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跨年贴:柬埔寨纪行(一) -- 梦秋
跨年贴:柬埔寨纪行(一)
很久不发主题帖了。这半年来一直比较纠结。有很多事情让人难以集中精力码字。除了工作,几次面对电脑想写东西,都感到自己无比的苍白……算了,这些文青的话暂时不说,先发一下我这个跨年度的帖子吧。见鬼,又不知道该发龙行天下还是人与社会……貌似这边比较平静,我就来发个帖子搅合一下吧。
顺便问一句:哪位大侠跟我说一声有啥比较好的图片库?Flickr既慢又不稳定,河里的图片库又挂掉了。要看图的只好到这里来瞅瞅:外链出处
上图不容易啊这年头。该死的真理部。WG和五四再来一次,老子首先冲进去火烧赵家楼……就当我说个冷笑话,见谅。
年底的时候和联合国世界粮食计划署“反饥饿大使”、昔日的体操王子李宁一起去柬埔寨进行了一次中国援粮项目的考察工作。同去的有北京青年报、人民日报和新华社的记者。对了,说明一下,新华社来的记者就是我曾经仰慕万分的“唐老鸭”唐师曾,虽然他自己只肯承认他拿着新华社的工资。
整个行程包括金边和暹粒两个城市。金边是首都,暹粒即著名的吴哥窟所在地。我们所考察采访的项目主要涉及到金边和暹粒的世界粮食计划署(WFP)给儿童提供的营养早餐配餐项目。中国在2009年给WFP捐款50万美元,折合起来大约可以购买520吨粮食。柬埔寨年产粮食大约在310万吨,自给有余,每年大约还有10万吨左右的大米出口。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柬埔寨还是存在着饥荒和营养不良的现象。这就是WFP在柬埔寨工作的原因。
本来我们打算去科特迪瓦进行考察的。结果那头选举闹出问题,两边打起来了。唉,让子弹飞一会儿吧,我们先去柬埔寨。
正文就此开始。
每次行程千篇一律地始于首都机场。正如在炎热的七月它溶化了我从欧洲带来的巧克力一样,首都机场再一次给了我惊讶。进入机场之后,我即将冲锋衣脱下,塞入托运的行李箱当中,准备迎接南方的温暖。不幸的是在第50号登机口外迎接我的不是南航的飞机,而是摆渡车。在低于冰点的温度当中,我穿着一件薄外套在室外和摆渡车当中度过了难忘的十分钟,跟我一块挨冻的还有北京青年报的女记者,可怜的孩子还正在感冒当中。这是我首次在首都机场乘坐摆渡车。“第一次”总是让人难忘的。
忘了说说唐师曾。他长得壮实高大,全身上下穿着军队的各种制式服装,手上戴着两块手表,据说一块显示目的地时间,一块显示北京时间。这倒是跟阿根廷球王马拉多纳今年在南非世界杯上的表现一个样儿。唐师曾除了脑门光亮之外,还真看不出是个病人。也许他已经康复?
唐师曾是一个相当沉默的人,看不出他的文章当中飞扬跳脱的幽默劲儿。大部分候机时间里他都在上网。
北京飞金边的航班要经停广州。出关手续在广州办理。飞机在广州降落的时候,穿越了厚厚的云层。在新白云机场,我们跟李宁和他的助理见面了。这个当年的体操王子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副眼镜。体操运动员的个儿都不高。他也是如此,但是双臂粗壮而且结实,左手没有戴表,而是戴着一串粗大的佛珠。
李宁是个极其容易接近的人。知道我是广西人之后,主动用桂柳方言跟我打招呼。李宁是柳州人,当地方言跟我的方言很相似,但是更加硬朗一些。但是李宁的方言当中柳州口音已经不是很重。有意思的是,他虽然乘坐的是头等舱,但是却跟我们走普通的登机通道,也许是想跟我们借机认识一下吧。到了后面,我们就知道李宁完全是个没架子的人了。
飞往柬埔寨的航班一路上来说很顺利。后来跟旁边的法籍柬埔寨人熟悉了,用英语聊了起来。这个自称为“Lone”的柬埔寨人是个华裔后代,爷爷一辈从中国移民过来。不过他已经不会说汉语了,但是能说流利的法语和英语。他在金边开着一家有着32个房间的卡拉ok厅。这次到中国来是专门来采购各种设备和装饰材料的。他说他每年都会来中国的广州两三趟。这一次采购了大约3万美元的设备。我问他采购的是日本设备还是中国制造的设备,他的回答是“中国制造”,因为中国产品已经good enough。
这个家伙对于中国的印象比较单一,因为他只到过珠三角地区,所以他万分奇怪地问:“中国人怎么喜欢在外面晾衣服?”我大惑不解。他解释到:“有很多地方直接就把衣服,甚至是内衣直接晾在街道两边,我们在路上走着的时候不得不从内衣裤下面走过。”说毕大笑不止。我花了不少时间向他解释,在老城区里,房屋和街道狭窄,加上天气潮湿闷热,所以很多广东人会把衣服晾在户外。另外一个让他感到郁闷的地方是中国的厕所。中国的公共厕所都是蹲式而不是坐式的。我不知道柬埔寨的公共厕所是啥样的,但是公共厕所使用蹲式马桶在我看来简直是天经地义。后来我给他的解释是,这是因为卫生习惯问题。要是我告诉他坐式马桶引入中国公厕之后,很多人还是宁可愿意蹲在上面,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尴尬?
当然,他说了很多中国发展迅速,在未来会成为世界第一之流的话。无非是中国什么都生产,价格也都不贵;中国人什么生意都做,简直无孔不入。这些我可就听得太多了。刚好这周柬埔寨首相洪森到中国访问。他也是一言以蔽之,“做生意”!
