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感动与困惑（一） -- 神游
神姐思考的这些问题是挺烦人，档次挺高，踢某就自身经历不着边际的瞎砍几句。
踢某来自边疆的一个小镇，小镇周围除了山就是树，去县城要坐车三小时。读大学以前出最远的门是去省城呆了三天，可以说没见过什么市面。我们那里很穷但不算极差，还没到贫困的水准。大家都没什么钱，但是日子还过得下去。我们那里很重视教育，在我读书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发生因为贫困而辍学的事儿。这一点我非常肯定，因为镇子很小大家都很熟悉。最近知道一个消息，因为改革的需要，当地政府把我读书的高中卖给私人来经营了（娘的，产业化）。听亲戚说现在有一些孩子确实是因为没有钱读书就回家干活了。我读中学那会儿，因为考上大学大专或是中专就意味着不必再从事体力劳动，通常家长教育孩子就是：“是不想出大力，就好好念书吧。”
因为我贪玩儿出名，在我读高中后，所有的亲戚长辈每次见到我都告诫我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留在城市，离开这苦寒的山区。当然山里人不会讲大道理，只是很纯朴的说：“好好学，考出去，以后就别回来了，把你爸你妈接出去”。
踢某在我们家族里是我这一代里最大的孩子，当年考上了大学，自然成为（表/堂）弟弟妹妹们的榜样，舅舅叔叔们教育他们的孩子总是说：“好好学习，像你大哥（细胞我）那样，将来就不愁饭碗了”。说来惭愧，在我们那个镇子上，比我强的多了去了。在我考大学以前的十年里，有两三个孩子考入北大和清华，那是极其光荣的事情。他们像是状元一样，在敲锣打鼓声中坐在公家的卡车上满镇子的游街。他们的父母也得到邻居们无比的尊敬。每次这几个牛叉兄长寒暑假回家时，我们总是凑到他们家里听他们讲外面的世界，他们曾是我的榜样。但是对于我的弟妹们来说，踢某就是在他们身边的榜样。
大学毕业了，因为种种的原因，我回到家乡小镇工作。所有的认识我的人都非常的诧异：“你干吗要回来，多可惜啊” 。说归说，那时我仍然是亲戚们教育孩子的榜样。因为我的同学里很多没有考上学的，那时候已经开始为工作犯愁。很多人已经开始从事重体力劳动，每天累得半死，踢某好歹大学毕业，可以坐在办公室里避开风吹日晒。两年后，踢某考研离开家乡，若干年以后出国。现在是不会再回家乡找饭碗了，和弟弟一起把父母接到了城市里，虽然他们还不习惯城市。
踢某的这些成长经历对于河里的兄弟来说很正常，没有什么。但是对于我的弟弟妹妹邻居的孩子们来说有着不同的意义。想想看，在一个边疆小镇，很多人最远就去过县城（我还是不错的，高中就去过省城），北京上海只是在电视里见过，外国就不用说了。在他们的眼里，世界是很小的，就是我们的那片山，山以外的世界是模糊的完全靠想象的。我的经历告诉这些孩子世界很大远远大于我们的那片山林，只要努力就有希望去看看山外的世界，而希望是看的着摸的着的。这些孩子们以我为骄傲，也以我为榜样。虽说我走过的路不见的就是对的，但大多数人都在这么走着。
神姐思考的关于助学意义的问题境界太高，踢某也想不清楚。但是起码有一点是清楚地，你给了他们一个学习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真的。孩子们知道好好学习就会去城市生活，就可以出国看看。有了具体的目标，行动就有了方向。至于是对是错，他们长大了会知道；至于他们走出去看到什么，他们也会有自己的判断；关于当地老师的想法---如果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如果学生因为你们的到来而士气更加高涨的话，队伍岂不是好带了。
细胞老娘以前曾是小学教师，我打电话回家和她聊起豆包的事儿和你的这个系列，细胞老娘一定要我好好向你和你的组织表示谢意和敬意。
所以得等一段时间了。
就是这个“榜样”，我不知道到底对不对。唉，我没法说明自己的想法，等我想得有点儿头绪了再说。
衷心感谢踢兄母亲，豆包儿说她觉得自己不值得您母亲的赞扬。
迷死神你要知道一件事，今天你的一句话，很可能改变了某个人的一生。你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更高的目标。这绝不是一件坏事。
