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奥斯曼之死 -- 赫克托尔
他还娶过这位妻子前夫的姐妹,就是说穆圣和她前夫是舅子姐(妹)夫关系。
“官兵一致同甘苦,革命理想高于天”
伊斯兰的主流是逊尼派,目前占全世界穆斯林人口的85%以上,作为主流或主干,逊尼派很难说是教派,最大的教派或分支应该是什叶派。按希提的《阿拉伯通史》的说法,什叶派的核心宗旨是只有阿里及其的后人才能做教长(imām),音译为伊玛目,这就象罗马天主教会坚持它同彼得及其继任者的关系的信条一样。什叶派至少是极端什叶派的创始人却不是阿里,而是一个神秘人物—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Abdallāh b. al-Sabā’)。
关于此人,希提在《阿拉伯通史》21章中只给了一句话:【象谜一般的人物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Abdallāh b. al-Sabā’),在奥斯曼时代改信伊斯兰教,他以过分的尊敬使阿里感到局促不安,后来竟成为极端的十叶派的创始人,这个人是也门的犹太人】。作为一部写了阿拉伯民族2000多年历史的通史,希提给他75个字已经很多了。这段话字字珠玑,无可挑剔,却忽略了诸多细节,作为提纲和骨架可以扩展出很多文字,本节就说说这个象谜一般的人物,相当于给这75字做注释。
阿卜杜拉(Abdallāh)是一个极其常见的穆斯林名字,现任沙特国王、约旦国王都叫阿卜杜拉,可以拆分为阿卜杜-安拉(Abd Allāh),意为真主安拉的仆人,尤其是新皈依真主的异教徒喜欢用这个名字。名字中的赛伯伊(al-Sabā’),意为赛伯邑人。《圣经 旧约 列王记》记载一位示巴女王(Queen of Sheba),千里迢迢跑来见所罗门的故事。后世的埃塞俄比亚皇室声称示巴(Sheba)就是埃塞俄比亚,示巴或埃塞女王和所罗门发生一夜情,回国后生下一个男孩,是为埃塞俄比亚皇室的祖先,这个家族的统治一直持续到1970年代,海尔塞拉西皇帝被推翻、处决为止。不过埃塞皇室的这套说辞出现在13世纪,距离所罗门时代有2300年,怎么看都像小说。在与犹太人同属闪族的阿拉伯文化中,示巴就是在阿拉伯半岛南部的赛伯邑,今天的也门境内。赛伯伊人(Sabaeans)是首先开化的阿拉比亚人,从事印度洋和地中海沿岸之间的贸易,与对岸的埃塞俄比亚关系也很密切,通过经商、通婚、掠卖黑奴,赛伯伊或也门有很多黑人或黑人血统的人。
按塔巴里的说法,他的父亲是也门首都萨那(San’a)的犹太人,母亲是埃塞俄比亚黑人,所以他还有个名字写法—伊本-绍达(Ibn al-Sawda'),意为黑女人的儿子。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Abdallāh b. al-Sabā’)这个名字可以展开为:赛伯邑/也门人的儿子、真主的仆人。他皈依伊斯兰教很晚,在奥斯曼朝才成为穆斯林,阿卜杜拉肯定是皈依之后才起的新名。
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首先出场,是在《塔巴里史》第15卷64页,他找到正在叙利亚苦修的一位老党员阿布-达尔达(Abū al-Darda`),说:“穆阿维叶声称公有财产属于真主(The public moneys are God's property),其实一切都是真主的,他这么说的实质是想将公有财产据为己有。”这位阿布-达尔达资历很老,德高望重,立即找到穆阿维叶,倚老卖老的问穆是否说过那些话,穆承认说过,坚持自己说的没错。阿布-达尔达说你别跟我打马虎眼,我没说那些财产不属于真主,而是要强调它们是全体穆斯林的财产。穆阿维叶本来口才极佳,但碍于对方资历老,没继续辩论,直接写信给奥斯曼,让奥斯曼出面,将这个老党员召到麦地那了事。
几乎所有的宗教,无论它是入世的基督教、伊斯兰教,还是出世的佛教、道教,都或多或少的鼓励苦修。穆圣、欧麦尔都生活简朴,但还谈不上是苦修者。追溯起来的话,阿布-达尔达是第一位伊斯兰教的苦修者或托钵僧(dervish),以品行高洁、正直敢言著称,连奥斯曼都让他三分。随着大征服带来无穷财富,许多先富起来的穆斯林逐渐腐化堕落,相应的,阿布-达尔达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为正义、朴素的化身,与奥斯曼、泰勒哈的奢侈形成鲜明对比。奥斯曼、穆阿维叶对他都无可奈何,还得恭恭敬敬的嘘寒问暖,给钱给物。虽然阿布达尔达与阿里的关系并不密切,更谈不上奥斯曼的政敌,可他毕竟是奥斯曼的批评者,因为成了阿里和什叶派的广义盟友,备受后来的什叶派的推崇。
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身兼犹太、黑人两种阿拉伯人最鄙视的血统,皈依伊斯兰又很晚,想面对面的批评奥斯曼、穆阿维叶几乎不可能,这次挑拨阿布达尔达与穆、奥发生摩擦,是他的第一次成功演出。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对阿里非常恭敬,当时哈里发国基本保留了穆圣时代的朴素与平等,没什么繁文缛节,阿卜杜拉的举动令阿里都局促不安。他在首都麦地那无法容身,于是去往巴士拉,投奔由另一位倭马亚家族出身的巴士拉总督,这位总督拒绝做他的保护人,他北上去库法,希望在库法总督赛义德这里碰碰运气,赛义德也老实不客气将其赶走,麦地那、叙利亚、库法、巴士拉都呆不下去,只能选择去埃及了,恰好在埃及,阿卜杜拉的理论和实践大获成功。