我们聊到了柬埔寨首相洪森。这个人在柬埔寨是个传奇人物。当年曾经是柬埔寨共产党(红色高棉)的中级军官,打郎诺打瞎了自己的一只眼。因为忍受不了红色高棉的暴政,他最后逃往越南。1979年在越南军队的帮助之下打回柬埔寨,把红色高棉赶进山区。1980年代,洪森出任越南扶植的傀儡政权“柬埔寨人民共和国”的总理,从此活跃在政坛上,至今仍是柬埔寨的首相。我问身边的这个柬埔寨人,洪森还会在政坛上活跃多久?他又一次哈哈大笑说:“谁知道?”他告诉我,洪森的儿子现在已经是国会议员,在美国西点军校读过书。看来以后父业子承的可能性很大。
说到柬埔寨的历史,这个国家实在是太复杂了。在13世纪柬埔寨的吴哥王朝时代,柬埔寨是一个强大的帝国。但是后来在越南和泰国的轮流入侵之下,吴哥王朝走向了没落,首都也被迫从暹粒(今吴哥窟所在地)迁移到了金边。吴哥王朝修筑的宏伟的建筑统称为吴哥窟,自从迁都之后便隐没在丛林当中。这个曾经容纳过100多万人口的城市直到19世纪才被法国探险家从密林里发现——其实很多人在此前已经向外界发出了发现吴哥古城的消息,但是没人理会。由此可见话语权在有时候的确可以让存在的东西消失。法国人在19世纪时将柬埔寨变为自己的殖民地,直到20世纪中叶,柬埔寨才赢得独立。据后来遇上的导游说,柬埔寨的1960年代是一个“黄金时期”。黄金在哪儿呢?恐怕黄金在不打仗的记忆当中吧。
柬埔寨独立之后,美国人支持的朗诺政权推翻了西哈努克国王领导的政权。然后红色高棉又推翻了朗诺政权。在红色高棉执政的3年当中,这个政权采用极端手段,强制集体化并残酷迫害本国的知识分子以及宗教政界人士。我到达当晚在世界粮食计划署驻柬埔寨办事处的负责人让-皮埃尔说,红色高棉当年屠杀了大约200万人,而那时候柬埔寨全国人口也只有800万人。但是我遇上的柬埔寨人都说屠杀所导致的人口损失在300万以上。关于波尔布特的情况,回来看了一点相关资料。到后面再把我的看法说一下。
不管怎样,越南军队在1979年赶走了红色高棉。越南人究竟是入侵者还是解放者,这个问题已经很难定义。但是红色高棉继续存在着,西哈努克国王的军队也反对越南的入侵。于是三方的军队在柬埔寨混战不已。1990年代越南从柬埔寨撤军之后,红色高棉又和洪森以及西哈努克国王的军队爆发内战。直到1998年,红色高棉军队完全解体,洪森击败拉那烈王子实现了政治上的集权,这个国家才实现了和平。此后它的经济一直在不断的发展,让-皮埃尔说,柬埔寨是世界上经济发展速度仅次于中国的国家。
在飞机上和那个法籍柬埔寨人一直聊天,直到飞机降落。从舷窗上看出去,金边地势平坦,灯火稀疏,但是并非一片漆黑。降落之后,起身拿行李,发现坐在前面座位上的中国女孩拿的是我的报纸,就很得意地向人民日报的记者展示了一下。他此前完全不了解我的报纸,毕竟是体制外的报纸。他不了解是正常的。
降落之后比较折腾人的是海关。因为随身带着笔记本和单反,也不知道是否需要申报。问了几个海关官员也没说清楚。后面填写了入境卡之后,也没有多想什么,直接出关了。李宁出关的过程比较有趣。海关人员直接问他要钱。因为语言关系,李宁一下没听清楚到底要什么。海关人员一着急,干脆就用汉语脱口说到:“两元美金!”这一下大家都恍然大悟,他的助理立刻凑上来,把该给的钱都给了他。我因为没有跟李宁在同一个关口过关,面对的那个海关官员冷冷地打量了我很久,用了好几分钟时间才给我的护照上盖上戳子。
金边机场的行李输送带只有两条,好在行李输送非常快,一下就拿到了。这个机场比较简单,不过还挺干净整洁。出口处是漆成红色的中国木格子栏杆,到了那儿,一股子暖暖的潮气扑过来,身上的汗水滋地一下就冒出来了。有一个中国游客认出了李宁,赶快提出合影的请求。李宁很爽快地跟他合影,接下来就帮助大家递行李推行李车。一路上都是李宁自己背着自己的包,在机场帮大家推行李车,的确是一点架子都没有的人。至于其余人么,唐师曾等人立刻就掏出照相机开始四处拍摄起来。
从机场到金边Intercontinental酒店的道路大约有20分钟左右。司机是个瘦小黝黑的中年人,说着一口断断续续的英语。我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当然束上了安全带。路上依旧是灯火稀疏。刚开始的道路是三车道的马路,还算宽敞和平稳。一路有路灯,但是密度不大。车辆有不少。司机说这里的车大多数是二手车,来自韩国日本和中国。还有许多摩托车,上面一般搭载着三个人,大部分人都没戴头盔。司机说,摩托车手要求戴头盔是近年来的要求,但是警察对于是否戴头盔一般不管。金边几乎没有什么高楼。夜色当中看不太远,只看到一些两三层或者三四层的楼房。有一次看到了一个汉语招牌,上面写着“平价超市”。街道基本上都能够保证是两车道。车虽然有不少,但是行驶还算有规矩,红绿灯不多。有时候路上会路过烧烤摊。司机专门告诉我烧烤摊上用铁钎串起来的那个动物是牛。“烤全牛”是金边晚上烧烤的主要内容。但是不知道如果一只烤全牛要是一晚上吃不完,是不是第二天还会继续拿出来卖?后来唐师曾在吃宵夜的时候提出这个问题,我们所有人的反应是最好不要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们预备哪天晚上在金边尝试一下这个有当地特色的东东。
只有进入了Intercontinental我们才感到了一丝解脱。在那儿的大堂坐下之后,当地负责人JP迅速给我们做了个工作汇报。李宁的英语能力不差,大致能听懂,也说得不错。北京青年报和人民日报的记者能够说法语。唐师曾会说阿拉伯语。同行的其余人的英语都不错。柬埔寨人会说英语的人不少,有部分地方的人还保留着用法语打招呼的习惯。反正交流上大家没有什么问题。据司机说,Intercontinental是金边两个五星级酒店之一。就设施上来说,它也许就是一个四星级酒店吧。我们每人单独一间房子。房内设备相对老式一些,不需要用房卡来插电源。打开房内电源之后,电视机立刻打开了,放着缓慢单调的当地音乐,里面的人在做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瑜伽式杂技表演,伴随着阵阵哄笑。洗澡间很怪异,淋浴头半天没有流出热水,但是浴缸里的热水却出得很快。搞笑的是,淋浴室跟浴缸居然分开在两边,而浴缸有没有外挂的帘子,弄得洗澡的时候整个卫生间洒了一地的水。
因为没有吃像样的晚饭,李宁约我们一块下楼去吃宵夜。大家一起点了同样的宵夜:一份有柬埔寨当地特色的米粉。米粉端上来之后,要在里面浇上辣酱,同时还有小半个柠檬让我们挤柠檬汁。人民日报的记者和李宁都是故事篓子。前者说他在非洲常驻六年如何和疟疾作战,李宁则说他在摩洛哥如何逛当地市场,看别人跳肚皮舞。有趣的是,这个体操王子居然对摩洛哥的市场充满着畏惧感。他说无论走到哪儿,都觉得当地人的眼神有点不对,好像个个都恨不得从你背后找个棒子敲你一棒似的,甚至连看肚皮舞的时候也担心舞娘从背后走过会敲自己一棒。
