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也说“日暮乡关何处是”。与九霄环佩老师商榷。 -- 切地雷
九老师在链接出处中指出,
读诗词也不能断章取义。
那么老师的链接出处就很有问题了。
许棠《寄江上弟妹》全篇讲的都是“无成归未得”(不是“贫贱归不得”)。 崔颢《登黄鹤楼》前两句
“昔人已乘黄鹤去, 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 白云千载空悠悠。”
正如老师前篇大作所述,讲的是不见。 怎样的不见? 天地悠悠,千载已逝的不见。这种寥廓悠远的意境,怎是许棠的小家子气可比。比的话要找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泪下”。
要与这种意境相匹敌,一事无成不能还乡的惆怅显然太弱。既然日暮不单指太阳落山,那么乡关也不单指崔颢的老家河南。
乡关指的是心灵的安乐处,生命的归所。
这种格调才能与全诗的氛围契合,也才配得上“唐人七言律诗,当以《黄鹤楼》为第一”的评价。
老师您把“日暮”解的很周详,把“乡关”看的太小。再把“衣锦还乡” 与“日暮乡关何处是”联系在一起,俗透了。更俗的例子我只见过一个,那厮把“花容月貌”与“小轩窗,正梳妆”联在一起说。牛嚼牡丹,不外如是。
还好他没有说“盘亮挑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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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家咋就不行了?
九霄非要说有家回不得是因为没有当大官,
你非要说“是心灵的安乐处,生命的归所”
我觉得就是普普通通的想家就够了,登上高楼了,想念家乡了,想念父母了,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不也同样感人?
真挚淳朴的感情,加上朗朗上口的节奏和优美的文字,当然会流传
多俗的想法呀
不过我们鉴赏者,总是要看出些诗人自己都没想过的东西。
就象我们看《大话西游》。
其实还有更骇人的解读呢:看看马元龙先生的论文吧:
“有所望而望”是指登临者有明确的企盼的对象,或者是怀人,或者是思乡。怀人如王昌龄的《闺怨》、晏殊的《一丛花令》、乐府《西州曲》等等。思乡如崔颢《登黄鹤楼》、李白《菩萨蛮》、柳永《八声甘州》、范仲淹《渔家傲》等等。登高望远而思乡怀人,这种悲凉之美在于所怀之人和所思之故乡的可望而不可即。不过,这种“可望”也并非真正的视力所能见,而是一种“想望”。因而登临者望的只是心中的故乡和佳人(友人);而故乡也并非登临者诞生地自然状态的山水,而是一种象征,是诗人焦灼不安的灵魂可以徜佯其中得到安慰和休宁的精神家园。其实他们(包括所有人)对故乡的眷恋都是对精神家园的向往,在那里,漂泊的旅愁可以停歇,仕路的失意可以得到抚慰,内心的孤独与苦闷可以得到安宁。但是,这种精神家园只是一种乌托邦,实在的故乡其实并不能在实际上抚慰他们的创伤。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所有思乡情切的人往往永远都在流浪。故乡只是一种虚拟的精神家园。
其全文很值得一读。连接在:http://www.csscipaper.com/literature/gdwxll/14293_2.html
对于古人来说实在的还是立功立德立言。要说精神家园,李白的精神家园都多丰富了,谪仙人可不是白叫的,他不也觉得自己总在流浪,琢磨的不还是建功立业。
只能说心灵家园更符合现代人的感觉,这么解释现代人觉得更和自己贴近罢了
如果您想说,心灵家园是现代人的专利,古人没这个调调,那我不能同意。桃花源可不是近人写的。
心灵家园本来就是虚的东西。古代现代都如此。但不能说古人没有心灵家园。诗歌这种东西,天然的倾向于表达对心灵家园的渴求。您举李白为例,恰好说明这一点。李白的热衷,天下少有,不耽误他梦游天姥。
大牙才是你老师, 哈哈
你这里叫他老师,还跟他唱反调,不是*****
想不被称为老师,是很困难地。
我替你梳理了一下,你这个贴子大致讲了以下几点,我下面分别做一些讨论:
1 说我的那两篇小文不太一致,是这个意思吗?其实我写的东西,顺手写来,并不特别考究,缺点肯定是多多的。但是大体上似乎还不算前后不一吧。前一篇是讲结构,后一篇讲情怀。结构上,前四句是讲黄鹤楼不见昔人,白云深处也不见黄鹤,楼是空的,白云也是空的,所以前四句讲的是一种“空不可见”之感,联系最后两句,我们也能看出潜在的眉目,这个崔诗人虽然很早就考中进士,但是做官的路一直不顺,郁郁不得志,所以呢,在他眼里,这个做官的理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不真实,犹如黄鹤音迹全无,官梦对他来说也有点“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杳无音迹”,所以他一上黄鹤楼,某个神经一下子就被触动了。但是如果我们不看最后两句,这样的联想光凭前四句是很难看出来的。我讲过最后两句有“故乡不可见”之感,这个不可见,也就是“不可及”,实际上是一种想念家乡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又不能选择回乡的心理感受。所以诗人实际上处于一种进也没法进、退也不能退的尴尬境地,这正是他惆怅的原因。那么,为什么诗人认为不能归隐呢?这就是我第二篇说的东西了。
