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台湾通史 连横 著 -- foundera
重印说明
本书作者连横(1878―1936),台湾省人。作者积数十年之力,搜集有关台湾的中外文献、档案和传闻,作者仿照司马迁《史记》的体例,写成本书。全书有纪四,志二十四,传六十,起于隋大业元年,终于清光绪二十一年日本帝国主义侵占台湾,凡有关台湾的政治、军事、经济、物产、风俗、人物等等都有论列;对大陆人民开拓台湾与台湾人民抗击荷、英、法、日等帝国主义的侵略战争叙述尤详。
作者于1920―1921年曾在台湾将本书分三册出版,国内留传不多。我馆于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前夕,曾把它重排出版,现在也不容易找到了。台湾自古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本书对研究台湾历史提供比较丰富的史料,现在应读者的要求,将它重版。
这次根据我馆1945年版重排。当时因条件的限制,误植之处较多,并且当时悉照原版排印,原书只有句读,很多篇完全没有分段。这次趁重排的机会,根据初版作了校勘,凡引用二十四史等史书,也据原书加以校对订正,对全书都加了标点和分段。书中有些统计数字与其总计数明显不符,因原版即系如此,无从核对,只能照排,读者引用时请注意。本书的校点等工作主要由王季康同志担任。我们限于水平,在标点、分段、校勘等方面难免存在错误,希望读者指正。
本书文本由古典小说之家提供
钱建文制作
雅堂先生家传
我始祖兴位公,生于永历三十有五年,越二载而明朔亡。少遭悯凶,长怀隐遁,遂去龙溪,远移鲲海,处于郑氏故垒之台南,迨先生已七世矣。守璞抱贞,代有潜德,稽古读书,不应科试,盖犹有左衽之痛也。故自兴位公以至先祖父,皆遗命以明服殓。故国之思,悠然远矣。
先生讳横,字武公,号雅堂,又号剑花。生于光绪四年正月十六日亥时,先祖父永昌公季子也。少受廷训,长而好学,禀性聪颖,过眼成诵。先祖父痛爱之,尝购《台湾府志》一部授之曰:“汝为台湾人,不可不知台湾历史。”后日先生以著《台湾通史》引为己任者,实源于此。
甲午中日战役,清师败绩,订马关条约,割台湾以和。台人不服清廷之命,遂于光绪二十一年五月朔,独立为台湾民主国。是年六月,先祖父去世,先生时年十八,奉讳家居,手写《少陵全集》,始学诗以述家国凄凉之感。当是时,戎马倥偬,四郊多警,缙绅避地,巷无居人,而先生即以时搜集台湾民主国文告,后竟成《台湾通史》中珍贵史料。越二年,先母沈太夫人来归。
沈太夫人,外祖父德墨公长女也。明诗习礼,恭淑爱人,上奉姑嫜,旁协妯娌,一家称贤,于先生之著作,尤多赞助。是年先生主《台南新报》汉文部,写作之余,学日文焉。
马兵营在台南宁南坊,为郑氏驻兵故地,古木郁苍,境绝清轶,自兴位公来台,即卜居于此。割台前七年,先祖父扩而新之。割台后,日人在此新筑法院,全庄被迁,吾家亦遭毁,危墙画栋,夷为平地。从此兄弟叔侄,遂散处四方,故先生有《过故庐》诗云:
海上燕云涕泪多,劫灰零乱感如何?
马兵营外萧萧柳,梦雨斜阳不忍过。
日俄战后,先生愤清政之不修,携眷返国,在厦门创《福建日日新报》,鼓吹排满。时同盟会同志在南洋者,阅报大喜,派闽人林竹痴先生来厦,商改组为同盟会机关报。嗣以清廷忌先生之言论,饬吏向驻厦日本领事馆抗议,遂遭封闭。先生不得已又携眷归台,复主《台南新报》汉文部。越三年移居台中,主《台湾新闻》汉文部,因与林痴仙、赖悔之、林幼春诸先生创栎社,以道德文章相切??,《台湾通史》亦经始于此时。
先生又久居东海,郁郁不乐。辛亥秋,病且殆,愈后,思欲远游大陆,以舒其抑塞愤懑之气。时中华民国初建,悲歌慷慨之士,云合雾起。先生亦由东瀛莅止沪滨,与当世豪杰名士相晋接,抵掌谭天下事,纵笔为文,论当时得失,意气轩昂,健康恢复矣,于是西溯长江,至于汉■,北渡黄河,而入燕京。时赵次珊先生长清史馆,延先生入馆共事,因得尽阅馆中所藏有关台湾建省档案,而将其收入《台湾通史》。未几,去馆遨游,出大境门,西至阴山之麓,载南而东,渡黄海,历辽沈,观觉罗氏之故墟,吊日俄之战迹。甲寅冬,倦游而归,仍居故里,翌年先祖母逝世。
家居时,先生将其征途逆旅所作之诗,编为一卷,名曰《大陆诗草》。
集中有《至南京之翌日登雨花台吊太平天王》诗曰:
龙虎相持地,风云变态中。
江山归故主,冠剑会群雄。
民族精神在,兴王事业空。
荒台今立马,来拜大王风。
汉祖原英武,项王岂懦仁。
顾天方授楚,大义未诛秦。
王气骄朱鸟,阴风惨白??。
萧萧石城下,重见国旗新。
早用东平策,终成北伐动。
画河师不进,去浙败频闻。
同室戈相阋,中原剑失群。
他年修国史,遗恨在湘军。
玉累云难蔽,金陵气未消。
江声喧北固,山影绘南朝。
吊古沙沈戟,狂歌夜按箫。
神灵终不轶,化作往来潮。
又有《柴市谒文信国公》诗曰:
一代豪华客,千秋正气歌。
艰难扶社稷,破碎痛山河。
世乱人思治,时乖将不和。
秋风柴市上,下马泪滂沱。
宏范甘亡宋,思翁不帝胡。
忠奸争一瞬,义节属吾徒。
岭表驱残卒,崖门哭藐孤。
西台??发客,同抱此心朱。
忠孝参天地,文章自古今。
紫云留故砚,夜雨寄孤琴。
景炎中兴绝,临安半壁沈。
巍巍瞻庙宇,相柏郁森森。
我亦遘阳九,伶仃在海滨。
中原虽克复,故国尚沈沦。
自古谁无死?宁知命不辰。
凄凉衣带语,取义复成仁。
章太炎先生读之,叹曰:“此英雄有怀抱之士也。”
先生归台后,即孜孜程程,潜心述作。旋移居台北,越五年而《台湾通史》成。刊行时,日本朝野颇为重视,祖国人士则因隔阂,反有漠然之感。唯章太炎先生以为民族精神之所附,谓为必传之作,先生亦颇以此自许。《通史》既刊,复集古今作家之诗,刺其有关台湾历史山川者,编而次之,名曰《台湾诗乘》,凡六卷。是书之成,沈太夫人与有力焉。陈蔼士先生近读其稿,为题四诗。其一曰:
难得知书有细君,十年相伴助文情。
从来修史无兹福,半臂虚夸宋子京。
先生作史时,搜集先民有关台湾著作甚丰,其中三十余种,均系海内外孤本,极足珍贵,乃编为《雅堂丛刊》。笔墨余闲,颇事吟咏,因集《大陆诗草》以后之作,都为一卷,名曰《宁南诗草》,志故土也。其《登赤嵌城》曰:
七鲲山色郁苍苍,倚剑来寻旧战场。
地剪牛皮成绝险,潮回鹿耳阻重洋。
张坚尚有中原志,王粲宁无故国伤。
落日荒涛望天末,骑鲸何处吊兴亡。
民国十二年春,先生以《通史》已刊,《诗乘》亦纂成,思欲暂息其著作生活,因偕沈太夫人东游,以诗自写其境曰:
五岳归来已七秋,又携仙眷上蓬洲。
此行为爱樱花好,料理诗篇纪俊游。
时震东适留学东京,随侍先生及沈太夫人漫游于镰仓、箱根间,天伦之乐,无过于是。回忆海滨白沙,湖上青松,犹历历在眼前也。
先生尝曰:“余尝见古今诗人,大都?髻盐蘖模?凄凉身世。一不得志,则悲愤填膺,穷愁抑郁,自戕其身,至于短折。余甚哀之。顾余则不然,祸患之来,静以镇之,横逆之施,柔以报之。而眷怀家国,凭吊河山,虽多回肠荡气之辞,绝无道困言贫之语。故十年中未尝有忧,未尝有病。岂天之独厚于余,盖余之能全于天也。”其善养生也如此。故体虽清癯,而绝少疾病。先生与沈太夫人感情极笃,对震东姊弟尤为慈祥。御下宽,待人恕,数十年未尝见其稍有愠色。性嗜茶而远酒,以茶可养神,酒能乱性也。亲朋至,必亲汲泉瀹茗,畅谈古今,而议论新颖,以是人咸亲之。
民国十五年春,携眷游杭州,住西湖。盖欲了其“他日移家湖上住,青山青史各千年。”(《大陆诗草》)之宿愿也。是年暑假,震东由日来杭省亲,朝夕侍先生优游于六桥三竺间,每至一处先生必为震东说明其历史。未几,北伐军兴,江南扰动,因又返台。是时,日人在台已历禁国文,且不许学生使用台语矣。先生为保存台语计,复贾其余勇,作有系统之分析。举凡台湾方言,无不博引旁证,穷其来源,遂成《台湾语典》四卷。尝谓:“台湾文字传自中国,而语言则多沿漳、泉。顾其中既多古义,又有古者,有正音,有变音,有转音。昧者不察,以为台湾语有音无字,此则浅薄之见耳。夫所谓有音无字者,或为转接语,或为外来语,不过百分之一二耳。以百分之一二,而谓台湾语有音无字,何其?僖?!”