在跟司机以及服务员聊天的过程当中,我们学到了简单的几句高棉语。最容易学的是“再见”。它的发音跟汉语“厉害”非常相似。接下来是“谢谢”,读作“Orkun”。有一句类似于“nice to meet you”,发音比较长,我怎么都不记得了。这里的人说话都非常友善,喜欢双手合十。前台上面摆着现任国王西哈莫尼和太皇西哈努克以及皇太后的照片。
刚才说到语言,想起来飞机上的Lone跟我说的一件事儿。柬埔寨在语言上和泰国以及老挝非常接近。他说三国语言大约有20%的相似性,但是跟越南完全不同。有意思的是,柬埔寨跟越南的关系比较接近,但是却跟泰国的关系很糟。历史上泰国(当时叫做暹罗)侵略过很多次柬埔寨。直到最近几年,柬埔寨和泰国还因为领土问题争吵不休。去年在柬埔寨北部的柏威夏寺,双方军队还发生小规模交火。泰国军队损失了好几个人。
后来有个华人导游跟我们说,当年的红色高棉士兵目前还有很大一部分生活在柬埔寨西部。当局觉得这批人有战斗力,还用来指导柬埔寨军队的部分训练,好对付泰国人。这里面的过节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不少中国游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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柬埔寨纪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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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吃早饭,在6:30分就出发前往配餐中心了。后来证明没吃早饭就开始采访工作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我们去的配餐中心位于金边最大的垃圾场形成的自然村落当中,距离Intercontinental大约有20分钟路程。但是出发之后,我们发现这个城市在清晨时分就堵得像北京的国贸。这个城市满地都是小排量摩托车,样子很像英文当中说的那种scooter。金边人发挥了充分的想象力,使其最高搭载能力高达五人。同时金边的城市居民们充分贯彻了“早睡早起,见缝就钻”的生活原则。在7点钟的时候,全城最主要的道路“毛泽东大道”就已经堵得水泄不通。这条大路也就是个县级公路规模而已,几乎看不到完整的下水道。人行道时有时无。成千上万部摩托车在各种汽车夹缝当中穿行,让我们的汽车行走如同龟速。当然这一现实给了我们充分的时间来欣赏清晨的金边。
在这里可以看到联想、诺基亚什么的专卖店,不过更多的是小百货店。路上有简易的书报摊,上面摆着七八分报纸,高棉文、华文和英文的报纸都有。有人在路边摆摊卖油炸大饼和油条。当然那只是从外形上与油条形似而已,不知真味几何。路上很多地方摆着各种各样的柴油发电机出售,形象地说明了这个城市的供电水平。除此之外,最常见的建筑大概就是尖顶佛塔,以及各种各样的佛陀头像,或者雕刻成为扇形的七头蛇。柬埔寨人普遍信奉小乘佛教,其起源于印度,故而跟中国曾经流行的大乘佛教有相异之处,这表现在寺庙和佛陀等建筑雕刻上,两国实在是有很大差异的。
虽然街道上貌似看到的下水系统并不好,但是污水横流的情况倒是不多见。整个城市还是比较干净整洁的,灰尘也不大。清洁状况要好于我国的二线城市,这可能是柬埔寨处于旱季 ,温度相对雨季较低的原因。不过当我们来到垃圾场的时候,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在这里的人们基本上是来自于农村的无地农民,四处游荡之后渐渐聚集在垃圾场周围。他们依靠捡垃圾为生。按照垃圾场的一位贫民的现场说法,叫做“过得一天算一天”。联合国规定的贫困标准是每天人均收入低于1.25美元,而在这个地方生活的人们五六个人一天的总收入加起来才能够达到一美元。在那个垃圾场看到的场面是触目惊心的,蚊蝇飞舞,臭气熏天。乱七八糟的毡布搭建起来的屋子当中,几个目光茫然的人直勾勾地看着我们这群穿戴整齐,拿着高档相机一阵乱拍的家伙,即不知道躲避,也不做出任何反应。一丝不挂的小男孩全身脏兮兮黑黝黝的,趴在自己哥哥身上乱蹬。
世界粮食计划署的配餐项目就在这个垃圾场村落当中推行。主要承接粮食计划署配餐项目的机构是一个非政府组织,简称PSE(Pour un Sourire D’enfant,法语,意思是为了孩子们的微笑)。PSE是一个非常神奇的非政府组织。它的经历等会儿再说。这个组织拿到项目之后,免费给垃圾场村落的孩子们提供一顿早饭和一顿午饭,同时还提供一套制服。不过,喂饱孩子们并不是PSE的最终目的。家长们看见孩子们可以获得免费饮食,便放弃了让孩子在垃圾场捡拾垃圾的想法,将他们送到配餐中心。PSE借机每天给孩子们提供半天的教育课程。实际上起到了扩大义务教育的作用。这么做的意义让配餐工作不再局限于提供“嗟来之食”。
有些孩子还没有达到学龄。PSE找到一些合格的幼教老师,陪伴着这些孩子,让他们一起唱歌玩耍。能够入选到配餐项目当中的孩子是幸运的,因为PSE目前的状况还无法做到给垃圾场周围所有的孩子都提供免费饮食和教育。这就是我们在村落周围参观的时候,依旧看到一些孩子在垃圾山上无奈地翻检的原因。
进入到配餐中心之后,正值孩子们正在吃早饭。穿着蓝色花格衬衣的孩子们年龄大多在7-11岁之间。他们从配餐中心领到的早饭是一些米饭,一条鱼以及几片黄瓜。米饭可以添加。另外还有一些穿紫红色衣服的孩子,应该都小于学龄,在老师的组织下大声唱歌。看见我们到来之后,唱得更加起劲了。唱完歌之后,就一个个地排队洗手。而比他们年龄大一些的哥哥姐姐们则在吃完早饭之后轮流洗碗。我采访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女孩父母在乡下,垃圾场居住的亲戚照顾她。由于都是赤贫家庭,女孩来到了配餐中心。她说话非常小声,回答比较简单。由于是通过高棉语转译成英语,周围又是叮叮当当的碗碟声和歌声,有些回答我自己也没听清楚。另外一个是个小男孩,11岁。家庭背景基本与女孩基本相似。不过显然他担任班长之类的职务,说话时抬头挺胸,充满自信,眼神也不躲躲闪闪。后来老师上课的时候,我看见他坐在讲台旁边,有别的小朋友举手的时候,他会代替老师走下讲台询问是由。真是个好样的孩子,将来肯定有出息的!
