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说】老赵师傅 -- 间谍

老赵师傅是车队里最老实的司机，要说干这行的，多少有点糙脾气，跑客运的司机辛苦，成年在外头，喝酒抽烟干架玩女人都是平常事。老赵师傅却不，他四十过半还在壮年，可很少看他做什么出格的事儿，烟酒不沾，女人好像也不沾，整天抱一个泡着胖大海的杯子，见人笑眯眯的，大家说老赵师傅你这么会保养，是准备活到100岁？他也不生气，咳嗽两声说，这不嗓子不好吗？

所以公司就安排老赵师傅跑最长的线，从上海到邯郸，每周一次，老赵师傅跑了五年，没出过差错。

跟老赵师傅搭配的是卖票的小侯，小侯三十来岁，长的猴里猴气，嘴唇薄，能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从美国大选到老板二奶，说得天花乱坠怪有意思，公司一看，这么有娱乐性，得，跑长途吧，合适。

一般来说，卖票的也能开车，长途都是两人倒换着开，可老赵师傅从来都不计较谁多开谁少开，小侯嘴甜，赵师傅长赵师傅短，停车就拎着保温瓶去找开水，好给老赵师傅泡胖大海，一老一小相处挺好。

小侯有个保留段子，每次车上都要给旅客讲，回回都把大家哄的一愣一愣的，是关於他智勇双全制服歹徒的，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经常坐这趟车的老客听常了就腻歪了，伸长了头问：老赵师傅，你说刀要这老长，扎肚子上透明一窟窿还能活？小侯嘴快抢着问答：我有功夫你知道吗？你当我是个球？老赵师傅不紧不慢扔出句话：你以为你是个啥？不是个球也是个蛋！

大家哄堂大笑，老赵师傅这么老实的人嘴里也损人啊，可是个大乐子。出门在外，可不就得自己多找乐子？

小侯也不生气，过了一会儿跳起来拍车座：停车！停车！

老赵师傅一个急煞车，大家都往前踉跄了一下，齐声问，怎么了？

没看见有五个人招手吗？在那儿！

大家顺着小侯的手指去望，要说客运车也有沿路拉人的规矩，老赵师傅上下打量了一番：算了吧，看着不地道，提那么长的旅行袋。

没啥事。小侯一边说一边把门打开：我正好下去撒泡尿。

大家又笑，懒驴懒马屎尿多啊。哄笑中，五个人不慌不忙地上了车。

车开起来，小侯就有些后悔，在地下站着没注意，上来一看，这五个人个个人高马大，眼神就透着贼。两个人坐前头，一个人坐中间，另外两个坐后头，看似漫不经心，明显是有组织的。小侯暗叫不好，今天难道碰上车匪路霸了？他掏出只烟上去套近乎，大哥这是去哪儿？

回家过年！

这车是去河北！

咋了？俺们老家就是河北的！这个大汉虎着脸硬邦邦就是一句。

小侯心道坏了，这人东北口音，老家河北？骗鬼呢？

几个老客也觉得有问题，这明显是来者不善啊，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肚子里正嘀咕呢，冷不防老赵师傅一个急煞车，大家从位子上一跳，接着听到扑哧扑哧两声闷响，只见老赵师傅手拿一个大号扳子，冲着前面那两人的后脑勺，一人就是一下，两人一声没响中弹似的倒下。老赵师傅先发制人，大家没堤防，都楞住了，不知道谁先反应过来，上前就去扭那个抽烟大汉的胳膊。大家一哄而上，三下五除二就把其余三个大汉给制服了。

老赵师傅大踏步走到后车厢，虎虎生风不再是以前的老好人样子了，压低嗓子说：打开包。现在老赵师傅的话就是命令，大家手忙脚乱地打开一看，好家伙，全是长短器械，钢管，匕首，三角铁。小侯一摸脑门儿，潮呼呼的，全是冷汗。越想越后怕，上去冲压在地下那大汉就是一脚，妈的，抢劫啊，胆儿够肥的，送公安局！

对，送公安局。大家大声附合，间隙有人拳脚相加，地下的三人都不坑声，一副爱咋办咋办的架势。

老赵师傅没激动，反而回身往车下走，一边走一边冲后摆摆手说，你们三个下来，拖上前头那俩！

人家流水一样分开，三条大汉有些狼狈，也有些蒙，不知道老赵师傅要干什么，装武器的包都卡在旅客手里，到了这一步也只好人家说啥就干啥了，他们架起另外两个同夥下了车。大家这时才得以机会看看那两人被打成什么样，老赵师傅下手挺狠，人到现在还没醒，不知道是死是活，头上一点伤也没有，也没见血，跟个麻袋包似的给拖下车，大家暗中咋舌，了得嘛，大铁扳子打后脑勺子。

五个人下了车有站有躺，一字排开，对面站着老赵师傅。老赵师傅先发的话：来吧，你们谁先上，是单挑儿还是三人一起来，痛快点儿！说完，两脚很自然的一分，就扎了个小马步。

别，别。领头的那个大汉早就没脾气了，哪里还经的起这个，大哥，俺们不是这意思，不是这意思！

少放屁！你他妈的包里装的这些东西是哄小孩儿玩的？

大哥！兄弟有眼不识泰山，兄弟眼瞎，不知道大哥也是道上的，大哥你今天放我们兄弟一码，兄弟我......

谁跟你们兄弟，我他妈的舔阎王爷鼻子的时候，你们几个还不知道在谁他妈肚子里转筋呢。我告诉你们，老子手上有人命，不止一条，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记住了，你大爷我叫赵德全，邯郸顺发长途汽车公司的，眼瞎？车牌号记清了吗？有胆儿下次别找错门儿！

老赵师傅指着对方的鼻子骂了个痛快，三人在对面一声也不敢坑，骂完了，老赵师傅一甩袖子就上了车，几个人呆在地上眼巴巴看着，不敢说话，也不敢走。老赵师傅一把方向盘：我操，真是些忪蛋！脚踩油门，汽车飞也似的走了。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颠簸，经过这一役，大家反而都安静了，小候也破天荒地闭了嘴。老赵师傅不讲话，大家都不敢说话，好像无形中他有一种气场压迫着大家，又好像他是首领人物，没他号令，别人不敢轻易张嘴。小侯坐在哪儿心里颠三倒四地想老赵师傅刚才那句话“老子手上有人命，不止一条”，越想越害怕，想得多了，竟然冲口而出：赵师傅，你以前干啥的？

这一问，仿佛一个石子投入平静的水中，所有的人都竖起耳朵，其实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里都放着呢，老赵师傅那两扳子，生死手啊，不是一般人下的去的。

老赵师傅似乎成心要吊大家胃口，好半天不讲话，车厢里静得能听见心跳，停了一会儿老赵师傅才缓缓回答：当兵的，在老山打过仗。

众人哑口，长出了一口气，汽车继续潜行。

三天后，老赵师傅跟公司提出辞职，老板摸不着头脑，干的好好的，这是为啥？老赵师傅依然捧着他那胖大海的水杯，笑笑说，没啥，回老家看老母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