先生性喜游,所至辄有吟咏,尤多吊古伤时之作。晚年好学佛, 其《游台北观音山》诗,读者谓其深得佛家之妙谛。诗曰:
我家在城阴,观音日对门。
我来此山中,观音寂无言。
色相虽可参,妙法不得闻。
譬如掬水月,水去月无痕。
又如触花气,花谢气何存。
我身非我有,万物同其源。
万物非我有,天地分其根。
天地非我有,大造阐其元。
大造非我有,佛法转其轮。
上穷亿万劫,下至亿万孙。
唯佛心无畏,唯佛道独尊。
湛然观自在,一洗众生喧。
民国十八年,震东毕业东京庆应大学经济学部,归佐家务,趋庭之际,并为讲授国文焉。越二载,先生谕震东曰:“欲求台湾之解放,须先建设祖国。余为保存台湾文献,故不得不忍居此地。汝今已毕业,且谙国文,应回祖国效命,余与汝母将继汝而往。”震东奉命,携先生函回国,进谒张溥泉先生于南京。溥泉先生见函,深为感动,因命留国内工作。
二十二年,先生以震东已在国内服务,家姊亦在沪上,舍妹又已毕业高等女学校,因决意携眷返国,居沪上,盖欲遂其终老祖国之志也。时震东居西安,闻讯,来沪省亲。多年违侍,一旦相聚,骨肉之情,倍觉深切,因将回国后至京赴平入陕之经过,详为禀闻,先生与沈太夫人均极喜慰,并谕震东曰:“余自台湾沦陷,吾家被毁,三十余年靡有定处,而对于汝姊弟之教育,尤煞费苦心。今余之著作已次第告成,而汝辈亦皆有所造就,且一家均居国内,余心稍慰矣。余虽年事渐高,而精神尚健,此后当继续著作,以贡献于国家也。”
二十四年春,先生偕沈太夫人来游关中,终南渭水,足迹几遍。是年夏返沪。
二十五年孟春,先生在沪患脏病,经中西名医诊治,而药石罔效,遂于六月二十八日上午八时逝世,享寿五十有九。弥留之际,谕震东曰:“今寇焰迫人。中、日终必一战,光复台湾即其时也。汝其勉之!”震东俯首涕零而对曰:“敢不遵命。”翌日依佛教式典,将遗体谨付荼毗,从遗命也。二十八年三月一日,沈太夫人弃养于西安,享寿六十有六。
先生有子一,即震东也,娶沈阳赵氏。孙一,名战。女三:长夏甸,毕业台北静修高等女学校,适林;次春台,早殇;三秋汉,毕业淡水高等女学校,适黄。
先生毕生尽瘁于保存台湾文献,冀维民族精神于不堕,其精神思想流露于著作间,读者无不叹为三百年来海上之杰作也。
今春震东在重庆,适徐旭生先生自昆明来讲学,告震东曰:“台湾收复在即,国人多欲明台湾历史。先德遗著,急须在国内重版,顷已商之于商务印书馆,君其速携书往访。”震东遵嘱修谒。嗣得来书谓:“台湾为我国最早沦陷区。而《台湾通史》一书,油然故国之思,岂仅结构之佳已哉。敝馆亟欲将其重版,籍广流传,以彰先德。”读之心喜。顾震东自奉命回国,于今十五年矣,虽兢兢业业,未敢自废,而对祖国,对台湾,殊少贡献,愧无以仰承先志。今经旭生先生之介绍,蒙商务印书馆之雅意,于吾父逝世十年后,得在国内,将其遗著重印。震东虽不肖,庶几稍慰吾父在天之灵乎。
一九四五年六月四日 连震东谨述于重庆李子坝
《台湾通史》后序
雅堂夫子既作《台湾通史》,将付剞劂,?H读而喜之。已而叹曰:嗟乎!夫子之心苦矣,夫子之志亦大矣。始?H来归之时,夫子方弱冠,闭户读书,不与外事。既而出任报务,伸纸吮毫,纵横议论。又以其余力网罗旧籍,旁证新书,欲撰《台湾通史》,以诏之世,顾时犹未遑也。越数年,去之厦门,游南峤,鼓吹摈满,濒于危者数矣。事挫而归,归而再任报务,复欲以其余力撰《通史》。每有所得,辄投之箧,而时又未遑也。中华民国既建之年,夫子矍然起,慨然行,以家事相属,长揖而去。遂历禹域,入燕京,出万里长城,徘徊塞上。倦游而归,归而复任报务,茶余饭后,每顾而语曰:“吾平生有两大事,其一已成而《通史》未就,吾其何以对我台湾?”于是发箧出书,积稿盈尺,遂整齐之,每至夜阑始息。如是三年而书成,又二年而后付梓。嗟乎!夫子之心苦矣,夫子之志亦大矣。台自开辟以来,三百余载,无人能为此书,而今日三百余万人,又无人肯为此书。而夫子乃毅然为之,抱其艰贞,不辞劳瘁,一若冥冥在上有神鉴临之者,而今亦可以自慰矣。然而夫子之念未已也,经纶道术,焕发文章,?H当日侍其旁,以读他时之新著。
一九二○年元夜归连门沈?H少云氏叙于稻江之棠云阁
卷三十六 列传八
邱逢甲
邱逢甲字仙根,又字仲阏,彰化翁仔社人。后隶台湾,社处大甲溪之旁,土番部落也。粤籍居之,故其俗尚武负气,而逢甲独勤苦读书,年十三入泮。时吴子光设教吕氏之筱云山庄,藏书富,逢甲负笈从,博览群籍,遂以诗文鸣里中。灌阳唐景崧以翰林分巡台湾道,方奖掖风雅,岁试文生,拔其尤者,读书海东书院,厚给膏火,延进士施士浩主讲。于是逢甲与新竹郑鹏云、安平汪春源、叶郑兰肄业其中,未几联捷成进士,授兵部主事,为崇文书院山长。及景崧升布政使,邀其至,时以文酒相酬酢,台湾诗学为之一兴。光绪二十年,朝鲜事起,沿海筹防,景崧署巡抚。二十一年春三月,日军破澎湖,北洋亦师?娼⒔担?议割台湾以和。时台湾举人会试在北京,上书都察院,请止,不听。绅士亦群谋挽救,逢甲为首,函电力争,皆不报。四月,和议成,各官多奉旨内渡,而景崧尚留,誓与台湾共存亡。逢甲乃议自主之策,众和之。五月朔,改台湾为民主国,建元永清,旗用蓝地黄虎。奉景崧为大总统,分电清廷及沿海各省,檄告中外,语甚哀痛。当是时,义军特起,所部或数百人数千人,各建旗鼓,拮抗一方。而逢甲任团练使,总其事,率所部驻台北,号称二万,月给饷糈十万两。十三日,日军迫狮球岭,景崧未战而走,文武多逃。逢甲亦挟款以去,或言近十万云。
连横曰:逢甲既去,居于嘉应,自号仓海君,慨然有报秦之志。观其为诗,辞多激越,似不忍以书生老也。成败论人,吾所不喜,独惜其为吴汤兴、徐骧所笑尔。
吴汤兴、徐骧、姜绍祖、林昆冈
吴汤兴粤族也,家于苗栗,为诸生。粤人之居台者,多读书力田,负坚毅之气,冒危难,不稍顾,而汤兴亦习武,以义侠闻里中。乙未之役,台湾自主,各乡皆起兵自卫,汤兴集健儿,筹守御。及闻台北破,官军溃,奠旗纠旅,望北而誓曰:“是吾等效命之秋也。”众皆起。遂与生员邱国霖、吴镇?驳饶加率?营,就地取粮,富家多助饷。架一橹,置大鼓其上,有事击之以闻,立法严明。当是时,徐骧起于苗栗,姜绍祖起于北埔,简精华起于云林,所部或数百数千人,汤兴皆驰书合之。徐骧者苗栗诸生也。绍祖世居北埔,家巨富,为一方豪,年方二十,散家财募军,得健儿五百,率以赴战。夏五月二十日,日军略新竹,至大????,庄民伏险击,退据娘仔坑。栋军统领林朝栋援台北,次新竹,知县王国瑞请以前队卫城,而汤兴亦集提督首茂林、总兵吴光亮、栋军傅德升、谢天德所部,各调五百,与绍祖北进。二十有三日,次杨梅坜,途遇日军,并力攻之,日军稍却。二十有五日,邱国霖以七百人战于大湖口,无援而归,日军追之,迫新竹,王国瑞逃。绍祖力战不屈,所部多死伤,被俘,日军囚诸庭,问谁姜绍祖。其家人猝应曰:“余。”推出斩之,故绍祖得生。骤归北埔,再集佃兵,又赴战,遂死。
日军既得新竹,将南下,苗栗知县李?镉胩佬四闭绞拢?遣徐炳文赴台中告急,而徐骧力守头份,故军不能进。闰五月初五日,日军分三路而下。一由新竹大道,一出安平镇,一援三角涌。新埔人邱嘉猷扼守竹围,回环重叠,炮不能击,死伤百数十人。其援三角涌者,又为黄晓潭、苏力、蔡国梁、黄国添、张龙安等沿途伏击,掘地窟以陷马足,日军苦战,又没百数十人,得援始免。降将余清胜道由小路以攻,拒战数日,而三角涌始破。日军至老?疗椋?徐骧之兵又伏击之,追至新竹城外数里而回。当是时,苍头特起,士气颇盛,台湾府知府黎景嵩遂欲进规新竹,以副将杨紫云率新楚军二营,傅德升一营,郑以金一营,会师往战。而葫芦墩人陈瑞昌亦募勇五百,愿为前锋,富家助以饷械,踊跃而进,分攻新竹,环其三门,炮及城中,徐骧所部尤奋勇,日军力守,故不陷。初,汤兴以饷事,与李?秭傣梗?且互黠,帮办军务刘永福命苗绅解之,不从。前敌又告急,永福不能往,命幕僚吴彭年率黑旗兵七百名,副将李维义佐之,至彰化。景篙请以维义援头份,而彭年亦趣赴苗栗。六月十八日,日军大队至新竹,合攻笔尖山。二十日,又由香山头份之后夹击。徐骧力战,紫云阵没,维义败回,日军乘势攻苗栗。苗栗无城,不足守,黑旗管带袁锦清、帮带林鸿贵皆战没。彭年收余兵,退大甲,汤兴、徐骧俱入彰化。七月初五日,日军涉大甲溪,破葫芦墩,略台中。?慷?堡庄豪林大春、赖宽豫设国姓会,集子弟千人,拒战于头家厝庄。庄人林传年少,精火器,潜伏树上,应弹而踣者二十余人,终被杀,放火焚庄。彭年檄彰化知县罗树勋赴援,相持一日夜,日军复至。台中遂破。初七日,彭年誓师,分署各队,以汤兴、徐骧合守八卦山。越二日黎明,日军攻山,别以一队扑黑旗营。汤兴拒战,徐骧亦奋斗,而炮火甚烈,不能支。汤兴阵没,其妻闻报,亦投水死。徐骧奔台南,彭年战死山麓,黑旗将士多歼焉。
先是,云林知县罗汝泽募简精华、黄荣邦、林义成援彰化,方至而城破,遂归故里。初十日,日军陷云林,进据大莆林,锋锐甚。永福檄副将杨泗洪往取,精华、义成各率所部助。日军却,泗洪追之,中炮死,管带朱乃昌夺尸归。酣战至夜,荣邦、义成伏蕉林中以击,遂夺大莆林,杀伤过当,乃昌亦血战死,永福以都司萧三发代领其众,又檄简成功统义军。成功精华之父也,骁勇能战,遂合官军克云林。日军入山遇覆,歼焉,其由大道者退据北斗。十六日,三发趣诸军取彰化,阻于日炮,分驻村仔脚,连战俱捷,而饷绌,请济。永福无策,仅括千五百两以与之,附近庄民多蒸饭供军,故不馁。方彰化之陷,徐骧走台南,永福慰之,命入卑南募兵。得七百人,皆矫健有力者,趣赴前敌,驻斗六溪底。十五日,日军大队猛攻树仔脚,诸军开壁出,互杀伤,徐骧复从间道夹击,乃退据北斗,以是不能越溪而南。方是时,风雨暴作,山水泛滥,黑旗诸军辄乘夜奇袭。海丰仑人陈戆番谋内应,以防备严,未敢动。彰化诸军攻围久,弹药将罄。八月初六日,荣邦誓师决战,中弹死。义成再进,亦殊伤。十三日,日军大举,以击三发之营。徐骧、精华援之,相战数日,弹丸尽,退于他里雾。日军复迫之,徐骧方食,趣诸军出。回顾曰:“今得弹丸千,犹足以持一日夜,顾安所得者。”奋刃而前,左右数十人从之,欲伏险以击,中弹踣,跃起而呼曰:“丈夫为国死,可无憾。”诸皆受伤莫能兴。云林复陷,嘉义亦破,而林昆冈起焉。
昆冈字碧玉,沤洪庄人,嘉邑诸生也。设教乡中,素好义,能为人排解。至是闻前敌叠败,集曾文溪以北庄人而告之曰:“台湾亡矣,若等将何往?吾欲率子弟,卫桑梓。若等能从吾乎?”应者百数十人,推新营庄生员沈芳徽统之,而己为佐。遣人赴台南,请军器,仅得旧铳数十杆,邀战于铁线桥。昆冈持棉牌,握利刃,勇士数人从之,踊跃而进,日军稍却。复战于沟仔头,杀一中尉,沿途庄民亦持械拒战,忽合忽逝。二十有三日,日军大进,昆冈指天而誓曰:“天苟不欲相余,今日一战,当先中弹而死。”众皆感泣。鸣鼓出,弹贯其胸,握刃坐,长子亦战死。越五日,庄人乃收其尸,倔强如生。年四十有五。
连横曰:乙未之役,苍头特起,执戈制梃,授命疆场,不知其几何人。
而姓氏无闻,谈者伤之。昔武王克殷,殷人思旧,以三监叛,周公讨之。读史者以为周之顽民,即殷之义士,固不以此而泯其节。晋文定王,王赐阳樊,阳人不服,晋师围之,仓葛大呼曰:“德以柔中国,刑以咸四夷,宜吾之不服也。”晋师乃去。读史者以为仓葛之知义,而晋文之秉礼,复不以此而讳其言。夫史者天下之公器,笔削之权,虽操自我,而褒贬之旨,必本于公。是篇所载,特存其事。
死者有知,亦可无憾;后之君子,可以观焉。
吴彭年
连横曰:乙未之役,台人建国,奉巡抚唐景崧为大总统,布告内外,一时豪杰并起,枕戈执殳,慨然有卫桑梓之志。洎景崧逃,台北破,南中又奉刘永福为主。永福固骁将,越南之役,以战功著,至台以后,碌碌未有奇能。唯其幕僚吴彭年,以一书生,提数百之旅,出援台中,鏖战数阵,竟以身殉,为足烈尔。
彭年字季蛔,浙江余姚人。年十八,为诸生。工诗文,赋气豪迈、欲追傅介子、班定远之志。流寓广州,遂家焉。乙未春,以县丞需次台北,刘永福闻其才,延为幕客。当是时,军书旁午,彭年任记室,批答文移,多出其手。暇又为诗歌,与士大夫唱和,多慷慨悲壮之语。及台北破,永福持残局,所部日黑旗,以善战闻。夏五月,台湾府知府黎景蒿集北归散勇,编为新楚军,与苗栗义民吴汤兴、徐骧力战,图恢复,而饷绌,电请永福接济,永福困无以应。既而汤兴以争饷事,与苗栗知县李?秭个梗?兵愈败,且互诘。永福虑台中有失,议提兵往,彭年慨然请行,率七星旗兵七百,副将李唯义佐之。闰五月二十九日,至彰化,景嵩以唯义统新楚军,分旧部之半,赴苗栗。六月十五日,彭年亦从苗栗人之请,率屯兵营管带徐学仁、黑旗兵管带袁锦清、帮带林鸿贵提兵往,翌日,驻大甲。十八日,新楚军前统领杨紫云在头份庄战死,唯义败回。时部下兵薄,方召募未成,日军猝至,不能战,又不得不战。彭年骑马略阵,马悲鸣不行,易马再出,躬自陷阵。吴汤兴、徐骧助之,奋呼力战,弹如雨下,袁锦清、林鸿贵皆战死。彭年收兵,归大甲。二十三夜,苗栗破,吴、徐率勇入台中,彭年回彰化,电台南告急。永福檄坚守,援且至。初,鹿港绅商议筹饷助军,及闻苗栗破,台中危,恐彰化难守,遂多走避。亡何败兵索饷,环府门而哗,景嵩不能解,请彭年兼统之。彭年张军幄,朝将校,晓譬大义,军心稍定。再电台南,不应,复哀之,复曰:“气盛即胜。”
八月初日军已渡大甲溪,募勇亦多至,然悉无饷械,不能战,城僚议弃城走。彭年力止之,曰:“公等固无恙,其如土地何?且吾又何面目以见台人乎?”遂誓死,叠电告,永福疑惧。复曰:“兵来御之,死守无恐。”彭年双曰:“吾与台事毫无责守,区区寸心,实不忍以海疆重地,拱手让人。今刘帅谕我死守,诚知我也。”是日移营,负险面溪,附近庄民蒸饭供军。次日,放兵巡哨,遇日军结筏渡,却之,而台南援兵踵至,气稍振。已而谍报葫芦墩危。初五日,日军绕溪而至。?慷?堡庄豪林大春,赖寮豫设国姓会,集子弟千人,拒战于头家厝庄,互杀伤。彭年闻警,调彰化知县罗树勋趋救,相持一日夜,日军复至,树勋退走,台中遂破。初六日,驻牛骂头。越日以两队攻彰化。彰城小如斗,八卦山当其东,俯瞰城中,山破则城亦破,故守御多重此山。晚旱雷兵二百自南至,欲布雷于大肚溪畔,而旱雷由海运鹿港,越两日始至,而城已失矣。初七日,彭年誓军,以王得标率七星旗兵三百守中??,刘得胜率先锋营守中庄,孔宪盈守茄汽脚,李士炳、沈福山各率所部守八卦山。初九日黎明,日军以一中队涉溪,攻黑旗营,又以一中队击其背。彭年出御,而大队已从间道直捣八卦山矣。吴汤兴、徐骧扼守,开炮击,多不中。日军冒险登山,吴徐不能支,遂败走。当是时,彭年大战于大肚溪,遥望八卦山已树日旗,急率全军回救,至南坛巷,手刃逃率二人,众奋勇夺山,至麓,中弹坠,亲兵四人翼之,亦死,李士炳、沈福山俱殁于东门外,死者几五百人。日军入城,景嵩、树勋各微服逃。初,彭年将赴彰化,介其宗人吴敦迎为理军糈,及城破,敦迎出,途遇彭年尸,命其佣阿来瘗之,密识其穴。安邑庠生陈凤昌,义士也,闻彭年战死,甚壮之,洒酒为文以祭。越数年,为之负骨归乡,发穴时,衣带犹存,血痕尚斑斑也。至粤,其家居顺德,唯一老母,发已白,妻前逝,遗二孤,俱幼,家无余资,但依亲友以存。吁!又可哀也。
连横曰:如彭年者岂非所谓义士也哉。见危授命,誓死不移,其志固可以薄云汉而光日月。夫彭年一书生耳,唐、刘之辈苟能如其所为,则彭年死可无憾,而彭年乃独死也。吾望八卦山上,犹见短衣匹马之少年,提刀向天而笑也。乌乎,壮矣!