说到讲台,就得形容一下这个“教室”。它实际上既是餐厅又是教室。但是最准确的形容方式是“草棚”。一个没有墙,只有天棚的所谓教室。老师的讲台上挂着两块白板,曲里拐弯的高棉文就写在那上面。在早餐的时候,里面乱成一团。孩子们吃饭撒下的饭粒虽然不多,但是仿佛漫天星辰,幸好这个餐厅没有多少苍蝇。想起当年我在农村老家生活的时候,苍蝇简直就是铺天盖地而来,走哪儿都像刮起了龙卷风。后来在回来的车上我说起此事,有个记者开玩笑说,我那时遇上的苍蝇都是“有机苍蝇”和“无公害苍蝇”。
李宁在这里绝对是中心人物。他的重要作用就是摆拍和发表评论。不过正是通过摆拍和评论,我发现这个昔日的体操王子绝对是一个值得好好认识的人物。在活动当中,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矫情和不耐烦的情绪。所有的动作和言论都是自然而发的。在给孩子分发早饭的时候,知道他面前的小女孩只有7岁,他惊讶地说道:“哎呀,跟我女儿年纪一样大!”然后很自然地蹲下去好好地抱了一抱这个女孩儿。
在整个配餐中心,最耀眼的明星却不是李宁,而是那些学龄前的孩子们。他们在不断地唱歌跳舞,姿势和表情都非常cute,让人看罢觉得可爱可怜。当我的照相机对准他们的时候,他们任何一个动作都会让你生出那种无法拒绝的怜爱。转过脸来,你会觉得我们过去多少年里承担的挫折和艰难,心中所积累的郁闷和烦恼,和这群生下来就注定要遭受磨难的孩子相比,实在是轻于鸿毛。他们围着我和唐师曾。我给他们拍照。拍完之后给他们看放大的照片。那些孩子们乐得就像一群小麻雀。一张照片对于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就是生活未曾经历的一部分。晚上,李宁对此事感慨说:“必须承认,生活有时候就是不公平的。”
PSE在此地的配餐中心展开项目已经很久了。从1997年开始已经援助了3.5万名孩子。采访录音了录下了孩子们唱歌的片段。我想他们的歌声将会成为永久记忆的一部分,会提醒自己好好生活,充满爱心,并善待他人。
这个垃圾场村落已经存在了很久。金边市当局目前已经关闭了这个垃圾场。在10公里外另外建起一座新的垃圾场。新垃圾场不允许周围有新的依靠垃圾为生的村落出现。现在的这个垃圾场村落的人们只好每天徒步或者骑自行车前往新场捡拾垃圾。他们有些人需要凌晨三点钟就爬起来。而没有父母照顾的儿童会更加多。PSE的一个项目负责人说,PSE将会考虑建立一个寄宿学校。这个项目负责人(暂且称呼他为A吧)大学里面的专业是法语。毕业之后就来到了PSE。本来考虑工作两年再换另外一个地方。现在,按照他的说法,“已经离不开了。”他骑着一部价值不到200美元的二手摩托车。“好车需要2000美元。”他说。这是多少个孩子一年的生活费呢?没有答案。
PSE是一个法国人建立起来的非政府组织,也是柬埔寨最大的非政府组织之一。后来我们在PSE职业学校见到了这个法国佬。个儿不高,体型就像个正方体,脸上笑咪咪的。原谅我没空去查看法国佬的名字,但是我迟早会翻出来的。他很了不起的一点是居然放弃了法国籍加入了柬埔寨籍。我想起许多有着外籍背景的在华NGO,我们对待它们的态度有时候颇有一点“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想必不能总是这么简单地看问题吧。
在这样一个贫民窟里,猪狗和鸡四处乱跑。有人在出售煮熟的河蚌,一天下来全家最多只能挣两个美元。让任何一个“帝国主义者”在这里劳碌上多年而不图收入,这可的确需要一点耐心。
话说回来,PSE绝对是柬埔寨NGO势力当中的重要一级。它不但参与了配餐计划,而且在金边还拥有自己的职业培训学校。按照PSE那位A先生的说法,这个职业学校里出来的学生100%不愁就业。当然啦,职业学校培养的人的确是实用型人才,酒店服务、秘书、餐饮、技术工人等等,哪个社会都用得着。我们从配餐中心出来之后,来到PSE的职业学校里吃早饭。这会儿饿劲儿已经过去了,加上去了一趟垃圾场村落,孩子们跟我们挥手告别的感伤场面还历历在目,我没那个兴趣吃早饭。最后喝了一碗粥了事。
PSE的职业学校同样也接受了来自粮食计划署的粮食援助。在这里我们开启了一个仓库,里面堆放着中国援助,从柬埔寨购买的几十吨大米。大米袋子的包装上印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在2010年,援助柬埔寨的2000万美元当中,中国援助了50万美元,可以购买吨粮食。在仓库门口,我们不小心踩在蚂蚁经行的道路上,粮食计划署的官员连连提醒我们,说这里的蚂蚁钻进裤腿之后咬人是够我们喝一壶的,吓得几个人赶快让开。
PSE的职业学校规模非常大,总共有几千号学生。学生的家长们也在这个学校里帮厨或者学习缝纫技术,缝制校服并做一些手工艺品。但是家长们只允许在该校打工六个月,其中大约两周时间用来培训技术。六个月后,掌握一定烹饪和缝纫技巧的妈妈们就必须离开学校,用自己刚刚学会的手艺尝试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这样的事情同样发生在垃圾场村落的配餐中心,为的是在最大的程度上给贫穷的家庭以生存的技术。不过,我们参观的这些项目当中,基本上没有见到成年男子在帮厨打工。这或许是因为柬埔寨在过去几十年的战争当中男性人口大量减少。这个国家的男女比例跟中国的情况刚好相反,但是程度则更为严重。
