、蹇昂刺求反状,讽京兆尹李岘围其第,捕禄山所善李超、安岱、李方来、王岷杀之,贬其党吉温于合浦。”在这个时候双方已经是势如水火,安禄山如果不造反,最后的下场是可以预见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安禄山终于在经过一系列的谋划之后起兵造反了,战乱的序幕于焉拉开……
前一段这里的扶楠MM,就在连载这段历史呢,可惜后来没了更新。俺算是掉坑里了。
俺不太熟悉历史,但喜欢历史。看了序章才知道安史之乱以前原来当朝这么强,那么假设一下,如果没有安史之乱,中国历史,乃至世界历史会有怎样的走向呢?
你会知道如果没有安史之乱唐朝会如何。
第二章
安禄山统领的军队,无一不是对契丹,奚等外族征战中锻炼出来的,而且在吸收了东突厥阿布思的部落之后,更是兵精将猛,天下莫及。突然起事之后势如破竹,所过郡县望风而降。安禄山率精兵十五万,诈称二十万,杀奔长安而来。
这等危急存亡的时刻,来自西域的两大将封常清和高仙芝承担起了承担起了擎天保驾,克危扶难的责任。封常清当时初到京师,并不熟悉国内的兵将已经到了根本不能用的程度,于是在唐玄宗于华清宫召见封常清,问讨贼方略的时候。由于久习边事,封常清慨言回奏:“安禄山率凶徒十余万进犯中原,太平日久,人不知战。但事有逆顺,势有奇变,臣请走马赴东京,开府库,募骁勇,计日取逆胡之首悬于阙下。”玄宗正处于忧恐之中,闻言壮之。转天,就授封常清为范阳节度,授权他去洛阳募兵征讨。
封常清到洛阳后,“旬日得兵六万,皆佣保市井之流”看着这些平日里从未经过军训、挑担推车的老弱残兵,封常清才发觉自己统领的军队不是在安西的那支百战精兵,而是一群乌合之众。还没能经过几天训练,天宝十四年阴历十二月,安禄山大军就渡过黄河,攻陷阵留,兵锋正锐,先头部队已打到葵园。虽然安禄山兵雄势大,封常清依然毫不畏惧,率骁骑与柘羯逆战,杀贼数十百人,之后叛军主力袭来,封常清兵少,只能退守上东门。虽然封常清竭尽所能得训练这支新招募的军队,可是时间如此之短,根本形不成战斗力,在叛军的铁骑冲突之下溃不成军,连门都守不住。但是封常清依旧没有气馁,他率军与叛军血战于都亭驿,但是依旧不敌,于是退守宣仁门,又败。如此三番,最后终于寡不敌众,率残部退往高仙芝驻守的陕郡(今河南陕县)。
高仙芝此时正在陕郡布防,他手上有五万人,同样也是唐朝在长安临时招募的新兵,另外夹杂着一些在长安的边兵,长骑以及彍骑,既成份复杂,战斗力更是不能有多少期望。而且本来作为元帅的玄宗第六子荣王李琬居然到任没几天就得暴疾而薨,虽然我们说在指挥方面其实有这个王爷和没这个王爷没什么区别,但是荣王要是不死,作为监军的宦官边令诚绝对不敢在军中指手画脚,干预军务从而导致后面的悲剧。
在封常清与高仙芝会后之后,高仙芝立刻了解到了他这点乌合之众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上面都不是叛军的对手,立刻在封常清的建议之下坚壁清野,退守潼关,虽然在撤退过程中被叛军的先头骑兵攻击,损失不少,但是高仙芝的主力已经安全的撤到了潼关,开始修完守备,据险抗击。这时候安禄山的部将崔干佑追到了关下,只能望关兴叹,叛军想直捣长安的企图暂时破产了,高仙芝和封常清为帝国赢得了至关重要的喘息的时机。
此时安禄山的部将大同军使高秀岩率军进攻朔方镇武军城(今内蒙古托克托南),他这边可是踢到了一块大大的铁板,遇上的是后来的中兴名将时任朔方节度使的郭子仪,更为重要的是郭子仪此时率领的军队是他的本部兵马,当真是如臂指使,一仗打下来高秀岩溃不成军,而郭子仪乘胜追击,攻下静边军城(今山西省右玉西北右卫镇)。此时安禄山的大同兵马使薛忠义率军反攻,却被郭子仪击杀胡骑7000。由此,唐军乘胜收复云中(今山西省大同市)、马邑(今山西省朔州东北),进而攻下雁门关,打通了南下河东、东下河北的战略通道。
静边军之战后,唐军开辟了全新的战略局面:在敌后,唐军的进攻像是给安禄山惨淡经营多年的老巢三镇嵌进一个巨大的楔子,使叛军后路断绝,失去依托,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长驱南下而无后顾之忧了。不仅如此,只要叛军无力拔除这个致命的楔子,那么楔子造成的突破面势必越来越大,以至把叛军腰斩为二,使其北线与南线失去战略联系,从此首尾失顾,其发展趋势只有被各个击破了。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我们的大宦官边令诚粉墨登场了。大家还记得高仙芝讨伐小勃律的时候么?也是这位在高仙芝攻下连云堡的时候畏敌不前,结果高仙芝只能将本来就不多的一万人马分出了三千来保护这位老兄的安全,还好高将军能打仗,靠着手上的六七千人就攻克了小勃律的都城。之后的要财要物也不用多说,反正我们高大将军也不是个吝啬鬼,要多少也就给多少就是了。可是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兵战凶危的时候这位大人却也想指手画脚一番。这打仗可不是儿戏,高仙芝自然不能听这位的话乱来。这宦官翻脸比翻书还快,按史书的说法就是“易怒而难消”,立马向玄宗皇帝上谗言,把高仙芝、封常清的“败绩”添油加醋地在玄宗面前一一陈讲,对于二将的顽强和匆忙召募士兵的低素质却只字不提。玄宗“龙颜大怒”,丝毫不念二将固守潼关之功,“遣(边)令诚赉敕至军并诛之。”