唐景崧、刘永福
唐景崧字维卿,广西灌阳人。以编修转部。性豪爽,饮酒赋诗,遨游公卿间。光绪九年,法兰西谋并越南,中朝出师救之,而黑旗兵捍聋尤武。黑旗者钦州刘永福也,少为太平军部曲,败后,逃黔、桂间,纠集党徒,闯入越南,官不能制。当是时,法人在越,狼瞻虎视,侮慢子女,越南君臣拱手唯命,日恐社稷之不血食。永福愤之,起兵与战,大胜于纸桥,禽其渠帅,又胜于谅山。越王大喜,封义良男,授三宣提督,威名大震。清廷以兵部尚书彭玉麟督师两广,提督王德标、冯子材出关援之。景崧以永福义士。上书政府,请说之效命。既往,造军门,握手道平生。曰:“渊亭劳苦,公如肯归国,当以专阃相待,朝廷望公切也。”永福亦念宗邦,深欲建功自赎,许之。十一年,和成。入京,温旨嘉慰,授南澳镇总兵,记名提督,景崧亦以功任台湾兵备道。
台为海中奥区,人材蔚起,景崧雅好文学,聘进士施士浩主讲海东书院,庠序之士,礼之甚优。道署旧有斐亭,葺而新之,暇辄邀僚属为文酒之会。又建万卷堂,藏书富。太夫人能诗,每一题成,主评甲乙,一时台人士竞为诗学。十七年,升布政使,驻台北。台北新建省会,游宦寓公,簪缨毕至。景崧又以时勋之,建牡丹诗社,饬纂通志,自为监督,未成而遭割台之役。
二十年春,日本以朝鲜之故,进兵汉城,布告开战。清廷以台湾为东南重镇,命永福率师防守,帮办军务。六月,至台南,巡视沿海,驻旗后。八月,上省,与景崧议戎机。清廷以奉省各军叠败,召之北上。永福以所部力弱,不足赴战,上书总理衙门,略曰:“福越南劲旅,实有数万,入关之初,只准带来千一百人,此皆拣选于平时者也。到粤以来,频遭裁撤,今仅存三百人。奉旨渡台,始募潮勇千名,分为二营。乌合之众,仓卒成军,以之言战,何能御侮?法人之役,实为前车。到台以后,极力筹商,而台湾孤悬海外,口岸纷多,防不胜防,必须南北联为一气始可言守。福有旧部三千,皆经历战之士,又有裨将数人,足寄心膂,意欲招之至台,扼守南隅,兼为北援。前曾咨商闽、粤督宪,恳切哀求,继复商之台抚,均不允准。当此之时,既无糈饷,何能募军?兴言及此,不禁痛哭。今两奉特旨,命福北上,非敢迟延赴敌,实因所部无人;自请罢斥,又近规避,非夙志也。福一介武夫,荷蒙优渥,位至方面,誓命报国,万死不辞。为今之计,请回粤中,招集旧部,然后北行,并以福交与北洋大臣节制,一切军情,不至阻隔。”诏以永福仍驻台湾。九月,邵友濂奏请辞职,以景崧署巡抚。既受事,整剔军政,以永福守台南。栋军统领林朝栋守台中,而福建水师提督杨歧珍亦率军驻北。士客新旧凡三百数十营,每营三百六十人,需饷孔巨,妻请协济。旋奉部拨五十万两、南洋大臣张之洞许助壹百万两,以次划汇,而战守急矣。
二十一年春二月,日军破澎湖,守将周振邦逃,奉省亦军败舰降。沼以北洋大臣李鸿章为全权议和,日廷索割台湾。台人闻之,奔走相告,哀吁请止。三月二十有二日,景崧电奏曰:“三次龟奉,一次电询,总署和议情形,均未奉复详行。纷传割辽、台,并派某爵率兵船即日来台签押,李鸿章希图了事,断不可行。必不得已,查外国近年联二三国为同盟密约,我可急挽英、俄,或请外国,从公剖断。不可专从李鸿章办法,割台臣不敢奉诏。且王灵已去,万民骇愤已极,势不可遏,朝廷已弃之地,无可抚慰,无可约束。日人到台,台民抗战,臣不能止。臣忝权台抚,台已属日,即交缴办法,仍用台抚之衔,不特为台民笑,更为日人笑也。如必割台,唯有乞请迅简大员,来台办理,此外尚有一线可冀挽回,伏乞圣照熟思。揆今时势,全局犹盛,尚属可为,何至悉为所索。列圣在天之灵,今日何以克安,臣不胜痛哭待命之至。”不报。台人遂议自主,各官多送眷回、行李塞途,无赖见之,以为盗饷,遏而夺之。中军参将方元良闻报,驰往弹压,睹败箱,又以为饷被劫也,亟鸣枪,应弹而踣者十数人。众大哗,持械斗,元良被杀,蜂拥至抚署,署兵开枪,踣者又十数人,景崧闻变出止,抚标管带李文魁自外入,握刀进,历阶而上。景崧惊喝曰:“胡为者?”刀未离鞘,旋纳入,对曰:“来护大帅。”应声间已迫近身侧。景崧以令授之曰:“速召六营来。”文魁持命出,大呼曰:“大帅令我兼统六营矣。”跃马去。提督杨歧珍率兵至,众始散。
四月,烟台换约,诏饬守土官撤回。歧珍率所部归厦门,景崧电询永福去就,复曰:“与台存亡。”而自主之议成。五月初二日,绅士邱逢甲率人民等公上大总统之章,受之,建元永清,檄告中外。景崧亦分电各省大吏曰:“日本索割台湾,台民不服,屡经电奏,不允割让,未能挽回。台民忠义,誓不服从。崧奉旨内渡,甫在摒挡之际,忽于光绪二十一年五月初二日,将印旗送至抚署,文曰台湾民主国总统之印,旗用蓝地黄虎,不得已允暂主总统。由民公举,仍奉正朔,遥作屏藩,商结外援,以图善后。事起仓猝,迫不自由,已电奏,并布告各国。能否持久,尚难预料,唯望悯而助之。”翌日,又以大总统之衔告示台民曰:“日本欺凌中国,大肆要求,此次马关议款,赔偿兵费,复索台湾。台民忠义,誓不服从,屡次电奏免割,本总统亦多次力争。而中国欲昭大信,未允改约,全台士民不胜悲愤。当此无天可吁,无主可依,台民公议自主,为民主之国。以为事关军国,必须有人主持,乃于四月二十二日,公集本衙门递呈,请余暂统政事。再三推让,复于四月二十七日相率环吁,五月初二日公上印信,文日台湾民主国总统之印,换用国旗蓝地黄虎。窃见众志已坚,群情难拂,故为保民之计,俯如所请,允暂视事。即日议定改台湾为民主之国,国中一切新政,应即先立议院,公举议员,详定律例章程,务归简易。唯台湾疆土,荷大清经营缔造二百余年,今虽自立为国,感念旧恩,仍奉正朔,遥作屏藩,气脉相通,无异中土。照常严备,不可疏虞。民间如有假立名号,聚众滋事,借端仇杀者,照匪类治罪。从此清内政,结外援,广利源,除陋习,铁路兵船,次第筹办,富强可致。雄峙东南,未尝非台民之幸也。”初六日,日军登鼎底澳,越三貂岭。景崧檄诸军援战,不利,基隆遂失,迫狮球岭。台人请驻八堵,为死守计,不从。杜文魁驰入抚署请见,大呼曰:“狮球岭亡在旦夕,非大帅督战,诸将不用命。”景崧见其来,悚然立,而文魁已至屏前,即举案上令架掷地曰:“军令俱在,好自为之!”文魁侧其首以拾,则景崧已不见矣。景崧既入内,携巡抚印,奔沪尾,乘德商轮船逃,炮台击之,不中。文魁亦蹑景崧后,至厦门,谋刺之。事泄,为清吏所捕,戮于市。
台南闻景崧逃,台北破,议奉永福为大总统,不从。强之,始移驻台南,设议院,筹军费,进邮递,发钞票,分汛水陆,训励团练,各地魁桀收而用之,以援助前敌。于是告示于民曰:“日本要盟,全台竟割,此诚亘古未有之奇变。台湾之人发指眦裂,誓共存亡,而为自主之国。本帮办则以越南为鉴,迄今思之,追悔无穷。顷顺舆情,移驻南郡。本帮办亦犹人也,无尺寸长,有忠义气,任劳任怨,无诈无虞。如何战事,一担肩膺,凡有军需,绅民力任。誓师慷慨,定能上感天神。惨澹经营,何难徐销敌焰。”六月,日本台湾总督桦山资纪寓书永福,劝解兵,复书不从。于是日军破新竹,取宜兰,进迫苗栗,又辄以战舰窥台南。命幕僚吴彭年率七星旗兵趣援,方至而苗栗陷,大战于彰化,彭年阵没,将弁多死,台南饷械已绌。再命幕僚罗绮章渡厦门,陈援各省,辞甚哀痛。七月,日军破云林。别以一军略埔里社,锋锐甚。沿途民军据守力战,相持三十余日,杀伤略当,嘉义始陷,永福深自悲痛。八月二十有三日,日军登枋??,入恒春,取凤山,南北俱逼,所距不过百里,而接济久绝。永福知事不可为,介英领事欧思纳致书桦山资纪求成。是时日舰大集于澎湖,欧思纳往见副总督高岛??之助,不许,约永福至舰议款,否则开战。终不往,而日军又破旗后矣。九月初二月,黑旗兵在白沙墩获英人间谍二,解至署。永福邀入内,商出亡,其人则爹利士船主柁师也。入夜永福视安平炮台,乘之以去。日舰八军山追之,至厦门,搜其船,不得。初四日,日军入城。景崧既归,遂居桂林,而永福嗣为碣石镇总兵。
连横曰:世言隋、陆无武,绛、灌无文,信乎兼才之难也。夫以景崧之文,永福之武,并肩而立,若萃一身,乃不能协守台湾,人多訾之,顾此不足为二人咎也。夫事必先推其始因,而后可验其终果。台为海中孤岛,凭恃天险,一旦援绝,坐困愁城,非有海军之力,不足以言图存也。且台自友濂受事后,节省经费,诸多废弛,一旦事亟,设备为难。虽以孙吴之治兵,尚不能守,况于战乎?是故苍葛虽呼,鲁阳莫返。空拳只手,义愤填膺,终亦无可如何而已。《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为此诗者,其知道乎?
