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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富甲天下:大盛魁》(1) -- 老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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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富甲天下:大盛魁》(1)

电视剧《大盛魁》已经拍摄完成,正在后期制作。编剧团队中最年轻的两位80后编剧梅峰和王路沙将剧本改编为小说,已由云南出版社出版。老拙选摘部份,请河友指正。

第一章 边塞风云起

  国库告急,皇上借钱

红日西斜下的草原,茫茫一片,别无所有。因此,尽管这个人隐蔽地走来,还是显得有些惹眼。

这是一位老汉,破毡帽下那石雕般的面庞刻满了饱经世事的苦涩与沧桑,一身厚实的羊皮长袍,早已磨损得看不出颜色,脚蹬一双蒙古式长靴,挑着一副遮盖得严严实实的箩筐,平缓的步子虽然透着与其年龄相称的沉稳,却也露出了明显的疲态。老汉行至一堆乱石前,警惕地四下望了望,口中发出两声类似百灵鸟一样的鸣叫。叫声刚落,石堆后迅速闪出一个蒙古族打扮的中年汉子,带着一脸惊喜,向老汉使劲挥手。老汉点点头,随蒙古汉子往那荒草的深处潜去。

滚滚而过的马蹄声打破了黄昏的静谧。

一匹白驹飞驰而过,马背上是个年轻的清军军官。他一边打马加鞭,一边不时回望:百步之外,草土飞扬,七八个蒙古骑兵呼啸着紧追不舍。清军军官的额头上渗出几滴汗来,但丝毫未露惊慌之色。他骑术娴熟,蒙古骑兵虽奋力追赶,仍不能迫近。为首的蒙古骑兵皱了皱眉头,眉头上那长长的刀疤更加深刻起来,他伸手取下背上弓,同时搭上三支箭,举起来稍微瞄准了一下。只听“嗖嗖嗖”风响,三箭齐发,直向前方那清军军官而去!蒙古兵齐声喝起好来……

凛冽的北风顺着大大小小的裂缝,挤进了破旧的蒙古包。一位老额吉(蒙语:老妇人)将烧得红烫的石块不断投入木盆,水沸腾起来,包裹住了一大块羊腿肉。一旁,好几位蒙古牧民围成一圈儿,包括领路的中年人在内,全都期待地看着那老汉掀开箩筐:筐里露出一口铁锅,锅中还装满了压成砖块状的茶叶和食盐。蒙古牧民们一脸惊喜,低声欢呼起来:“土木勒讨浩(蒙语:铁锅),丹门庆(蒙语:货郎),赛,赛(蒙语:好)!”

被称做“丹门庆”的老汉笑了笑,又掀开另一个筐,拿出两匹布,给牧民们传看。领路的中年人将铁锅举到煮肉的额吉面前,叫道:“阿妈,咱们又有土木勒讨浩用啦!”老额吉欣慰地瞧着铁锅,忽又想到什么,不由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这锅在草原上能像木盆一样多,就好啦。”中年人有些愤愤地摇了摇头:“朝廷不开禁,没日子!”他又转向货郎老汉:“大叔,您这次没按约好的日子来,我真担心是出事了。”老汉用流利的蒙语回道:“这一段官府是查得紧了,不过,办法总是有的嘛。”中年人乐了:“对啊,你‘老采头’的大名可不是白叫的。”老汉也乐了,他吸了口气:“恼木横兄弟,我得和你说一声,我来送货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中年人顿然一惊:“大叔,你怎么啦?!”老汉笑着摆摆手: “你别多想,没啥,就是老胳膊老腿儿,实在走不动喽。”中年人这才平静下来,声调也低沉了:“您不来,我们的日子可没法过啦。”老汉倒是面色从容:“甭发愁,恼木横兄弟,我说过,办法总会有的。来,咱们先抓紧分货吧。”中年人点头称是。