整个职业学校非常干净。有像样的教室,不过学生们基本上都席地而坐。两层教学楼,二楼通常拿来当作教室,一楼却是开放式的学生食堂,同样没有四壁。我们到达的时候,学生们正在学习的过程当中。有桌椅的学生食堂被当作临时的考场,几十个学生正在皱着眉头考试。在这里,每节课时间是50分钟。早上三节,下午三节。中午还有大约一小时午休时间。因为这个学校并非公立学校,因为可以全天授课,吸引了不少别的学生过来就读。同一级别的公立学校采取的是半天授课的做法,原因不详。估计是政府预算无法支撑更多更大更优良的教师队伍。A负责人自己的孩子都想送到这所职业学校来接受培训了。
PSE的职业学校有不少名人来访,其中包括柬埔寨的皇太后,以及美国共和党前总统候选人、参议员麦凯恩的夫人辛迪麦凯恩,貌似曾经是选美冠军?政府对PSE的职业教育采取了较为理性的管理方式,除了派员检查教育质量之外,一般不干涉学校的运转。关于非政府组织和柬埔寨政府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其实是有一定的借鉴意义的。以后如果有时间,其实可以聊一聊。
午餐之后到粮食计划署的粮库去进行援粮交接仪式,并参观他们的粮库。中国提供的粮食在WFP的食品加工厂里经过加工,和玉米以及白糖等别的营养物混合,制作成营养食品发放给广大的农村地区。同时还参观了一个方便面制作厂。这里面的人正在试制一种新型营养方便面,将首先提供给WFP援助的各种学校里的孩子食用。我不免有点腹诽此举。因为从小吃了太多的方便面,外加这些营养食品仅仅是“试制”就要提供给孩子们食用,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恐怕有人要说我是饱汉不知饿汉饥。WFP的Brett显然也是这么觉得,他路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用于向我解释为啥要这么做。我于是点头表示理解,嘿嘿。
我在方便面厂家里第一次看到了整条方便面生产流水线。在库房里,打包好的方便面堆积如山。老板介绍说,越南的方便面打进了柬埔寨市场。越南货便宜,竞争力强,柬埔寨本地的方便面现在有些滞销了。
从方便面厂出来之后,腐败了一下,去参观了柬埔寨国家博物馆。博物馆很小,建筑很有佛教特色,里面展出了大量的佛像佛头。整个来说没有引发我的什么思古之幽情。博物馆外不远处即湄公河和洞里萨河的交汇处。金边是柬埔寨四大河流交汇的地方,河水浩浩汤汤,颇有气势。
夜里中国大使馆请客,在金边最好的中餐馆,这里面吃到了一条5公斤重的笋壳鱼。具体是什么名字忘掉了。但是整顿晚饭吃得可谓浪费之极。我也不是说要装什么大尾巴狼说自己是多么富于同情心,吃喝应酬概不可少,否则上哪儿去找有钱的主儿去募捐去要援助?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由许多奇怪的逻辑构成的。外边有人吃不饱,而我们在酒店里觥筹交错就是为了让外边吃不饱的人能够多一点口粮……
不过中国国企在柬埔寨应该有不少项目。按照大使馆商务参赞的说法,其实中国对柬埔寨的投资数量不小。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民营企业进来,这些年国企也慢慢进来了。他从前在商务部的时候总是往广西跑东盟博览会,做得是风生水起。刚好我和李宁都是广西人,不免对这些话题感兴趣。本来还想问他一点深入的事情,或者给他单独做个专访。没想到他喝酒喝到后面已经没精神来对付记者了。吃晚饭立刻开车溜掉,弄得我郁闷了一阵。
李宁是个很本色的人。他出门自己背包,在机场帮我们推行李车。大家集体出门坐小面,坐在最后一排也无所谓。那几天里,大家都把他当成一个很普通的长者来看待。他不掩饰不做作,好吃而且健谈,言语之间常带着一些我们南方人熟悉的粗口。这一点在金边以及后来的暹粒都得到了证实。这一顿他本来还想管管自己,到了后来干脆放开肚皮吃喝,最后他形容自己吃到“肚子都顶到膝盖上了”。加上还喝了不少酒,谈性上来了,大说08年奥运会点火背后的轶事。后来回到酒店,因为吃得太多,只好点了一壶红茶消食,开书场,结果又说了大半天。到了晚上10多钟方散。
金边的中国人不多。暹粒的中国人那可就乌泱乌泱的了。有航线可以从中国直飞暹粒看吴哥窟,不用绕行金边。
标签上是Made in Cambodia。
08年俺去的时候只要1美刀。
当时是从暹粒入境,移民官英文不好,反正就是入境卡这不对,那不对,折腾了两次,第三次俺换一个关口进,还是不行。但是女移民官比较直接,把鼠标垫翻给俺看,下面一叠1美元和10元的人民币,这回俺终于明白了。手头没有1美元零钞,给10元人民币,立马搞掂。
入关之后的第一感想是TG真TM太廉洁了!
