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河

主题:温故而知新:到底啥样叫社会主义? -- 给我打钱87405

共:💬48 🌺126 🌵1 新: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 上页 下页
家园 后记:谈跟读书有关的两个问题

一、在什么时候休息比较科学?

这套《中国共产党历史》我跟一些朋友做了推荐,其中有一位朋友告诉我,已经读完了第一卷,打算歇一段时间再读第二卷。我立刻跳起来,对他说:“千万别这样做!”

为啥?很多人误认为在两个明显不同的阶段之间休息一下是最好的,这样有利消化前面的内容,消化充分了再往后看就是轻装上阵。实践证明,这是“拍脑子”想出来的策略,并不靠谱。这就好比说,一个人紧赶慢赶到了河的西岸,然后他说我休息一下,休息好了再来搭桥,这样就能到河东去。他如果这么做了,十有八九会放弃搭桥的念头,河东自然也不去了。曹操为什么打完袁绍立刻就要挥师南下呢?歇不得,甭管能不能打赢,非得打一下不可。

我就给我这位朋友建议:你必须咬牙继续读第二卷,能读多少是多少,实在觉得累了,再休息也行。

二、为什么有人一读书就犯困?

无它,基本功不扎实。读书跟做其它的事一样,也是要先练好基本功的。读书的基本功练的是什么?说简单点,脑速得足够快,快到能流畅的处理大量的信息。但是据我所观察,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可能一说起来别的事,比如绘画他知道要练基本功,反复的画各种线条,又比如拉琴他知道要练基本功,反复的运弓,可是一说读书也是需要练基本功的,他就觉得“咦?真的有这码事吗?”确确实实,读书也是需要练基本功的。否则,即便读书不犯困,也很难挖掘出文字背后的信息,换言之,能汲取的养料十分有限。我跟读过“中共党史”同一版本的朋友交流,他们就很诧异:“怎么你看的跟我们看的不是一个版本吗?感觉你看的是足本,我们 看的是简本呢?”我只能“笑而不语”,不解释。

通宝推:surfxu,独草,
家园 中国不是这样

传统就不是,现在走的是改革探索之路,探索就难免犯错误,但人们很难容忍神的错误,所以行不通,真那样做会有不得不像西方那样造谣污蔑蛮不讲理的那天,不知道你是否喜欢。我们可以期待的是中国人的远见、理智和中国适应变化的能力以及实践出真知的前景。

4.6
家园 个人觉得你强行把毛主席和女拳、掐过的菜并列不好

讨论严肃的事行文过于轻佻

掐过的菜这个比喻你还反复提及,我是没觉得这比喻多好

--------

老解放区发现,分地之后不久,又有农民因病因故卖地,甚至原来的土改积极分子变成了富农……

旧矛盾消失了又会有新矛盾

毛主席亲自倡导的文革在913后也明显难以为继了,不然让邓出山干啥

有时候真是民意似水

家园 洗过的萝卜还是萝卜这叫改良

把萝卜做成萝卜炒牛肉丝,这叫革命。

老兄觉得我这说法轻佻不?

曾经有个人问我,说啥叫改良,啥叫革命,怎么感觉难以区分呢?

我就用上面这个比方给他讲,他一下就听懂了。

(作为原材料的)菜被人用手指偷偷掐过,上面还留了指甲印,大家伙都会嫌弃,这是一种很常见的心理。

还是有一次,有人问我,为啥后来一定要干革命呢?我就用这个比方讲给他听,结果呢?没太听明白。我倒是明白了,这人不去市场买菜,经常去超市。我就问他,你在超市见过猥琐男将手放进散装大米插来插去么?他说我见过,太恶心了。我追问一句,所以你是买散装大米还是真空包装呢?他一下就转过弯来 了,原本在那个阶段,旧中国就如同被猥琐男插过的散装大米,被人嫌恶。他又补了一句,“这会我才意识到,为啥 你经常说我是用现代人的心态去想象古人”。

至于说到“女拳”,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从古至今都有人无法面对现实,靠想象过日子,活在梦里,结果又过不下去,又觉得自己很受伤,叫嚷理想太丰满、现实太骨感,于是批判这个批判那个。

以上,都是多数人所熟悉的。

许多人并不知道真正的革命者是怎么思考问题的。真正的革命者,就是卖萝卜的菜老板,这萝卜已经让人掐了,留了指甲印,寻常人一看扭头就走。菜老板思考的问题是:拿这个萝卜怎么办!扔了?贱卖?还是做成萝卜炒牛肉丝?

