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伪.刺客列传之来安》 -- 一条溺水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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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河待整

【原创】《伪.刺客列传之来安》

我姓来，来去的来，我的名字叫来安。

我是一个刺客。

刺客这个职业也许亘古有之，我觉得跟其他的职业没有两样，收取报酬，帮助雇主解决掉麻烦，当然，我要解决的麻烦是人，清洁工要解决的麻烦是灰尘，区别仅此而已，我不觉得我的职业有什么特别。

如你所知，刺客这个职业是一门精细的手艺，对于专业技能方面，要求可能比钟点工高那么一点点，所以我从儿童时代开始，就必须经常练习，武术，工具的使用，以及其他一些五花八门的知识和技能，例如开锁，例如逃跑。为了保持自己的状态和技能的稳定，我需要过一种简单的生活。

我从来不在床上睡觉，那种体验太奢靡，会影响我的意志；我也不喝酒，一点点酒精都会让我的手失去稳定。我只喝牛奶。牛奶洁白香醇，象征着我简单纯洁的生活方式，或者，什么也不象征，只是因为牛奶好喝。我曾经严肃的考虑过是不是该养一头奶牛，这样我就不用常常去购买，因为你不知道现在买回来的牛奶里到底会掺些什么东西──也许是水，也许更糟，例如三聚氰胺。最后，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养一头奶牛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如果一定要养点什么，我选择了种一盆植物，简单、安静、便于携带。我甚至不知道那盆植物的名字，我喜欢她只是因为那纯净的绿色让我宁静。

做完一笔生意的时候，我也会想放松自己。我沐浴、用熨斗细心的熨烫我不多的几件衣服、给我的植物浇水、喝牛奶，有时我也会去戏院──老旧而空无一人的戏院，一个人看戏台上的音乐响起，看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快乐的在雨中独舞。

我有一个经纪人，他是个客栈老板。我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收留了我，同样也是他建议我做一个刺客。我收取的报酬很高，因为我的手艺还算不错。可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这些钱，因为我的生活里没有需要用这么多钱的部分。所以我的钱都存在客栈老板那里，直到我需要的时候，他就会付给我，我对未来一无所知，我没想到需要使用这笔钱的日子那么快就将来临。

我住在一栋破旧房子里，我的邻居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们。关于其他的房客，我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一层住着一个对任何事情都有很大意见的老太婆，以及一家吵吵闹闹的有着好几个孩子的小贩。

一切在那一天正午改变。那天我干完了一单生意，你知道，现在的生意越来越难作，我要去料理的麻烦多少都有自己被人料理的自觉，因此他有一大票的保镖。保镖对我完成自己的任务其实没有影响，可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我不得不料理比预想的多得多的麻烦。长此以往，说不定哪一天我就要蚀本。我一边闷闷不乐的思考着经营问题，一边经过破房子那摇摇欲坠的楼梯。这是我看到了她，这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看到的是一个十二岁女孩晃着两条长腿，在拼命掩饰自己的眼泪。

我经过她身边的一霎那，她突然开口了，人生会一直如此艰难吗？还是长大了会变好？我下意识的告诉她，人生一贯如此。我给女孩递了一条汗巾，女孩答应为我去买牛奶。我们如此相遇，在缕缕阳光下清晰可见的微尘是我们的见证。谁也不知道这样的相遇竟然改变了我们彼此的命运。

回到房间我感觉到一丝丝的异样，是的，刚才在这破楼里有几个陌生人，不用特意去观察我也知道，他们是捕快，他们身上有血腥和杀气，而且他们公然无忌的放任这血腥杀气蔓延，只有公门中人才会这样。

我很放松，因为我知道那几个捕快不是冲我来的；我不知道的是，那几个捕快的目标竟然是女孩的家。捕快们的凶悍之气溢于言表，而他们的捕头倒是有几分像个斯文秀才，然则他才是真正可怕的人。捕头施丹，如果不是这个大城里最疯癫的一个，至少也要排上前三位。施捕头最爱的是宫廷大乐师裴多菲裴大人的作品，尤其在他杀人的时候。这厮一定是癫到了骨髓，因为多年之后他转世往生到了大洋之中一个叫做英吉利的岛国，成为了一个头上有电掣般胎记的少年侠士的义父，蹲了十年大牢，仍然是那般疯疯癫癫，直到被自己的姐姐所杀再入轮回。

人生会一直如此艰难吗？孩子，我刚才告诉你的答案也许还不算正确，正确的答案是，不但会，而且还会更加艰难。当那女孩怀抱牛奶转回时，她一定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因为她的家已经被那群捕快血洗，全家人──除她之外──都已倒在血泊之中了。本来如果我愿意，我可以救得了那一家人，那几个捕快虽然不好惹，但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可是我没忘记我只是个刺客，不是个除暴安良的侠士；而且即便是侠士，谁又知道捕快和那家人之间有什么纠葛呢？