李宁公司2331这两天被抛得很惨,经营方向上也出了大问题,董事长跑到柬埔寨摆拍。。。社会形象固然很重要,经营才是基本。。。
你过关可真是一波三折。出入关我的同伴们都遇上同样情况,我自己倒是一直没事。
国内要是也到那种程度,从官到吏都如此腐败不堪,Broad Wu和Victory Chen就真该现身了。我们绝大部分普通人还知道如何守住道德底限,这就是国家的希望。
我从柬埔寨带回来的纪念品当中最多的是红色高棉标志性的围巾。都是PSE职业学校的小作坊里生产出来的。用一个记者的话说:“我们这不是购买纪念品,是在帮助他们。”
他们有他们的策略,咱关心的是如何采访……
是户外运动服装。
柬埔寨纪行(三)
简单说明一下:《柬埔寨纪行》是根据我在考察采访当中每天所写的采访日记整理而成。凡外出采访,我都有个习惯,将当日所遇所思事无巨细记录下来。因而整个表达上未免过于琐碎,请诸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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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北京严寒的天气相比,这一天金边堪称艳阳高照,温度和湿度都极高。我在早上七点钟起床,然后乘车前往机场。一路上看到的景象依旧提醒我们这里仍旧是一个类似于1980年代县级市的国家首都,飞奔的摩托,低矮破旧的法式三层小楼,绿化不太好的大街,例如毛泽东大道,在地图里的名字居然是Boulevard,林荫大道。在车上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金边著名的波成东机场简单狭小。当年美帝在越南战争时轰炸这个机场,让它在全国人民心中变成了一个反帝的符号。实际上它只是一个不大的机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整洁干净设备俱全,倒也让人感到舒心。机场里几乎没有大型飞机。远远在阳光下可以看见一架运输机和两家俄式直升机。我们乘坐的航班飞机是吴哥航空的,是一架意大利ATR72双发涡桨小飞机。因为机身太矮小,没法停靠登机口,所有乘客只好冒着烈日从登机口走出,走到百米之外登机。好在机场上有微风,我自己带了登山时用的遮阳帽,倒也没事。有意思的是,这架飞机属于吴哥航空公司和越南航空公司共用。在航班显示屏上,吴哥航空和越南航班是共同显示的。登机牌上写的则是吴哥航空。 跟国内情况类似的是,飞机起飞延误了。在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的情况下,延误了半个多小时。
因为乘坐小飞机的次数不多,又是从机尾登机,所有游客对于这样的乘机方式感到特别好奇,纷纷拿出照相机拍照。有个柬埔寨乘客拿出相机请李宁帮忙拍照。李宁很爽快地接过相机帮他拍照。在观察一个人的时候,小细节可以表现出此人的一些难得的品格和魅力。大家很自然而然地适应了李宁这种随和的状态。加上他是个很健谈的人,能够思考深刻的问题,见识又广,我们在很大程度上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大哥”,可以推心置腹地跟他谈论他自己的经历,还有很多所谓人生哲学、生活道理以及政治态度的事情。
我们从金边起飞了。螺旋桨飞机我还是第一次乘坐。飞机飞得很平稳,声音也不是特别嘈杂。机翼下的柬埔寨大地并不好看,算得上是赤地千里。没有多少树木,只有大片的农田。但是农田当中什么都没有种。粮食计划署的罗塞琳跟我说,柬埔寨人一年只种一季水稻,这是因为这里只有旱季和雨季。因为灌溉系统的不完善,水稻在旱季生长情况很糟糕,农民们干脆放弃了旱季种稻的打算。这就是我在飞机上看到大片土地裸露,却什么也没生长的原因。不过在飞离金边的时候,从空中看这个城市,可以看到大片的红色屋顶,这让我想起降落在法兰克福之际,看到的德意志大地上也到处点缀着各种红色的屋顶。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两个地方还略有一点相似之处。
飞机在飞行十几分钟之后,穿越了柬埔寨最大的淡水湖洞里萨湖。它堪称是柬埔寨的洞庭湖,围绕着它的周边是鱼米之乡。雨季期间,洞里萨湖的湖面面积可以达到2万多平方公里,占全国的总面积的六分之一。这个数字是否准确,我现在也没法保证。不过洞里萨湖为柬埔寨农业提供了充足的水源,这是不争的事实。飞机上看到的洞里萨湖湖水呈浊黄色,没有什么特色。但飞机在飞抵洞里萨湖北岸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大片的沼泽和湿地,大地和湖面呈现一体的青绿色。当我们飞越洞里萨湖北岸之际,也就到达了目的地暹粒。这是一个滨湖城市,也是著名的吴哥窟所在地。在这里,我们将看到跟繁忙的金边完全不同的场景。
早上11点左右,降落的小飞机吐出了曾经塞满它的几十位乘客,这里面只有几位柬埔寨人,其余都是金发碧眼的大鼻子或者是中国人。迎接我们的索菲特酒店车组特地带着我们绕道,让我们看看当地景色。暹粒的郊区比金边更加干净和漂亮。没有了摩托车的喧闹,道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油桐树,更远的地方一片翠绿,看得见小牛在吃草,孩子们骑着自行车欢快地迎面而过,让我想起我的家乡在20年前,也曾经是这般的田园风光。
开车只用了五分钟左右,我们就远远地看到了吴哥窟的一部分,称之为小吴哥。这是一个大型的神庙,也许也用于吴哥王朝的国王举行各种宗教仪式,也许这是当年的王宫?我对吴哥窟的功课没有做够。我们的汽车正在沿着小吴哥绿色的护城河绕城而走。如果仅仅是一座神庙,是否值得用岸阔水深的护城河将它包围起来呢?此时我还不知道,三个小时之后,导游小林将会告诉我们,这条护城河里曾经满是鳄鱼,防止外来者从水里游进小吴哥。