边令诚到潼关后,在驿南西街向封常清宣读敕令。跪听圣旨后,封常清言道:“我讨贼无方,令国家蒙羞,死所甘心。但身死之后,有表章奏与皇上,请公公予以上达天听。”言毕,随身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奏表,递给边令诚,然后,跪地伏首,慷慨受刑。
封常清在临终表章中,先陈述自己东京失陷后之所以败逃,不是为了苟全性命,并向唐玄宗详细讲解与敌交战后对安禄山叛军的军事分析和重新认识。接着,封常清又如实讲述了洛阳败绩的原因和自己忍死败退的情由。
“中使骆奉仙至,奉宣口敕,恕臣万死之罪,收臣一朝之效,令臣却赴陕州,随高仙芝行营,。负斧缧囚,忽焉解缚,败军之将,更许增修。臣常清诚欢诚喜,顿首顿首。臣自城陷已来,前后三度遣使奉表,具述赤心,竟不蒙引对。臣之此来,非求苟活,实欲陈社稷之计,破虎狼之谋。冀拜首阙庭,吐心陛下,论逆胡之兵势,陈讨捍之别谋。酬万死之恩,以报一生之宠。岂料长安日远,谒见无由;函谷关遥,陈情不暇!臣读《春秋》,见狼瞫称未获死所,臣今获矣。
昨者与羯胡接战,自今月七日交兵,至于十三日不已。臣所将之兵,皆是乌合之徒,素未训习。率周南市人之众,当渔阳突骑之师,尚犹杀敌塞路,血流满野。臣欲挺身刃下,死节军前,恐长逆胡之威,以挫王师之势。是以驰御就日,将命归天。一期陛下斩臣于都市之下,以诫诸将;二期陛下问臣以逆贼之势,将诫诸军;三期陛下知臣非惜死之徒,许臣竭露。臣今将死抗表,陛下或以臣失律之后,诳妄为辞;陛下或以臣欲尽所忠,肝胆见察。臣死之后,望陛下不轻此贼,无忘臣言,则冀社稷复安,逆胡败覆,臣之所愿毕矣。仰天饮鸩,向日封章,即为尸谏之臣,死作圣朝之鬼。若使殁而有知,必结草军前。回风阵上,引王师之旗鼓,平寇贼之戈鋋。生死酬恩,不任感激,臣常清无任永辞圣代悲恋之至。”
这篇名传千古的《封常清谢死表闻》今天读起来依然催人泪下,可谓是千载之下,可悲可悯!此文之后又激励了一位大唐西域英豪,这在后文中将提及。
高仙芝从城外巡营回来,刚知道封常清被下旨斩首,还不知道自己也有份儿。由于高仙芝此时仍兵权在手,大太监边令诚急忙找了百多名陌刀手跟随身后,迎前对高仙芝讲:“大夫您亦有恩命!”一闻此言,高仙芝知道大祸难逃,并无惊慌,只是跟随边令诚走到封常清受刑的地方,跪听敕令。
敕令宣达后,高仙芝很平静,对边令诚说:“率军撤退,确实算得上是罪过,为此受死,我无异言;说我克扣士兵钱粮和赐物,就肯定是冤枉我!上有天,下有地,兵士皆在,足下怎么不知道实情呢。”刑场这外,此时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高仙芝招募而来的兵士。这些兵士虽跟随高仙芝不久,但对这位豁达大度的将军都很敬重。高仙芝扭头对兵士们高声说:“我于京师招募你们出来打仗,大家虽然得到一些兵饷装备,其实远远不足。正想和诸位儿郎一起冲杀破贼,取高官重赏,不料想贼众突来,我才带领军队后撤至此,本意也是想为国家固守潼关。如果我果真克扣你们的钱粮,你们就说有;如果我没有克扣钱粮,请你们说无。”话音刚落,数万士兵齐声大喊:“无!”其声震天动地。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河山。
身既殁矣,归葬大川。生即渺渺,死亦茫茫。何所乐兮何所伤。魂兮归来,莫恋他乡。
身既没矣,归葬南瞻。风何肃肃,水何宕宕。天为庐兮地为床。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身既灭矣,归葬四方。春亦青青,秋也黄黄。息干戈兮刀剑藏。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虽然这两位将军被奸人构陷,壮志未酬,我们后人只有将他们的事迹记录出来,让世人不要忘记这些本应该在西域这片辽阔的疆土上纵横驰骋的将军们。而边令诚这样的宦官,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架上!另外值得注意的是高仙芝和以后在平定安史之乱中的将军中有少数民族身份的极多,所以史书里面所说的因为李林甫大力提拔番将而导致安史之乱的说法不攻自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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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虽然安西军的两员重要将领含冤被杀,但是西域男儿并没有就此在平叛的过程中充当看客,而是继续为国家舍生忘死拼搏。看过本人的大漠孤烟直的都应该知道李嗣业这个人,他是高仙芝当时军中的左右陌刀将之一,在征讨小勃律和与阿拉伯战斗的时候他都是先锋大将,在肃宗灵武即位之后率五千安西兵马驰援朝廷。