只有这么思考问题的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在干革命。

是不是又轻佻了呢?

天天把主义二字挂嘴边的,那是真正的革命者吗?问问陈独秀不就知道了?

家园 补:“女拳”的本质就是“说教者”

“说教者”的本质是什么呢?

卖个关子。

说,你就是卖萝卜的菜老板,你的萝卜让人偷偷用指甲掐 了,你很郁闷,也很发愁。

紧接着,我来了。我把情况了解了之后,就开始在那大骂:“这帮人素质低下,行为龌龊,可耻!”你表示同意,可是你更发愁这堆萝卜怎么办。

我又大骂:“这些买萝卜的,思想也太不解放了,不就是给人掐了几下么,把那点给削掉不就行了么?大部分还是好的嘛!这思想也太狭隘了!”你表示同意,可是你仍然发愁萝卜。

我就你在边上,反复的大骂“掐萝卜的素质低”、“嫌弃被掐过的萝卜的思想不解放”。放心,你一定盼望着我赶紧走。

所以“说教者”的本质是什么呢?就是将所有人假定为理性人,于是,他们便觉得“有理一定能走遍天下”,如果走不通,那就是别人的问题,他肯定是没有错的。

跟人讲一番道理,就能把事摆平?那要是这么容易,这个世界还会有纷争吗?

“女拳”也好,“说教者”也罢,往好听里说,叫活在理论中、活在梦中,往难里说呢?怪物,不食人间烟火的怪物。

陈独秀们跟王明们,并非是什么右倾、左倾,而全都是“女拳”。

可是我自己并不这么认为啊,我还骂得十分的起劲啊,我跳起来骂“掐萝卜的素质低”,我又蹲下去骂“嫌弃被掐过的萝卜的思想不解放”,我一会跳起来,我一会蹲下去,我是越骂越兴奋。

问,你心里咋想的?还能咋想,“唉,这倒霉事咋全让我一人赶上了呐”。好几次,你都话到嘴边了,想让我走,可是吧,又不忍心。

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位公子。这公子笑眯眯的对你说:“你这萝卜,我全要了,你之前卖什么价,现在还什么价,不必打折。”

“哎呀我去,哎呀我去,莫不是我遇到神仙了!”你是又喜又惊呐。喜的是刚刚还在发愁萝卜,如今一下全卖掉了,惊的是你咋觉得这么不真实呢?居然都没有还价。

这位公子看出来了,又笑眯眯的对你说:“老哥啊,我是开餐馆的,把你这萝卜全买走,是要拿去烧菜,我们有办法处理好。”

原来如此,你这颗七上八下的心,算是落地了,踏实了。

问,这位公子是谁?

家园 是谁?

是谁看明白旧中国人对旧中国感到嫌恶?是毛泽东。

是谁看瞧出来陈独秀跟今天的“女拳”没两样,瞧出来王明就是一说教者?是毛主席。

是谁想出法子,把“上面全是指甲印的萝卜”做成了“萝卜丝炒牛肉”?是毛爷爷。

——————

有个张三,看明白了,说道:“这么说来,毛泽东、毛主席、毛爷爷也没啥神奇的嘛。让人掐出印的萝卜还当萝卜卖,那是卖不出去的,谁不知道?陈是嘴把式,王是书呆子,不中用,谁不知道?让人掐出印的萝卜没人要,但是萝卜丝炒牛肉大家抢着要,谁不知道?”