《阿拉伯通史》说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是【极端的十叶派】创始人,有充分的理由。在基督教的理论中,耶稣在钉上十字架死后3天复活,在人间呆了40天后上天坐在上帝的右侧。将来的某天,耶稣将第二次降临人间(Second Coming),【闪电从东边发出,直照到西边;人子降临,也要这样……那时,人子的兆头要显在天上,地上的万族都要哀哭。他们要看见人子有能力,有大荣耀,驾著天上的云降临。】(《圣经 新约 马太福音》24:27-30),【那时,他们要看见人子有大能力,大荣耀,驾云降临】(《圣经 新约 马可福音》13:26)。
《古兰经》则指出:【28:85(真主)把《古兰经》降示给你(穆圣),必使你复返故乡。你(穆圣)说:“我的主知道谁是昭示正道的,谁是在明显的迷误中的。”】阿卜杜拉因此认为,既然耶稣能再度降临,那么穆圣也能,何况《古兰经》还明确肯定这点。与重返理论(Return, raj`ah)相对的是隐遁(Occultation, ghaybah),这在后世的什叶派理论中得到完善,比如什叶派的主流—十二伊玛目派认为,第12任伊玛目没死,而是暂时隐遁了,在适当的时机,他将以马赫迪(Mahdi,得道者,救世主)的身分出现,光复真正的伊斯兰教,并征服全世界,带来万物毁灭之前的短暂的一千年。
阿卜杜拉还指出,世界上出现过1000位先知(nabi),每位先知都有一位执行者或代理人(executor,wasi),穆圣是封印先知(the seal of the prophets)—直译是先知中的封印或最后一位先知,相应的,阿里是封印执行者(the seal of the executors)。最后,阿卜杜拉认为哈里发职务应该属于阿里,奥斯曼是非法的窃据者,理应被打翻在地,踩上一万只脚。就这样,极端什叶派的三大纲领齐活了,它们是隐遁/重降、封印先知和封印执行者、阿里和前三位哈里发的定位定性。
阿卜杜拉在埃及广泛召集信徒,传播什叶派理论,并把弟子派到全国各地传教,从事抬举阿里、反对奥斯曼的理论宣传工作。
阿卜杜拉能在埃及而不是其他四大区成功,绝不是偶然的。埃及在欧麦尔朝,由阿慕尔-本-阿绥为司令、常委左拜尔为政委征服,战后左拜尔回到麦地那权力中枢,阿慕尔成了穆斯林首位埃及总督。阿慕尔是倭马亚家族的附庸,以商人的身份多次去过叙利亚和埃及,穆斯林社团与麦加的早期对抗中,穆斯林被迫渡海去往埃塞俄比亚,阿慕尔代表麦加人向埃塞皇帝要人,遭到拒绝,无功而返。
皈依伊斯兰之后,由于有着丰富军政经验,阿慕尔迅速成长为一代名将和政治家,穆圣朝晚期,穆圣派他带领阿布伯克尔、欧麦尔、艾卜-欧拜德发动一次战役,按穆斯林社团的规矩,总督、统帅兼任地方、军中的教团领袖,有权利和义务带领手下礼拜,阿布伯克尔等人都跪在阿慕尔的屁股后面向麦加朝拜,从此他们都成了阿慕尔的老部下。阿慕尔长袖善舞,与新党旧党领袖都打的火热,混的比性格刚烈的哈立德好的多,终欧麦尔朝都是埃及总督,是旧党人物中官最大的。
欧麦尔在去世前不久,就以阿慕尔不能保证埃及的税收为名,让奥斯曼的同乳弟弟阿卜杜拉-伊本-赛耳德(`Abdallāh b. Sa`d b. Abī Sarh)管理上埃及(Upper Egypt),就是尼罗河上游或埃及南部,合着欧麦尔将埃及总督区拆分成南北两半,分而治之。这个阿卜杜拉从前担任过先知的书记,擅改过启示的文字,《古兰经》专门有一段文字斥责他:【6:93, 假借真主的名义而造谣的,自称奉到启示,其实,没有奉到任何启示的人,或妄言要像真主那样降示天经的人,这等人谁比他们还不义呢?】
欧麦尔启用阿卜杜拉-伊本-赛耳德,是因为他理财方面是一把好手。欧麦尔朝末年阿拉伯半岛发生饥荒,急需埃及的粮食,阿慕尔和阿卜杜拉密切合作,疏通了淤塞上百年的法老运河(Canal of the Pharaohs),将尼罗河三角洲和红海联系起来,改称为“信士们的长官的运河”(Khalīj Amīr al-Mu’minīn)。644年,在欧麦尔去世之前,就有二十艘船只,满载埃及的物产,在阿拉比亚的港口卸货。
根据欧麦尔的政治遗嘱,奥斯曼保留各地总督位置不动一年,第2年即回历25年(645/646)便着手更换总督。库法总督、伊拉克征服者赛耳德;巴士拉总督阿布-穆萨-艾什耳里—绥芬战役中阿里指派他与穆阿维叶的代表阿慕尔谈判,相继以各种或大或小的理由下课。
在总督下课大潮中,阿慕尔也未能幸免,总督换成阿卜杜拉-伊本-赛耳德。毕竟阿卜杜拉在宗教领域的名声太臭,阿慕尔没像其他总督那样彻底去职,奥斯曼保留了他带领穆斯林做礼拜的权利。阿慕尔商人出身,善于算计,对所谓的荣誉并不在乎,由此深恨奥斯曼。阿卜杜拉沿袭了东罗马帝国的行政和财政体系,开发尼罗河谷肥沃的土地,把埃及当做一头奶牛喂养贫瘠的阿拉伯半岛。
645年底,饱受搜刮之苦的亚历山大港人向东罗马皇帝君士坦斯二世(Constans II, 630—41~68)诉苦,皇帝就派遣兵船三百艘,在亚美尼亚人马努埃尔(Manuel)的率领下,去收复亚历山大港,1000名阿拉伯守军全军覆没,于是亚历山大港重新到了东罗手中,而且被用作进攻阿拉伯埃及的军事基地。奥斯曼知道阿卜杜拉-伊本-赛耳德打仗不行,关键时刻还得启用阿慕尔,于是阿慕尔立即复职,出任埃及方面军司令,在尼丘(Battle of Nikiou)与敌军相遇,东罗军队遭到严重屠杀。在646年初,阿军重新克服亚历山大港。巩固的城墙全被拆除,这个埃及古都,从此永远保留在穆斯林的手里,这是东罗最后一次染指埃及。就基督徒来说,他们下一次打埃及的主意,是600年后的第5次十字军。