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
还闻献士卒,足以静风尘。
老马夜知道,苍鹰饥着人。
临危经久战,用急始如神。
奇兵不在众,万马救中原。
谈笑无河北,心肝奉至尊。
孤云随杀气,飞鸟避辕门。
竟日留欢乐,城池未觉喧。
——《观安西兵过赴关中待命二首•杜甫》
唐朝西域健儿的风采我们今人已经无缘得瞻,但是靠杜甫的诗篇,我们的心中又会浮现出当时的那支大唐百战精锐。
李嗣业来援之后没多久就迎来了一场关键性的大战,是时至德二载(公元757年)九月十三日,朝廷以广平王李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郭子仪为副元帅,统兵十五万,号称二十万,另有四千回纥骑兵从凤翔出发,二十七日进至长安西。叛军出动十余万相抗衡,双方大战于香积寺(今陕西长安南)北,沣水以东。唐军列阵十里,李嗣业时为镇西、北庭支度行营节度使,为前军,朔方右行营节度使郭子仪为中军,关内行营节度王思礼为后军。叛军知道彼此兵力有差距,于是集中精锐骑兵,倾全力做一点突破,唐军的前军用强弓硬矢也抵挡不住叛军的集团式的决死冲锋。眼看唐军阵型就要被敌人骑兵穿插分割,溃不成军,此时李嗣业单独一人战到了阵前,效法汉时虎痴许褚脱衣徒搏,手持陌刀,独自面对敌军骑兵。巨吼声中,他所立之处瞬间刮起了一片腥风血雨,“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他犹如一尊杀神,硬生生的将敌军骑兵挡在了身前。
西北望,
黄沙漫卷苍茫。
狼烟急,
虏骑猖,
人臣安可坐消亡?
东南望,
山河万里雄壮。
天欲倾,
国有殇,
断头相见又何妨!
相信此时嗣业将军的心境就如同这首诗一般吧,是阿,天欲倾,国有殇,断头相见又何妨?唐军将士见此惨烈的情景,怎会不奋命争先,戮力与共呢?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于是前军之士尽执陌刀、长柯斧如墙而进,所向无前,嗣业先登奋命,所向摧靡。
李嗣业在前面拼死力战的时候,叛军在东面也有伏兵,但是却被唐军先一步发现,于是回纥骑兵先一步将叛军伏兵击溃,然后绕道至叛军背后,与李嗣业前后夹攻,自午及酉,终于大败叛军, “斩首六万级,填沟壑而死者十二三。” 此战后唐军终于光复西京长安。
将军难免阵上亡,嗣业将军最后还是阵亡于平乱的战场上。是时安禄山已经被他的儿子安庆绪谋杀,而安庆绪不敌朝廷军队,一路败退回邺城(今河南安阳),干元元年(公元758年)九月,唐军誓师讨伐安庆绪,到了十月唐军九大节度使聚集六十万兵马将邺城团团围住。此时安庆绪的灭亡已经指日可待了,于是只能派人以让位为条件向史思明求援,于是史思明发兵十三万进行救援,但是在攻下了魏州之后却开始按兵不动。邺城的攻城战一直持续到了干元二年(公元759年)的正月,由于唐军在出征之前没有安排总指挥,于是各路人马各不统属,指挥不灵号令不畅,更有个宦官监军鱼朝恩,于是各将帅心里都在打保存实力的小九九,居然到了城里已经开始人相食的程度还没有打下来。见到这种情况李嗣业不胜其忿,亲自引本部兵马攻城,却被流矢所伤。数日后,疮口快要愈合的时候,卧于帐中,忽然听到金鼓之声,奋而起身大叫杀贼,却使得疮口崩裂血出数升注地而卒。虽然嗣业将军算是死得其所,完成了一个武人的最后的理想——马革裹尸而还。可是本人认为嗣业将军当时走得其实是非常的心有不甘,不能亲眼看到叛军全灭的那一天,正应了一句诗——“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最后这场席卷全国的大动乱历时八年之后终于被平定,可是这场动乱对于国家,更主要的是对于此后中国人的精神上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安史之乱之后中央对于藩镇的控制逐渐无力化,这直接导致了唐末的藩镇之乱,这样的混乱一直蔓延到五代十国时期。最后宋朝建立后吸取了唐朝的教训,对武人的权力进行限制,但是却矫枉过正,从此中国人尚武崇文的精神中尚武一道就被硬生生的砍掉了。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何不相逢未嫁时。
