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绝知此事要躬行【零： 历史里头没有成功学！】 -- 山有木兮

这种表达方式、描述方式

另：俺当年也迷恋过“成功学”的书籍，介绍如何成功名人历程心得之类的（荒废了多少美好滴时光啊，要是拿来追mm……）。这东西本质就是“厚黑学”批上了现代的马甲而已，没有任何营养

阿原妹妹在开篇里两处用到正反馈这个概念，与润树大哥的专业对口，逮住机会说几句。

历史研究引入控制论，在80年代的中国十分红火，颇出了一些书。反馈是控制论的核心，应包含正反馈和负反馈两个方面。在工程控制中，基本上只运用负反馈，也就是拿被控对象的实际状态(测量值)与希望达到的状态(设定值)比较，通过校正作用而使两者趋同。在社会控制中，正反馈的运用也许比较普遍，但负反馈也依然是十分重要的。阿原两处提到正反馈，也许专有所指，否则，用反馈就好了，正负都包含了。这个不是要和妹妹论学问，别和大哥急。

对了，以后这个系列里就别以老姐姐自称了，除非特别注明多大年龄以上勿入。不过那样的话，恐怕就是别人和你急了。

期待下文。

小小的一各个的个人们，为趋利避害而跟风站队和决定走向，都是正反馈，俺现在搞的这个专业里也说是 Self-reinforcing mechanisms， 例如，常见于两个技术竞争市场的现象里。

我想，大概是因为历史中的个人，通常事先是没有一个比较明确的设定值的吧，所以在个人层面的负反馈基本没有。

往远了引申讨论一下：一个国家的政策决策者们，如果目标一致前赴后继，那么，是可以用系统控制论的负反馈的。改革开放30年之后，如果现在政策层面能够反思，用负反馈，可能会有一个利国利民的调整期。。。

看到润树大哥支持，俺都高兴得有点儿激动了

发这个开篇之后，就很苦恼于后面的东西怎么写：要交待和剖析自己内心的，想想就发怵。然后就想：像润树大哥那样写吧！于是就坦然了，不再忐忑

老姐姐，老太婆，大妈，这个系列的称呼来源于叫了某年轻人一声“小子”

大哥批评得对，俺改！不再用这个系列称呼了，俺还是很喜欢拖在青春的尾巴尖儿上的不撒手的

谢谢：作者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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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加乐善、声望、帖得花总数】。

从润树老哥那儿得了一宝，这儿又送了一宝，效率蛮高的哈。

其实无论个人还是组织，负反馈都无时不在(想想看，仔细想想)。个人跟风站队，倒更像是找设定值。人来疯倒是典型的正反馈，但不能持久，否则会发散崩溃。社会组织就更是如此了，资本主义社会里的负反馈也无时无处不在，即使设定值的修定，也是更高层级的负反馈。改开以后，也一直有负反馈的，否则早崩了。根本问题在于设定值，尽管可以更改，但如果社会组织承受不了，还是会崩的，负反馈也没用。

好了，不拿这些话来干扰系统的正常运行，还是听阿原慢慢道来。

哥啊，俺仔细地想，俺使劲地想，想到的，记录在这里，没有整理：

1. 我觉得，个人和组织两个层面，一定得分开讨论。

2. 你没有举例子，就说“无时不在”。

俺就想啊使劲想啊，看到了！

组织决策方面比较好找例子：

路线斗争（包括文革）就是负反馈。

不论中外古今，改革和革命，都是负反馈。

对不对？

个人层面，俺还是只看到正反馈：

厚黑权谋学貌似好使，就有越来越多的信徒，做解说的如果出奇制胜，20多岁都能开坛讲经吸引不少人把他当人生导师感恩戴德！也有爱面子的中老年干部，把厚黑权谋包个书皮儿，写个假书名曰《辩证法》，搁书架上，越研究越有滋味，然后语重心长，偷偷教育子侄辈：经商为官，不可不读啊！

如此这般的self-reinforcing 机制在宗教传播，市场竞争，等等现象上相同，有word of mouth和广告，都嚷嚷着：“相信我，没错的～！”

手机网络公司们，还有其他的技术竞争行业，都知道这个power law （幂函数？）规律：万事开头难，但是你只要吸引一定的人入伙之后，他们的朋友和朋友的朋友。。。就都进来了。有本畅销书叫“Tipping Point”. 其实，不太久之前的科学哲学历史上早有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的系统演进的范式竞争论。

前些年我还在念书的时候，比较仔细地看过关于波普尔和库恩的论争。 用我的老百姓大白话把这件事简单化一下，就是：卡尔.波普尔不屑地对小汤姆说：照你这么说，科学演进道路就是出现危机就改道儿，跟风站队点人数！靠，你把科学当成什么了？！（俺是外行，说错了请哲学同学们批判。）