2 你认为我把崔颢的境界说小了,对吧。特别是“白云千载空悠悠”这一句,你认为很大气,与陈子昂幽州台歌可比。我认为,“白云千载空悠悠”这句虽好,可是和陈子昂还是不能并肩。实际上崔颢讲的是白云悠悠,陈子昂讲的是天地悠悠,但这还不是本质区别,我的理解,崔颢这句诗的“眼”不在“悠悠”,也不在“千载”,而在于“空”!我们知道白云质虚,所以和“空”连用非常恰当,象征和描述的是一种“空幻”之感,而“千载”和“悠悠”只是加强了这种“空幻”性。为什么说空幻?因为作者心理感到空幻,他这么多年浪迹不得志,能不产生空幻心理吗。其实崔颢此诗的特点并不在于多么大气,当然也不是小气。
陈子昂的诗是真的有时空的尺度,而并非突出“空幻”。其实你把崔颢和陈子昂做类比,不但诗不同,人也不同,这个我不多讲了,我不想对诗人做刻薄语。
3 你认为许棠太“小气”,不合适用来诠释崔颢。许棠的诗里固然没有“白云千载空悠悠”这样高度文学化的句子,但是许棠和崔颢的境遇心理都是非常类似的,我觉得用来诠释黄鹤楼的最后两句并非不当,也和前四句并不矛盾。其实许棠的诗并非小气,而是质朴真切,实际上非常感人,这个古今诗家都评价很高的。
4 认为把“衣锦还乡”和“日暮乡关何处是”联系在一起太俗气了。“衣锦还乡”这个词确实不够风雅,但是很可能就是事情的本来面目,或者说“荣归故里”,意思都差不多。其实没有什么俗气不俗气的。中国古代的诗人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很想当官的,这你不能从现代人的眼光去看古代人,古代读书人的正路只有读书、做官、直到告老还乡。所以杜甫有言“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例外也有,陶渊明就是这样,但他这样的太少,所以陶其实看似澹泊,实际是一号猛人,和时代彻底决绝。
5 认为“乡关”另有深意。但是我看你提出来的“心灵的安乐处,生命的归所”大体上还是“故乡”的题中应有之意,似乎并没有提出真正的新解。其实乡关就是故乡,当然故乡这个词有许多感情上的承载,但我想每个受过一定文化教育的人应该都有所共识,并不需要多做讲解。至于你要是要往深远甚至玄虚处追究,特别是按照现代人的思想意识来理解古人,不是绝对不可以,但恐怕还是要多找一些证据。你如果能发前人之未发并有力证实,我也会钦佩你的。
不讨论不要紧,一讨论,倒讨论的我喉头一甜。
这个做官的理想越来越遥远,越来越不真实,犹如黄鹤音迹全无,官梦对他来说也有点“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杳无音迹”
原来老师认为,黄鹤指的是官梦。
虽然这种看法,确实“发前人之未发”,但我实在不能佩服。
谈起诗文来,您是很有些理科男的劲头。 可惜诗文不能太实在。您非要说“黄鹤”是“官梦”,“日暮乡关何处是”是未得富贵,不能还乡,俗雅我且不论,起码是解的太实。当然我不能证明您错了,诗人自己怎么想,谁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您介绍前人的高见:
当然
如果谁有大能耐,让诗人穿越到2010年
他们会不会以拿炸药奖为人生大目标?
这个黄鹤和官梦之间的联想,我只是回你的贴子里提一下,并非坚称黄鹤就一定指官梦,但如此联系也并非不可以。诗歌里一个意象有时候确实不必专门定位到某个具体的东西,我第一篇贴子也是这么说的:
至于你引的两段文,第一段和我似乎并没有什么矛盾。第二段嘛,虚拟的精神家园,这个精神家园的说法,我记得钱理群做过评论,大致意思是“精神家园”是现代人,特别现代城市里生活的人,为了超越现代城市里的生活而搞出来的想像世界。用这个概念来理解古待诗歌,有些可能大致触及一点真意(我脑子里有首古诗倒是能勉强联系上精神家园这种东西,但也不完全对应),但很多都恐怕失之偏颇,比如崔颢在这里实际上就是思念故乡,通俗地说,就是想回老家了,诗人的情感和我们普通人的情感其实一般都比较类似,只不过诗人有妙笔,表达能力好而已。
注意这首诗里的“愁”,“乡”,“晴”,“树”,“波”等等都是《登黄鹤楼》相关字目的再现。“乡关”到底指什么,这是很明显的。
您要不让黄鹤代指官梦,我又怎会吐血。 您要不让他贫贱不能还乡,我有怎会跑来与您商榷。
不过
还是太理科男了----您怎么不把“日”也列入呢。
相关字目能够表达微妙而不同的意境,汉语的奇妙就在这里。《晚入汴水》全篇说的就是思乡,《登黄鹤楼》说的是登高望远,白云千载空悠悠。《晚入汴水》情实,而《登黄鹤楼》悠远,前者说的是实实在在的思想,后者说的是对精神家园的向往,也就是不言而喻的了。
当然,您要完全后撤到按字面理解全诗,自然是立于不败之地。就好比您说:
我怎么觉得中国一向是“入世用儒,出世学道”的,两手都硬的才是高人。这样心理才会平衡,要不然其他宗教早就在中国扎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