——【节妇吟】 唐•张籍
这首看起来是一首情诗,可是请大家注意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这么一句。从这句可见唐代上至豪门富户下到贩夫走卒都以参军为荣,可是到了后世却演变成“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中国人尚武之风的衰落不能不让人痛心疾首。
唐朝的没落直接影响了日本的历史走向。从那以后,日本人开始由崇拜变成不断的骚扰。妄图占有大陆
为了剿平叛军,朝廷从西域抽调了大批精锐部队,至德元载(公元756年)有三支西域唐军被调回内地,除了李嗣业、段秀实的五千安西精兵之外还有安西行军司马李栖筠的七千兵马,马磷的三千精兵,三支军队共一万五千人返回凤翔,参加了收复长安的战争,以后在此基础上组成了战斗力很强的镇西北庭行营。
除了西域边兵之外,唐朝还征发了西域各国本地的军队帮助平叛。《资治通鉴》卷218记载,756年肃宗在征发拔汗那兵马的同时,又使拔汗那"转谕城郭诸国,许以厚赏,使从安西兵入援。"明确见于记载的有于阗王尉迟胜率领的本国兵马五千(《旧唐书•尉迟胜传》)。另外与拔汗那一起发兵的还有大食等国。最晚到至德二年(公元757年)正月以前,他们就已经行进到了河西地区(《资治通鉴•卷219》)。到了干元元年(公元758年)秋天,吐火罗叶护乌那多与西域九国首领来朝,请求"助国讨贼",肃宗派他们赴朔方行营效力[《册府元龟》卷973 《肋国讨伐》,参见《新唐书•吐火罗传》]。如此多的西域国家踊跃为唐廷出力,可见唐朝在西域的民族政策是比较成功的。西域边兵大批内调,对平定安史之乱起了重要的作用,但是却大大削弱了唐朝在西域的势力。
而在西域,我们知道当时主要就是三个国家在争夺,唐,吐蕃和阿拉伯这三大帝国。当时唐朝在西域的兵力大大下降,比兵力下降更为可怕的是朝廷的供应补给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等到了广德元年(公元763年)时,吐蕃军队已经尽陷兰、廓、河、都、洮、岷、秦、成、渭等州,占领了河西、陇右的大部分地区(《资治通鉴•卷223》)。看一下唐朝当时的地图我们就知道,中国腹地同西域的那一条窄窄的通道被吐蕃完全掐断,西域唐军与内地的联系终于断绝,此时的西域唐军身处两大帝国的包围之中,又得不到自己国家一丝一毫的帮助,形势之险恶,条件之恶劣可见一斑。可是即使是这样,西域守军依旧不屈不挠,为国家坚守西域长达半个世纪之久。(吐鲁番出土的《高耀墓志》(发掘简报见《新疆社会科学》1985年,第4期)有广德四年(相当于公元766年)年号。实际上广德只有两年(公元763-764年),公元765年代宗改元永泰(公元765-766年)。墓志仍然沿用广德年号,说明在公元765年以前就己失去联系,不知长安改元永泰。)
大概到了大历三年(公元768年)左右,西域守军通过种种途径艰难的朝廷恢复了联系,(斯坦因在于阗发现的汉文文书中,有大历三年(公元768)年号。见M.A.Stein,Ancient Kothan,Appendix A:Chinese Documents From the Danda-Uillq,Niya and Ender, No。1)本人估计是通过回纥绕道同朝廷取得了联系。本来已经对西域不报什么希望的唐廷突然获悉西域居然还在本方的控制之下,自然惊喜不已,朝野上下对于西域守军这种舍生忘死的精神感动不已。唐代宗亲自下诏褒奖,并向西域唐军通报内地情况,赞扬他们“不动中国,不劳济师,横制数千里,有辅车首尾之应。以威以怀,张我右掖,凌振于绝域,烈切于昔贤。微三臣(指河西节度使周鼎、安西、北庭都护曹令忠、尔朱某)之力,则度隍逾陇,不复汉有矣(《唐大诏令集》卷116常衮《喻安西北庭诸将制》。据岑仲勉研究(《西突厥史料补阙及考证》第104页),此制文下于大历四年(公元769年)至大历七年(公元772年)之间)。”帝国上下对于西域守军的忠诚在感动之余也非常的歉疚,西域虽有"奉国之诚",朝廷却因"事势不及相恤",(《全唐文》卷464 《慰问四镇北庭将吏敕书》)实在是对不住这些忠义男儿。