在中年牧民恼木横的主持下,老采头带来的货很快就分完了。恼木横叮嘱其他牧民道:“明天各家就把羊都赶过来,帮丹门庆送到温都尔。”众人连声答应。突然,包外传来激烈的犬吠声。老采头眉头一紧:“糟了,怕是官兵!”说着,一甩长袍,将铁锅罩住。恼木横也低声喝道:“快把东西藏起来!”话音未落,“咣当”一声,门被撞开了,一个身着戎装、面无血色的人闯了进来,一下子晕倒在地,背上插着三支利箭。众人一时惊慌失措,唯有老采头和恼木横壮着胆子凑了上去,恼木横查看了一眼,嘟囔道:“不像是缉私的。”老采头点了点头,小心地将那人翻了个半侧身,定睛一瞧,不由失声叫道:“丹津千总!”他赶忙拿起腰间佩的葫芦,拨开塞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溢满了蒙古包。被老采头灌了几口酒后,丹津千总猛地一阵咳嗽,微张双目,口中喃喃道:“噶尔丹,噶尔丹又来了,快……”老采头听得清楚,他略一思忖,扭头看向恼木横:“恼木横兄弟,麻烦你找些治箭伤的药来,然后,再准备一匹快马。”

六百里加急的奏报送进北京紫禁城的时候,当今圣上康熙并不像往常那样在乾清宫里处理政务,领侍卫内大臣索额图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向太和殿跑去。

太和殿,也就是平民百姓口中常说的“金銮宝殿”,是皇宫最为尊贵的所在。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金碧辉煌的大殿,亦为紫禁城中“走水”频繁的地方之一。上一场大火,更是数代之最烈,几乎将太和殿烧为平地。如今,经过多年筹备,重修的具体事宜终于提上了日程。索额图自然明白皇上对此的关切程度,可当他看到这位九五之尊在场地上亲自丈量那一堆堆摆放齐整的木料时,还是不由地大吃了一惊。陪同在一旁的户部尚书马齐和理藩院尚书阿喇尼脸上同样露着不解的神色,当然,这样的不解,也被一种巧妙的恭敬掩饰着。

康熙皇帝毫不理会手下大臣的反应,只顾饶有兴趣地摆弄着手中的规矩,认真测算木料圆周等数据,然后告诉身边候着的小太监记录下来。一时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青年时代在“蒙养斋”的几何学课堂上,又成了他的老师、比利时传教士南怀仁赞赏不已的“优等生”。在中国偏重形而上学的千年历史上,康熙无论是作为君主还是个人,都可称做一个另类,他对实证科学和理性主义的热情很难被那个时代真正理解。

看着自己的主子“玩”得不亦乐乎,索额图有些忍不住了,他清清嗓子,以不触及失礼界线的高声喊道:“皇上,六百里加急!”正向另一堆木料移动的黄袍身影停住了,又缓缓地直起来,转了个身,脸上带着一份不耐烦的表情。显然,皇上的好兴致被打扰了,索额图假装没看见,低声解释道:“安北将军费扬古急报,噶尔丹又反了!其叛军先锋已越过厄鲁特草原,直逼喀尔喀诸部。费扬古将军奏请朝廷速筹军需粮草,运往郭多里大营,以应此变!”

索额图一口气说完,马齐和阿喇尼皆是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皇上。康熙不动声色地把规矩交给小太监,轻松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才开了口。

“噶尔丹这次来了多少人?”

“未及详查,听说是倾准噶尔全部之力,彼还扬言从俄罗斯借来火枪兵五万!”

康熙嘴角闪过一丝冷笑。阿喇尼在旁不屑地摇摇头:“虚张声势!”

“他这回又想管朕讨什么‘封赏’?”

“噶尔丹说……说是要与皇上会盟北京城下……”

“大逆不道!”“顽固不化!”阿喇尼和马齐愤愤地嚷道。

康熙却笑出了声:“那好啊,噶尔丹如此‘归顺’心切,看来朕得出十万大军夹道相迎了。”

索额图不由一惊:“十万?皇上,三思啊。先不说费扬古的郭多里大营,这十万人出塞作战,一年光军粮的耗银就何止千万!只怕现今国库……”

索额图打住了话,瞥了一眼户部尚书马齐。马齐定定神,朗声奏道:“皇上,索大人说得对。这些年无论兵事民事,国家开支不菲,远有平三藩,收台湾;近有修河工,赈平阳。当前国库存银,恐不足百万。”

最后一句话,马齐尽量说得小心翼翼,然而皇上的龙颜还是沉了下来,他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似乎是在酝酿着一个重大决定。

“索额图。”

“奴才在!”

“你这个领侍卫内大臣,给朕算一下,这里的木料,能值多少银子?”

索额图一怔:“皇上,这……”

“算呀。”

“皇上!”索额图恍然大悟,“这可是修太和殿的木料,今年务必要动工啦!”