消灭东罗马远征军,收复亚历山大之后。奥斯曼又做出一个令阿慕尔非常愤慨的决定,让阿慕尔继续担任总司令,命令阿卜杜拉作财务官。这个建议引出了阿慕尔著名的答复,他说:“我的地位将是那紧握母牛角让别人挤奶者的地位”。很明显,阿慕尔心怀怨望,奥斯曼索性让阿卜杜拉彻底复职,再度出任总督,阿慕尔啥官都没了。阿卜杜拉的军事能力远不如刮地皮,他向南方的埃及,西方的马格里布的进军,也以掠夺战利品为主要目的。阿卜杜拉的主要军事成就来自海上,亚历山大本来就是东罗的重要海军基地,有完善的造船厂。655年,阿卜杜拉的埃及舰队与穆阿维叶的叙利亚舰队组成联军,在船桅之役大破君士坦斯二世皇帝亲率的东罗舰队,与穆阿维叶并称两位穆斯林海军之父。
虽然四大镇的总督都是倭马亚家族成员,但阿卜杜拉的名声最坏,库法前任总督韦立德的父亲曾辱骂穆圣,但那是上一辈的事情了,而且韦立德已经去职,由赛义德接替。阿卜杜拉的军政能力也最差,除了与穆阿维叶联手取得海战胜利之外,其他方面都乏善可陈,更差点丢失埃及。唯一的长处是搜刮民脂民膏,而这又更让他声名狼藉。埃及是阿慕尔打下的地盘,移民多是阿慕尔的旧部,对这个被东罗远征军打的灰头土脸家伙并不服气。阿卜杜拉-伊本-赛耳德更缺乏政治家应有的手腕,无法震慑各色反对派,于是遍地异议者的埃及成了极端思想的温床,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的弟子大行其道,日后围攻奥斯曼的乱党当中,以埃及人最多,最积极。
另一个重要话题是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到底是真实存在,还是传说人物。第一部记载此人的重要史书,就是《塔巴里史》,而塔巴里的资料来源是赛义夫-本-欧麦尔(Sayf ibn Umar),这个赛义夫约卒于796年,比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的时代晚了100年,而赛义夫流传的其他史料的可信性也都很可疑。很多学者,特别是什叶派学者认为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是赛义夫虚构的人物,用来向什叶派泼杀害奥斯曼的脏水。阿卜杜拉父亲是犹太,母亲是黑人,都是阿拉伯人最鄙视的种族,二者又恰恰结合在他身上,怎么看都像虚构人物。希提碍于篇幅,无法展开讨论阿卜杜拉的详细讨论,只能模模糊糊的两头堵,说他是【象谜一般的人物】,将难题留给读者。对此人有兴趣的各位看官,不妨看看英文维基的【Abdullah ibn Saba'】词条,论证还算充分。
到656年,奥斯曼即位12年的时候,反对奥斯曼的群众基础—新党和新移民;思想基础—阿布-达尔达的苦修和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的极端什叶派;组织基础—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的信徒和阿里等常委的党徒,三大基础都具备了,奥斯曼政权这堆干柴,只差一点火星点燃了。预知这堆干柴如何点燃,请看下一节《干柴烈火》。
奥斯曼的最大反对派莫过于阿里。从近的说,欧麦尔死后的选举中,他俩就是最大竞争对手,阿里对没能当选耿耿于怀。往远了说,他俩分别代表新旧两党的利益和理念,从来不是一路人。奥斯曼去世的年龄有多种说法,从63到90岁都有,通常认为在80岁以上,希提说他是【八十岁的哈里发】。在当时的卫生医疗水平下,80岁是人瑞了,迟迟不死让阿里党和各路反对派等的很不耐烦。
《塔巴里史》15卷141页记载,回历34年(654--655),即奥斯曼被杀的前一年,全国各地的反奥斯曼声浪越发高涨,奥斯曼成了众矢之的,似乎只要他下台,一切问题都能解决。在一帮奥斯曼的反对派的拥戴下,阿里找到奥斯曼,与他进行了一番长谈。阿里首先夸奖了奥斯曼一番,指出奥斯曼是个好人,所以穆圣把两个女儿嫁给他,这是其他任何人包括阿里自己都没有的荣誉。接着话锋一转,指出奥斯曼任用私人等缺点。奥斯曼反唇相讥,说我任用的这些人固然是我的亲戚,同时也是我的前任欧麦尔的亲戚。
阿里说,欧麦尔对他们的监控很严,一旦听说他们有越轨之处,就会严厉惩处他们,包括抽鞭子,而你奥斯曼,对他们太好了,在亲戚面前软弱而随和(You have been weak and easygoing with your relatives),他们固然也是我的亲戚,但适合做总督的人不止他们。
奥斯曼对阿里说,你应该知道,穆阿维叶在欧麦尔朝一直是总督。阿里说,穆阿维叶在前朝惧怕欧麦尔甚于欧麦尔的奴隶,但他不仅不怕你,做决策也不请示你。而且你还知道,穆阿维叶自作主张的时候,还自称得到了你的授权,你却从不谴责他。既然话不投机,奥斯曼与阿里不欢而散。
回历35年(655/65),即奥斯曼被杀的同年,眼看形势越发严峻,奥斯曼派了4个人分别去4大藩镇或大区查访民情,派往埃及的是老党员、黑人、前库法总督阿马勒-本-亚西尔(Ammar ibn Yasir)。这些人相继回到麦地那向欧麦尔汇报天下太平,无事可说。只有阿马勒迟迟不归,音迅全无,人们普遍认为他在埃及被乱党杀了。正在奥斯曼狐疑的时候,接到埃及总督阿卜杜拉-伊本-赛耳德的来信,告知阿马勒被什叶派乱党头子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Abdallāh b. al-Sabā’)诱惑,成了乱党或乱党同情者。