入住的酒店Sofitel是世界上顶级的连锁酒店。它距离机场仅仅20分钟车程,提供的环境和服务设施让人感到相当满意。距离索菲特酒店不远处是瑞士人捐赠的一处儿童医院。据司机说,平日里这里有很多人会带孩子来检查身体。更远处还有许多新建的公寓,装修精致漂亮。价格么,按照司机的说法,大约在10万美元以上。这让我想起昨天新华社柬埔寨分社的雷社长说的,金边的繁华地带地皮价格在每平米3000-4000美元。想到金边还有这么多空地可以利用,这么多破旧的建筑需要翻新重建,我对这个价格充满了怀疑。近年来柬埔寨的经济飞速发展,房地产的发展速度遥遥领先,已经迈进发达国家水平。这样的经济是否健康,那就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另外,房地产价格飞速上涨,但是我在暹粒看到的最好的医院却来自瑞士人的援建,而且每日门庭若市。这个国家的发展过程当中,看来缺失了某种说不上的特定的精神。后来李宁说到这一点的时候,曾经感慨道,过长的殖民地历史,对这个曾经有过伟大文明的国家产生了一种不健康的影响。这一点会在后面提到一下。
午饭是酒店的自助餐。后来导游小林告诉我,那一顿饭人均花费约20多美元,即使在北京,这也是一个相当高的一笔费用了。小林当导游一天也才能挣到15-20美元。但是这一切在我们午饭的时候从未考虑到。我们和李宁坐在一起,听他高谈阔论,无非是对时局发表一些或者乐观或者悲观的评论。李宁的政治观点总的来说相对比较温和自信,又不缺乏批判力。他对当局固然有自己的一些负面的看法,对于西方社会的种种情况,他也不见得认同。有个同行的记者大骂TG当局“打电话”操纵控制媒体的新闻报道自由。李宁哈哈大笑,反问说:“西方国家就不‘打电话’了吗?他们这一套熟练得很哩!”夜里在酒吧街的灯红酒绿当中,李宁看着那些到处闲逛的洋鬼子说:“你看,他们在这里逍遥吧?在他们眼中,恨不得所有的亚洲国家,包括中国都是这样的。他们带着强烈的优越感生活在这里,让当地人为了廉价的收入而为他们服务,然后他们就像救世主一样,觉得自己给当地带来了经济繁荣!”
李宁的思想观点当中带有很强的民族主义情节,这可能跟他运动员生涯当中必须长期保持“我是最强的”这种顽强信念有关系。但是在北大法学院读过研究生的他,对于法律和佛教思想有相当深刻的看法。午饭结束之后,我和他就中国为何没有《民法》、程序正义与结果正义以及有罪无罪推定进行了长时间的抽象讨论。显然,这样的讨论在同行的任何一家媒体当中都没法刊登出来。
我们下午的行程主要就是参观游览。这一天的天气极好,只不过我们选择了下午两点钟这个很不合时宜的时刻开始参观吴哥窟。在这个点上,空气和阳光都是凝固的,得到放任自流的只有身上的汗水。吴哥窟分为好几个部分。我们先去参观作为神庙的小吴哥。这里是神权机构的办公场所。护城河长宽各有1000多米,环绕着小吴哥。可以大致推算一下这个神庙的面积在1-3平方公里之间。游客们进入小吴哥有一日二日和七日游览票。我们的一日游览票为20美元,还需要在入口现场拍照。
小吴哥是一片大块条石垒起来的、充斥着各种佛塔和佛教雕塑的深灰色砂岩森林。它的色彩和雕塑内容决定了这是个气象森严而凝重的地方。佛教雕塑的主要内容之一,一般都是跟印度婆罗门教传说有关的内容,例如猴王哈努曼,湿婆神等等。详细内容可以从网上找到,我有照片为证,就不再详细说明啦,不过我得花时间补一补我的宗教知识课程。在我的印象当中,印度教跟佛教没有多少渊源关系。不过自从前一天唐师曾说到印度教包含有佛教传统哲学之后,我觉得我就该读点儿书了。我的采访的准备工作可不包含吴哥窟的知识。就是游览了回来之后,也只知道它是一座比故宫历史还要久远的古都而已。
导游小林说的一些关于暹粒的知识倒是挺好玩的。比如说“暹粒”,我一直没弄明白Siem Reap当中的Siem是否就是泰国旧称的“暹罗”。小林证实了“暹”即“暹罗”。但是高棉语当中“粒”的意思却不是那么好玩。它代表扫平、荡平的意思。合着“暹粒”原来是要“荡平暹罗”。难怪柬埔寨和泰国之间老是闹摩擦,在历史上它们就是老冤家了!
另外还说到文物保护的事情。小吴哥的石柱上曾经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由于天长地久,花纹上长满了青苔。毫无经验的柬埔寨人将除去青苔的任务交给了印度人。阿三能干出啥好事儿来?果然,印度人的老毛病又犯了。满嘴跑火车说三年完工。他们的“阿琼”“LCA”都研制了30年啊啊啊啊啊,这是仅次于修长城和造金字塔之外最大的钓鱼工程,知道不知道?人家还顺带要登月要研制隐形战斗机,哪有功夫给你在这扫青苔。时间到,阿三抹了神油大起胆子上了绝招——上强酸!顺带连那些精美的花纹一块处理了。小林说着,露出一脸的悲愤。
小吴哥就是一座大型的石头宫殿,保存完好。即使在战争期间也没有被毁坏。当年国王忏悔的忏悔室里,我们和导游一块分享了一种奇妙的迹象。在这里,人们怎么说话和捶打自己都不会产生回音。只有捶打自己的胸口的时候才会出现回音,因而被当作了国王的忏悔室。这估计跟捶打胸口时声波的共振有关系吧?总之这种捶打胸口产生回音的情况,自从吴哥窟修好以来尚未发生改变。
从小吴哥出来之后,大家人手一个椰子喝椰子汁。一群小孩围上来叫卖纪念品。我们要列队拍照,挥手让孩子们绕开一下。这里面有个小姑娘显然对我们不买她的纪念品有点不高兴了,低声用英语嘟哝了一句:“My country…”我们彻底无语,照完相走人。