理藩院尚书阿喇尼也明白了:“是啊,皇上,重修太和殿,关乎国体,万事莫能比重,这银子是决不可它用啊!”

“决不可它用?”康熙厉声道,“好啊,那就接着修,等修好了,便可以让他噶尔丹策马入驻啦!”

“皇上……”阿喇尼的脸色变得煞白,“奴才不是这个,这个意思,请皇上恕罪!”

康熙哼了一声。阿喇尼踉跄退了几步,不敢多言。索额图这时似乎已把注意力全都放到了木堆上,好像真的是在估算价值一样。一片沉默之中,康熙看了看若有所思的户部尚书。

“马齐。”

“奴才在!”

“你想什么呢?”

“回皇上,奴才是在想筹措军粮的办法。”

索额图和阿喇尼诧异地看着马齐,康熙却兴奋地从坐着的木料堆上站了起来:“讲!”

“是这样。奴才想到,山西一省,商贾之风盛行,多殷实之家,尤其是世祖皇帝当年所御封的‘八大皇商’,受尽惠泽,得享巨利,各个富甲一方,堪比王侯。如今国家有事,正好又给了他们为国出力、报效皇家的机会。嗯,皇上就向八家借些银子,以购运军粮,这样,太和殿也修了,噶尔丹也能讨伐了,岂不两全其美?”

马齐的话又引起了一片沉默。

“马大人说得对,”见皇上不吭声,阿喇尼主动开口了,“那八大皇商确实有的是银子!其实只要皇上下一道手谕,八家定会踊跃捐输,也就谈不上什么借不借的……”

“借!”康熙这一声喝把三位臣子都吓了一跳,“当然是借。马齐,速传朕的旨意,责令山西八大皇商,每户借银五十万两,助朝廷向郭多里大营运送第一批军粮。这件事就由户部主办。”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偿还时限及利息等项,尽可遵从民间商法。”

“领旨!”

“索额图,拟诏!”康熙完全精神起来了,“加封费扬古为抚远大将军,统率西路军,可先行布营御敌,以待大军!”

索额图悄悄咽了口唾沫,恢复了平日在皇上面前那副虔敬的架势:“遵旨。”

“这一次,”康熙不动声色道,“朕还要亲率六师,出征平叛。”

不理会三个大臣的目瞪口呆,康熙自顾自背过身去,仰头望天,微笑着——某种熟悉的兴奋感涌遍了他的全身,那是每次外出打猎时都会有的兴奋感,令其摩拳擦掌,甚至急不能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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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沙发

第一次坐上沙发,呵呵

家园 又见拙总

可见着拙总了。

中秋快乐。

家园 拙总,中秋快乐!
家园 康乾盛世不是盖的, 是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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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很好的文字,只是其中不断出现的“奴才”

让我总有一口气出不来的感觉。

家园 【原创】《富甲天下:大盛魁》(2)

村里有个王二疤子

  清晨的薄雾渐渐散去,显出一座气派的青色高墙。墙下,一群约摸十八九岁的后生蹲成一排,各个破衣烂衫,土眉哄眼,脑袋无一例外剃得锃光瓦亮,只在后脑勺上留着仅比钱币稍大的一块儿头发,一条细长的辫子从那发面儿延伸出来,远看去好似趴着一只蝌蚪,这就是清初男子最流行的“发式”——“金钱鼠尾”。这些后生的双手都严丝合缝地插在袖筒里,彼此的身子越挨越紧,以指望驱走春日的寒气。他们身上唯一不冷的地方大概就是那一张张叽叽喳喳侃着大山的嘴。其中一个模样精明的后生,此时也最活跃,身边四五个人都在侧耳听他嚷嚷。

“行了,我看咱都别在这儿傻等了,回去吧,这以后准没活儿啦!”

“宽子哥,为甚啊?”

“切,你脖子上长的那是个啥?没听说嘛,皇上管孙家借钱了,好大一笔呢,那这孙家还有银子修院子?肯定停工了。得,咱还是帮六哥杀猪去吧。”

精明后生说着,自个儿先起了身,活动活动腿脚,就要走。好些人也被他说动了,跟着站了起来。忽然,一个要多响亮有多响亮的大嗓门猛地吼起来,就仿佛是攻城的火炮,把早晨的安静轰得粉碎:“钱宽子,你个愣球货,又他妈在那儿哄弄大伙儿,告诉你,孙家不但不停工,还得给咱涨工钱呢!”