可是安史之乱的后遗症此时在慢慢发作,在建中四年(公元783年)唐朝将领朱泚又发动兵变,占领了长安。唐德宗出奔奉天,情势危急之下无乃遣使向吐蕃请求援兵,吐蕃却想乘火打劫,借机提出以径、灵等四州以及安西、北庭作为交换条件。唐德宗当时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并且写了《慰问四镇北庭将吏敕书》,预备派沈房、韩朝彩等人前往西域办理交割事宜。拟将西域将士、官吏、僧道、耆寿、百姓等撤回内地,然后将西域交割给吐蕃。令四镇、北庭将士"递相慰勉,叶力同心,互相提摘,速图近路,复归乡井,重见乡亲。"同时"如有资产已成,不愿归此,亦任便住,各进所安"(《全唐文》卷464《慰问四镇北庭将士敕书》)。可是吐蕃虽然出了兵,却根本没有履行诺言,不但如此,甚至还将武功城劫掠一空。朝廷靠一己之力平定了朱泚叛乱之后,吐蕃居然厚颜无耻的要求唐廷履行诺言,割让安西、北庭。唐廷自然不会答应如此无礼的要求,当时的名相李泌就说:“安西、北庭,控制西域五十七国及十姓突厥,皆悍兵处,以分吐蕃势,使不得并兵东侵。今与其地,则关中危矣,且吐蕃向持两端不战,又掠我武功,乃贼也,奈何与之?”更指出:“两镇之人尽忠竭力,为国家固守近二十年,诚可哀怜。一旦弃之以与戎狄,彼其心必深怨中国,他日从吐蕃入寇,如报私仇矣。”现在发现的文物资料也证明了沈房、韩朝彩根本就没有去西域,所以西域唐军也并不知道交割西域这件事。唐德宗发布撤军敕书的时间是784年(兴元元年)(据《旧唐书•吐蕃传》),但是在于阗丹丹乌里克遗址中却发现了有建中八年(相当787年)年号的汉文文书,(M。A。Stein,Ancient Kothan,Appendix A:Chinese Documents From the Dandan-Ulliq,Niya and Ender, No。9)唐德宗建中年号只有四年(780一783年),784年改元兴元,785年又改元贞元,直到787年(贞元三年)西域仍在沿用建中年号,说明不知道两次改元的消息。总之,一直到了788年至789年(贞元四、五年)之间,唐朝驻守在安西四镇,北庭、西州的军队还控制着葱岭以东的西域地区(《悟空行记》,参见《宋高僧传》卷3《唐上都章敬寺悟空传》、同卷《唐北庭龙兴寺戒法传》)。
第五章
吐蕃屡屡乘火打劫的行为导致了唐朝举国上下一致的敌视,在休养了数年之后,唐朝于贞元三年(公元787年)在宰相李泌的领导之下,针对吐蕃这个巨大的威胁策划了一系列高超的外交活动,以高超的政治素养将吐蕃推入了困境当中。一开始李泌就提出了“北和回纥,南通云南(南诏),西结大食、天竺”这样的一个外交方针,此后经过李泌的不懈努力,不久之后,回纥可汗便称臣,与唐和好。贞元四年(788)回纥合骨咄禄可汗遣使迎娶公主,极为隆重。并说:“昔为兄弟,今为子婿,半子也。若吐蕃为患,子当为父除之!”回纥就此站到了和吐蕃作战的第一线上。此后又提出:“回纥和,则吐蕃已不敢轻犯塞矣。次招云南,则是断吐蕃之右臂也。云南白汉以来臣属中国,杨国忠无故扰之使叛,臣于吐蕃,苦于吐蕃赋役重,未尝一日不思复为唐臣也,大食(阿拉伯帝国)在西域为最强,白葱岭尽西海,地几半天下,与天竺皆慕中国,代与吐蕃为仇,臣故知其可招也。”
在安史之乱之前,由于唐朝控制了西域的绝大部分地方,所以阿拉伯帝国不得不与吐蕃帝国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唐帝国这个敌人,可是在安史之乱之后,唐朝军队无力西顾;而吐蕃相继攻占陇右、河西、天山南北两路,吐蕃与阿拉伯的关系就开始有了一个很大的转变,由盟友转变成了敌人。德宗贞元二年(786),唐润州节度使韩晃至长安,上言曰:"吐蕃盗有河湟,为日已久、大历以前,中国多难,所以肆其侵轶。臣闻其近岁以来,兵从寝弱,西迫大食之强,北病回纥之众,东有南诏之防,计其分镇之外,战兵在河、陇者,五六万而已"从中可得知阿拉伯帝国和吐蕃帝国已经爆发了冲突,而宰相李泌将这一切看得非常透彻。
天宝战争后,南诏与吐蕃联合进攻四川,大败而还,吐蕃迁怒于南诏;且南诏归附吐蕃后,苦于应付重税和助兵战守,对吐蕃也已不满。李泌联合南诏的意图刚刚一表露就获得了积极的回应,从贞元四年(公元788年)起,双方即以书信往返商洽。贞元七年(公元792年)唐王朝派南诏旧臣段义忠回南诏洽商。贞元八年(公元793年),剑南节度使韦皋致信南诏王异牟寻,愿同南诏驱逐吐蕃于云岭之外,相互保卫,永为一家。异牟寻与清平官、大军将等密谋大计,一心归唐。贞元九年(公元794年),南诏派使臣由戎州、黔州、安南三路献表,愿归大唐。唐德宗赐异牟寻诏书,下令韦皋派使者到南诏安抚。贞元十年(公元795年),唐节度使巡官崔佐时前往南诏,与南诏王异牟寻会盟于点苍山神祠,立誓言"愿以全部落归唐,辖内各首领永不叛离"。唐册封异牟寻为"南诏",赐银巢金印"贞元册南诏印",这一会盟史称苍山会盟。至此唐与南诏40余年纷争化干戈为玉帛,而李泌一手构筑的对吐蕃的世界包围网也宣告正式形成。李泌此人初显身手于安史之乱,后造福于地方,再谋划于朝堂,略施小计就将野心勃勃的吐蕃帝国的威胁化于无形,身历四朝——玄宗、肃宗、代宗和德宗,参与宫室大计,辅翼朝廷,运筹帷幄,使君臣和睦不猜忌,皇室父子不相残,居功至伟,可以说是中唐第一名相!