卷三十五 列传七
(一)孝义
夫人肖天地之貌,怀五常之性,聪明精粹,有生之最灵也。然而人之所以为人者,以其有德慧术智,尤贵其有仁心。仁者何?爱也。能爱其亲者谓之孝,能爱其群者谓之义。孝义之行,天下之大本也,是故朝廷旌之,里党式之,亦欲以为人范而已。连横曰:痛哉!吾少孤,又逢丧乱,■■在抱,不能缵述先德,心良愧。始吾曾祖父以商富,嗣为匪人所构,家中落。先大父清贫自守,家有果园,岁入钱数十千;又一井,泉甘,汲者投一钱,日亦得数十文,衣食赖之。先君少纯孝,承严志,不慕荣华,及长经商,守以信,勤苦刻励,不十数年,家乃日殖。先大父耄耋,美须眉,体健容猜,冬不衣裘,夏不衣葛,鸡鸣而起,诵古文辞数篇,琅琅若金石,优游卒岁,无所苦。先君善色养,侍奉殷勤,故先大父年八十有三,无病而终。初,先伯父没,遗孤仅数岁,抚之成人,为授室。而诸姑之寡者,赡其家,视甥如子,衣之食之。戚党之贫乏者,靡不周之。顾自奉甚薄,而扶危济困,殚巨金不稍惜。粤人凌定邦为城守营,卸事后死,有巨款未能偿。先君素与善,念其孥,慨然出二千金与之,丧始得归。同治六年,大歉,谷价踊贵。先君采洋米千石平粜,穷者日以两升恤之,耗财数千金。越年凶,又如之。城东旧社陂,溉田多,奸人王国香谋据其利,诸佃噪而逐之。国香方交通官场,讼之县,逮诸佃下狱,诸佃恐。先君闻其事,糜千金为营救,讼始息。蒲仔埔为滨海之区,地瘠民穷,妇孺辈相率赴东门外,拾遗穗,必过吾铺门,往反二三十里,所得仅薯碎菜甲,聊以果腹。先君见而叹曰:“是无告之人也。”日以千钱颁之,受者或疑。曰:“持此以买粽可饱。”莫不欢呼而去,为任恤类如此。先君治家肃,持己恭,待人诚,处事谨,平居燕处,未尝有疾言厉色,内外之人无不敬焉。光绪十九年,全台采访孝友,乡人士列状以闻。巡抚邵友濂题请旌表,奉旨建坊,入祀孝悌祠。二十年六月二十有四日卒,寿六十有二。痛哉!横年十三时,就傅读书。先君以两金购《台湾府志》授横曰:“女为台湾人,不可不知台湾事。”横受而诵之,颇病其疏,故自玄黄以来,发誓述作,冀补旧志之缺。今吾书将成,先君音容如在其上。乃以学殖浅陋,不能追识十一,以告我后人,是横之罪也夫!是篇所载,皆属孝义之士,徽音芳躅,没世不亡,而人之所以翘然于万物之上者,胥是道也。
萧明灿
萧明灿泉州安海人,生逾岁而孤。永历九年,郑师伐泉州,坠安平镇,安平即安海也。明灿方五岁,与母相失,号泣于涂,叔祖某携之来台,居赤嵌城。稍长,始知失母之故,行求漳、泉各属,不能得。乃与家人诀别,曰:“此行不见母,不复还也。”渡海而往,遍历闽南。嗣遇延平族人,谂其母依倚以居,大喜,趣迎归,备极孝养。里党称之,比之朱寿昌云。
侯瑞珍
侯瑞珍台湾府治宁南坊人。性淳厚,少孤。事母孝,邑人称之,举为乡饮宾。母没时,瑞珍年六十矣,庐墓终丧,寿七十有四卒。乾隆十四年,奉旨族表,建坊于上横街。
陈仕俊
陈仕俊字子庆,台湾府治东安坊人。素好善。康熙五十七年,大旱,米价腾贵,穷民无所得食,即出谷二千五百石,分四坊以振,存活甚众。又尝建桥施棺。五十九年,捐置园地为义冢。子应魁邑贡生,捐金四百,请修本县学宫,人以为能继善行。
刘日纯
刘日纯字子安,嘉义查亩营庄人,籍平和。始祖茂燕为延平郡王部将,从伐南京,阵没,王念其功,命其子求诚入台,赡以田宅。及长,垦地于查亩营庄,数年,辟田数百甲,遂家焉。日纯其四世孙也,性谨严,嗜学攻书,尝作书自箴。其言曰:“士生世间,不可自慢。共处己也,当师孔子忠信笃敬之言;其处物也,当存曾子临深履薄之惧;其接人也,当学庄子呼马呼牛之意。与人无怍,克己自持,庶乎可以无过。”日纯既席先人遗业,又善货殖,创白糖?E于温厝?E庄,贩运南北洋,获利丰,拥资百数十万。顾性好施舍,济人之急,里党有事,必出而解之。嘉庆十四年,漳、泉械斗,蔓延数十庄,杀人越货,文武官且袖手,或以为利。日纯悯之,与店仔口庄总理吴六秀、番社总理林光义、吉贝要庄屯弁段铎约,躬赴铁线桥各堡,集耆老,晓譬大义。众从之,乃出其资,葬死殇,医创病,存鳏寡,斗姑息。二十一年,大饥,米贵至千钱,日纯发?[以济。道光初,京、津凶,饿莩载道,日纯以白米千石往振。直督奏闻,奉旨,赐“惠及津门”之匾。日纯好文学,重士,设家塾,聘名儒,以教子弟,并集英俊肄业,供膏伙。有子六人,皆有声庠序,次子思勋尤有名。思勋字景梅,少好学,以岁贡生授福建将乐县训导,廉洁自持。时学官多贪货,坠师道。思勋矫之,遇岁试时,谢其结礼,寒??之子,奖以花红,以是士林推重。归里后,以身作则,事兄敬,字弟慈,躬行俭朴,士之出入其乡者,无不礼而送之,里党之人,无不惠焉。道光十二年,张丙之变,嘉义各庄所在骚动,而铁线桥堡当赴郡之冲,股首张古拥众数千,谋北上,至庄外十里,不敢入,遣?缡滓缘段?贽。曰:“古将有事于嘉义,愿假道,恐公有以督过之,谨待于境上,唯公命之。”思勋曰:“可。我堡之一草一木,如有疏虞,不女逮也。”饬左右与百金,其人唯唯,古敛众行。张丙之役,铁线桥堡无敢扰者。二十四年,漳、泉复斗,盐水港为泉人互市之所,而大竹园庄亦族大丁多,数年不息。思勋集两造解之,出数千金,为筑盐水港新街之桥,以示睦。思勋既家居,劝农造士,乡人有相争者,齐趋门下,求断曲直,一时无讼。咸丰九年卒,吊者数百人,葬之日,远近至者数千。长子达元以诛严辨功,赏戴花翎。
丁克家
丁克家福建晋江丹棣乡人。年十三,来台省父。父贾于鹿港,久违膝下,见之甚喜,遂居焉。已而父老,病偏枯,卧床不起,精神亦紊乱,饮食便溺需人护持,尝秽染枕席。克家日夕侍左右,夜寐于旁,闻声即起,莫敢懈,如是十数年。所居曰菜园,邻人失火,左右皆毁,克家大惊,负父出,而火已阻门,不敢越,止于庭中。未几火熄,所居独存,人以为孝行之报。又数年父卒,哀戚逾常。克家既授室生子,经营旧业,每以不得多读书为憾,延师课授,礼之有加。六子寿泉以光绪十年登进士,余子亦多入庠。年六十余卒。有子七人,孙二十有一人,明诗习礼,至今不替。初,光绪六年,彰人士以克家纯孝,禀请有司旌表,奉旨建坊,入祀孝悌祠。
郑用钰
郑用钰字?ねぃ?淡水之水田人,用锡从弟也。生数月,母卒,长嫂乳之。数岁知其事,每念母,辄流涕,故事父极孝,常依膝下。稍长,家渐裕,兄弟同财,待长嫂如母,别置田宅为养赡。嘉庆二十年,里中岁歉,发谷平粜。二十三年,淡厅初设学校,倡建学宫,捐巨款。道光六年,筑城,课督尤力。每有义举,辄乐襄。咸丰三年卒,年六十。光绪十四年,全台采访总局汇报孝友。十五年,巡抚刘铭传题请旌表,诏祀孝悌祠。是时新竹受表者三十人:曰郑如恭,字尧羹,用钰之长子也。曰郑廷??,字君达,北门街人,增生。曰郑用谟,字训廷,水田人。曰陈大器,字子圭,泉之惠安人,寄籍邑治。曰郑如松,字友生,号荫波,用锡之长子也。道光十七年优贡生,二十六年举于乡。曰郑如城,用鉴之次子也,以盐生捐同知衔。曰郑秉经,字贞甫,水田人,附贡生,戴潮春之役,以功奏保候选教谕。曰杨忠良,字森谅;曰陈紫垣,例贡生;曰陈廷荣,字石泉;曰吴士敬,字以让,同治九年举人;曰林文澜,字澄波;曰陈清淮,字汝泗,同知衔;曰陈清光,字汝煌,清淮之弟也;曰高沧浪,字澄雅;曰陈敬羲,均北门街人。曰高廷琛,字英甫,城内谷仓口街人。曰曾呈泽,树林头庄人。曰潘荣光,新埔街人,及子清汉。曰李联超,锡金之子也。曰张首芳及子耀辉,曰陈缉熙,曰翁林萃,及弟英,曰黄朝品,曰郑如兰,别有传。
李锡金
李锡金字谦光,泉之晋江人。年十四,来台,居淡水之竹堑,佣于某商家。顾念父母俱没,岁时乏祀,每风雨,泣告主人,请豫给五年辛金,为亲修坟。主人嘉其孝,许之。洎长,与昆弟营生,家渐裕。又以伯兄早死,抚侄如子,延师课读,多成材。咸丰中,艋披分类械斗,蔓延将及竹堑,与郑用锡赴各庄,竭诚劝导,患乃息。已而岁歉,办平粜。素好任恤,里党称之。同治四年卒。光绪六年,福建巡抚勒方??题请旌表,入祀孝悌祠。八年,建坊于新竹北门外之??仔庄。有子十人,长联超,字汝前,号华谷。少习礼仪,事亲孝。母陈氏遘病,联超适在外,心怦怦动,骤归,家人讶之,侍汤药,莫敢稍遑,及没,丧祭尽礼。尤善事老父,有弟九人,偶有不合,曲意求全。父在时,曾给家产,悉以沃畴让诸弟,而自奉甚薄。课读二十余年,及门多成名。光绪二年卒。十七年,奉旨旌表。子祖琛字荫亭,设教于乡,以尊德性励风俗为本,故其治家肃,持身恭,男女皆知礼节。邑有义举,辄任其事。乙未之役,避兵内渡,越数年没于故里。子七人,希曾岁贡生,师曾举人,余皆读书,为世用。祖训字恢业,号警樵,联超之从子也。少失恃怙,能自立,与乡人士合设竹梅吟社,以事吟咏。光绪二十年,以岁贡生任台湾府学训导。子良臣。弟祖泽,字树业,号铁樵,素敦内行,博学能文,以优行贡成均,未几卒。子济臣、少福。李氏自锡金以来,孝友传家,子孙蕃衍,至今犹为望族。
张首芳
张首芳字瑞山,泉之同安人,为厦门巨商司记室。事亲孝,凡可以说亲者,无不先意承志。兄及两弟皆贾大洋洲,久不归,唯异母弟百川在家,遇之无稍别,故能成其业。父没后,来台,居艋披,嗣移旧港,以商起家。子二人,长耀辉居里,年十四,欲东渡省父,谓弟安邦曰:“女在厦奉母,吾赴台事父,各勤其职,毋稍懈。”遂侍父习经纪,力任艰巨,贸易日进。素好善,乐施舍。安邦自厦来,招与同居,及死无后,以四子鸿声承之。舅氏陈文钦老而无子,迎养于家,又为立嗣,奉??祀,人称其德。光绪十五年,首芳与子耀辉俱旌孝友,而继室陈氏亦旌孝妇,里党钦之。孙金声,字迪吉,附生,曾掌明志书院,以文名。
陈缉熙
陈缉熙字维祯,号沙庄,泉之惠安人。移居淡水中港街,后迁厅治。读书明义理,靡有干谒。道光二十五年恩贡。父锡畴附生,旌表孝友,没时,母林氏哭之恸,遂致失明。缉熙善事亲,跬步不离,时述故事,以承色笑。两兄俱弱而病,后亦双瞽,弟少不更事,缉熙以一人扶持其间。治家有法,课督子侄,勉以孝弟,乡里称之。先是,道光二十四年,漳、泉械斗,居民纷纷谋避地,缉熙趣邀诸绅,出劝止,故无害。咸丰元年,艇匪犯于竹堑,偕官绅设法防御,地方以安。三年,漳、泉又斗,与郑用锡设局安抚。四年,闽、粤亦斗,蔓延愈烈,请淡水同知朱材哲出为谕解。同治元年戴潮春之役,与林占梅合筹防堵。已而大甲被围,即率乡勇往救,随克彰化,以功奏奖五品蓝翎候选教谕。九年卒,年六十有四。光绪十五年,旌表孝友。
翁林萃
翁林萃字云史,淡水北门街人。父福幼育于林,故复姓。《淡水厅志》称其孝。萃少失怙,善事母。长兄早世无出,事嫂尽礼,又以长子嗣之。性浑厚,好施与,每有义举,辄有力焉。戴潮春之役,以功赏蓝翎候选同知。卒年五十有五。弟英字史贞,亦孝友,以办理脑务,家日殖。卒年四十有九,均蒙旌表。
黄朝品