前文说过,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是个来自也门的犹太人,有黑人血统,此人是否存在是个疑案。即使他是虚构人物,也应该有个原型,阿马勒是最可能的原型,因为他俩都来自也门,都是黑人,阿马勒在埃及成为乱党等等。
面对如此危局,奥斯曼召集埃及、叙利亚、伊拉克库法、伊拉克巴士拉4大藩镇或大区的总督,以及已经下课的前埃及总督阿慕尔来麦地那,共商国是。叙利亚总督穆阿维叶的建议斩钉截铁,就2个单词:严酷的纪律(Excellent discipline)。老狐狸阿慕尔说了一段更长的话,说你奥斯曼对政敌过于宽大仁慈,你上台就给广大穆斯林增加100银币(第尔汗),却没人领你的情,你应该像两位前任那样,根据形势宽猛相济(showing severity or leniency according to the situation)。奥斯曼对穆、阿的意见不以为然,在他看来,在当前的形势下,所谓“猛”就必须流血,为了维系穆斯林社团的团结,他宁愿牺牲自己一个人,也不愿意看到穆斯林的内战。
为了缓解各方矛盾,奥斯曼、穆阿维叶与阿里、左拜尔、泰勒哈举行见面会。穆阿维叶说:“你们(阿、左、泰)是先知最好的友伴(Companion),也是最有希望继任哈里发的人,正是你们选举奥斯曼做哈里发,没人强迫你们这么做。现在奥斯曼老了,生命正逐步消退,我希望他能按真主的意志抵达生命的那个阶段(老死)。”穆接着说:“各种说法已经传开了,我为你们担心,因为你们没有以任何方式反驳这些说法。(这件事上)我可以帮你。不要鼓励人民期待你们的统治,我敢对真主说,如果他们真的期待,你们最后只能看到他们夹着尾巴逃跑。”(Talk has spread, and I fear it for your sakes, for you have not denounced it in any way. You have my aid (in this matter). Do not inspire the people to long for your government, for by God, if they desire that, you will never see them do anything but turn tail and flee)
穆阿维叶这番语录,是我认为他最出色的语录之一,充分体现了他作为一位老练政治家对民意的理解,即使放在今天也不过时。阿里的反应十分过激,回答:“这些事与你何干,人民怎么想你怎么知道,你这个没有母亲的人!”穆阿维叶说:“请不要侮辱家母,她不是在座各位的母亲中最坏的。最终她接受了伊斯兰,并向先知宣誓效忠了,你还是说说对我的话的理解吧。”
阿里、穆阿维叶的这番斗嘴,涉及到新旧两党一桩陈年往事。穆阿维叶的父亲阿布苏富扬,是穆圣和穆斯林社团首席敌人,穆阿维叶的母亲杏德-本特-欧特伯(Hind bt. `Utbah)也是穆斯林社团的凶恶敌人。625年,穆圣与麦加人的伍侯德战役前,杏德按照古老的习俗,敲击着“达甫”鼓为男人们送行,鼓励他们去为在伯德尔战中被杀者复仇。先知的叔父哈姆扎在战斗战死在疆场,杏德将哈姆扎剖腹取肝,然后怀着极端的仇恨把这肝脏吃下,为此她被称为吃人肝的杏德。随着新党的日益强大,最终旧党服输认罪,杏德也以宣誓效忠为代价保住了身家性命。然而从阿里的话能看出,新旧两党对当年的恩怨都不能忘怀,时不时要拿出来敲打对方一下,阿里无非是说穆阿维叶出自反革命家庭,是个阶级异己分子。
见双方火气太大,奥斯曼急忙出来和稀泥,打发穆阿维叶回叙利亚大马士革,这是穆阿维叶最后一次见奥斯曼、左拜尔、泰勒哈,也是最后一次在和平环境中见阿里。穆、阿下次相见,在2年后的绥芬平原。临行前,穆阿维叶建议奥斯曼去往自己治下的叙利亚,奥斯曼拒绝;穆又建议自己派一支忠勇的叙利亚军队来麦地那,保卫奥斯曼的人身安全,奥斯曼又拒绝了。穆说你会被杀死的,奥斯曼引用《古兰经》中的话:“真主是使我们满足的,他是优美的监护者!(3:173)”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总之奥斯曼明知自己会死于内讧,也不愿意做任何反抗,为了维系穆斯林社团的统一和团结,颇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气概。
穆阿维叶回叙利亚的路上,听到一曲歌谣,大意是奥斯曼之后的哈里发是阿里,之后是常委左拜尔、泰勒哈,最后是穆阿维叶。事实上,阿里在奥斯曼死后做了哈里发,左拜尔、泰勒哈则在与阿里的内战中阵亡,没做哈里发,穆阿维叶则在阿里之后成为哈里发。
奥斯曼的这场中央地方对话会,不仅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打草惊蛇,让各地的乱党以为阴谋败露,必须立即行动。叙利亚在穆阿维叶的统治下最太平,没啥动静,埃及、巴士拉两大藩镇相继驱赶了奥斯曼的总督,巴士拉人推举老上级阿布-穆萨-艾什耳里做总督,奥斯曼给予认可,等于承认乱党所为是合法的。
库法的形势略微复杂些,当地的军事主官是嘎底西叶战役中的英雄恰恰(al-Qa`qa` b. `Amr)。嘎底西叶的第1个战斗日,阿拉伯、波斯两军难分高下,第2天来自叙利亚战场的恰恰率领生力军及时赶到,打破了战场平衡,为战役胜利立下汗马功劳。老党员恰恰同情乱党,却又不愿意对抗合法的哈里发奥斯曼,索性辞职不干了,脱离是非漩涡。一时间,四大镇中的三大镇要么彻底被乱党掌控,要么动荡不安。乱党决定伪装成朝觐者去两圣城发动叛乱,奥斯曼虽然得到消息,也毫无办法。穆圣、阿布伯克尔、欧麦尔都没有卫队,那样显得脱离群众,奥斯曼拒绝了穆阿维叶派叙利亚军队做卫队的建议,也没组建自己的卫队。奥斯曼之死,很大程度上是自己等死或找死造成的。