此时西域的形势是大食帝国仍然控制着葱岭以西的西域地区;四镇、北庭以及西州还掌握在唐朝守军的手中;吐蕃政权西据伊吾,东有陇右,占据河陇地区,隔断了四镇与朝廷间的联系;而回鹘汗国(元和四年(公元809年),蔼德曷里禄没弭施合密毗迦可汗遣使将回纥的族名改为回鹘,义取回旋轻捷如鹘,以后文中通用回鹘这个名称。)则占据了金山以东的漠北草原,并进而左右着北庭地区的局面。
但是在李泌的包围网形成之前,在西域发生了一件非常遗憾的事件,这使得唐帝国几乎结束了长达一个半世纪的经营西域的活动。上文提到过由于吐蕃的入侵阻隔了西域与内地的交通,这时唐朝西域守军与唐朝政府的信息往来以及西域各国与中原地区的贸易交往都不得不改道,经由北庭,通过回鹘控制的"回鹘道"到达长安。安西、北庭因为不得不"假道"回鹘,所以被迫"附庸"回鹘(据《旧唐书•吐蕃传》),以作为自存之计。但是由于回鹘人"征求无厌",激起了葛逻禄、白服突厥以及北庭附近的沙陀部落的反抗,葛逻禄、白服突厥勾结吐蕃同进攻北庭。
贞元五年(公元789年)冬天,吐蕃军队以葛逻禄、白服突厥作为向导,联合大举进攻北庭。回鹘大相颉干迦斯率军由漠北西进,援救北庭。回鹘军队与吐蕃军队在横口遭遇,回鹘大败,恰好这时颉干迦斯得到了回鹘可汗被暗杀的消息,于是在贞元六年(公元790年)6月撤军返回漠北。失去回鹘的援助之后,北庭很快就被吐蕃攻陷,节度使杨袭古率残兵二千人逃往西州。
同年秋天,颉干迦斯在处理完漠北事务之后,又率领五、六万军队匆匆踏上了西征的道路,谋求夺回北庭。但是回鹘军队又大败于吐蕃,士卒死亡大半,无功而返,(《资治通鉴》记于贞元七年,公元791年,秋)北庭终于完全失陷。与吐蕃联合攻取北庭之后,葛逻禄乘胜取回鹘之浮图川,回鹘震恐,悉迁西北部落于牙帐之南以避之(《资治通鉴•卷233》)"公元792年西州等地也被吐蕃攻陷。北庭之战以后,吐蕃又在贞元七年(公元790年至791年)连续攻陷了于阗、西州(疏勒失陷的具体情况史无明文)。原来由唐朝控制的西域重镇大多都落入了吐蕃与葛逻禄联军的手中。此时只剩下受到重重围困的唐朝安西都护府所在地龟兹在苦苦支撑,城中唐军为了不让中国在西域的最后一块土地失陷,与吐蕃军死战,城在人在,城陷人亡,全城军民戮力同心,坚守了一年之久,终于没有让吐蕃军把城攻破。(当然对于龟兹还有另外的一种看法,那就是随着北庭的陷落,安西都护府随之移节,转到西州与吐蕃帝国做长时间的拉锯战。不过根据摩尼教的《赞美诗集》内记载,当时的龟兹内北庭大将军节度使,龟兹节度使,拨换的曹侍郎,焉耆的唐副使等均为唐朝官吏,可见即便安西都护府移节了,当时的龟兹还是处在安西都护府的控制之下,直到之后让与回鹘汗国。)
不过在李泌的政治斡旋之下,吐蕃的胜利更像是回光返照。回鹘此时正值极盛,之前的挫败并没有对回鹘造成太大的伤害,回鹘势力很快又卷土重来,与葛逻禄、吐蕃的联合势力在天山东部地区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并取得了重大的胜利。
仅仅据北庭失陷过了一年的时间,回鹘可汗就向唐朝政府派遣使节,"献败吐蕃、葛(逻)禄于北庭所捷及其俘畜"。显然回鹘人很快又在北庭地区取得了胜利,但是战争的实际进程如何,回鹘最终是否控制了北庭,汉文史籍阈载。《九姓回鹘可汗碑》中的汉文部分大略记载了这次战争的经过,碑文中说,回鹘军队在天可汗(即公元808-821年在位的保义可汗,碑文中记述的许多内容是保义可汗继位之前担任内宰相时的事迹)的率领下对北庭"半收半围",而后,天可汗又"亲统大军,讨灭元凶,却复城邑。"收复了北庭城。并对北庭的居民进行了妥善安置,"食土黎庶,纯善者抚育,悖戾者屏除",安定了北庭地区的社会环境,恢复了北庭以东的交通。对照汉文史料的记载,回鹘收复北庭的时间应在公元791年秋季或之前。争夺北庭的最终失利对于吐蕃政权是一个严重的打击,吐蕃因在北庭战役中伤亡过重,曾向南诏征兵,以作为西域战场的补充。