黄朝品字镜堂,泉之晋江人。同治十三年,为台湾城守营把总,嗣调竹堑,遂家焉。少失怙恃,事庶母维谨。伯兄主持家政,欺其少,辄促分家。力谏不可,仅得薄田数亩,良畴美屋兄悉有焉。朝品送入行伍,自食其力,勤苦刻励,家渐裕。已而兄产荡尽,父子相继没,寡嫂无依,迎归奉养,以次子为嗣。仲嫂守节抚孤,子壮而殒,遗两孙俱稚,亦育之成人,养生送死无憾,邑人称之。初,竹堑隆恩官庄,委办者每多索佃人自私。朝品独照例征收,无所扰,贫乏不能纳者,且为垫完,故佃人德之,光绪十六年旌表。十八年卒,年六十有三。
郑如兰
郑如兰字香谷,新竹水田庄人。父用锦附生,早卒,母张氏育之。如兰读书知大义,事亲孝。张氏有疾,延医诊视,方药必证以医书,尝而后进,没时丧葬尽礼。同治五年,奉旨旌表节孝,如兰建坊以志。如兰家固裕,又俭朴,然遇地方义举,则出而倡办。家畜童婢,遇及笄者必遣嫁之,故人多其德。光绪十五年,以办团练功,由增生授候选主事,赏戴花翎。后加道衔,旌表孝友。子神宝亦有名。
洪腾云
洪腾云字会乐,亦晋江人。道光四年,随父渡台,居淡水之艋披,年十三。及长习贾,为米郊。淡为产米之地,艋披适扼其口,帆船贸易,以此出入。而腾云工筹算,与泉、厦互市,数年之间,产乃日殖,顾乐襄义举。光绪七年,巡抚岑毓英议建大甲桥,命各属绅商输助。腾云捐工七十名,桥成,大府嘉之。已而捐建艋披义仓,置义冢,遇有灾害,则出以振。台北初建,新筑考棚,腾云献地,并捐经费。十三年春,巡抚刘铭传奏请嘉奖,赐“急公好义”之匾,建坊北门。子五人,长辉东,纳资为候选同知。辉东之子文光,?[膳生。又次以南,附生。
薛应瑞
薛应瑞澎湖内安社人。素好善,尝筑东卫、西屿两义冢。又以北山至中墩,中墩至潭边,海港阻隔,涉厉维艰,自造两石堤,费资数百两,俗名■广汐,语其形也,至今遂为通津。通判王■、副将叶相德各锡匾。
辛齐光字愧贤,亦澎湖人,居湖西社。嘉庆六年岁贡生,十八年钦赐举人。家富好善,事母孝,倡修文石书院及郡城试寓,又造湖东、西溪两石桥,港底尾、书院崎两石路,行人善之。先是,应瑞所造■广汐石堤,至是多损,齐光修之,建福德祠于旁,以为行旅止息,遇贫困者周之,贷而不能偿者免之,以此义声闻里中。尝主讲文石书院,训诸生实践,终日不倦。卒年七十有六。
方景云
方景云字振青,号省斋,澎湖瓦硐港人。少补弟子员。家贫,性耿介,与人交、必尽诚,众咸推之。遇不平事,得一言立解,故终其身,北山十三乡无讼。素以维持风化为任,里有陋俗,必力革之。尝集父老,禁淫戏,禁赌,禁盗,禁赘营兵,禁澳甲滥受投词,禁妇女入庙焚香,至今犹遵其约。女适同社儒家子吕某,少而寡,媒来议醮,景云正色曰:“岂有为景云女,而改事二姓者哉?”招女归,令守节。其持正多类此。景云既留心风教,又负胆力。同治初,有奸民夤缘武弁,踞节孝祠,将设局捐派,众莫敢抗,景云入陈有司,请撤回。奸民惧,??以重利。叱之去,竟罚其款三百掘,充祠费,众呼快。而奸民以计不得行,甚恨。未几景云至郡,武弁觏之,佯为恭敬,饮以酒,归而暴卒。景云不事生产,喜涉猎说部,得钱辄购书,颇有任侠之风。卒年四十有九。
张仲山
张仲山字次岳,籍晋江。少随父来台,居彰化。戴潮春之役,与众守城,及平,以功赏蓝翎,任戴案抄封委员。兵燹之后,继以大疫,仲山捐款周恤,购药以济,人感其惠。顾为善益力,岁制绵袄百袭,以给贫民。彰化县署自遭兵后,久废弗治,暂假白沙书院办事,官民不便。及同治十二年,知县孙继祖议筑,而款绌,仲山出劝输,并董工役,八月而成。清时监狱不洁,入者半病死,亦新建之,通水于井,以供盥沐,囚人喜之。光绪五年,山西凶,大府募振,仲山输米二百五十石,复集戚党计得二千石,总督卞实第手书“乐善好施”之额以赠。越二年卒。子晏臣、舜臣。
林全筹
林全筹字备五,彰化林圯埔人。父新景业农,与陈集贤有怨。是时林圯埔以林、陈为大族,各负势力,不相下,既又争??抄封田。新景为佃首,集贤不敢褫,潜告于官,以新景抗纳官租,谋不轨。集贤族人希亮为保安局总理,亦禀新景不法。彰化知县欲捕办,命役,不敢往,乃命集贤因之。集贤佯言曰:“文武官期以明日会林圯埔。”新景惧,夜逸,将入山,集贤预伏以待,开枪击之,斩其首。大呼曰:“吾奉官命,诛此贼,无与众事。”翌日以首解县,林氏闻有官命,不敢出。时全筹年二十有一,训蒙在家,弟碧瓜,次卢,次春生,春生方十有一岁。全等既痛父死非命,指天誓日,谋复仇。而集贤自杀新景后,势愈炽,弟若侄又及?|绅交官府,豪右一方。全筹隐忍蓄志,日夜伺隙,不得逞。乃乞援于南北投之族,得二百余人,期以元旦入林圯埔,袭集贤而屠之。除夕,碧瓜饮酒醉,语泄,集贤戒严。族人至,闻有备,不敢发。全筹大恨,指弟而哭曰:“仇不得报矣。”如是十年。里有老妇林氏者,嫁陈姓,性和睦,两家子弟皆亲之。咸丰四年八月朔,集贤过其家,妇留饮,谈琐事,命从者归。两家相距百余武,春生年已二十有三,颇有力,见集贤与妇语,而旁若无人者,大喜,走告母曰:“报仇之日至矣。”母惊诘,具以告,持一小刀出。母曰:“汝年少又弱,非敌也,不济,汝必死,且俟汝兄归。”不从,途遇全筹,曰:“报仇之日至矣。”复走。母追至,曰:“汝弟非老奴敌,将奈何?”全筹且惊且恨曰:“事已至此,儿请往,其济父之灵也,不济即以死继之。”行及义仓前,而春生已刺集贤倒地矣。先是,春生值集贤将归,伏路隅。集贤素负力,持一竹烟筒,扬扬而行,春生自后刺之,集贤反掖于地,春生坚抱之。保长陈文彩,集贤族人也,闻斗声,出视,举杖将击春生。而全筹至,再以刀刺集贤,刃入于地。兄弟大喜,归告父灵,乃各窜。全筹匿阿罩雾庄,为族人训蒙。集贤死,其子吁于官。是时鹿港林某为林圯埔抄封委员,深感全筹之孝,为请于官,以集贤素狡猾,且受戴潮春之命,盗卖仓谷,养奸徒,其罪不容于死。官纳之,事始寝。连横曰:吾居台中,闻林刚愍公复仇事,神为之王。既又闻林全筹者,手刃奸人,以报父怨,未尝不为之起舞。夫复仇大事也,孝子仁人始能为之,而懦夫多以忍死,亦天下之无勇者。礼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是不愿与同履此土也。若乃反颜事敌,以猎富贵,而猥曰智伯以国士待我,噫!是诚犬豕之不如矣。
(二)勇士
连横曰:纵横之世,士趣公仇,耻私斗,故人多尚武,以捍卫国家,及汉犹承其烈。然而霸者忌之,法家禁之,芟夷蕴灭,俾无遗种,所以供禽猎者,一姓之鹰犬尔。若其眷怀私利,悬赏杀人,则正义之贼也,君子诛之。台湾为海上荒岛,我先民之来相宅者,皆抱坚毅之气,怀必死之心,故能辟地千里,以长育子姓。而我延平郡王又策励之,遗风鼓荡,至今未泯。以吾所闻黄蘖寺僧之事,尤其著者,而事多隐灭,莫获示后,则旧史之罪也。今举其知者,著于篇。
曾切
曾切绿林之豪也,出没淡水间,或云彰化人。少失怙,事母孝,故尤敬节妇,闻有饥寒者,即分金与之。切为盗,每使人知,先以粉画壁上为圈,夜即至,虽伏人防之,莫能免。然其所盗者,多土豪墨吏。而济困扶危,人多德之。里有少妇,夫死家贫,邻人爱其色,议以五百金纳为妾。妇不从,每夜哭,切闻之,叹曰:“是当全之,顾安所得金?”当是时,大隆同陈逊言揽办料馆致富,切登其屋,抉两瓦,缒而下。天寒夜黑,逊言方卧榻弄烟,一灯荧然,见切至,延之坐,切亦就榻弄烟。逊言微问曰:“子此来,有何需?”曰:“然。”出钥与之。切启匮,出千金,复卧而弄烟。逊言曰:“夜深矣,我命人将往何如?”曰:“无须。”即出口号,有一人自屋下,裹金去。切亦猱之上。旦日至妇家,告其姑曰:“汝妇贤,胡可卖,然汝为贫计,不得不如此。今吾以五百金赎汝妇,又以五百为衣食费,汝其善视之。”妇闻言,欲出谢,切不顾而去。越数夕,逊言独坐,有物坠庭中,声至厉,急呼家人■炬视之。见一布囊,上系小笺曰:“前蒙厚惠,得了一事,今获此物,敬以相酬,伏祈笑纳。”启之,则烟土二十也,价可数百金。切身颀而长,貌温雅,目光炯炯,左手爪长寸余,每为盗,以汤柔之,束以皮。尝一日为官所捕,切跪地上,但摇左手曰:“小人文弱,何敢为盗。”官笑释之。或告之曰:“以子之材,何不入行伍,取功名,而自屈若是。”切慨然叹曰:“今之拥节钺者,多昏糙,谁复能于风尘中识壮士哉?”自是忽不见。或曰,切葬母后,去之闽中。
庄豫
庄稼嘉义人,疏财仗义,为绿林豪,顾犯法,悬捕急,人多匿之,遂潜居梅仔坑山中。里有纪彪者,子七人,均精拳术,每鱼肉乡闾,无敢语,语则被辱,虽讼亦不得直。彪之一子曰傻,见近村郭琬女美,欲妾之,命媒往。琬曰:“吾女欲嫁士流,且不为人妾,幸谢公子。”傻怒曰:“士流宁直一钱?且嫁吾,足以光门楣,今乃拒我,吾必得之。”集佃十数人,扬械至琬家,强夺之。琬仓猝不知所为,随之哭,路人皆愤,顾无如何也。归途遇一人,曰:“胡不诉诸官?”琬曰:“官多昏糙,宁管人闲事,苟诉亦无如彪何也。”曰:“然则诉之庄豫尔。”琬曰:“豫何人,岂今之有大势力者乎?”曰“非也。豫侠士,能平不平,往必获济。”遂从之。入山可十数里,曰:“至矣。”时天已昏黑,茅屋中微露灯光,四围多古木,境甚幽寂,其人先扣门,内应曰:“来者非阿摩乎?”曰“然。”琬见一少年瘦峭,目光炯炯,而气概?C然,即伏地泣诉。豫怒曰:“是奴欲落吾手,吾赦之数矣,今若此,翁稍坐,吾取汝女归。”即起入。是夜傻得女,欲犯之,女大哭,傻怒鞭之,忽闻屋上有人语曰:“傻今夕花烛,何不请而翁饮,吾来索喜酒也。”傻叱曰:“汝何人,贼乎?”彪闻惊曰:“豫也。”止家人勿声,而豫已下立檐前。彪曰:“豚儿今夕纳妾,妾遽别其家,作娇啼尔。乃惊及足下。”曰:“恐非娇啼,殆求免死尔。”彪变色曰:“即死何干汝事,汝岂为郭来耶!”曰:“然。”彪曰:“我家非屈于人者,汝既来,能决一胜负乎?”豫笑曰:“可。”彪持刀击之,七子并进。而豫已跃立案上,探丸中二纪,伤目立仆。复呼曰:“新郎胡不进?”傻扬刃而跃,又探一丸中其阴,亦仆,余莫敢进。豫乃语彪曰:“今日若出吾镖,则汝家无噍类矣。今告汝,速以女归。”彪知不敌,从之。豫负女于背,约以布,一跃而逝,夜半抵家。琬得女大喜,拜谢去。傻自负伤后,遂不能人,而彪亦不敢再暴于邻里。嘉义知县某,素贪墨,罢官,归装数十具,中有小箧,以三人列械行。豫谂为珍宝,直前推三人,皆跌数十步外,夺箧行,护勇追之,莫能及。豫既得巨金,散穷民,惠者众。光绪八年春正月,巡道刘?H移镇,派兵数营,分防鹿麻产、斗六门、半天??、埔尾等处,四路并进,又饬知府袁闻柝会师梅仔坑,盖豫已集众将举事矣。官军一至,豫早遁,而搜捕甚急,每至一地,不敢留,朝止而夜行,如是数月。一日,至所狎妓许,妓饮之,醉就枕,侦者已入。豫欲起,酒毒不能兴,探丸亦不得,盖妓早受官赂也。至署自承,遂被戮。临刑语人曰:“吾素未读书,不知吾之所为,视古人何若也?”
