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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记忆中的那些女性:黛博阿姨(一) -- 酥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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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记忆中的那些女性:黛博阿姨(一)

题记:在成长期里,一直都在留意那些可以成为我的精神导师的女性,并努力从她们身上汲取力量。让我感到很幸运的是,总是可以碰到这样的女性:我的标准其实也很简单,当她们50岁、60岁、70岁、80岁的时候,是否还有着充足丰盈的人生,但幸运的是,在我的生命中,一直都有这样女性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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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刚踏上候机厅的地毯,任何人都可以发现旧金山与美国的本土别处截然不同的风情:举目之内,一定会看到黑发黄肤的亚裔的身影。

看到这样的身影固然让我感到新奇和一点释然,但我要在人群里搜索的,却是一个50左右的金发女性,她叫戴博,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我竟迷失在人海中;直到人群渐渐散去,终于看到戴博和她身旁的女儿在焦急地翘首等待,我满怀歉意地迎上去,但戴博看到我第一反应却是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个方向等我...”拥抱之后仔细打量,感觉她的头发颜色比两年前似乎淡了一些,但依然是浅浅的金黄,其它竟没有变化;旁边的女儿褐色头发,笑意嫣然,长得象个小精灵“这是我的小女儿。她叫帕梅拉。”

一番寒暄后,我们就坐上戴博阿姨的车一同离开,在上高速路之前,她一直小心谨慎,直到上高速公路,又换了两次道之后,才长舒一口气,“好了,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呆在这条道上,直到下高速了。”帕梅拉扑哧一声笑起来说,“你知道,妈妈已经给明天的游玩计划作了很多安排。”“没错,明天我带你去见识这里的文化多样性”戴博阿姨现在终于放松下来,开始给我开始给我讲她的小女儿帕梅拉。原来在她读博士期间,也把帕梅拉带到湾区读了高中,现在已经是伯克利政治系的一年级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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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夜色已深,只有窗外的些许微光透过窗帘上的花纹,投射下巨大的摇曳的黑影。那花纹本来是一条中国龙,可现在却变得张牙舞爪,见之惊心;大床右侧的帘幕上,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图案,在黑暗中,就像一只眼球,有一点魅异地闪烁着。

我心里一惊,一下子就清醒了,竟不能再沉睡,遂悄悄地下了床,溜到了客厅。

我是在戴博阿姨的小公寓里。

客厅里有两面不大不小的书架,书架上的书皆为关于人类学、进化学的经典书目,取出一本《劳动的历史》信手翻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阅读,居然毫无疲惫之感。临睡前与黛博阿姨直到半夜的有趣谈话,又涌上心中来。

“我是在日本出生的,从小就开始用筷子吃饭。”晚上吃饭前,黛博阿姨郑重地拿出一套各种颜色花纹的漆制筷子,还有一个精致的小漆盒,里面是一双极可爱的彩色小筷子,筷子头上是一对陶瓷小人,“这小筷子是我两三岁时用的。”

黛博阿姨的父亲是一位生态学家,黛博出生的时候,全家人正好在日本。而当她学走路的时候,正好在从日本到夏威夷的船上。也许因为她是在船上学会走路的,感统平衡不太好。小时候一蒙上头玩捉迷藏就会摔倒。

黛博出生在日本,长在美国的南内科达州,该州一半的面积是苏族印第安人的保留地,居民包括印第安人和白人农场主。黛博的父亲就在州里的大学教书。

在黛博的成长历程中,她深深体会到的是白人农场主们对印第安人刻骨的歧视和百般剥夺,以及印第安保留地无助而悲惨的状况。

“听说苏族印第安人,和中国人长得很像?”