各地的乱党们约定在回历35年绍瓦勒月(Shawwal)即636年4月假扮朝圣者,在麦地那城外集结、建立帐篷,围攻奥斯曼。埃及、库法、巴士拉三大镇的乱党派出的人数都在600到1000人之间,总共2500左右。不过三大镇的拥立目标并不相同,埃及乱党拥立阿里,库法人支持左拜尔,巴士拉人支持泰勒哈。
埃及乱党有3大头脑,精神领袖是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Abdallāh b. al-Sabā’),行动方面是穆罕默德-本-阿布-胡德黑法(Muhammad b. Abī Hudhayfah)、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Muhammad b. Abī Bakr)。穆罕默德-本-阿布-胡德黑法是个孤儿,由奥斯曼抚养成人,他成年之后要求养父任命他做总督,奥斯曼说如果你有能力做总督我会任命你的。穆罕默德对此非常不满,由此加入了乱党。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是首任哈里发阿布伯克尔的儿子,由阿里抚养成人,是阿里的死党之一,他的姐姐、信士的母亲阿依莎则是阿里的政敌。656年,奥斯曼死后,阿里与阿依莎为首的反对派在巴士拉附近会战,战役是围绕阿依莎的骆驼轿子进行的,故而史称骆驼之战。阿里军获胜,攻到轿子前,不过阿依莎身份特殊,没人敢碰她,于是身为阿依莎弟弟的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走上前去把姐姐抱下轿子,才化解了尴尬。
穆罕默德-本-阿布-胡德黑法、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推翻恶名昭彰的总督阿卜杜拉-本-赛耳德,取得埃及政权之后,埃及彻底成了乱党的大本营。穆罕默德-本-阿布-胡德黑法留在埃及坐镇,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带着乱党来麦地那围攻奥斯曼。与库法、巴士拉相比,埃及乱党人数最多,根据地最稳固,带头人的身份最高,成了3大乱党的主力军,阿里能在奥斯曼死后成为哈里发,而不是左拜尔或泰勒哈,与埃及乱党人多势众有直接关系。
对奥斯曼的围攻有2次,第1次比较松弛,乱党的要求比较低,只要求奥斯曼撤换不得人心的倭马亚家族的总督们,特别是臭名昭著的埃及总督阿卜杜拉-伊本-赛耳德。奥斯曼同意了,于是乱党解围而去,埃及乱党在回埃及的路上,一个骑骆驼的使者追上他们并企图超车去埃及,乱党们认出此人骑的骆驼是奥斯曼的,便将其拿下并从此人身上缴获一封奥斯曼给埃及总督的信,哈里发要求总督对返回埃及的乱党进行严惩,刑罚很具体,按照《古兰经》5:33的规定:“敌对真主和使者,而且扰乱地方的人,他们的报酬,只是处以死刑,或钉死在十字架上,或把手脚交互著割去,或驱逐出境。这是他们在今世所受的凌辱;他们在后世,将受重大的刑罚。”乱党们大怒,立即返回麦地那找哈里发算账。
二进宫的乱党的要价提高了,他们先找到阿里,指出他们有权对奥斯曼进行报复,要求阿里站出来与他们共同战斗(Rise up against him with us),阿里不置可否,没有表态。乱党们这才去找奥斯曼,奥斯曼否认信是他写的,信上的图章,奥斯曼说是伪造的,至于使者骑的骆驼,则是被人盗走的,总之与自己无关。乱党恨得咬牙切齿,将奥斯曼的官邸团团围住,要求奥斯曼逊位,将哈里发交给阿里。(15卷169,189页)
在这封信的真伪问题上,笔者倾向于是奥斯曼的反对者伪造的。虽然乱党们有上层大人物的支持,毕竟是自下而上发动起来,对绝大多数出身不高的乱党来说,哈里发的地位和人身依然是神圣的,要他们公然推翻甚至肉体消灭奥斯曼,依然很困难,伪造这封信,可以鉴定乱党推翻奥斯曼的决心。从奥斯曼的角度说,此君虽然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纵观他的一生和信仰,还是个光明磊落敢作敢当的人,要埃及总督把乱党“钉死在十字架上,或把手脚交互著割去”,不符合奥斯曼一贯的宽厚性格,即使他这样做了,也没必要矢口否认。还有一个疑点,这时候奥斯曼的心腹阿卜杜拉-本-赛耳德已经被乱党推翻下课,台上的是乱党穆罕默德-本-阿布-胡德黑法,奥斯曼给后者下令对付乱党完全不符合实际。
二次围攻的乱党们,要求奥斯曼下课逊位,将大位交给阿里。就当时来说,这是最好的选择了,即使是阿里,也不愿意看到流血,否则一旦开了流血的先例,将来就不好收拾了。可是奥斯曼表现出性格中倔强的一方面,坚决不同意逊位,他说:我绝不会脱掉真主给我穿上的长袍。(I am not one to remove a robe that God has placed upon me—189页)。在乱党的鼓动下,阿里几次劝奥斯曼逊位,都遭到坚决拒绝。奥斯曼还说:“即使乱党们现在离去,我也活不长了,我的健康已经崩溃,我的牙齿松脱,骨头松脆。(even if they left me alone, I believe I would not wish to live. My health is ruined; my teeth have fallen out and my bones have weakened—201页)”总之逊位不久后会病死,死在宝座上多少还能壮烈点,何必为了几天生命而屈服呢?
