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倚天》札记一：光明黑暗古波斯 -- 三个Ｃ盘

据说，现在的伊朗还有着这样的习惯，两个久未见面的人再见时会默默的对坐很久，比如整整一个下午，但彼此一言不发。我总觉得这似乎体现了波斯文明的某些特质，比如神秘平静下有些说不出的悲伤。这感觉并非完全来自准确的史料，很大程度上来自小说《倚天屠龙记》。

倚天里讲述了一些有关古波斯的事，明教源自古波斯的摩尼教，紫衫龙王是来自古波斯的美女，而大多数读者想必都会记得那首殷离所唱的波斯小曲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

谢逊在书里说紫衫龙王曾讲过曲子的来历。

“波斯大哲野芒设帐授徒，门下有三个杰出的弟子：峨默长于文学，尼若牟擅于政事，霍山武功精强。三人意气相投，相互誓约，他年祸福与共，富贵不忘。后来尼若牟青云得意，做到教主的首相。他两个旧友前来投奔，尼若牟请于教主，授了霍山的官职。峨默不愿居官，只求一笔年金，以便静居研习天文历数，饮酒吟诗。尼苦牟一一依从，相待甚厚。“不料霍山雄心勃勃，不甘久居人下，阴谋叛变。事败后结党据山，成为威震天下的一个宗派首领。该派专以杀人为务。霍山不顾旧日恩义，更遣人刺杀波斯首相尼若牟。首相临死时口吟峨默诗句，便是这两句‘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处来兮何所终’了。”

求诸史实，与此略有差异，曲子本身也是金庸意译，和郭沫若当年直译的有些区别，但其感伤的调子却一点没变，感伤里却似乎过分的平静。而金庸杜撰的故事，又似乎与曲子本身的气质异常的贴切。

有意思的是，摩尼教本身的教义就很有悲观主义的背景。摩尼教讲“二宗三际”。“二宗”指明与暗，善与恶，“三际”即过去、现在、将来。教义大概是讲，摩尼教尊崇的明尊带领光明世界可以打败黑暗，但不能根本消灭黑暗，世界总在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中。光明永远没有最后的胜利。这和一般宗教对终极世界充满美好的乐观许诺似乎有所不同，悲观主义的色彩似乎更浓。

摩尼教经典《下部赞》里有“叹明界文”：

　　光明普遍皆清净，常乐寂灭无动诅。

　　彼受欢乐无烦恼，若言有苦无是处。

　　常受快乐光明中，若言有病无是处。

　　如有得住彼国者，究竟普会无忧愁。

　　处所庄严皆清净，诸恶不净彼元无；

快乐充遍常宽泰，言有相陵无是处。

通篇与其说在赞美光明世界，倒不如说充满了对有苦有病这类黑暗的深深忧虑。

而金庸写来的古波斯女子，似乎也是这样的意境。书里写紫衫龙王的武功路数，强调的诡异，而对波斯明教总坛人员的武功，也强调的是诡异。“她数度出手，真是快速绝伦，比之韦一笑，另有一分难以言说的诡秘怪异，如鬼如魅，似精似怪”。紫衫龙王的性格，写的是决绝。可以反出明教，可以杀胡青牛夫妇，金庸的回目写得好“恩断义绝紫衫王”。与明教其他人物比，这诡异与决绝，或许也是古波斯的某种特质。

而诡异和决绝之外，也有光明黑暗交织下的平静悲情。

谢逊回忆紫衫龙王在光明顶上代阳顶天战败韩千叶时说“当时碧水寒潭之畔的情景，今日回想，便如是昨天刚过的事一般。黛绮丝那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她在冰上这么一站，当真胜如凌波仙子，突然间无声无息的破冰入潭，旁观群豪，无不惊异。那韩千叶见到她入水的身手，脸上狂傲之色登时收起，手执匕首，跟着跃入了潭中。”

这段描写我看来却无半点诡异，反倒有些许的亮色，在紫衫龙王的一生里，这恐怕也是少见的一抹亮色。套用摩尼教的教义，这一刹那的紫衫龙王，便是光明战胜了黑暗。但她的一生，光明并未真的突破黑暗，那一生里反倒写满了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