众后生循着这声大嗓门望去,一个小山一般的汉子站了起来,那人长得颇具威慑之感:身材高猛不说,还生就大手大脚,挺鼻阔嘴,一副乜斜的神态在大家头上扫来扫去。众人忙作出虚心倾听的样子,就连模样精明的后生也轻轻哼了一声:“二哥,你说我哄弄,那你倒是讲讲,孙家为甚要给咱涨工钱?”

那被称做“二哥”的汉子瞥了他一眼,扬扬鼻孔:“你知道皇上管孙家借多少银子么?”

精明后生一怔,挠了挠头:“这个,反正是多得不得了,要是都买成肉,够吃到明年过年的。”这话让后生们全乐了。

二哥朝地上啐了一口:“哼,就他妈知道吃肉!好,这么多银子,要是搁你,肯借吗?”

精明后生更摸不着头脑了:“我做梦也梦不见这么些,咳,二哥,你饶是要说个甚啊?”

“说甚?告诉你,这么多肉……呸,这么多银子,没哪个敢出,皇上开口也一样。孙家不想借,咋办?他就得趁早把手头的钱都花光了,就算皇上亲自来咱武家堡了,那孙家也是要银子没有,要命一百条,您看着办吧。”

二哥得意地说完了,众后生的眼神却更迷茫了。一个面相有些尖刻的后生不屑地扬扬眉毛:“王二疤子,咱武家堡就数你嘴大,混扯这一大通,到底孙家咋会给咱涨工钱啊!”这话可把大伙儿点醒了,不满的议论声嗡嗡响了起来。

二哥毫不示弱道:“李金来,你是不是屙屎也要别人帮你脱裤子?非得让我说透,咋就不会自个儿琢磨,孙家要接着盖院子,再给咱加钱,他那银子不就花得快了嘛!”

尖刻后生反应了过来,但仍是一脸的不服气:“我不信,那皇上借钱他孙家还敢不应,一个脑袋嫌多了?”

二哥冷冷一笑,懒洋洋地靠在了院墙上:“不信就跟我打一赌,十文钱。”

“赌就赌,我还怕你?”尖刻后生咬牙切齿道,仿佛十文钱是一笔巨款似的。

瞅着二人要动气,模样精明的后生忙过来和稀泥:“好了好了,这点儿小事打甚赌啊。我看,二哥说得有道理,不过今儿个都这时候了,孙家确实没动静,大伙儿闲在这儿也是白闲,不如先各自找些活儿做吧。”众人齐声说好,一哄而散。那二哥满不在乎地晃晃脑袋,也走开了。

尖刻后生幸灾乐祸地喊道:“王二疤子,你不说孙家还要开工吗,咋也不等啦?”“你们这帮球货都走了,留我一个在这儿望风?想得美!”二哥头也不回地答道,扬长而去。

就这么着,王二疤子以一场“豪赌”,开始了他今天在武家堡村的无聊日子,而这样的日子,他稀里哗啦地也混了十来年了。

王二疤子大名叫王相卿,在这小村里可得算号儿人物!若哪位婶子大娘或地头闲坐的懒汉说起“村东那个拖油瓶的王二疤子”,接下来便注定是一个长长的故事:他不是本村人,自幼便失了父母,唯一的姐姐嫁到了这里,把他带了过来,由姐姐和姐夫抚养成人。上过私塾,识得几个字,村中里正老爷贴的布告,他半读半猜地也能弄懂。不过这不算稀奇,真正让王相卿名扬武家堡的是两样儿:一是他那张最会吹牛胡诌的大嘴;二是一身蛮力气。武家堡的老乡常说:“王二疤子那牛劲儿,够拉两架骡子拉的大车的,可要让他用嘴拉,怕是十架也不止!”出名归出名,老实讲,这两样儿也没少给王相卿惹来祸端,经常搅得村里鸡飞狗跳:一旦靠着嘴巴平不了事儿,那两个杵子大的拳头就“发话”了,所谓真君子动口也动手。这让他的脸上永远像锄了一半的荒地儿,沟沟坎坎,左一划、右一道的,“疤子”之“雅号”便由此得来。武家堡人每谈至此,甭管真心还是假意,都喜欢皱皱眉头,再作出惋惜之状长叹一声,但转念想想王二疤子同时给他们带来的欢乐,也就释怀了。