是是是,您全都懂,没有您不懂的。再见,不送。

——————

觉得只要手握真理,就可以横扫一切,其本质在于将整体进行了割裂,又因为这样割裂之后把人摘了出去,因此将人“物化”。

事情的原本是:张三打算用讲理的方式搞定李四。有可能:

一、能奏效

二、不能奏效

离开人来谈真理,就是割裂。理,确实有一个真假问题。然而,理,是人来讲,是人来听,不将人的因素考虑进去,一味的论证真理假理,只能说明,活在真空中——当然,也可以说,活在真理当中。

家园 不谈空间和时间谈价值就是在耍流氓

这话,是依“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在耍流氓”仿制的。

小知识分子,小在哪?小知识分子的小,就在于他们不考虑时间和空间。

有个张三,去跟李四讲理。张三讲的这个理,在不在理呢?在理。有没有讲通呢?讲通了。所谓讲通了,就是李四接下来如何如何,有实际行动。于是,张三自认为自己可以走遍天下了。

张三能讲通李四,就一定能讲通赵五、钱六、王七?

那要是赵五、钱六、王七,统统讲不通呢?小知识分子张三就会气得七窍生烟。

小知识分子张三之所以会气得七窍生烟,就是因为他不考虑时间和空间,只看他讲的理,是否在理。

大知识分子就不一样了。大知识分子是这么来思考问题的:一、我要讲的理,在不在理,如果不在理,那就价值为0;二、我把这个理讲了之后,有多少人能照办,能保持多久,如果没有多少人听、也保持不了多久,那价值虽然不能说是0,但也可以说,相当的小。只有这么小的价值,我又花了那么多的精力,显然不划算呐。

“女拳”讲的理,有些挺在理的,比如她们以及他们指出,这个世界上有的人行为不检点,给别人造成了伤害;还有的人思想不够解放,也会间接的伤害他人。问题是,要是“女拳”们这么一抱团,就能把人类社会中长久存在的一些偏见、成见、误见给消除了,那我就太高兴了。但这个可能性有多大呢?

“女拳”起初只是为了解决自己个人问题,发现解决不了然后慢慢抱团的,并且自觉抱起团来就可以横扫千军了。这就是为什么有人发现,其实“女拳”多数都是很自私的。在这里,自私不是贬义,指的是她们和他们说来道去,是要解决自己私人的问题。比如,剩女之所以“女拳”,她就是为了把自己嫁出去。也有些剩女已经放弃了,之所以打“女拳”是因为 心里充满了怨恨。

陈独秀不是大知识分子,他只是小知识分子当中个头比较大的一种。为什么这么说呢?他在北大一宣讲,台下听众便热血沸腾;他在上海一办刊,读者来信如雪片般飞来。于是,他觉得这样,就可以强国、富民。实际上,他完全搞错了。他的宣讲、他的文章覆盖的人群相当有限,一度沸腾的血没多久就温了。

小知识分子的错误根源在于他们不拿人当人看。何为把人当人看?那就是每一个个体都是不一样的。怎么可能跟李四讲得通,就能够推而广之讲通所有人呢?在小知识分子的眼中,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不过是一个元素而已。只要能在元素A那通得过,那么在元素B、C、D……所有的元素那里都能通过。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自认为手握真理,一定能走遍天下的原因。

要解决一个国家的问题,必须要充分的考虑空间和时间,能燃多大的面积,能燃多久。

通宝推:猪啊猪,独草,
家园 一个真实的案例

有一位中学老师,我们就叫他柳老师吧。

这位柳老师,我认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认识的不记得了,可能也许是因为数学。尽管认识时间不算短,但平日里交流有限,交流的也多是数学问题。后来有一次,聊到了生活。好家伙,不聊不要紧,一聊吓一跳,什么道德沦丧、社会黑暗一大通。我们(其它人)就很沉默。柳老师说到动情处,开始讲他的某位得意门生的不幸遭遇。怎么回事?他有一学生,跟他关系特别好,后来考到上海,也在上海落了户,但是吧,找不到老婆,一度想自杀。

等柳老师情绪稳定了,我就说话了。

我说:“老柳啊,我有些话想对你说,但是不知道你想不想听,如果你想听,我还有一个要求,就是你必须要讲逻辑,你是数学老师,你不讲逻辑还有什么人讲逻辑呢?”