没等我思考完这个问题，门铃已经被按响了。我立刻紧张起来，把武器（其实我更愿意称之为工具）藏在背后，从门缝里向外张望。我看到的是那个女孩的脸，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水，发抖的嘴唇在无声的恳求，那一瞬间给我留下的是如此矛盾的印象，我既看到了坚强，也看到了无处不在的脆弱。

我犹豫了。女孩后面一丈之处，一个捕快冷冷的看着正在一次又一次按响门铃的她。我不想卷入这件事，可这个女孩却把这件事带到了我面前。最终我伸手打开了房门，命运之门在那一刻开启，一缕来自天堂的阳光照在女孩的脸上，从这一刻起我们的未来将被改写，而此刻我们都还一无所知。

女孩的名字叫马婷妲。从这天开始她走进了我的生活，她暂时安全了，而我却彷徨了。

我是一个刺客。正常来说，我的职业要求我过简单而低调的生活，我不需要有人认识我，我更不需要一个12岁小姑娘成为我的累赘，我想我告诉过你，我之所以养植物，是因为植物不会开口说话。在深夜，马婷妲蜷缩着睡着了，我手上的“工具”对准了她的头，只要我动一动手指，麻烦就会离我远去，如同我做过很多次的那样。可是我做不到，我的手颤抖，手指仿佛被施了魔咒。

于是，日复一日，我跟她相处。理论上，我是大人她是孩子，我该教她些什么。可我唯一会的只有杀人的手艺。马婷妲坚定的要学，我知道，她心里埋着恨，她想用从我这里学到的一切去向捕头施丹讨回公道。心里怀着恨成不了刺客，刺客不需要感情，刺客要做到的第一条就是，把自己的职业看作跟清洁工没有两样，把自己的目标看作跟灰尘没有两样。你会去恨一团灰尘吗？

事实上，我把所知所能的，对马婷妲倾囊相授。哪怕我知道她成不了真正的刺客。她不但心里有恨，还有爱。

作为一个成功的刺客，我原本是没有所谓爱这样的脆弱感情的。而我和马婷妲相处得越久，我就越发现情况不妙。

比如，我居然在床上入睡了。

有一天，马婷妲对我说，来安，我想我爱上你了。我说，你怎么知道？她说，我感觉得到。我感到困惑，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觉爱，可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这里，我的胃感觉得到，它是热的，以前它常常像是打了个解不开的死结，现在，结没有了，只有温暖。我想，那是因为我们每天喝的牛奶，治好了她的胃病，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能说明。

日子在我的困惑里流水般淌过。马婷妲成为了我的助手，我们一起为雇主解决麻烦。即使她一切都做得很好，可我仍然知道，她成不了一个刺客，因为，她的心里有爱，还有恨。

果然，终于有一天，命运的终结者翩翩来临。

因为恨，马婷妲努力地学习我的全部技巧，因为恨，她落入了捕头施丹的手中。也许这样一个结局早些来临的话，我会把她当成生命中的无关过客而选择离去，但此时此刻，我已经无法做到。是的，我也感觉到了爱，同样是胃，我的胃像是打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我用全副精力对付施丹的爪牙，鲜血、爆炸、四处乱飞的暗器，我的动作稳定而高效，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捕快们在颤抖，捕头施丹在歇斯底里。

我从捕快们手中救出了马婷妲，我让她带上我的植物从地底离开，我跟她约定，我终会解决掉所有麻烦，那时我们就能再见。

我几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我看到了一扇通往光明的门，我虽然摇摇晃晃几乎走不稳脚步，可那门竟真的近在咫尺，近到我几乎看到了那个言笑晏晏的马婷妲就在门后，从天堂的光里向我伸出了手。

可惜，命运总是喜欢捉弄我们。捕头施丹在无声无息间已经到了我的身后。伴随着一阵刺痛，我倒下了，离那扇光明的门只有三步的距离。我在这世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对捕头施丹说的，“这是马婷妲给你的。”说话间我把手上一枚霹雳雷火弹的机括交给了施丹。剩下的一切都是灰飞烟灭。

马婷妲终于带着我的植物走进了新的生活，也许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结局。我知道她心里有爱有恨成不了真正的刺客，而我必须选择离去，最终我用一枚霹雳雷火弹把她的爱和恨都变作了灰烟，这样她才能真正摆脱过去，去体验那艰难的，还会更加艰难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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