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荀彧与荀敱父子的功名与价值取向 -- 小戎

荀氏在汉魏之际翻云覆雨，人才济济，荀彧、荀衍、荀湛三兄弟和侄子荀攸都是王佐之才，荀彧的女婿陈群也是颍川人，陈氏也牛的一塌糊涂。陈群他搞出来的九品中正制最初目的在矫正曹操的“唯才是举”的弊端的，有人说是针对郭嘉这类无行之人的，但最后搞成了一个世袭政治出来，导致社会阶层僵化，统治者活力不够。

古代中国的政治格局，第一代发达的臣子个人是开创者，功业盖世，第二代开始出守成者，家族利益至上，以保家族百年基业。站在荀氏家族小共同体的利益上讲，荀敱是至关重要的。

但我们是从历史的角度去评价的。

后世看我们众人为医保房子户口子女教育奔走又何尝不会有类似感慨呢，何况当今不也有富二代官二代么？

连最正统的尧舜禅让都可以被曲解，看看黄初的那些劝进书，儒家经典就是被拿来这么用的？有正气感的崔琰鲍勋都先后被杀，毛玠被囚禁。曹魏开了这个头，能怪司马时代的人缺乏原则？法家和老庄玄学趁势而起，这并不是个人能改变的。

荀令之辅魏武恐怕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士族支持曹家匡扶汉室是一回事，要让他们死心塌地做曹魏的臣子则是另一回事了。曹丕篡汉，士族在意识形态上已经开始把孝往忠前面摆了；等到明帝早逝，遇到更能代表其共同利益的司马家挑战曹家，该如何选择还不容易吗？

你在借古喻今，不过但就以荀家的选择，其实最根本的解释，是阶级性。曹操是寒门，荀家是士族，司马家也是士族。无论个人的情感观感如何，最终起决定作用的还是阶级性。曹操要杀荀彧，当然不只是因为不高兴他劝阻一事，其实更是顾虑他背后所代表的士族势力。不要忘了，当时，荀彧不只是曹操的首席幕僚，同时也是汉廷的司空。他对曹操可能有很深厚的个人感情，但是他是绝对不会允许曹操所代表的那一个阶层掌握实权的。

后来曹丕靠九品中正制向士族投诚，才被抬上皇位的。当然，最好还是同为士族的司马家做皇帝。

天下纷纷，大抵如此。

整个三国，主线却是士族掌权的过程。如此读史，却叫人情以何堪。

曹操的英雄论，实在是有历史洞察力，细细品之，何尝不是如此？也是如此，曹操是不会杀刘备的，就如诸葛不会杀司马一般。

包括楼下的行之兄。陈寅恪最后也不得不回到忠孝节义等道德评价之老路，费尽最后心血写《柳如是别传》，他可没有写小女子或妓女的阶级性问题，呵呵！尽管他也知道“一时代有一时代之学问”。

啥时候中国的知识分子能够走出这个传统的“心路”呢？

曹公重才轻德，如求贤令所言，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则齐桓其何以霸世！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有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才行离合之论正是曹魏选举办法。

再者，魏武后期摧折名士不遗余力如赵翼所伦及其削平群雄，势位已定，则孔融、许攸、娄圭等，皆以嫌忌杀之；荀彧素为操谋主，亦以其阻九锡而胁之死。甚至杨修素为操所赏拔者，以厚于陈思王而杀之。崔琰素为操所倚信者，亦以疑似之言杀之。

如此大臣只好毁节以求生，至魏晋之际，反倒要责群下以臣节，这许我与詈人的算盘也忒精了。顺守逆取不是不可以，只是天欲亡魏，文帝，明帝都是短命。

这个，不是应该问兄台么？

否则，荀家何必抛弃袁绍去襄助曹操呢。

再说了，司马家在士族里也算不得头等。荀令如果不喜欢曹家的阶层，也不见得就喜欢司马家那个档次。

最后，荀令是尚书令，司空是老曹自己。

世家的崛起从东汉就开始了，三国两晋只是发扬光大而已。

一个（大概是在曹操做东郡太守时期），曹操初领兖州时期的不少文臣都跟着张邈、吕布对抗曹操去了。荀攸、郭嘉之类的都是奉迎天子之后才加盟的。

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吗？有，荀彧虽然是世家，却是权宦的女婿。三国志裴松之注引：“典略曰：中常侍唐衡欲以女妻汝南傅公明，公明不娶，转以与彧。父绲慕衡势，为彧娶之。彧为论者所讥。”虽然裴松之在这之后做了分析，但没有否认荀彧娶了唐氏。其实荀彧也没占到什么便宜，因为订婚的时候是娃娃亲，荀彧不满两岁，而唐衡很快就死了。至于一个宦官为啥还有女儿，干的？还是没割之前的，那时间上又不对。不详具体原因

曹操的改革，打击了世家大族的利益，杀边让、杨修、崔琰（以及此后的荀彧）等人，不过是其具体的表现而已。

东汉的两百年，就是世家大族们疯狂扩张势力的过程，他们的内斗，毁掉了中央政权。而重整秩序的曹操，必须扭转这个局面。然而，曹操需要利用世家大族，同时也认识到世家大族已经是尾大不掉，严重威胁到了任何建立统一的中央集权的任何努力。所以，他必须不断出重拳打压世家大族的利益。

荀彧是世家大族中最优秀的代表，也是代表世家大族利益的最清醒人士。他的努力，恰恰是冲着维护世家大族利益的方向去的。其反对曹操朝着称帝的方向努力，无非是想限制下曹操打压世家大族的重拳。

司马氏跟曹氏政权完全不同。司马氏本身自己就是世家大族的一份子，其建立的政权，也是世家大族“共和”、共同享受权利的一个政权。这个政权，对于东汉遗留下来的问题一个也没有解决。

所以这个政权压根就不能长久，乃是注定的事情。

而且，逃到江南的司马氏残余势力，建立了荀彧心目中的那个理想政权——皇权由世家大族架空，皇权根本无法限制世家大族。

说句题外话，这个“皇权受到限制”的局面，不就是所谓中国版的“大宪章”么？这不就是比英国人还早了几百年的“民主先声”么？

然而，中国面临的，是两千年如一日、无时无刻不在筹划大规模入侵的无数个蛮族部落；而不是1215年那个四面环海，不用担心蛮族大规模入侵的英国——蛮族已经占领了英国，签署大宪章的自己就是蛮族，而且，在此后，再也没有蛮族入侵英国。（1066年的“诺曼征服”是最后一次蛮族入侵）

中国采用“大宪章”的结果，是汉族政权摇摇欲坠，只能龟缩在江南苟延残喘，并最终在公元589年归于一统，整合于胡化汉人杨坚的隋朝。

360年间，江南的“大宪章”照耀下的汉人王朝换了五次正朔（东晋、宋、齐、梁、陈），这还没算上王敦、桓温父子操作的那几次换皇帝事件，外战不说，内战无数。

这就是“大宪章”和所谓“民主”制度在中国第一次实验的结果。

荀彧、荀顗父子所争取的前途，不过是一致的。而且，两父子才能和表现各有不同，但是他们都是同属于一个腐朽没落的阶层：世家大族。

历史上早就写明白了，荀彧不是糊涂虫，他早看出了袁绍没出息。荀氏家族要是把宝押错了，未来在重新分蛋糕的时候，就没资格多要了，甚至，原有的份额也会被剥夺。

这个压根不难解释。

说荀彧是忠臣，董卓都会从坟墓里面笑醒了。

具体到阶层，阶级性也许是最根本的解释，但是在个体上，有些时候肯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