乱党中最积极的当属首任哈里发阿布伯克尔的儿子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他抓住奥斯曼的美髯并左右撕扯,恶狠狠的说穆阿维叶不会来救你。奥斯曼说:“放开我的胡子,我的老友的儿子。”
由于奥斯曼的倔强,乱党们的耐心逐渐失去,起初奥斯曼还有些人身自由,还能继续去清真寺带领信众做礼拜。一天,奥斯曼倚靠在穆圣、阿布伯克尔、欧麦尔曾经倚靠的权杖(staff)上布道,一个乱党大骂奥斯曼:“你这条鬣狗,从讲坛上滚下来。”(You hyena, get down off this pulpit)然后劈手夺过权杖,击打奥斯曼右膝,权杖应声折断,一个权杖的木屑刺入奥斯曼的膝盖,造成开放性伤口,直到去世还没愈合,形成坏疽,里面爬满蛆虫。奥斯曼默默的走下讲坛,让人修理权杖。
随着时间的推移,对奥斯曼的围困越来越严,他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直到被困在自己家里不能出入,乱党还企图断绝水源,在阿里的干预下才保证了饮食供应。穆圣的一位寡妻想给奥斯曼送去些饮食,按《古兰经》33:6的规定:“先知对信士的权利,重于他们自身的权利,他的众妻,是他们的母亲”,先知的所有妻子都可以叫“信士的母亲”,乱党们似乎无法阻止她,但乱党们有办法,他们切断她骑乘的骡子的缰绳,狠揍骡子的脸,这头倒霉的动物顿时受惊暴怒,将她抛下背,差点让她丧命。
虽然乱党们人多势众,支持和保护奥斯曼的人也不乏其人,最坚决的是奥斯曼的堂弟麦尔旺,就是后来的倭马亚王朝麦尔旺支系的创立者麦尔旺一世,他手持利剑进入奥斯曼的官邸,一直战斗到奥斯曼被杀。阿里、左拜尔、泰勒哈这3大奥斯曼的对手,都派出自己的儿子把守奥斯曼官邸的大门,不让乱党入内。经过一番文斗,乱党和保护者终于发生冲突,阿里的长子哈桑受伤流血,但也成功的将乱党挡在门外。
有人建议死活不逊位的奥斯曼逃亡叙利亚,或就近逃亡麦加,被倔强的奥斯曼一一拒绝。坐镇叙利亚的穆阿维叶派出一支不大不小的军队,正在向南推进,似乎要解救奥斯曼。奥斯曼的态度,让乱党骑虎难下,必须在叙利亚勤王之师到之前,做出决定性的举措解决危机。
656年6月17日,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带领一批乱党翻墙跳进奥斯曼的家,绕过哈桑等人把守的大门,冲进奥斯曼的卧室,再次抓住奥斯曼的美髯,还没等奥斯曼拿出与他爹阿布伯克尔的老关系说事,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先张嘴:“你对我们做了阿布伯克尔没对我们做的事。”说完放开胡子离去,另一个人走上前扼住奥斯曼的喉咙将其掐死。
关于奥斯曼之死,最流行的说法是被人用刀砍死的,奥斯曼抬起胳膊抵抗,却被砍掉了手,鲜血滴在奥斯曼正在阅读的《古兰经》的第2章137节上,这段文字是:“如果他们象你们样信道,那末,他们确已遵循正道了;如果他们背弃正道,那末,他们只陷於反对中;真主将替你们抵御他们。他确是全聪的,确是全知的。”这本《古兰经》是奥斯曼命人整理的,也是世界上第一本完善的《古兰经》,后世的所有《古兰经》都是它的抄本,作为珍贵文物,被各色征服者抢来抢去,最后落入瘸狼帖木儿手里,被抢到撒马尔罕,现藏于乌兹别克首都塔什干,奥斯曼的血迹,至今还在这本经书上。
这时奥斯曼还没死,他的妻子纳伊莱(Na'ilah bt. al-Farafīsāh)伸手抵挡乱党的第2波攻击,被砍断了手指,乱党们继续攻击,杀死奥斯曼。奥斯曼的几个奴隶,即马木留克(Mamluk)拼死抵抗,全部被杀,他们可能是伊斯兰历史上第一批为主人战死的奴隶,我窃以为他们对后世穆斯林国家使用军事奴隶马木留克、古拉姆(Ghulam)产生了重要影响。
乱党侮辱了奥斯曼的尸体之后离去,但他们没有穷极追杀,特别是没杀害奥斯曼的死党麦尔旺,否则就没有日后的倭马亚王朝麦尔旺支系了。
奥斯曼死后的一周,6月24日,乱党们拥立阿里为哈里发,但阿里的地位从一开始就不稳固。反奥斯曼统一战线在奥斯曼死后发生了分裂,库法、巴士拉两大藩镇分别支持左拜尔、泰勒哈,他俩都想离开是非之地麦地那去做总督,但阿里出于集权的目的,没有让他俩外放,这哥俩都是想做哈里发的人物,对阿里的忘恩负义之举非常愤慨,与阿里的老仇人阿依莎潜逃到巴士拉,自立门户与阿里对抗。阿里则追踪他们到伊拉克,以库法为首都,麦地那作为哈里发国首都的日子一去不复返。12月9日,阿里对坐镇巴士拉的左拜尔、泰勒哈、阿依莎发动了伊斯兰历史第一次内战—骆驼之战,左拜尔、泰勒哈阵亡,阿依莎被弟弟穆罕默德抱下骆驼,送回麦地那结束了政治生命。