接下来参观了大吴哥的巴戎寺。大吴哥方圆大约3平方公里左右,距离小吴哥大约五分钟车程。当年大吴哥是王公贵族们居住的地方,建有各种道路、雕塑、神庙以及生活起居设施。如果勉强可以类比的话,大吴哥和小吴哥都可以算得上是北京故宫以及故宫外的王府地段吧。带有小乘佛教特色的建筑是吴哥窟的一大特点,但是却不是最重要的特点。故宫以建筑气势宏伟恢弘著称。吴哥窟——尤其是大吴哥的建筑显然无法与之相比。
由于地处热带,加上废弃多年,吴哥窟湮没在苍茫的热带雨林当中。高大的热带树木,尤其是油桐以及龙脑香科等树木和雨林灌木将整个大吴哥包围得严严实实,从而实现了自然与人文景观的奇异结合。这才是吴哥窟的摄人之处。想象一下,在静静的茂密的林间公路穿行。突然间豁然开朗,出现了一条十几米宽的绿色河流,河流上有一座深灰色的古桥,桥栏就像卢沟桥一样,上面雕刻着神态各异的佛头。有些佛头在微笑,有些佛头已经被切掉,只剩下脖子,让人心里凛然一震。桥的尽头是是一座城门。由于年代久远,青苔藤萝已经覆盖了城墙的绝大部分,城门上长出了高大的树木,强壮的根茎从城门上蜿蜒而下,死死抓住突兀的石头。城门里,是一个淹没在绿色海洋里的古城。这就是吴哥窟给人最深刻的感受之一:神秘,凝重,沉默。
我们在大吴哥里游览的是巴戎寺。这是梁朝伟拍摄《花样年华》最后结局的地方。我在这里一眼就认出了梁朝伟的拍片现场。《花样年华》,呵呵,对我来说,只有一个记忆:如果你心里堵得慌,就找一个大树洞吧,把想说的话倒进树洞里去。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堵得我心慌的东西用语言表述出来……
大吴哥里有许多野生猴子。得益于绿化保护等努力,整个吴哥城保存完好,这里的游客比小吴哥的要少很多,也许是因为森林太茂密,我们看不见听不见。巴戎寺的雕刻里说到很多吴哥历史上的典故。这里面跟中国最有关系的雕刻就是真腊人(古柬埔寨人)和汉人共同对付占婆人的历史故事。
关于对占婆的了解,导游小林解释说,就是不吃猪肉的民族,即回教徒。实际上根据百度百科的内容,占婆国的历史持续了1500余年,在伊斯兰教出现很久以前就存在了,当然后来也皈依了伊斯兰教。这里我暂且抄录一段百度的内容吧:
占人自称其国是占婆国(这是一个通称),但是在中国的史书里面,则有三个不同的称呼:东汉末以后称林邑,唐时称环王国,五代以后称占城。
占婆国公元一世纪末从东汉政权治下独立后,北与中国各王朝,南与柬埔寨各王国长期交战,没有落什么大下风。但是安南人兴起之后,占婆人却在和他们胶者几百年后逐渐被蚕食,出了几个想振作的国君,也只是输得更惨。最终在安南后黎朝圣宗亲征下彻底瓦解,沦为安南的属国,并最终悄无声息的被越南人同化。这个古国的存在时间,几乎有一千五百年,其情形和拜占庭帝国颇为类似。冯承钧先生说,一部越南史,实一部越占交争史,质言之,中国印度文化交争史也。诚如斯言。
巴戎寺的四角每个角都雕刻着12个吴哥王朝国王的头像,每个头像都带着神秘的微笑。在我看来,这些头像跟我们国家寺庙当中菩萨的微笑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菩萨流露的那是慈祥宽容的微笑。人家翻个手掌就可以把你拍死,能不装一下伪善么?但是这些国王的微笑却多少显得微妙而诡异。不过菩萨怎么能跟国王相提并论呢?也许可以相比的是蒙娜丽莎的微笑吧?现在大家貌似更加关注那个小女人的笑容,而我却在发历史之幽情,真是有点不合时宜啊,不说也罢。
巴戎寺出来已经很晚。夜里李宁带领下我们到了酒吧街吃晚饭。酒吧街有点类似于桂林阳朔的西街,即所谓“洋人一条街”是也。满街都是餐馆酒吧书店和纪念品商店。在酒吧街的尽头我还遇上了一位中国姑娘在推销大型歌舞表演《吴哥的微笑》。这个是中国政府投资和柬埔寨一起做的文化项目,用中国的歌舞经验和柬埔寨的国家艺术风格结合形成的一台歌舞晚会。晚会的舞蹈分为“与神的对话”“湿婆舞蹈”“烛光之愿”等六个部分,浓缩了柬埔寨的很多历史。看来中国在对柬埔寨的援助方面是全方位的。这个姑娘是湖南人,刚大学毕业,和一家文化传播公司签约,到暹粒已经三个月,态度挺热情挺认真。中国政府把这笔预算外包给文化传播公司,让他们和柬方打交道,这可以看做是市场化操作的一个案例。不论成功与否,都是一种尝试吧。
本来想把“吴哥的微笑”这个项目向读者们推销一下,不料他们没有建立自己的网站或者网页,也不知如何推销。我在这里写上一笔,也算是帮忙了。值得说一下的是,我在暹粒地图上发现,当地设有法国领事馆和法国文化中心。在这个人口只有18万的小城市,法国人很用心地经营着自己的前殖民地。在Sofitel里,所有的服务生跟客人打招呼的时候都用法语。不过接下来就换成英语了,这很能表明文化当中的传统与现代的关系。柬埔寨现在依旧有人使用法语,但是懂英语的人越来越多。华人则一如既往地坚持说中文。这个地方的文化战线,有着我们看不到的激烈争夺。想到这一点,让我对站在酒吧街街头推销《吴哥的微笑》的中国姑娘充满尊重。
酒吧街喧闹得像一锅沸水。在那里大声说话几乎耗尽了我最后的精力。但是我无法回到旅馆,直到十点多之后,李宁才意犹未尽招呼大家回到酒店。他自己还兀自觉得不够,在酒店附近逛了一圈小店之后才回来。看得出来,他是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参观小吴哥的时候过于匆忙,他觉得不够尽兴。实际上小吴哥是一个值得细细观看和欣赏的地方,用上一整天来看也不为过。后来再去巴戎寺,他便不再着急,而是慢慢地转圈聊天。最后干脆盘腿坐下来大谈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夕阳照在佛像和李宁脸上,周围一片寂静,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异……
当时开了录音笔,录下了大约2/3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