就好像人们爬山，他心里想着1000米就好，那他最好的成就顶天就1000而已。当我把目标定在8848米的珠穆朗玛时，虽然到死我都登不上顶峰，可我一直在努力，我也能爬4000米。这难道不是个更好的人生回答吗？
希望工程现在已经声不可闻了，可我还记的一个女孩的故事，因为一张在磨盘上写作业的照片，她的一生完全改变了。当她的南洋理工大学教授听到她的求学经历时，不由感慨一番，（原文记不全了）
昔时西北磨盘花
今日南海滩头燕
迷死神在文尾很害怕成为污染者，我想问一句，是又如何？那位女孩或许被污染了，但并不代表所有的想读书的孩子都被污染了，难道你们就因为那位女孩的话而不去帮助她和其他需要帮助的孩子吗？
即使那就是你所谓的污染，我认为并不代表这就是坏事，天要塌了。相反我很佩服这位女孩子，她有勇气去争取自己生存的权利，同时她知道运用社会其他人的力量来帮助自己。很了不起！
因为在中国生活，你必须像野兽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有句话我常常拿来告诫自己。
有的男人被女人玩了，那只是这个女人的问题，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是这样。有的女人被男人
耍了，那只是这个男人低劣，并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有的上海人很势利，河南人很恶劣，但那只是他个人的问题，并不代表所有的上海人、河南人都是这样。
迷死神，我非常佩服你勇于奉献的勇气，祝你每天都过得愉快！
去年我曾经去秘鲁旅游，对着那里的梯田赞叹不已。这一次，当我站在通渭的梯田面前时，我觉得去年看到的梯田简直不值一提。
这里的梯田，从山脚到山顶，一层又一层，连绵不断。巴掌大的一块地，两边都是刀削斧砍的沟壑，但是依然种着整整齐齐的庄稼。这些梯田从“农业学大寨”时修起，一直修到八十年代。在此之前，这里全部是秃山。当年修的时候，每个男劳力每天的工作量是八个土方。
“这里用什么方式耕种？”我问。
“主要还是靠牲口。”校长回答。
不用问我也看得出来，在这样的环境下，所谓的“机械化”简直是一个笑话。其实，校长还忘了说，或者他觉得没必要说，靠的是人。学生告诉我，收获时，山上的庄稼都是人一捆捆背下来。
我对这里人们的顽强无比敬佩。
青树基金会的创始人说：“在这样的条件下人类的生存方式就是这里人对人类的最大贡献，更不要说他们还创造了这么大的产值。”我有同样的感慨，更不要说他们还养育了他们的儿女，供他们上学，把他们送到城市里去。
庄稼种下去了，收成怎么样却并不取决于他们的辛苦劳作。因为当地平均年降水量只有400毫米，所有的希望还在老天爷。现在国家号召种树，我在山上看到很多枯死的树苗。有些农民从山脚下拉了水管浇树，依然是杯水车薪。当地农民想尽办法节水，浇灌用的细管子一直通到庄稼根部。
每年，都会有很多国家的人来这里学习农业技术。我想值得学习的恐怕不止是技术。
因为主要任务是教书，所以到过的农家很少。每到一家，他们都会带我们看他们的水窖，因为这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当地的水窖一般深6米，3米直径。每年能够储水30立方，供一个四口之家全年使用，包括饮用、食用、洗漱等所有，还有他们养的牲畜。水窖里的水是雨水，当然还有泥土和牲畜的粪便。条件好的人家，用漂白粉处理一下，一般人家没有任何净化措施。前几年大旱，一点儿水都没有了，政府每天给每个人提供一小盆水。水车来的时候，牲畜都跟着跑，连它们都知道那是救命的车。
我不再奇怪为什么整个县城只有一家新开张的浴室。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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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拍的学生家的毛主席像
天祝一中学生宿舍
高考监考老师从准备室鱼贯而出
高考时校门外等候的家长
口语课上学生在做游戏
山民在偷挖国家禁挖的冬虫夏草。运气好的日子每天可以挖3－4条，运气不好则一条也挖不到。在当地，一条冬虫夏草的价钱是3－4元。
农村扶贫项目－－手工刺绣，供出口。一天的收入是3元。