3. 个人层面的盲目跟风站队，没有使系统崩溃垮掉，是因为发散到“越走越远了”（这个判断，不是当时上帝在上头振聋发聩，而是革命者们的事后总结）的时候，发生危机中的转向负反馈调整。能转成，也是因为个人层面上的追随者越来越多，所谓民心所向。

4. 如此重复（我见），螺旋上升（我信）。在转折点处，标谁的名字，是偶然，一定得转折，是必然。我反对英雄史观，我觉得英雄史观与权谋论和成功学是近亲关系。我深恶而痛绝之。

说到这里，润树大哥您一定看出来了咱这个讨论跟俺这个系列贴的初衷很有关联，关联密切！

所以啊，哥你千万不要怪自己干扰我。相信我，没错的，你想到啥也一定要接着说，谢谢润树大哥！

社会和组织层面你理解了，我也举两个例子。

一个组织，成立后总是想多发展成员，这样有利于壮大自己的力量。如果这个组织的目标有吸引力，方法得当，吸收的成员就可能越来越多，力量也越来越大，并达到自己一个一个的阶段性目标。这个过程从整体看，是正反馈无疑。但在这个过程中间，也有很多的负反馈，比如发现发展太快，有失去控制的危险，就会暂时停下来，整顿巩固，然后再继续发展；又比如发现成员中有不良分子，就会把他们剔除出去，等等。这就是一个组织的自校正控制。而且它也不能无条件地发展扩张下去，最后会在一个数量下稳定下来，这就是受到外部环境的限制，或控制。

一个政府，为了维护社会的稳定(目标，设定值)，会采取不同的手段，实行各种政策，并根据这些手段和政策产生的效应(测量值)，而决定是否改变手段，调整政策，这就完全是一个负反馈的过程。一个手段有效，比如增加治安人员，于是就进一步加强这个手段，这是负反馈而非正反馈，只是表明这个手段与目标正相关，增益是正的。一个政策有负效应，比如增加税收，于是就改变政策，减少税收。当然实际情形要复杂得多，不仅在于某个手段或某项政策与社会稳定性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明确，而且在于调控手段是受限的，比如警力不能无限增加，税收不能到零等等。另外负反馈不是万能的，影响社会不稳定的因素如此之多，有些因素开始时政府无意或有意忽视，到后来想控制也无济于事了，(比如各封建王朝的土地兼并)，最后只有崩溃。这个时候爆发的革命已经不是负反馈，而是死机后按电钮重新启动，或洗牌重来。

个人层面也是如此，而且更简单。我们在日常生活中，时时校正自己的行为，以符合家长，组织和社会的期望或规范(设定值)，就都是负反馈。吃一堑，长一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而不这样做的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最后还得回头)，或者一条道走到黑(崩溃，玩完)。多数情况下，这些校正都是自我实行，有时也需借助他人，组织或社会，但完全不需要上帝。

个人层面正反馈的例子我也可以举两个。比如某个小孩在学校开始学习成绩不好，自信心受到打击，成绩进一步下降，自信心也跟着下降，于是形成向下的正反馈。这时候有个好老师出现了，课余额外帮他补习，导致成绩回升，进而自信心增强，成绩越来越好，于是形成向上的正反馈。又比如某人想要成为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中的一员，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搞来了100万元。有了这第一桶金后，他拿去投资，做生意，很快就积累到1000万，如此这般，没几年就到了10亿(指数奇迹)，不但先富，而且成了某地的首富。这个财富聚集过程当然是正反馈。但如果仔细追踪，钱多了后投资广泛，生意多样，即使都稳拿，比较下来，也有拿多拿少的差别，因此他就会向拿得多的方向转移，这就是负反馈了。

妹妹啊，可以交卷了吧。

负反馈在工程里占绝对优势，那是因为工程师们都知道，正反馈搞不好要死得很难看。但是在社会和历史领域，好像大家是没这个共识的，所以反而好像是正反馈占优势。例如贫富分化，这不就是个正反馈过程么。于是搞到最后，起义，革命这些事情就发生了，这都属于放任正反馈发生最后把系统搞毁了的例子。“看不见得手”倒是个负反馈，可是这手常常失灵。

社会和历史领域，大家还都处在自发瞎折腾的局面，离工程的搞法还差得很远，你说是吧。

讨论人和社会的问题，阿原和润树不能太钻牛角尖儿。反馈来反馈去的，固然大道理是这样，但这里面的参数设置，那就太复杂了。什么叫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时间常数，lead/lag什么的，搞不对，全白费。增益怎么算？跟老板说话，声大了不行，声小了听不清。