阿里的下一个对手是坐镇叙利亚的穆阿维叶,后者拒绝承认阿里的合法性,公开展示奥斯曼的血衣和纳伊莱的手指,以复仇的名义对抗阿里。1200年前,晋灵公被杀,正卿赵盾因为“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境),反不讨贼,非子而谁?”而被董狐认为“赵盾弑其君”。按董狐订立的标准,阿里作为奥斯曼朝的二把手,一没能阻止奥斯曼被弑,二没有出逃,三奥斯曼死后没清算凶手,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阿里对奥斯曼的死都难辞其咎。反对奥斯曼的乱党是阿里的权力基础,他不可能清算他们,面对穆阿维叶的指控,阿里无法辩驳,只能武力解决,酿成伊斯兰历史上最有争议的绥芬之战。阿里未能在战场上战胜穆阿维叶,又中了阿慕尔的诡计,做成一锅夹生饭。不仅没有没能统一哈里发国,反而让国家正式分裂,他的作为让支持者大为失望,促成哈列哲派脱离阿里,又酿成第三次内战—奈海赖旺战役,此役虽然获胜,却没有彻底消灭哈列哲派,661年阿里被哈列哲派刺杀,正统哈里发国就此灭亡。
说完奥斯曼之死的前因后果,笔者盘点一下奥斯曼和各路人物的表现和得失。先说奥斯曼,作为久经考验、见过很多大场面的政治人物,虽然有些缺点,笔者依然认为他是一位老练成熟的政治家,他的问题在于老革命遇到了新问题。随着哈里发国的猛烈扩张,原有的新旧两党的分歧不仅没有弥合,反而不断扩大,在此基础上,又增加了老精英与新移民的矛盾。奥斯曼显然想成为欧麦尔那样大权在握,指点江山式的人物,可他毕竟不是欧麦尔式的强人,更愿意采用柔和手段,一上台就给穆斯林涨工资100个第尔汗银币。在新旧两党、新老移民的4种分野上,奥斯曼首先想到的是拉拢旧党,对抗阿里为代表的新党,当然他的借口是这些旧党都很能干,还都是新党人物的亲戚,试图堵住新党的嘴,可是这些把戏被阿里、左拜尔等人精一眼看穿,新旧两党的矛盾不仅没减弱,反而强化了。
在老精英、新移民的分野上,奥斯曼先企图拉拢新移民,却遭到老精英的强力反弹,库法总督韦立德下课,奥斯曼被迫改弦更张,通过换地拉拢老精英。这招得罪了新移民,对阿里等老精英也基本无效,阿里、左拜尔、泰勒哈都是胸怀哈里发宝座的人物,一点小恩小惠岂能拉拢。几番动作下来,4大分野或象限中,只剩下老精英中的旧党还支持他,如麦尔旺、穆阿维叶,其他3个都反对他,奥斯曼空前孤立。到了被围攻的时候,奥斯曼不下课、不逃亡、不建卫队,如此倔强不死都难。
再说阿里,在6大常委中人望最高,阿里的最大问题是在前3任哈里发24年(632--656)中,一直没获得独立领兵立功的机会,除了同情穆圣家族和哈西姆家族的人,如阿马勒-本-亚西尔、穆罕默德-本-阿布伯克尔,严重缺乏基本盘。阿卜杜拉-伊本-赛伯伊的传教工作,固然增加了忠于自己的人,新的问题也来了,这些人与其说是政党,不如说是教派,就是日后的什叶派。从伊斯兰干流中能分出什叶派,也能产生其他派别,正是先例既开,来日方长,潘多拉盒子放出什叶派,很快又放出哈列哲派,成为阿里党/什叶派最头痛的敌人,威胁甚至超过了穆阿维叶。
靠信仰维系的阿里党还有个要命的问题,就是内部不统一不协调,更像一群狂热的乌合之众或暴徒,围攻奥斯曼没问题,一听说穆阿维叶派出正规军来勤王,顿时慌了手脚。同样是这批人为核心组成的阿里军,在面对身经百战上下一心的叙利亚军队时,纵然人多势众,却占不到便宜。
左拜尔、泰勒哈放在一块解读,他俩既是老精英又是新党,欧麦尔遇刺之后的选举会上,左拜尔支持奥斯曼,泰勒哈在外地,始终没到会,笔者相信即使他与会,也会支持奥斯曼。在他俩看来,奥斯曼温和斯文,奢侈贪财,容易控制,奥斯曼死后自己还有做哈里发的机会,阿里上位他们会彻底没戏。所以从一开始,他俩就是阿里的反对者。问题在于奥斯曼给他们的酬庸不能满足他们的野心,他俩都想成为一方诸侯,钱财对他们来说无足轻重。奥斯曼启用旧党,排斥伊拉克征服者赛耳德,给他们敲响了警钟,出于反对阿里的共同目的,阿、左、泰暂时团结起来。
比较吊诡的是,乱党围攻奥斯曼的时候,阿、左、泰都派出儿子保护奥斯曼。我认为这与他们三人的政治理念有关,他们都是顶级政治人物,取代奥斯曼最好是走合法途径,奥斯曼自动下课逊位,和平交权避免流血对大家都好,只要有人为权力而流血,就有第二个,事实也是如此,奥斯曼死于内讧,5年后阿里也步其后尘。
更重要的是,自下而上的叛乱和革命一旦成功,会让下层人士更加嗜血和暴力,只要革命群众见了血,即使阿里级别的人物,也很难完全控制他们。罗马共和国格拉古兄弟之后的历史,充分证明了这点。阿、左、泰都希望控制革命群众的情绪,尽量不流血,但奥斯曼的倔强让其丧命,见了血的革命群众血脉贲张,连阿里都难以驾驭。在绥芬战役中,在阿慕尔的运作下,宗教情绪上头的阿里军拒绝战斗,阿里只得退出战场,给了穆阿维叶翻盘的机会。