詹阿祝
詹阿祝粤族也。家住苗栗罩兰庄,地近山,时与番斗,故其人多勇。阿祝为木工,每单身入深林中,历十数番社,番不敢害。既为马腊邦社通事,数年,逋番■颇多,番索之。阿祝愤,谋所以并其地,游说乡里丁壮,得四百人,约共生死,皆曰诺。当是时,马腊邦族大势强,为一方雄,而地又险隘,乃议潜袭之,择勇者十数人,藏短刀,佯为伐木者。阿祝固与番狎,既至,番款之,出牛酒以犒。番欢饮大醉,席地卧,阿祝与十数人者亦杂处其间。夜半突起,持一木杵,自击杀番,毙七八人,众亦出刃。番惊寤,欲格斗,而天昏月黑,多被殊,流血溅地上,计所歼番六十余人,余悉惊窜。阿祝遂并其地,召子弟开垦。马腊邦社既破,乞援于白毛、阿冷、大小南势诸社,众可千人,谋恢复。阿祝陷围数日,食渐尽,力又不敌,乃率众出。番要之,互斗,各死伤十数人。事闻,北路抚民理番同知以阿祝贪占番地,移彰化县捕办,下狱。其众谋救之,赂知县以免。当是时,抚巡刘铭传方行抚番之策,以栋军统领林朝栋为中路营务处。光绪十一年,阿祝面求朝栋讨番,而庄人之遭害者亦日来告诉,许之。四月,朝栋率栋军千人至罩兰,以郑以金为副,统领柳泰和别率千人为后援。阿祝任侦探,出入番社,窥敌情。时群番合,势颇振,朝栋谕降,不从。五月,分兵三道而入。八月初七日,至马腊邦,十二日,进击,番力抗。栋军不利,且陷围,得援始免。十二年,铭传自率亲军一百,练勇三千、屯兵三千进讨,九月破之,乃张隘路,以屯兵三百五十人扼守,自是番不敢出。是役也,阿祝尤勇敢,杀番特甚,军中皆呼曰壮士。
阿蚌
阿蚌亦粤族,忘其姓。家住彰化龙眼林,地与番界,兄弟五人烧炭为生。一日阿蚌病痢,辄如厕,既归,弟四人均为番所杀,馘首去。阿蚌抚尸大恸,哭欲死,顾念不报仇,非男子。携短刀,寻血迹而行,数里,见前面有番十数人,行歌互答,甚自得也。乃走间道,越其前。已而日暮,番就谷底宿,各枕石卧,以布覆首,鼾声大作。阿蚌从山上瞰之,乃取一坚木,潜行,至其间,力击之。凡十二人,皆脑破,无一抵抗者,阿蚌亦馘其首及弟首以归。会庄人来援,惊喜备至。阿蚌曰:“吾今虽杀番,得报弟仇,死无憾。吾且再入社,歼其族,以绝后患,公等其助我否?”众曰:“可。”分为二队,各佩刀持枪,裹数日粮,至则屠之,阿蚌所杀尤多,香闻其名皆震伏。后卒于家。
(三)货殖
连横曰:台湾为农业之国,我先民之来者,莫不尽力畎亩,以长育子孙,至今犹食其泽。而经营商务,以操奇赢之利者,颇乏其人。以吾思之,非无货殖之材也,政令之所囿,官司之所禁,虽有雄飞之志,亦不得不雌伏国中,以懋迁有无而已。吾闻郑氏之时,贩洋之利,岁入巨万,而茫茫南土,孰非漳、泉人之所辟者。坚苦呦厉,积日累年,故能握彼商权,以张势力。然自郑氏亡后,漳、泉人之出洋者,清廷且视之如寇,归者有罪。海天万里,北望咨嗟,是无异自戕其手足,而欲与人决斗也。夫国虽以农为本,而无商以通之,则男有余粟,女有余布,利不足以及远,物不足以相供,而货殖之途塞矣。抑吾闻之乾、嘉之际,郡中商务特盛,贸易之船,充积港内,北至津沽,南达岭峤,挹彼注兹,以增富裕,一时号称百万者十数人,而三郊为之纽。三郊之中,而李胜兴、苏万利、金永顺又为之领袖,多财善贾,雄视市廛,凡地方有大徭役,莫不出而输助,可谓能知公义者矣。海通以来,外商日至,而台人与之贸易。以吾所闻,非无二三杰出之才,足与抗衡。而斗筲之子,数典忘祖,遂不能悉举其人而传之,惜哉!
陈福谦
陈福谦少名满,凤山苓雅??庄人。庄濒海,与旗后望,耕渔并耦,仅一寒村。福谦家贫,习刺舟,勤苦耐劳,数年积资数十金。乃贩米,往来各村中,早作夜息。又数年得数百金,兼贩糖。籴贱粜贵,善相机宜。与人交,持以信,以是生意日大,设顺和行于旗后,以经营之。凤山产糖多,配至香港、上海,转贩东西洋,其利每为外人所握,而运费亦繁。福谦以日本消糖巨,派人查之,知有利。同治九年,自配至横滨,与日商贸易。十三年,设栈于此,以张贩路。其糖分消东京等处,岁约五万捏,台糖之直配日本自福谦始。已又分栈于长崎、神户,郡治及东港、盐水港亦各有其业,兼贩布匹、五谷、阿片。当是时,通商口岸,轮船尚少,乃自匏夹板以行,不为外商所牵制。嗣以白糖三万担贩英京,台糖之直配西洋亦自福谦始。福谦既富,拥资百数十万,凡中国新设公司,皆认巨股,故其产日殖。然雅善用人,各栈当事,畀以大权,计其盈余,赏赉极厚。而英伟之才足以任事者,则不次擢之,故人争效命,苓雅??人尤受其惠,比户殷庶。福谦好善,多义举,行旅之道其乡者,解衣推食,济其穷乏,故终岁无盗贼之警,亦无争斗之患,远近感其德。卒年四十有九。
李春生
李春生福建厦门人。少入乡塾,家贫不能卒业,改习经纪。年十五,随父入耶苏教,信道甚笃,遂学英语,为英人役,间读报纸,因得以知外国大势。同治四年来台,为淡水宝顺洋行买办。淡水为台北互市之埠,出口之货以煤、脑、米、茶为大宗,而入口则煤油、布匹,春生懋迁其间,商务日进。先是,英人德克以淡水之地宜茶,劝农栽种,教以焙制之法,以是台北之茶闻内外,春生实辅佐之。既而自营其业,贩运南洋、美国,岁卒数万担,获利多。光绪十三年,台湾建省,巡抚刘铭传暂驻台北,乃于城外大稻埕,新辟市廛,而规模未备。春生与富绅林维源合筑千秋、建昌二街,略仿西式,为民倡,洋商多僦此以居。十六年,设蚕桑局,以维源为总办,春生副之,种桑于观音山麓。未成而铭传去,其事遂止。十七年,台北铁路成,以功授同知,赏戴花翎。春生虽居曦暝,而盱衡时局,每以变法自强之说,寄刊各报,至令犹矍铄也。
黄南球
黄南球字蕴轩,淡水南庄人,今隶苗栗。苗栗近内山,群番伏处,杀人为雄,南球集乡里子弟数十人讨之,番害稍戢。会巡抚岑毓英视台,闻其事,召见,委以抚番。及刘铭传至,尤亟亟于番政,檄募乡勇二百,从征大????,尝一夜连破十八处,威震番界,以功赏戴蓝翎,授五品衔。南球既出入番地,知其士腴,请垦南坪、大湖、狮潭等处,纵横数十里,启田树艺,至者千家。已复伐木熬脑,售之海外,产乃日殖,而番地亦日辟矣。
连横曰:外舅沈德墨先生为台湾商界巨子,惨淡经营,以兴脑业,其劳多矣。先生名鸿杰,泉之安溪人。年十三,随父赴厦门学贾。稍长,习航海,贸易东南洋,至则习其语,凡日本、越南、暹罗、爪哇、吕宋、新嘉坡,远至海参崴,靡不游焉。漳、泉人多习水,狎波涛,冒瘴疠,以拓殖南峤,故辄濒危险,而志不少挫。数来台湾,贩运糖茶,贾于天津、上海,而获其利。同治五年,寄籍郡城,遂家焉。素谙英语,与英人合资建商行,既又与德人经营,采办洋货,分售南北,而以台货赴西洋。嗣为纽西兰海上保险代理店,台南之有保险自此始。初,台湾产糖多,制法未善,乃自德国购机器,择地新营庄,而试办焉。集集为彰西内山,自匪乱后,脑业久废。先生知其可为,入山相度,建??募工,教以熬脑。既成,配欧洲,岁出数万担,大启其利。至者愈多,而集集遂成市镇。当是时,欧洲消脑巨,市价日昂,台邑林朝栋方以抚番握兵权,亦起脑业,谋合办,不成,遂雍遏之。然各国以脑归官办,有阻通商,群向总署诘责。奉旨改制,许民经营,而先生遂以脑业起家,暮年稍替。
(四)列女
列女之名,始于刘向,蔚宗后书,乃入正史。其所记载,非尽贞节,而刘知几刺之,误矣。夫蔡琰之才,犹是文苑之选。若班昭之学,少君之贤,曹娥之孝,庞娥之勇,扬徽闺阃,足为女师,固非仅以贞节著也。台湾为新辟之土,间灵之气,虽不尽钟妇人,而?镌逖锓遥?衡金式玉,岂无二三秀出之媛,足以蜚声彤管。惜乎史多阙文,而懿德遂不传尔。延平郡王为台烈祖,夫人董氏勤俭恭谨,日率姬妾婢妇纺绩,并制甲胄诸物,以佐军用。王之治戎,有功必赏,万金不吝,而家中妇女不令少怠,故长幼皆敬命。永历八年,王赴广南,次平海卫。清军猝入厦门,郑芝莞无设备,师惊而溃。董夫人独怀神主以奔,珠玉宝货悉弃不顾,王以此贤之。每与军事,多所匡辅。王薨之后,时诫子孙,抚恤民庶,厚养将士,毋坠先业,故台人咸受其惠。乌乎!岂非所谓女宗者欤。陈参军夫人洪氏,小字端舍,亦同安人。赋质幽闲,有齐眉举案之风,尤长词翰。参军治国,日不暇给,文移批答多出其手,顷刻而就,措语用笔,与参军同,受者至不能别。季女某幼秉母教,习文史,年十八。为监国世子克■夫人。克■治国,明毅果断,有乃祖风,亲贵皆惮。及遇害,夫人欲殉,董夫人劝之,不从。兄梦纬亦劝曰:“女娠未震,盍存孤以延夫祀,不犹愈于死乎?”夫人对曰:“他人处常,可毋死;妹所处者变也,纵生孤,孰能容之?”遂缢于柩侧,与监国合葬洲仔尾,台人哀之。是又从容就义,百折不移,可以贯金石而泣鬼神者矣。明亡之际,诸郑议降,宁靖王以身殉国,五妃偕死,合葬于承天郊外桂子山,至今犹传其烈。乌乎,东者撮土尔,而贤妇、才媛、烈女、义妃,一时并萃,谓非间灵之气,多钟于妇人欤!夫夫妇之道,人之大伦,男子治外,女子治内,古有明训。台湾三百年来,旌表死节,多至千数百人,虽属庸德之行,而茹苦含辛,任重致远,固大有足取焉者。夫人至不幸而寡,家贫子幼,何以为生?而乃躬事缝纫,心?C冰霜,日居月诸,照临下土。卒之老者有依,少者有养,以长以教,门祚复兴,其功岂不伟欤!又或变起仓卒,不事二天,慷慨相从,甘心一殉。贞烈之气,足励纲常,斯又求仁得仁者矣。昔子舆氏谓:“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者,是为君子。”余观节妇所为,其操持岂有异是。惜乎其不为男子,而男子之无耻者且愧死矣。是传所载,多取旧志,及其所知,其不详者则阙访焉。
鲁王公主
明鲁王女朱氏,聪慧知书,工刺绣。适南安儒士郑哲飞,生一男三女。
哲飞没,姑挈子东入台湾,依宁靖王以居。及清军克澎湖,宁靖王将死,朱氏欲自裁,王曰:“姑存子幼,胡可死?兴灭继绝,事固有重于死者矣。”朱氏涕泣从命,奉姑别居,衣食不赡,勤操女红,深夜始息,含辛茹苦,垂十余年。女嫁姑亡,子且继没,遂持斋独处,节操尤坚。卒年八十余,邑人钦之,以为女师。
怀安侯夫人
怀安侯沈瑞之妻郑氏,礼官斌女也。三藩之役,延平郡王经伐潮州,瑞降,疏封怀安侯,移之东宁,居永康里,以斌女妻之。经薨,克?u幼,行人傅为霖谋叛。侍卫冯锡范睨瑞富,谓与谋,欲籍其家,逮瑞及弟?E于理。瑞曰:“冯虚之言,何可为狱?唯瑞生死出自藩恩,夫何言?”而锡范必欲杀之。斌请赦其女,逆于家,告以故。女曰:“父母爱儿,深恩罔极,然儿已为沈氏妇,非父母所得而专爱也。况当此存亡之际,夫叔被罪,姑妯在堂,岂可安居外家,为人所笑乎?”为霖既磔,瑞亦将死,以一巾系荷包,饬人持归。曰:“此物为夫人所绣,归以为念。生死异路,水将此辞。”遂与?E投环死。郑氏既归,见祖姑金氏、姑满氏皆经于堂,瑞之二妹及妾于氏、崔氏亦已死,跪哭曰:“老夫人与夫人先行,媳妇请相从也。”遂请斌乞收尸,克?u许之。郑氏引礼治丧,停柩于堂,别市一棺。父母咸劝之,对曰:“无乱人意。儿已许之矣,岂可负于地下?”遂绝粒,布奠三日,谢别眷属,从容自缢。台人闻之,莫不感叹。闽、浙总督姚启圣上其事,诰封一品夫人,归诸柩于北京,以礼葬之。