实际上，我想说的是，性格。有急性子，有慢性子。有人天生说话声音小，有人就是大嗓门。

再往远里说，一条道跑到黑，也是一种性格。

象我这样的，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也是一种性格，系统（讨论）不发散也难啊！

兼回楼下达雅兄

社会领域里的正反馈，当然是广泛的。在微观上，人类行为会有一个认知的发展（cognitive development），这个过程是一个非线性的、个体意义上离散的过程。因为认知发生了变化，那么人们对“满意”（结合“有限理性”的说法）的定义及其临域的界定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那么，正反馈发生了。

同时，微观上，正反馈很可能还不是由认知发展带来的。很可能人们根本就没有真正认识到一个事物，只是因为这个事物成为了主流，所以“盲从”了。熊彼特在讨论创新以及发展问题时，创了一个说法叫做“游行花车”效应，说的就是这种现象。我想推广到社会领域也是适用的。人们或许仅是为了一种自己都不自明的喜悦，就跟着游行队伍走了。或者，举这样一个例子，Lady GaGa那个妖孽（此词非贬义）前两天穿了一个“培根肉片装”出场，结果今天我在报纸上也看到一个中国小伙，也穿了这么一身....我很担心，今年巴黎和米兰两地的时装秀....

所以，在宏观上说，正反馈就会形成持续的演进，甚至“革命”（组织革命、制度革命、工业革命乃至国家政权甚至意识形态的革命），这一种现象在工业问题上，也是有颇多学者在研究的，颇有一些读物。

所以，就正反馈而言，我想设定“个人”模型很重要，它或许比我们目前所能想象的都要复杂。对“先行者”（first-movers）的研究很重要。

此外，不能不提“负反馈”。社会现象中负反馈也很多，“竞争”本身就是一种最广泛的负反馈。这里不仅仅指的是市场竞争，也包括社会竞争。比如女性爱穿网状丝袜，但满大街都是渔网袜之后，也许它就变成老土了。再比如，中国即将要产生3000万光棍，要是咱们不能从越南、日本、东欧抢些新娘过来，这个负反馈也会使得“重男”现象受到抑制。这是因为“个人模型”还跟社会资源、社会认知有着密切的关系，而后两者既有限，但同时又是一个复杂系统。

当然，负反馈还有各种僵化、路径依赖.....

正负反馈还可以纠结在一起，比如新产品出来之后，先要拼个你死我活，但“主导设计”出来被社会认可之后，又变了...

不知道对不对？

社会控制和工程控制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领域，不可等而视之，也是我想到了但还没来得及说的。我们在这里主要是澄清彼此对反馈这个概念的理解及其应用，不会钻牛角尖的。

达雅兄指出了社会运行的核心问题，即贫富分化。

一个社会里财富分配上的正反馈是一直存在的，即古人说的人之道是损不足而奉有余，其推动力量是人的自私和贪婪。如此的结果是贫富分化日益加剧，最后导致社会的崩溃。但同时，负反馈的作用也一直存在，这来自社会底层的反抗斗争和上层理性力量的自我调整。说正负反馈孰多孰少或孰强孰弱虽然意思相近，但后者要准确一些。当两者力量大致相当，贫富分化和社会运行就稳定下来；当正反馈大于负反馈，贫富分化加剧，社会向不稳定方向走。历史上，后一种情况是常态，而两者力量差别的大小，则决定了这个走向的快慢程度。是故，中国封建王朝的兴亡周期是不同的。虽然导致一个王朝崩溃的因素有很多，但贫富分化加剧到了社会不能承受的程度，应该是一个主要的因素。

“社会底层的反抗斗争和上层理性力量的自我调整”当然存在，但我怀疑在任何一个社会稳定运行的阶段，仍然都是正反馈居于主导地位。“开元天宝”，稳定的盛世了吧，可不还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同样地，我觉得文景、康乾也是如此。

我觉得财富分化的正反馈过程，恰恰可以用来解释中国历史的周期律。中国社会的正反馈过程，大概需要300年左右可以把社会搞崩溃，于是大的封建王朝“气数”大约就是300年。“气数”未尽，哪怕外敌打来，那么东迁南渡总是可以撑下去的例如晋、宋；气数已尽，那就没的玩了，例如明、清。

所以，我认为，社会总是正反馈居于优势的。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负反馈会把社会搞得平衡、稳定，那就不发展了嘛。

另外，被你称“达雅兄”，实在是折杀呀。你应该是我老师一辈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