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地下钱庄 引子 -- 卢国俊
自信的杯具
花开花落,又是两季,转眼就到了凤凰花开的时节。人们都说大学是个小社会,有一定的道理。经过四年的历练,此时的高建明正将收获的知识与人脉一并打进行囊,准备步入新的人生。
当时还是定向分配。高建明因为出色的成绩也组织能力,更因为他信义为先的品质,受到学校的重点推荐,有了随意挑选用人单位的机会。
1987年的广东,最好的要人单位非万宝集团莫属了,当时的月工资据说就接近两千上下,还不算其他福利,比如标准间配置的免租金宿舍,还有更重要的分房指标等。
可以说,以当时广州只有几百块的工资水平来说,这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这样的公司送上门都不选,肯定就是个傻子。
可是,高建明就当了一把傻子,尽管他做出了选择,但是没去成。
报到当天,高建明特意把自己整理的西装革履,那套衣服正是父亲的亲戚在酒店给买的。一直不舍得穿,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
听说是重点大学的极品男生前来报到,万宝集团的办公室主任和人事部美女经理全部出来接待。起初,面对正前方坐着的两位职业女,高建明不免有点小小的紧张。但是人事经理貌似比高建明还紧张,一个劲在那儿搔首弄姿,当与高建明的目光相撞时,竟然有种似躲非躲的态势,一点都不符合传说中的人事经理那种“杀人王”风格!
接近更年期的主任倒是比较淡定,开始向高建明介绍公司的情况,主要集中在实力宣传以及福利和员工组成——集团是广东省甚至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员工80%以上都是大学生,20%是硕士生。没办法,人才济济,有好多分配过来的大学生无法安置,只能分到车间里去当工人。但是咱们高工资、高福利,户口更是没的说,一进门就能解决,所以,这些孩子们也愿意当工人。
双向交流的时间到了,高建明也渐渐消除了紧张的心情,就开始展示自己:“我知道,咱们集团公司主要生产电冰箱,那么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其他产品吗?
人事部经理终于也镇定下来,满面生花地回答说,万宝集团只生产电冰箱,其他产品目前还没有。我们光是电冰箱就足够了公司做大了,市场份额已经站在全国的前列,所有员工的收入和福利都来自这个产品的销售收入。
高建明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自己的想法。他认为,从一个公司的发展愿景来看,单一产品线显然不够。在电器产品日益普及的今天,产品线应该呈多样化,应该不断地推陈出新,继续投入开发新的产品。
这话从一个初出茅庐的黄牙小生嘴里说出来,对面的双女显然是没做好准备,都惊得花容失色。
两人半天没说话,可高建明已然在兴头上。
他说,他想谏言万宝集团的领导层:公司之所以有现在这样出色的业绩,主要是因为占有了改革开发过程中引进国外先进设备的先机,这条冰箱生产线的确是全国第一条冰箱生产线,但先机和领先不是一个概念。先机总有消失的一天,到那时,如果没有后续产品跟上来,公司将面临市场上极大的竞争压力,甚至会丢掉领先地位。需求越是旺盛,越就离下滑不远了,冰箱的业绩不再是公司的主要支撑时,我们没有提前而动,未雨绸缪,一旦以后其他厂家也引进了生产冰箱生产线,公司的优势将完全丧失,到时候再行动就晚了!
而且,公司囤积了大量大学生在车间,这本身就是一种资源浪费。他们恰恰是开发新产品和新渠道的生力军。
人事美女此刻一脸的仰慕,简直快要媚眼如丝了,显然,对面这位帅哥的言谈举止都深入到她的内心深处了;而主任却已经将更年相发挥到了极致,脸色开始铁青。
人事经理适当插入了一个笑脸和一个常规问题:说说你大学的收获吧?
此刻,炫目的成绩单以及众多社团职务一直是高建明在学校呼风唤雨的法宝,当然要摆到台面上了。而且他还重点强调了自己的毕业论文《论引起通胀的几个因素》,那是广州地区大学生毕业论文一等奖,这确实是实打实的没水分。他强调,这篇论文中提到的观点与年初1987年1月陈云发表在人民日报的文章基本一致。言外之意,在经济问题上,他的高度和高层有一拼。他还对他论文中没有涉及到的陈云关于“建设扩张导致建材紧缺,而建材紧缺则导致物资链条供应连锁反应”这一观点表示了大加赞赏。
正当高建明高瞻远瞩、指点江山、激扬人事美女的魂魄的时候,主任插嘴了:“目前,我们集团不是缺人才,而是人才过剩。大学生们来这里基本都是在车间,鉴于你们学校给你的评语和推荐极高,而且你也是学生会主席,应该有一定的组织活动能力,我们准备把你留在集团办公室做相关行政工作,应该能发挥你的才能吧?”