收复北庭之后,回鹘政权取得了在西域的落脚点。接着回鹘军队再次出征,和唐安西守军里外夹攻,打败了围攻安西都护府治所龟兹的吐蕃军队,取得了在天山南部地区的重大胜利。《九姓回鹘可汗碑》第十六行在北庭之战后记叙了龟兹战役之情况,"后吐蕃大军攻围龟兹,天可汗领兵救援。吐蕃落荒,奔入于术。四面合围,一时扑灭。尸骸臭秽,非人所堪,遂筑京观,败没余烬。"于术就唐朝安西都护府所辖于术守捉城的所在地,西距龟兹四百六十里,东距焉耆七十里,这是一次长途追袭。吐蕃军队先败于龟兹,尔后又被围歼于于术城中。北庭、龟兹两次战役的胜利,使天山南北的两个战略要地都处于回鹘势力的控制之下。在回鹘解决吐蕃围攻安西的军队的时候,唐朝政府也没有坐视,在公元795年唐朝也出兵西州,继而将西州光复。
此后。回鹘军队又进一步向西推进到了锡尔河上游地区。碑文中说:"(前阈)百姓与狂寇合从,有亏职贡。天可汗躬总师旅,大破贼兵,奔逐至真珠河,俘虏人民万万有余,驼马畜乘,不可胜计。余众来归(中阈),自知罪咎,哀请祈诉。天可汗矜其至诚,赦其罪戾,遂与其主,令百姓复业。自兹已降,王自朝觐,进贡方物,与左右厢沓实力(后阈)。"这里所说的真珠河就是指锡尔河的上游段[《新唐书•石国传》,石国"西南有药杀水(即锡尔河),入中国谓之真珠河,亦曰质河。"《新唐书•地理志》引"安西入西域道"则具体指出,度拔达岭之后"又五十里至顿多城,乌孙所治赤山城也。又三十里渡真珠河,又西北度乏驿岭,五十里度雪海,又五十里至碎卜戍,傍碎卜水五十里至热海(今伊塞克湖)。"参见王国维《九姓回鹘可汗碑跋》,《观堂集林》卷20]。"沓实力"则是"踏实力"的别称,是葛逻禄三部之一。
回鹘发动这次战争的原因是被征伐者"与狂寇合从",而且对回鹘"有亏职贡",说明回鹘军队征伐的对象在此前曾经一度臣服了回鹘,否则"有亏职贡"就无从说起。但是由于碑文残缺不全,先前臣服回鹘的究竟是哪个部族还不清楚。如果结合上下文来看,上文中"与狂寇合从,有亏职贡"的"百姓",应该就是在后面提到的"遂与其王,令百姓复业'"的"百姓"。也就是说,虽然碑文中间有缺文,但前后所记的实际是同一事件。紧接着碑文中又说,此后,回鹘所"与"之王又亲自朝觐,与踏实力部等一起向回鹘汗国贡献方物。显然踏实力部这时至少在名义上已经臣服回鹘。总之,全文大意似乎是说:先前已经臣服回鹘的某个部族投靠了与回鹘为敌的势力,终止履行向回鹘朝贡的义务,于是回鹘军队在锡尔河上游打败了他们,又因为其人民祈求,天可汗原谅了他们的叛逆行为,为他们册立国王(或是将原来的国王还给了他们?),令百姓复业。自此以后,这位国王亲自会同葛逻禄踏实力部等一起到回鹘汗庭朝贡。
后来回鹘军队又再次出征,讨伐葛逻禄和吐蕃联盟,"搴旗轿首,追奔逐北",向西一直追赶到了费尔干纳(原文作"拔贺那")盆地。在这次战役中回鹘俘获了众多的人民和畜产。葛逻禄叶护兵败逃走,回鹘为归顺的葛逻禄部落另立真珠智惠叶护为主(《九姓回鹘可汗碑》第20行)。
由于回鹘和唐帝国是同盟关系,唐帝国此时虽然力求振作,无奈国力大损,力不从心,不能承受西域驻军所带来的沉重负担,于是于公元803年唐朝将西州让给了回鹘,让回鹘替唐朝把守西边的大门。(荣新江: 《摩尼教在高昌的初传》[J],刘东编《中国学术》第1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
第七章
吐蕃不仅仅是在天山东部地区同回鹘进行了大规模的冲突,在葱岭以西的西域地区同阿拉伯帝国同样进行了激烈的对抗。不过跟对回鹘的战争遭到惨败不同,在这个地区吐蕃的发展却顺风顺水,在几次战役中吐蕃和天山西部地区的葛逻禄部族的联盟均击败了阿拉伯的军队,甚至吐蕃将俘获的阿拉伯军队变成奴隶军使用。在《新唐书•南诏传》里面就有这样的记载,贞元十七年(公元701年)春天,唐朝与南诏联兵,在泸水大破吐蕃军队,"康、黑衣大食及吐蕃大酋皆降,获甲二万首。"这些康国和黑衣大食的军队肯定是被吐蕃政权的从葱岭以西地区征调到东方来参战的。有关他们的身份目前还不很清楚,但是他们很可能就是吐蕃在与大食的战争中俘获的战俘。阿拉伯史家的记载(下面所引的阿拉伯史料主要转择自白桂思《中亚的吐蕃帝国》{Christopher I.Beckwith, The Tibetan Empire In Central Asia,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87.