柳老师答:“请讲。”

我说:“你有没想过,你教给学生的,是物的理,而不是人的理。”

柳老师问:“不理解你想表达什么。”

我说:“这个物的理,讲究的是逻辑自洽,只要逻辑自洽,这个理就畅通无阻,对于学生来说,就是能解对题,拿到高分。人的理就不一样。好比说李逵,整个梁山泊,只有宋江才能搞定他,其它人只能说黑牛兄弟来喝酒吃肉。”

柳老师问:“我还是没太搞懂你想说什么。”

我说:“你的这个学生,跟你学的是物的理,一路过关斩将,从小镇到了上海,他或许就认为,他手里这个物的理能帮他解决一切或者大部分问题。结果一进社会,傻了。因为 社会里还讲人的理。人的理,光是靠逻辑自洽是远远不够的。一个自洽的逻辑,或许能摆平张三,但无法搞定李四。”

柳老师说:“在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说:“我既没有明说,也没有暗示,说是你的错。我只是在陈述,你的得意门生只会物的理,不会人的理,他甚至没有这个弦,这就出故障了。上海本地姑娘,倒也不都是瞧不起小地方来的人,也不都是嫌贫爱富的,但是,她们大概可以 说,多数对男人的品味是有要求的。这个东西,你也不好讲他高级还是庸俗,咱们只能说,这是上海这座城市它自己文化当中的一部分。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完成这样的教育:上海的姑娘们,你们不要认为会喝洋酒、听蓝调就叫有品味,男人最重要的是品格。说简单点,小镇青年,很少有人能成为上海本地姑娘的菜,因为上海就这么个城市文化。”

柳老师就不再说话了。

这事过去了N久,我都差点忘了,柳老师突然给我来了一句:“你说我这一辈子是不是活错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复他。想了 半天,说了一句:“渺小不是错,更不会因为渺小而卑微。渺小就是渺小,就好比烛光,它能照亮一片空间,但也只有那么大。”

通宝推:surfxu,独草,陈王奋起,陈王奋起,
家园 脱帽致敬!
家园 赞原文部分
家园 三人行必有我师。三观不合,谁又比谁渺小。
通宝推:审度,
家园 你可能误读了我这个“不谈空间和时间谈价值就是耍流氓”的贴子

我实际上是在说,中国共产党是全球范围内对自己要求最高的执政党,尤其是毛爷爷在位时。

这里主要是指党中央,或者说指的是党的高级领导。

对于党的高级领导而言,有两个要求,其一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其二是无条件服从党组织的决定。

前者的实际内涵是“既有态度亦有能力解决好中国的一切问题”,后者在绝大部分人来看就“可怕”了,意思是“即便是事后发现是错案、冤案你(这个个人)也得认了,并且还要为发现错冤案而感到欣慰——党进步了、成长了”。

所以说,如果党中央还不值得信任,那么又可以信任谁呢?

普通老百姓、小知识分子,是不明白我党的要求有多高的,毕竟连接触党的高级领导的机会都没有,全靠想象。

以上,换成大白话就是:在普通人眼中的小毛病、性格不好、考虑得不太周全……在党中央那,就叫犯罪。

简言之,某某是大家公认的“大”人,有见识,有能力,思想解放,胸襟开阔,诸如此类,若跟党的高级领导相比,就叫“没见识,没能力,思想很不解放……”,“小”人一枚。

天很高,地很厚的。

家园 渺小到无法正确的理解党史

自己的贴子得自己来解读,我时常感到无奈。这贴子从头到尾都在讲一件事:那会的人,较之今天的人,就叫神,没有可比性。

啥叫真正的渺小?就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你”的心里真的装了十几亿中国人吗?真的在考虑长治久安么?并没有,对吗?

我学习党史,一个重大的收获就是再一次看清了自己有多么的渺小,渺小到无法正确的理解党史——一只小蚂蚁能理解人类吗?

本贴到此打住。

通宝推:拈花虎,
家园 你是在内地接受的教育吗?这些课上都讲过。

如果你接受过内地从小学到大学的政治课教育,那么就知道内地政治常识基础与外边不一样。当然也有爱夹带私货的和政治文盲。

家园 嗯,你都懂。
全看树展主题 · 分页 上页 下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