一支小曲还没哼完,王相卿已回到了村东的家中。这是一处与左邻右舍并无二样的土坯小院,只是多了几分整洁。这也难怪,王相卿的姐夫家老辈儿上是正经的诗书人家,不知从哪代起破落了,徒留下些许痕迹。但这跟王相卿都没啥关系,对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家”,是他吃饭、睡觉,还有下地、做工、跟别人打架后回来一待的地方。此时刚到上午,王相卿昂着头走进外屋。这里,一张糙木桌、两三张长凳和空空的四壁便是全部摆设,他的外甥顺娃正坐在桌边,拿着一支没有多少毫的毛笔,在旧历纸的背面练着大字。看到舅舅回来了,顺娃抬起头叫了一声,王相卿亲切地用大巴掌摸摸他的小脑袋瓜子。里屋的帘子掀开了,姐姐王菊花和姐夫杜志康走了出来,这两个人面对王相卿的第一表情永远是一成不变的:菊花总是带着关心的笑容,而教书先生杜志康则活像看到满满一页错别字。

“二娃子,你不是和宽子还有毛蛋到孙家等活儿么,咋回来这么快?”菊花问道。

“还没开工呢,姐,我过会儿去瞅瞅。”

“哎呀,这都好几天了,一直没动静,是不是真像大伙儿说的,孙家借钱给皇上,院子就不修了?”

“没那事儿,姐,你放心,孙家停不了工,等等就是喽。”

菊花点了点头。杜志康正在查看顺娃的字,听到这话,哼了哼鼻子。

“莫要空等,有这工夫,不如看点儿书,哪怕是带着顺娃练练字也成。”

“弄这干甚?我还要做正经事儿哩!”王相卿大大咧咧地回了一句,对于姐夫的苛责他从来都是不客气的。

“正经事,你有什么正经事?”

“挣钱,养家,孝敬我姐,照顾顺娃,这算不算正经事儿?”王相卿斜瞅着姐夫,眼神里分明流露讥讽之意。

杜志康的脸色变得有些泛红,他和王相卿从开口说话到动气一般不会超过三句,今天亦不例外,“你,你竟敢说我?!太不知礼数啦!你怎个不问问,我到今日这般地步,是因为哪个?还不是你!”

杜志康发怒是有充分理由的:他到如今至少已经丢了三份教书的差事,全拜小舅子所赐。最可气的一次是当年在张员外家当西席,陪读的王相卿竟把那张公子的腿打折了,杜志康被辞退不说,还得把酬劳尽数拿出来给人家赔礼疗伤。从此之后,他便只能东村来、西村去地收些零散学生,聊以糊口。

王相卿当然晓得姐夫是指哪件事,他一梗脖子:“能怪我吗?谁让那小子敢骂我是‘拖油瓶’的,要是再来一次,我还打!”

“人家一句话你就动粗啊,再者,人家说错了吗?”

“……就不许他说!”王相卿已然是在吼了,小屋似乎都被震得发起抖来。

“二娃子,莫要对你姐夫嚷。”菊花的语气既温柔又严厉,这种时候,非她出来替两个大男人打圆场不可。也只有她,才能让刚刚还犟驴一样的王相卿立刻温顺得像只小羊,“和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姐夫的话,再不中听,也全是为了你好。”菊花轻轻拍了拍仍然气鼓鼓的兄弟,“你呀,都这么高的汉子了,真得照你自个儿说的,做些正经事儿啦。”

“姐,我咋个没做?你别急,我这就去找……”

“不是做工,我是说别的,咳,”菊花顿了顿,“昨个儿你二婶又来问我,你到底中没中意?还说二娃子也老大不小了,这事儿得抓紧。”

这下轮到王相卿涨红脸了:“姐,你甭提那个老媒婆啦,她拿我逗开心啊,竟说了个歪嘴子过来!”

“哎,那姑娘嘴是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可人不错呀,又勤快又实在,迎进家里准是个宝。”

“不要!不要!我才不要那歪嘴子呢,把她娶进门,将来‘打亲亲’还不得把我累屁啦?”

听到弟弟蹦出这么一句,菊花不觉一脸愕然,忙转过身去,拼命忍住笑。杜志康被气得浑身乱颤:“不成体统,不成体统!”