傅璇妻
黄氏弃娘天兴州人。堂壮之女。年十九,适傅璇。璇父为霖为行人,以叛被逮,父子俱受极刑,家属发配。弃娘兄铨为之营救,获免。当璇系狱时,弃娘犹望其生,及正刑,决意以殉。铨多方慰之,泣对曰:“今日之事,子为父死,妻为夫亡,不再计矣。”遂自缢。
谢灿妻
郑氏宜娘天兴州人。年十八,适谢灿。灿远贾三载始归,寻病卒,宜娘旦夕哭,将以身殉。邻妪慰之曰:“姑老家贫,且无兄弟,何可死?不如自计。”宜娘曰:“未亡人唯知从一而已。”遂投环死。天兴知州嘉其节,建坊于禾??港街。
王曾儒妻
郑月娘,泉之南安人。年十九,适万年县儒士王曾儒,逾年而曾儒卒。
翁以贫,欲速葬,月娘请稍缓。越数日,告其翁,请附葬。翁劝止之,对曰:“吾夫病剧时,吾既以死许之,义不可易。”遂自经,翁从其言。同县王寻妻阮氏名荫娘,籍漳州。年十六来归。寻隶行伍,常在外,未几病没。仲兄至,荫娘请以侄为嗣。仲微知其意,防之甚密。越数日,从容自缢,时永历三十七年也。归清之后,有司上其事,奉旨旌表,均祀节孝祠。
辜汤纯妻
林氏逸其名,台湾县治人。年二十适辜汤纯,居东安坊。结??未久,而汤纯卒,无出。抚其妾两子为己子,以至成人,事姑孝,宗党称之。没后,有司疏请旌表。雍正五年,入祀节孝祠。里人念其德,建庙于所居附近,曰辜孝妇庙,其后以黄宝姑附。宝姑亦东安坊人,字邑人某,未嫁。某贾于嘉义,戴潮春之役,不得归,遂客死。讣至,家人秘勿知。宝姑微闻之,起居如常,越数日凌晨,易衣出,至法华寺,稽首佛前,默祝亲寿,乃自投于寺外半月池,尸浮水上,颜色如生。城中官绅多往吊,以旌其烈。
杨茂仁妻
余氏台湾县治人。嫁杨茂仁,生三子。夫卒,年二十有二,痛绝复苏,环顾三子在侧,呱呱泣,长者甫离襁褓,幼未满二旬,乃抚尸而哭曰:“与其舍生以殉死,毋宁抚孤以存祀。”然家甚贫,衣食不给,织纫为活。茹苦自甘。越二十余年,诸子俱长授室,有孙五人,皆入泮。卒年六十有三。雍正五年,与林氏俱受旌表。是时入祀节孝祠者八人:曰张氏,洪之廷之妻;曰陈氏,郑斌升之妻,均县治人,守节抚孤。曰袁氏顺娘,鲁定甫妻,年十六;曰郭氏益娘,曾国妻,年十八;曰赵氏,李宋妻,年二十二,皆夫死身殉。曰纪氏险娘,惠之女,许字吴使,未嫁夫死,自缢以殉,年十八。
陈守娘
陈守娘台湾府治经厅口人也。嫁张氏,夫死守节。而夫妹少艾,作倚门妆,县署某客时至其家,见守娘而艳之,嘱通款曲。姑利客多金,诱之不从,胁之亦不从,百端凌辱,任其冻馁,而守娘矢志靡他,操持益坚。一夕,母女共缚守娘于凳,以锥刺其阴,大号而毙。守娘之弟来临,见而异之,里人亦啧啧不平,遂鸣之官。知县王廷干以客故,欲寝其事。见者大哗,噪而起,磔石以投,廷干踉跄走。乃上其案于府道,母女论罪死。初,守娘藁葬于昭忠祠后,众钦其节,多往祭,屡著灵异。官以其惑民,为改葬之。
李时灿妻
王贾娘,凤山人。嫁李时灿,五载而寡。时灿无昆弟,而姑已老,■■无依。贾娘勤操女工,克尽其孝,守节五十余年,邑人称之。乾隆间旌表。又有李凤妻董氏,黄忠妻成氏,黄奖妻李氏,卢从妻曾氏,张元魁妻黄氏,均县人,守节奉姑,照烈旌表
金仁妻
黄明娘,凤山人。年十七适金仁,越三年,仁率。无子,夫弟尚幼,而翁姑老,忍死以养。七载姑亡,而翁又病,明娘奉事备至,久而不懈。及翁没,夫弟稍长,丧葬既毕,病且笃,母家欲延医,不从。曰:“吾忍死十余年,为翁姑尔,今大事已毕,吾可无憾。”遂不药而卒。同县黄研妻王氏,夫亡无子,持丧至大祥,自缢以殉,年方十六。黄尚妻吴氏,年十八,夫没无出,殡殓方毕,赴水而死。陈某妻颜氏,为强暴所逼,不从而死,人以为烈。其后均蒙旌表。
大南蛮
大南蛮,诸罗目加溜湾社番大治之妻也。嫁后,治家勤俭,事姑相夫,克尽厥职。年二十,夫死,社番闻其美,争议婚。大南蛮欲变番俗,誓不再适,引刀而语曰:“妇发可?l,妇臂可断,妇节不可移也。”躬耕食贫,以养其子,守节三十七年。有司上其事,奉旨旌表。
连横曰:嗟乎!大南蛮一番妇尔,而守节不嫁,以全其身,谓非空谷之幽兰也欤?其志洁,其行芳,嚼然而不可浼,夷也而进于道矣。
陈清水妻
李氏嘉义元长庄人。年十八,适陈清水,生三子,越三载而清水没,守节抚孤。长子绍华入庠,犹勉以砥行立名,人称其德。卒年五十有四。同县王氏下洋厝庄人,年十八,适陈必快,数岁而寡。抚育遗孤,翁姑贤之,委以家政,王氏善处理,内外整然。卒年七十有五。又有吴庆荣妻高氏,刘源由妻江氏,萧世华妻李氏,蔡天照妻吴氏,陈仲卿妾王氏,均以守节抚孤,奉旨旌表。
汪刘氏
刘氏彰化汪某之妻也。雍正九年,大甲西番乱。焚杀居民,众多走避。
事急,告其妇余氏曰:“义不可辱,各自为计。”遂自刎。余氏方抱尸哭,番猝至,亦触垣死。乾隆三年,奉旨旌表,树碑东门,题曰:“汪门双节”。
傅氏
傅氏,彰化水沙连堡车葸??庄人。年二十六失偶,子泉基方五岁,悉心抚育,众钦其节。庄近林圯埔,俗强悍,睚眦必报。而傅氏以德感人,乡里有事,辄听曲直,几无讼,盗贼未有入其庄者。同治四年九月三日卒,年五十有七。众念其德,立碑纪事,举人林凤屯题曰:“贤德可嘉”。
杨邦重妻
李氏彰化人。年二十,适杨邦重,越四载夫没,矢志守节。家贫子幼,勤操女红,以为衣食。含辛茹苦,四十余年,始终不渝,邻里称之。同治元年卒,年六十有九。十二年,绅士蔡德芳禀请旌表,有司据以入告,诏可。是年彰化请旌节妇凡百二十人,皆祀节孝祠。
陈玉花妻
郑氏彰化人,崇本之女也。适陈玉花,赋性柔婉,伉俪甚笃。玉花入邑庠,未久病没,郑氏大恸,遂以身殉。邑人士咸钦其烈,出殡之日,衣冠而送者百数十人。同治十二年,与鹿港施林氏,犁头居庄徐九宣妻林氏,布屿堡张廷焕妻沈氏,林圯埔街李捷三妻张氏,布屿堡张源忠妾黄氏,均题准旌表,皆烈妇也。又有贞妇黄氏,鹿港施衍忠妻,吕氏,县治李妈基妻,方氏,上坂庄杨舒益妻,亦蒙旌表。
杨舒祖妻
洪氏彰化县治人。八岁,为杨舒祖养媳,及笄合卺,克谐克顺。已而夫没,翁姑亦逝,抚育幼子,备尝困苦,幸有妯娌相依,得藉女红以活。及子长授室,家亦稍康,人以为苦节之报。光绪十二年,邑人访采其行事,与王陈氏等百五十有九人,均题请旌表。
吴茂水妻
石锦娘,彰化沙连堡林圯埔街人。年十四,为里人吴茂水养媳。性和顺,克孝翁姑,翁姑爱之。俟其及笄,将卜吉成婚,而茂水急病没,锦娘年方十六也,恸不欲生。翁姑劝之,乃勉强治丧,旦夕哭,闻者坠泪。一日归宁,母念其少,欲嫁之。锦娘慨然对曰:“生为吴氏之人,死为吴氏之鬼。何嫁为?”不辞而返。同治元年,戴潮春之役,各地?m扰,有贼入其家,见锦娘美,欲犯之。同行叱之曰:“是贞妇也,胡可侮?”贼乃掠其物而去,未几交绥,即中弹毙,人以为报。群贼相戒不敢再入其门,一家无害。光绪十二年,乡绅陈上治等上其事,奉旨旌表,入祀节孝祠。其后云林知县谢寿泉亦表其闾。是年烈妇陈氏并蒙旌表。陈氏大肚西堡人,年十七,许字牛骂头庄蔡怀选,未聘而没。讣至,家人秘莫知,陈氏微闻之,一恸而绝。家人救之,誓不欲生,入夜,即仰药死。
郭荣水妻
洪阿娇彰化县治人。许字郭荣水,未聘而没,阿娇闻讣哭,绝粒三日,遂以身殉。彰人士嘉其贞烈,为作诗歌,以示于世。光绪十五年,题请旌表,入祀节孝祠。县人施氏,生员林锦裳之妻也,夫死之后,亦以身殉。十六年,题请旌表。
吴氏女
吴氏女彰化人,为韩妪嗣子康论养媳。妪故娼家,得女美,将居为奇货,女不从,辄??之。归家泣告,母刘氏亦再醮妇,遂以迫媳作娼讼于官,而妪亦以嫌贫夺婚诉之。官集两造,仍以女属妪,妪益无忌惮。有差夥吴水者与妪通,时宿其家,见女少艾,屡挑之,不从。一夕闯入女室,女号救,众至始得脱。水自是恨女,与妪谋所以虐之之法。夜持刑具来,妪以铁梏女手,褫其衣裤,系发于桩,各持棍击,女抵死不从。水怒,以棍?寥胍踔校?又以■■其腹,女遂死,时道光七年春正月二十有一日亥刻也。是夜刘氏梦女被发流血来告,觉而异之,昧爽奔视,果见尸。请官诣验,拔其?粒?喷血数尺,见者惨目。事闻,知府邓传安为白其冤,并请旌。而水弃市,妪论绞,闻者称快。
何子静妻
林氏福建侯官人。性端庄,姿容妙曼。年二十,适何子静。子静来台,为栋军前营司会计,遂居彰化,年少好色,出入勾阑中,林氏婉谏,不听。已而果病,侍奉汤药,不稍懈。子静遂死,抚尸大恸,即饮阿芙蓉膏以殉,年二十有四,时光绪十五年八月某日也。栋军统领林朝栋上其事于巡抚,题请旌表。十九年,奉旨入祀节孝祠。
林杨氏
杨氏彰化县治人,岁贡生春华之女也。性端庄,读书习礼。年十六,许字台邑阿罩雾庄林资槁,栋军统领朝栋之长子也。未聘而卒,杨氏闻讣,大恸。春华率以奔丧,遂不归。翁姑悯之,为择静室以居。问省之外,未尝一出阃门,裙布荆钗,不施膏泽,淡如也。乙未之役,朝栋谋内渡,杨氏拜辞曰:“未亡人不即从夫于地下者,以继嗣未立尔。今猝遭变故。蒙犯霜露,何可以弱少为堂上忧。”是夜自经于床。仆妇林氏顶桥仔头庄人,嫠也,亦从死。里党闻之,咸为嗟叹。朝栋乃以三子资铿之子正熊嗣之。
余林氏
林春娘淡水大甲中庄人。父光辉业农,为余荣长养媳。荣长年十七,赴鹿港经商,溺死。时舅没姑在,无他子,哭之恸。春娘年十二,未成婚,愿终身奉事,不他适,姑痛稍杀。进饮食,佐理中馈,早作夜息,奉命维谨。已而姑目疾,翳不能视,春娘以舌舐之,焚香虔祷,未半载而愈。顾复患拘挛,侍床褥,躬洗濯,或彻夜不寐。姑劝之息,春娘从之,犹时起省视。姑顾而叹曰:“得妇如此,老身不忧无子也。”及卒,哀毁逾常。家贫,日事纺织,抚族子为嗣。旋没,再立之,娶妇复没,乃偕育幼孙。平居燕处,未尝有疾言厉色,里党之人靡不敬之,道光十三年奉旨旌表。及戴潮春之役,同治元年夏五月初六日,王和尚纠众,攻大甲,断水道。城人无所汲食,汹汹欲走,乃请春娘祷雨。雨随降,众大喜,婴城固守。二十一日,和尚又合何守、戴如川、江有仁等来攻,众可万人,环围数匝,水道复断,城中绝汲数日,春娘复出祷雨。时和尚压城而军,居上风,轰击几不支。忽大雨反风,濠边茅舍发火,众惊溃。义勇开门出击,破之、围始解。当是时,两军相争,以大甲为扼要之地,淡北安危,系于此城,故辄遭围困,而守御益坚。十一月,林日成以众来攻,势张甚。连战旬日,水道屡断。二十六日,春娘三出祷雨,雨降,士气倍奋,国复解。事平,城人礼之如神。三年卒,年八十有六。妇巫氏亦以节称。
连横曰:吾读《东瀛纪事》,载大甲林氏祷雨之事,甚奇,吾以为借作士气尔。继而思之,至诚之道,可以格天,桑林之祷,岂虚语哉。是故愚者可以生其智,弱者可以振英勇,讷者可以伸其辩,昧者可以张其明。补天浴日之勋,固人所能为也,然非林氏之贞孝,则不可以对鬼神,况可邀幸万一哉。”
李联城妻
曾氏淡水竹堑人。适李联城,年二十有五而寡。李氏为竹堑望族,子弟多习礼,卒年八十有五。联城之弟联春,娶邱氏,总兵镇功之女也,亦寡,卒年六十有四。联青妻何氏,年二十有四寡,卒年三十有一。祖仁妻王氏,年二十有八寡,卒年三十有八。祖泽妻郑氏,年二十有四寡,卒年三十有三。开廷妻苏氏,年十八来归,而开廷多病,越二年没,苏氏矢志殉之。光绪十六年十二月,均蒙旌表,里人以为李门六节。