左拜尔、泰勒哈毕竟是阿里的竞争对手,阿里与奥斯曼一样,也想揽权,不给他俩做地方大员的机会,他俩就出奔到巴士拉,公开打出反旗,酿成伊斯兰第一场内战。由此往前追溯,不难看出穆斯林社团内的暴力色彩是逐渐变浓的,从人身攻击总督,到强行闯进总督穆基赖-本-舒耳白的官邸,将穆基赖押解到首都审判;从辱骂诋毁奥斯曼是鬣狗,到用权杖狠揍哈里发的膝盖,抓哈里发的胡子,直到将哈里发砍死。死了一个哈里发还不过瘾,暴力还在扩大,成为伏尸数万、旷日持久的内战,就像马略、秦那与苏拉那样,直到决战决胜出一个披着共和外衣的独裁者。
哈里发国的苏拉和凯撒就是穆阿维叶,此君是旧党领袖阿布苏富扬的儿子,受过良好的教育,做过穆圣秘书2年,深通治国之道。做地方官期间,海战、陆战都战果辉煌,在前后20年的地方官生涯中,他将叙利亚打造的铁桶般坚固、鲜花般繁荣,至今叙利亚人还怀念他。叙利亚军队只知总督,不知哈里发,完全是穆阿维叶的私兵,穆阿维叶敢于向麦地那派兵勤王不怕派遣军造反,原因也在这。
奥斯曼是穆阿维叶的贵人之一,所以他希望奥斯曼继续执政,不过在奥斯曼真正被围攻期间,穆阿维叶的举措却很有意思,他磨磨蹭蹭的派出一支小部队南下勤王,听说奥斯曼死了,马上收兵回来。客观上起到了为奥斯曼催命的作用,这样穆阿维叶就有了充分理由与阿里打内战。
与阿里党狂热的乌合之众相比,叙利亚军队更像纪律森严、严酷无情的罗马军团,穆阿维叶则像一位沉稳的老派罗马元老,精打细算,冷漠阴暗。在对待政敌方面,穆阿维叶有一句名言:“用鞭子就可以的地方,我不用宝剑;用舌头就可以的地方,我不用鞭子。在我和同胞之间,即使只有一根头发在联系着,我也不让它断了;他们拉得紧,我就放松些;他们放松了,我就拉紧些”(I apply not my sword, he is reported to have declared, ‘where my lash suffices nor my lash where my tongue is enough. And even if there be one hair binding me to my fellowmen, I do not let it break when they pull I loosen, and if they loosen I pull’)
与苏拉、马略的内战一样,获胜的是稳健的老贵族穆阿维叶。然而与苏拉的罗马共和国一样,穆阿维叶的统治是不稳定的,他去世不久,穆斯林的新一轮内战又起。阿里的儿子侯赛因率先出场,在伊拉克库法附近被倭马亚王朝的总督杀害,成了什叶派首席圣徒,穆阿维叶的儿子叶齐德一世随之去世,这轮的对手变成了麦尔旺和左拜尔的儿子—阿卜杜拉-本左拜尔,但那是个新故事了,本文结束。
另外王子是否觉得奥斯曼有点像穆尔西?
奥斯曼不死以族中长辈身份压制,穆阿维叶始终没法有大动作,连想派人保护他都不行,如果拿他充当弥赛亚就有充足动武借口了,阿里还是不够老练,如果他迅速的把奥斯曼的死嫁祸到那两个同谋者身上,在他们离开麦地那之前就铲除掉其派系的核心人员,也不至于面对穆阿维叶的攻势如此的被动。
老杜明知苏联会出兵干预,依然不做任何军事准备,作为共产主义者,他宁愿一死,也不能让战争破坏共产阵营的整体形象,让敌对阵营看笑话。奥斯曼似乎愿意用自己的血,警醒世人,解决穆斯林社团的危机。事实证明穆斯林社团的问题任何人都不能解决,阿里做的还不如他,强力人物穆阿维叶能压制一时,却不能治本。倭马亚王朝好歹能维持穆斯林国家的统一,阿拔斯朝完全做不到,穆斯林国像剥洋葱一样逐渐解体为一群国家,直到现在。
对于定居的农耕民族就有很多不适应,更缺乏中央集权的具体管理方法,后来的阿拉伯王朝先采用拜占庭的管理模式,然后模仿了波斯人的管理模式,最后还是消化不良,而且原先民族内部的各种血亲矛盾一直没有化解,典型的例子就是倭马亚在西班牙的统治,征服以后30多年一直就是在内战。至于奥斯曼和杜布切克还是不能比的,前者死的时候都已是80岁左右了,要他这时候大开杀戒破坏自己一生的形象还真难。
看看现在的埃及和叙利亚,我只能说一定要坚决的顶住这个帖子!!!
越是想表现的大公无私,以德服人,就越是无能为力。
Would it be acceptable for a man like you to respond to people who have suffered an unrequited injury as you have responded about me?
有你这样对一个无故受到伤害的人说话的吗?
或者直译为,向你说我一样回应一个无故受到伤害的人难道是可以接受的吗?
专门放图,地图世系图神马的放上去。
不然实在是太头昏脑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