“好,这个不要,那你说说,想要个啥样的媳妇?”菊花回过身,认真地问道。

王相卿咧开大嘴乐了,带着点儿陶醉:“模样俊俏的,人又聪明的,能给你当帮手的,还有,哈,余下的没想好呢。”

杜志康满脸不屑:“痴心妄想!”

菊花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二娃子,你这话姐听了挺高兴的,你能老想着姐,姐就知足了。”

“姐,我不是哄弄你,是真的,你且等,我一定能娶到这样的媳妇!”

“好,好,姐信了还不成?可眼下用不着你娶这样的媳妇,先去打两桶水吧。”

王相卿二话不说,抄起扁担和水桶就走了。菊花欣慰地望了望兄弟的背影,转过头,正好和杜志康目光相对。

“当家的,以后你对二娃子也少说几句吧。”

“哼,要由着我自个儿,我都不稀罕说他,可谁让我在岳母大人面前立过誓的,要……唉,你这个兄弟啊,只见年景变,咋就不见他有长进呢,都这么大个人了,成天不务正业,这何时能有出头之日啊 !”

“咱们都别愁,我们家这二娃子迟早会懂事的。”

“但愿……顺娃子,你做什么呢,好好练字!”杜志康无意中瞅见顺娃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笔,正出神地偷听二人谈话,不由怒喝起来。顺娃吐了吐舌头,赶紧拿起笔,画了一撇,又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瞧了瞧菊花,怯怯地问:“娘,刚才舅舅说‘打亲亲’,那是啥意思啊?”

“你……”杜志康气得扬起了巴掌。菊花赶忙拦住他,和颜悦色地看着儿子:“顺娃子,‘打亲亲’,就是说人家有难事了,你一定要去帮忙,懂了么?”

顺娃满意地低下头,又开始认真练字了。菊花也不再和杜志康说什么,回里屋取出一只挺新的布鞋,坐在门边,纳起了鞋底,少顷,她皱了皱眉,用一种认命的口气道:“哎,我看孙家这院子,是修不成啦。”

菊花的担忧,至少可以代表半村的心声;若说武家堡人在太谷县的地界儿上有什么引以为豪的,那么与“八大皇商”之一的孙家做乡邻肯定要算头份。这不光是沾人家名气的事儿,还有实实在在的好处:每逢农闲时节,村里后生们做的工活儿,有一多半都是拜孙家的生意或杂务所赐。对于武家堡人而言,这些工活儿既能带来一笔不小的外快,同时也可把自家那些好惹是生非的男娃子们暂时拴得老实些,可谓两全其美。因此,这一回孙家的老后院还能不能继续翻修,牵扯着太多人的关切。可他们全不晓得,如今,就在那青色高墙的后面,关于修院子的问题,要比他们想的严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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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拙总中秋快乐!
家园 问一下,你这本书有没有网络版本的,自己在

刚刚在从网上下了epub,是邓九刚写的叫做大盛魁商号,不知道那本好看。http://www.qidian.com/BookReader/1000120.aspx

家园 第一集恐怕就是在瞎扯

卖木料筹军费,想都不要想——木料卖给谁?

古代在市场经济很不发达的情况下,政府要的大宗东西都只能靠直接半直接的征发。最值钱的大木料除了修皇宫以外基本没有其它能用的地方。也就是说,第一有价无市,木料根本卖不掉;第二,卖出钱来也不可能在市场上直接当作军费购买物资——因为市场上根本没有那么多物资。八岁的康底迪想出这个主意还有情可原。能在工地上丈量木头的康大帝说出这个主意只能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

拍清宫戏本身不是问题。问题是学养不够的话就别自鸣得意的装大尾巴狼。学学香港的《戏说乾隆》,从努尔哈赤一直戏说到宣统,保证没人跟你较真。

家园 老引中秋快乐!各位河友中秋快乐!
家园 目前还没有网络版

大盛魁商号延续了260多年。邓九刚可能是文革后第一个研究大盛魁历史的作者,他的小说《大盛魁商号》,主要是写大盛魁中期的故事,书中的大掌柜古海,应该是第4、5代大掌柜了。

我们这部《大盛魁》,写的是大盛魁的初期创业史。王相卿是第一代大掌柜。

家园 悲哀的回复一下,忽悠看电视的国人够了。
家园 除了修皇宫,还有军事用途。

攻城守城都要用大量木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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