}第六章《晚期帝国》中所引用的资料)与汉文史料中反映的情况是相互吻合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阿拉伯在西域的势力遭到重大打击之后,自己的统治地区的人心也开始不稳,回历193年(公元808-809年)拉裴厄在撒马尔罕起兵反叛阿拉伯阿拔斯王朝(即黑衣大食),河中地区纷纷响应,大有燎原之势。由于拉斐厄的叛乱规模浩大,哈里发赖世德不得已亲自出马,率军平叛。但是他却于公元809年在出征途中死于徒思,他死了不要紧,但是没有留下明确的传位证明,这造成了他两个儿子对哈里发之位的争夺。是时长子艾敏由于近水楼台,所以在巴格达继承了哈里发的位置,并控制了大食帝国的西部地区,而次子马蒙则以呼罗珊为基地掌握了帝国东方的领土。此时的形势其实对于马蒙十分不利,他既受吐蕃和西域各国的威胁,又受到了他的哥哥艾敏的威逼,如果不改变这样的形势的话,他的败亡就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还好此时马蒙的心里还是十分清醒地,他果断地同吐蕃、葛逻禄、迦布罗等东方的敌对势力讲和,一心一意的对付来自他哥哥的威胁。在没了后顾之忧的情况下,东方的呼罗珊兵显示了他们强大的实力,他们将公元811年5月27日从巴格达出发的艾敏统领的阿拉伯西部方面军彻底击败。回历198年(以公历813-814年)马蒙成功地登上了哈里发的宝座,成为阿拔斯王朝的第七任君主。马蒙继位之后并没有返回巴格达,而是留在了木鹿(今土库曼斯坦马累),木鹿成了重新统一的大食帝国的首府。
不过安定了国内的形势之后,吐蕃在西域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马蒙立刻来了个秋后大算账。他任命法德勒担任总督,"越过东方,从哈马丹山向识匿山挺进",与吐蕃之间重启战端。法德勒东征的具体对象主要有四个,即迦布罗君主的王国,讹答刺君主的王国,葛逻禄叶护的领地以及吐蕃可汗(王)的帝国。这几个政权都曾在拉费厄叛乱时(公元809-810年)与大食为敌或与大食打过仗。阿拉伯的大军一到,迦布罗王首先就向大食军队投降。此后又出征"葱岭和吐蕃的领土",陆续击败了护密和勃律国,并将战争中俘获的吐蕃将领和"吐蕃骑兵"解送到了巴格达,吐蕃在葱岭地区的势力遭受了重大的挫折。当然报复并没有就此停止,法德勒又挥师北上,在锡尔河附近地区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征服了讹答刺,俘虏了葛逻禄叶护的妻子和子女,葛逻禄叶护逃奔基马克(Kimak)。法德勒还再次攻克了渴塞(Kasch,今沙赫里萨布兹,铁木尔大帝的故乡)和费尔干纳的其它的要塞。随着葛逻禄的失败,吐蕃与葛逻禄的联盟也就宣告瓦解了。通过这次远征,法德勒不仅恢复了阿拉伯帝国在葱岭以西的西域地区的势力,而且在短期内甚至还有所扩展。
阿拉伯人也算是够狠,要么不来,要来就来一次狠的,这下子把吐蕃打得没了脾气,此后虽然吐蕃又夺回了一点,但是依旧于事无补,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好日子了。
唐武宗会昌二年(公元842年),吐蕃赞普郎达玛(又叫做达磨)被佛僧刺杀,统一的吐蕃政权迅速崩溃。此后,吐蕃政权内部分裂的各派之间相互混战,形成了众多的割据势力。在吐蕃统一政权分崩离析的同时,吐蕃在西域的统治也随之瓦解。唐朝、吐蕃先后退出西域,结束了大食、唐朝、吐蕃三方势力争夺西域的时代,随着唐文宗开成五年(公元840年)回鹘部落的大批西迁,开始了西域人种突厥化和文化伊斯兰化的漫长的历史进程,但是唐朝一百五十余年的经营已经给西域深深的埋下了一颗中国的种子,这颗种子最后终于长成了参天大树,成为了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西域的历史又揭开了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