镇长给我们看村民委员会里的水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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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生活是艰苦的，我小学时吃过酱油拌饭，土豆泥拌饭，甚至有一次是荤油拌饭。可以说，饥饿是我们最好的菜。但是，我们家的家规是，我们小孩不接受别人给的任何零食，或者可以说是任何施与性质的东西。
十几年过去了，我们家的生活越来越好，我相信，这是自尊给我们的报酬，我也相信，苦，没有吃不了的，活，没有干不完的。
我想说的其实是，别看现在那山村又小又破，十几年后那里会和东部现在的乡村一样，只要那里的人有自尊和自信。可是各种形式的慈善活动是给了那里人自尊自信还是拿走了自尊自信呐，我认为是拿走了。
否则多少钱投进去都是没用的。所以“慈善”应该如何运作，是值得讨论的。
花鱼兄一个。
这话问得太好了。非常欣赏作者的自我质疑精神。
志愿者活动的动机无疑是高尚的，但是对于山区里贫困的孩子来说，这样做有什么影响？又能有什么影响？
“无意中充当了污染者” -- 对这个作者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们注定要成为受害者和牺牲品。志愿者们能做的，也不过是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以免悲剧变得默默无闻，仅此而已...
在通渭的第一天，我就发现班上的女生是绝对的少数。
后来的调查证实了我的想法。初中里，女生占42.7%，而在高中，这个比例下降到26.1%，而理科班，女生只占22.9%。
当地的计划生育搞得并不好，我所碰到的来自农村的学生，家里几乎没有一个孩子的。最少也有三个孩子，四、五个很正常。县城里也几乎没有一个孩子的家庭。而且多子女家庭中，往往是女孩子多。
那么，女生到哪里去了？
老师们给我的回答是女生自动辍学的多，或者成绩差，考不上高中。
可是她们为什么“自动”辍学？
在一个女生的信中，她说：“在农村，男尊女卑的观念依然很浓。使我迷惑不解的是，她们竟然甘受不公平的待遇，好象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多子女的家庭，男孩上学、女孩打工几乎是没有争议的事情。在一个餐馆我见到了一个16岁的、打工供哥哥上学的女孩，她的工资是每月120块。很多女孩子，外出打几年工，回家嫁人生子，从此再也不会走出去。
这绝不在少数。
在天祝，一个女孩告诉我，在他们的第一节物理课上，老师对他们说：“今年全国物理竞赛，全省只有一个女生参加，而且她没有得奖。”
另一个女孩则明确表示不喜欢他们的班主任，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对女生不好”。
通渭一中女老师只占21.1％。而天祝，没有一个女老师做班主任。
女孩子们看不到榜样。她们说，每次看到高考排行榜，她们都会非常失望，因为前10名没有女生。选择理科的女生往往会得到各个方面的警告，包括老师、高年级同学，等等。
当我在一个女孩子家里吃午饭时，饭后，女孩要求看我的照片。我把一些和朋友们一起的照片给她看，一边做些简单介绍。我无意中发现，这对她是一种巨大的鼓励，因为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学理科的女生。
我不是说女生一定会学好，只是，她们很多人在尝试之前已经放弃了。一个巨大的声音在说她们不行，她们听不到别的声音。
再说一件事。
在通渭，我设计了一个讨论题目，一个来自于通渭的女孩，到兰州上大学，再到北京工作。有5个人向她求婚，包括流浪歌手、名校毕业生、成功的商人、从小有婚约的通渭农村青年和外国人，要求学生讨论他们认为女孩应该接受哪一个。
在每一个班，通渭青年的支持者都不在少数，而给我的原因中，“有婚约”是很重要的一条。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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