然而,高建明早已把自己定位在人才中的优才了,对办公室工作,他认为没有挑战性,表示自己想到销售部门发挥自己。
主任再次被惊呆了,他居然拒绝安排,还讨价还价,真是太没天理了!
人事经理尽管已经被高建明的非凡气度刺激的没了理智,十分想让他留在人事部门,但是,80年代,单位的办公室是行政主力,人事部都得看人家的阴晴圆缺而行事。
主任很生气,后果肯定很严重——不知天高地厚的高建明被退回到学校,重新分配。
这下轮到高建明傻眼了。
重新分配必须得去教育厅更改派遣证。一到教育厅,高建明就遭到围攻——负责重新分配的几个老师劈头盖脸地指责,万宝集团你都不去?你这孩子是不脑子进水了?这种指标每年也就几个,太不懂珍惜了。
在高建明看来,自己选择万宝集团的部门是很自然的事,单位也应该尊重自己的选择,给予合理的考虑。没想到事情弄到这个地步。他也无比郁闷,就和分配办的人争了几句,声明自己也有选择权利,云云。
分配办主任也火了,这孩子太自以为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便心下决定给他个教训——高建明先是自己联系了一家外贸进出口企业,分配办主任说没法重派遣;后来又联系了广东商业厅,人家同意接收,但到了分配办改派遣证,还是未遂!
主任告诉他,现在的情况是,只有到外地就业,才有可能更改派遣证。
事已至此,高建明只能认栽,把目光瞄准了深圳。
就在这个左右为难的当口,父亲的亲戚再次发挥了作用。
本来,在父亲知道他的分配情况后,大骂了他一顿,骂的内容同万宝集团和分配办主任如出一辙。但倔强的高建明觉得事已至此,不可能走回头路了。就表明态度,就业的事情不用家里操心了,自己一定能搞定。
但是父亲还是偷偷把这事儿和他的亲戚说了,托亲戚找找关系,看看是否能尽早给他找到合适的工作。
亲戚的能量自不必说,没过两天,就找到一家单位愿意接收的单位,开出了接收函。教育厅分配办的主任一看,更不爽了——这兄弟的能力还是不小呀!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我倒要看看谁更有破坏力!拿起电话就打到深圳人事厅一个相好的办公桌上,一番交代,严正要求给高建明点颜色看看。
高建明哪里知道深圳人事局也等着收拾他呢。办事人员说,入职可以,但是解决不了户口问题,因为用人单位没有预先报指标。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建明一时也纠结到了极致。
关键时刻,高建明的义气最终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一位同学的舅舅是深圳税务局的科长,科长有个同学是蛇口集团公司结算中心的主任,人们都叫他“豪哥”。那时蛇口的地位比较特殊,在人事政策方面有绝对自主权,深圳人事局管不了。因此,这位结算中心主任就直接给蛇口人事部门发调令,指定要高建明这个人,将其档案调至蛇口集团,高建明的户口问题自然得多完美解决。
而高建明,经历这般挫折之后,“嚣张气焰”才有所收敛,只得收起所谓的专业和理想,在结算中心当起了会计。
尽管和理想职业相去甚远,但高还是非常感激这些帮忙的人,他明白,这是信义的价值。于是,就一心一意好好工作。
但是,塞翁失马,毕业分配的打击和挫折却将他引入了一个神秘的行业——地下钱庄。
黄牛崛起
要说地下钱庄,与我们前面介绍的黄牛有扯不断的联系,因此不得不再返回头来一次“解牛”。
本来,经营侨汇券和外汇券有个罪名——投机倒把,一旦落网,轻的劳教,重的判刑。当时做黄牛的大都是那些找不到工作的返乡知青,或者是辍学在家没事干的年青人,他们也有个官名,叫无业游民。
这些人都是职业黄牛,是“行业”里的主力。
不过任何行当里都有祸水。本来,“本本分分”地做点国家不允许的事,赚点小钱,不乱搞,也许国家还能睁一眼闭一眼,可是,这个行当偏偏就出现了一些魔术人才——就是给卖券的付钱时,当着对方的面先数一遍,一五一十十五二十,对方眼盯着没错,一般拿钱拔腿走人,回家才敢数。可是一数不要紧,却只剩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没了,凭空少了不少!
这在圈里有个很专业的术语,叫“掰券”。
可能有人会说,傻不傻呀,黄牛付钱后,也当着他的面数一遍不就行了?
问题是,不光是倒卖券的职业黄牛算投机倒把,私下卖券也是违法行为。黄牛们敢数是因为生意做多了,胆子比较大,可是卖券的那些人也就是偶尔卖一次两次,都知道违法,谁敢大街上数钱?