“是的,他们看上去非常、非常像中国人。”

土鳖抗铁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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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黛博阿姨(二)保留地

苏族印第安人本来是以捕猎野牛为生的,但白人把野牛打成保护动物后,给苏族人圈的保留地却在一片沙漠里,既没有野牛,也几乎无法种地。整个保留地靠美国政府供给的救济食品过活。当然,当地也没有电、自来水、等等一切现代化生活的基础。“民主”的美国是不可能做投入大于收益的傻事的。

物质上的匮乏比起文化上和精神上的问题来讲,还不是那么紧迫。苏族的传统文化里,强调的是部落社会成员之间的高度和谐,家族成员之间关系亲密无间,这些特点也让苏族人很难适应白人建立的现代社会。“当地中学的校长对工作非常不负责,但是没有人愿意直接出来对他表达不满,因为苏族文化里,对一个人表达不满的方式就是大家都不理他,”黛博苦笑着说,“于是这个校长就可以继续得过且过下去了。”

此外,如果有任何一个苏族人在部落外面开辟出事业,只要他还跟家人亲友联系,狠不下心做六亲不认的孤家寡人,很快就会被上门来吃住的亲戚们拖垮。因为苏族的传统文化认为,部落成员之间所有财产都应该是共享的。

不过最要命的是,整个保留地弥漫着无助和绝望的气氛。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出生的那一代人,小时候被集体强行送到“印第安人学校”,进行强制的西方教育。“印第安人学校”也许对其他部落的一代印第安人的西化起到了作用,但是至少对苏族人来说,却是一个灾难。从“印第安人学校”毕业的那一代人回到保留地后,不仅留下了强制教育的残酷经历给他们的心灵留下的严重创伤,而且也失去了本身传统文化的传承。

传统文化虽然听起来很落后,但对个人而言,却包含了核心的价值观念,比如如何建立家庭,如何教育子女,人生的重心等等。苏族把这被强制教育的一代称为是“断裂的一代”,他们不知道如何建立稳定幸福的家庭,也不知道如何把日子过下去 ,于是家庭暴力、离婚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而下一代也无法得到真正的传统教育,还会成为父母家暴离婚的牺牲品,当地儿童的被收养率是全美最高的地方之一,家庭问题可能会就这样一代代传递下去。由于挫败感和无方向感造成的精神苦闷,几乎所有的成年人都沉溺于酒精之中,造成了更多的悲剧。

黛博和家人一起在保留地长大,生活于白人农场主和印第安人之间,亲身体验了苏族人的悲凉处境,她读完研究生之后,深深感到保留地人民需要她,于是毅然决定回到她生长的地方,为苏族人民做些实事。

家园 戴博阿姨(三)风中的声音

胡思乱想之后,也忘记了何时躺下,何时睡熟,只是早晨当我醒来之时,天已大亮,戴博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餐,我在床上一边吃早餐,一边不禁向她提起昨晚的梦寐。

“真是不好意思,竟然让你受到了惊吓,那个龙凤兰色蜡染窗帘,是我女儿从云南给我买的纪念品;而那个中间有个像眼球一样的图案的帘幕,是我离开保留地时,苏族长老们集体送给我的举行灵性仪式的法物,有了它,我即使不在保留地,也能够从中获得护佑。”

原来,还真的是很不一般的装饰。

刚吃过早饭,帕梅拉又坐车赶来,于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继续由戴博阿姨驱车,驶向了前往湾区北部的高速公路。

那一天的早晨是罕见的蓝天,道路也不象往日拥挤,紧张地把车稳定在中间道上之后,我不禁又开始问起了她在保留地工作时的生活。

“在保留地那段日子里,我常常在那漫长而无人际的公路上一边一个人开着车子,一边练习一种“喉哨音””。

“什么是‘喉哨音’?”

“那是人类最古老,最有穿透力的声音之一,过去巴勒斯坦的妇女们在遇到战斗之时,就会集体发出这种声音,但非常难学,我练习了好多年才学会,但这里不行,回去可以给你们表演”

“好啊,妈妈,我长这么大,也只听你表演过一次!”帕梅拉拍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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