因此,一个苍蝇坏了一锅粥,那些“掰券”的人把那些“本分”黄牛们也坑了,慢慢地,黄牛行业和现在的中介就差不多了,口碑相当不好。有的人回家发现少钱了,咽不下恶气,但又不敢报警,于是就带领七大姑八大姨返回到黄牛经常出没的地方去找,有时候还真能找到,那这黄牛就比较惨了,至少也得被脸上挠几把。
后来,黄牛们也学精了,纷纷积极应对,采取多处流串作案的方法,再不行,就跑到外地流窜。等到1980年深圳特区成立之后,潮汕地区的“掰券”人士率先跑到深圳,连掰带倒腾地继续做这种流氓生意。
再后来,大部分正规黄牛也都云集深圳,逐渐从倒券转型到直接倒卖外汇上,他们的生意越来越大。
除了四处迁徙的职业黄牛之外,也有无意中成为黄牛的。
深圳原本就是个小渔村,自从搞了特区,人气就起来了。当时的深圳人口极少,国家大力发展特区经济,可是建设速度跟不上,有很多很多的就业空缺。而潮汕地区则自古地少人多,种粮解决不了一家吃喝问题的潮汕农民就向赶集一样涌向深圳,有的盖楼,有的卖菜,有的卖水果,有的卖香烟,有的搞小商品生意(当时还有个时髦的词——批零兼售、代办托运),可以说,整个最基层的物资流通,都由潮汕人扛了起来。
深圳是口岸,越来越多的外国人和港澳同胞出现了。这些人很多都是临时过境深圳,或者短暂居留,有时买点水果、香烟、日用品什么的需要支付人民币,但他们又没时间去银行兑换外汇券,于是就干脆私下里说服小商小贩们,以比官方汇率稍高的价格多支付一定额度的外币(港币、美元或日元),直接购买所需物品。这相当于他们主动要求我们雁过拔毛,翻译成今天的流行说法,商贩们属于“被兑换”。这么一来,越来越多的人手里就都会握有一些零星的外汇,有的人积累到一定数目,会找个有护照或者港澳通行证的熟人帮忙到银行去兑换外汇券,然后用此买点紧俏商品,可以节省一大笔人民币;还有一些换到外汇券之后,发现这东西很值钱,于是干脆放下香烟摊水果摊,转行做起外汇券黄牛;而更加精明的人,则看到了更大的商机,于是把这些外汇先攒起来,偶尔遇到有急用外汇的人,就高价直接卖给他们,而不用倒腾外汇券。
日久天长,这种细水长流的交易,竟也让其中一些人赚取了非常可观的利润,积攒了一笔不小的资本。
实际上,到这时,“正规”地下钱庄出现的条件已经基本成熟了。
该来的,迟早要来。
友谊商店小时候去过,感觉真是很高档。首先就是人少,然后是一些商品竟然没有摆在柜台后面。那里也有一部电梯,我们经常骑车过去玩就为了做一把电梯。
文中所说的流程例子,境内支付人民币,境外支付美元。过程中并无资金入境,境外投资人拿到的资金原本就是在境内的,只不过现在所有人变更了。这也算热钱?不太理解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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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不知不觉的兑换,热钱已经进出了。
警方认定的,或者说官方说的不安全就一定不安全吗?那是相对他们自以为是的安全而言的。信贷,无论是明面和地下,都在“信”这个字,这也是我花了点篇幅扯高建明的信义问题的原因。国家工具打击地下,不在于他失信或者没信誉,而是在于他触动了国家层面上的规则,说白了,国家就认为:我的钱让你悄悄赚了去,凭神马?发现了,不打你还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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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套衣服正是父亲的亲戚在酒店给买的。一直不舍得穿,这次终于派上了用场。”前面说这套衣服是高建明分配深圳再次见亲戚时送的。
穿越了。
你在场子里面卖粉,总得问看场子的答不答应吧。
国家就是看场子的,搞信贷,就是卖粉的。东星能卖,那是因为场子就是东星的。你要不是东星的,又想卖粉,要么投靠东星做马仔,要么就自己打个场子玩。
粉质量好和东星场子里面让不让进,这两件事并没什么关联。
呵呵,是没交代清楚,亲戚在他上大学时就一直照顾他。第一次父亲去的时候,带他们买了不少东西,我没交代。关键是看侨汇券,细节咱不是也没写过这么长的东西吗,照顾不到,呵呵。
感觉有能力,有想法的人,正规途径不愿意多吸纳;硬生生推到地下去,造成所谓的平行世界。
呵呵,这个是我一直以来认为的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