王家霖妻
黄氏淡水人。嫁艋披士人王家霖,夫死守节。卒年七十有四,奉旨旌表。光绪八年冬十月,建坊于城内东门街。而王大权妻谢氏,大隆同街人,亦守节旌表。
陈周氏
周氏淡水人。嫁芝兰二堡北投顶陈某,夫死奉姑,抚育幼子,克勤克俭,里党称之。道光三十年旌表。咸丰十一年,其孙文华建坊庄内。
郑徐二氏
郑氏淡水人,大佳腊堡大降同街陈某之继室也。夫死自经,其娣徐氏亦殉夫。光绪十六年,均奉旨旌表,建坊街隅,里人称为陈门双烈。
徐陈氏
陈氏淡水大稻埕人,适徐某。某业儒家贫,数年病卒。陈氏拮据以葬,既毕,更衣,仰药殉。知县叶意深闻之,赴奠于家,邀其族人,为之立后。殡之日,邑人士执绋者数十人。意深之言曰:“妇女守节,国有旌典。况此为烈妇,尤可以励薄俗。”为上其事。
吕阿枣
阿枣姓吕氏,新竹北门街人。父障生三女,皆美,而阿枣尤丽。性贞洁,不苟言笑。母刘氏倡也,家虽中资,就以二女为钱树。富人大贾,出入其门,酣饮高歌,自暮达旦。阿枣心弗善也,独处一室。邑有魏某见而说之,以巨金赂刘,欲为梳栊。阿枣泣谏曰:“女子虽愚,孰无廉耻。其忍为此态者,为衣食尔,今吾家幸得稍温饱,奈何犹为此事,以贻邻里羞。必欲儿效两姊,虽死不从。”刘怒鞭之,又阴与魏谋,欲强之。阿枣微知其计,防之甚密,然犹恐被辱,剪发毁容,茹斋奉佛,屏不见人。一日有尼自远方来,状貌魁伟,使人谓阿枣曰:“闻汝有志修行,而苦无师,倘能从吾游,密授秘法,则成佛不难也。”阿枣正色曰:“吾守吾身尔,何行之修?又何法之授?寄语野尼,无诈吾也。”其人惭而去。刘见其志坚,务必挫之,诱之以利,临之以威,终不动。阿枣虑难免,遂以光绪十九年二月二十有六日,沐浴更衣,焚香礼佛,夜深自缢。年二十有三。葬之日,邻翁李祖琛世家也,令子弟具瓣香送之,且扬言曰;“女子守贞,国有旌典。而今出自倡门,尤足以为坊表,所谓出淤泥而不染者也。”众闻之,执绋者数百人。墓在治东蜂赣山。
许裕妻
林氏澎湖人,许裕之妻也。年二十而寡,遗孤翰冲、翰宾,食贫抚育,备尝辛苦。翰冲及长从戎,以平朱一贵功,加都司;翰宾亦克自成立,乡里以为母教。雍正十三年覃恩,??封恭人。卒年九十有四,祀节孝祠。
蔡钦妻
谢氏澎湖奎壁澳人。适蔡钦,十八寡,遗腹生一子又殇。家贫屡空,里妇以其少,多劝之醮,谢氏不从,指天而誓曰:“妇人不幸夫亡,命也。有子守之,无子死之,亦命也。吾处今日,有死而已。”里妇知不可夺,始止。后立一子,以存夫祀,人钦其节。
郭克诚妻
林氏澎湖东西澳人,年十九适郭克诚。姑李氏性严厉,子妇四人,唯林氏得其欢心。克诚兄弟析居后,姑以林氏孝顺,仍就养。克诚亦仰体母意,澳中咸以孝称,内外无间。及克诚死,林氏年方三十,遗孤仅十龄,勤操女红,以供衣食。姑年老,多病善怒,诸妇少有近者,林氏奉事益谨,疾革,执其手曰:“尔事我如此,可谓孝矣。我无以报汝,唯愿尔妇事尔亦如此,我心始慰。”林氏能以妇职而兼子职,以母道而兼父道,可谓贤矣。
吴循娘
吴循娘澎湖港尾乡人。少为萧春色养媳,已而春色病没,翁姑以家贫,欲配少子。循娘正色曰:“媳妇平日与小郎以嫂叔相呼,名分已定。今若此,是乱伦也,宁死不从。”而翁姑持之坚,至加??楚,卜日备物,将强合之。循娘见事急,中夜仰药而死,年二十,时光绪十二年某月日也。
刘正娘
刘正娘澎湖水??澳人。幼字许天俊,及长丧明。天俊守约,介媒议婚礼,正娘不可,依母以居,撤其环珥,守贞至老。卒年七十有六,人称孝女。
高悉娘
高悉娘澎湖东卫社人。少为吕旺养媳,未婚而旺死。丧葬既毕,翁姑怜其稚,欲嫁之。悉娘恻然对曰:“吾为吕氏妇,不为吕氏女。傥不见谅,当从亡夫于地下。”家人悲其志,许为立嗣。辛勤执妇道,邻里称孝。卒年五十有七。
黄广生妻
林氏澎湖赤嵌澳人。字黄广生,未聘而广生死,遂告父母,至其家,躬视含殓,孝事翁姑。三年之丧既毕,自缢以殉。
刘氏女
刘氏台湾镇总兵廷斌之女也,随任台阳。父没,眷属十七人,以道光八年春,买舟内渡。至海遇盗,尽杀之,女以丽免。一客附舟哀求,盗挤于岸,虏女及橐,至安海,买巨宅居之。凡十余年,生四子,无有知者,盗亦不疑。一日女赴观音寺礼佛,仪从?@赫,僧以富家妇也,躬自献茶,女顾之,辄愕眙。及归,省遇害事,知为附舟客。越日复往,命僧导观寺内,屏人与语,即授一牒,戒毋??。僧夜走数十里,入泉州,投牒知县,且告群盗聚饮期。遣役捕之,尽得,一鞫而服,悉诛之。并絷四子,问何以处之,女曰:“吾忍辱十数年,为仇未报尔,若岂子哉!”遂手刃之,而后自经。有司以闻,奉旨旌表。
连横曰:吾读史,每至复仇之事,未尝不慷慨起舞。豫让之义,聂政之武,人多称之,而求之巾帼,则庞娥以后数人而已。呜呼!若刘女者,可谓能智能勇者矣,身陷盗穴,从容不惊,卒能亲报大仇,而刃其孽,何其烈耶!世之懦夫,可以立矣。
卷三十四 列传六
(一)循吏
陈??
陈??字文焕,号眉川,广东海康人也。康熙三十三年进士,授古田知县。四十一年调台湾,清操刻苦,慈惠爱民。公务之暇,时引诸生考课,与谈立品敦行。夜自巡行,询父老疾苦,闻织读声,则叩门入见,重予奖赏;或有欢饮高歌者,必严戒之。岁■,发仓以振,穷黎感其德。明年,调刑部主事,迁郎中。四十九年,由四川提督学政任台厦道,士民闻其再至,争趋海?体轮?。至则以兴化易俗为务,作育人材,文风丕振。始建万寿宫,并修文庙明伦堂、朱子祠,设十六斋以教诸生,置学田为膏火。凡所创建,亲董其事,终日不倦。官庄岁入三万两,悉以归公,秋毫不染,其廉介如此。五十三年,擢湖南巡抚,单骑赴任,一切文移,尽出己手。翌年入觐,上目之曰:“此苦行老僧也。”十二月,调福建巡抚,温旨嘉赉。陛辞,问福建有加耗否,答曰:“台湾三县无之。”上曰:“从前各州县有留存银两,公费尚有所出,后议尽归户部,州县无以办公。若将火耗分毫尽禁,恐不能行,别生弊端,反为民害。故为吏须清,然当清而不刻,方能官民相安。”五十五年七月,奏言:“防海之法,与防山异,山贼之啸聚有所,而海寇之出没靡常,而台湾、金、厦之海防,又与沿海不同,何也?沿海之患,在于突犯内地,而台、厦之患,在于剽掠洋中。欲防台、厦,必定会哨之期,申护送之令,取连环之保。今提标水师五营,澎湖水师二营,台协水师三营,各有哨船。宜大书某营字样于旗帜,每月会哨一次,彼此交旗为验,呈送提督查核。若无交旗,即察取其营官职名,若有失事,即察取巡哨官职名,则会哨之法行矣。商船不宜零星放行,无论厦去台来,须候风信,齐放二三十艘出港。台、厦两汛各拨哨船三四号,护送至澎交代,各取无事之结,月送督抚查核。如无印结,即以官船职名申报,则护送之法行矣。商船二三十艘同时出港,官为点明,各取连环保结,遇贼相救,否以通贼论,则连环保之法行矣。”疏下部议,以烦琐难行。上特韪之,着如所言。五十七年十月,卒于官,下旨轸悼,追赠礼部尚书,赐祭葬,谥清端。雍正八年,诏祀贤良祠。??治台有惠政,台人思之,塑像于文昌阁,诞日张灯鼓乐以祝。及卒,哭之,入祀名宦祠。
季麒光
季麒光江苏无锡人。康熙十五年进士。二十三年,知诸罗县事。台湾初建,制度未备,大府每有谘询,麒光辄陈其利害,语多采纳。既又言曰:“台湾有三大患,而海洋孤处,民杂番顽,不与焉。一曰赋税之重大也。台湾田园分上中下三则,酌议匀征矣。然海外之田与内地不同,内地之田多系腴壤,为民间世守之业。台湾水田少而旱田多,砂卤之地,其力浅薄,小民所种,或二年,或三年,收获一轻,即移耕别地,否则委而弃之,故民无常产,多寡广狭亦无一定之数。况田租之最重者莫如苏、松等府,每亩输纳一斗五六升至二斗,止矣。今田园一甲计十亩,征粟七石八石,折米而计之,每亩至四斗三斗五六升矣。民力几何,堪此重征乎?况官佃之田园,尽属水田,每岁可收粟五十余石,郑氏征至十八石十六石,又使之办糖、麻、豆、草、油、竹之供。文武官田园,皆陆地荒埔,有雨则收,无雨则歉,所招佃丁,去留无定。故当日岁征粟十二万有奇,官佃田园九千七百八十二甲,征至八万余石,文武田园二万二百七十一甲,仅征四万石,亦因地以定额也。人丁之税,莫重于山之东西,河之南北,谓其地旷土疏,故取足于丁也。然稻、麦、黍、稷生之,梨、枣、柿、栗生之,棉、麻、豆、竹生之,一顷百亩止纳银三四两。轻于彼而重于此,犹可言也。大江左右,田税既重,丁税不过一钱,且或一家数口而报一丁,或按田二三十亩而起一丁,未有计口而尽税之如台湾者,未有每丁重至四钱八分如台湾者也。今既多其粟额,而又重其征银,较之郑氏则已减,较之内地则实难。所幸雨?D时若,民力可支,倘卒遇凶荒,莫可补救。所谓不患于瓦解,而患于土崩者,正今日之情形也。一曰民兵之难办也。台湾之兵多系漳、泉之人,漳、泉之人多系投诚之兵,亲戚故旧尚在台湾,故往来络绎,鹿耳门之报册可查也。但此辈之来,既无田产,复无生计,不托身于营盘,而潜踪于草地,似民非民,似兵非兵,里保无从问,坊甲无从查。聚饮聚赌,穿壁逾墙,无赖子弟,倚藉引援,称哥呼弟,不入户,不归农,招朋引类。保无奸慝从中煽惑,始而为贼,继而为盗,卒乃启争长祸如胡国材、何纪等者乎?然其所以难于稽察者,荒村僻野,炊烟星散,或一两家四五家,皆倚深篁丛竹而居,非如内地比庐接舍,互相纠结,查此则徙彼,查彼则避此。保甲之法,可行于街市,而不可行于村落者,一也。一兵之家,或二或三,名曰火兵,出入乡市,罔知顾忌,无事则假兵之名,有事则非兵之实。姓氏互异,不辨真伪,二也。况台湾之兵,皆抽调之实额,如有死亡,即行报补。今竟将佃民收充入伍,是营内多一兵,即里内少一丁矣。丁既为兵,则税不输役不任矣,奸民辗转依附,争相效尤。若不思患豫防,亟加整饬,所谓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者,即此是也。一曰荫占之未清也。赋从田起,役从丁办,此从来不易之定法也。台湾自郑氏僭窃以来,取于田者十之六七,又从而重敛其丁,二十余年,民不堪命。既入版图,酌议赋额,以各项田园归之于民,照则匀征。则尺地皆王土,一民皆王人,正供之外,无复有分外之征矣。乃将军以下复取郑氏文武遗业,或托招佃之名,或借垦荒之号,另设管事,照旧收租。在朝廷既宏一视之仁,而佃民独受偏苦之累,哀冤呼怨,县官再四申请,终不能补救。且田为有主之田,丁即为有主之丁,不具结,不受比,不办公务,名曰荫田,使贫苦无主之丁,独供差遣。夫荫丁有形之患也,盖免一丁,而以一丁供两丁之役,弱为强肉,则去留有生死之心,勉从而不怀仁,力应而不心服。怨不在大,可畏惟人,固宜审慎。占田无形之患也,小民终岁勤劬,输将恐后,以其所余,为衣食吉凶之用。今既竭力于公私,家无余积,田主非其世业,丰则取之,凶则弃之,万一■■佃丁,无所抵偿,重洋孤岛,何以为恃?此荫占之弊,初若无甚轻重,而关于国计民生为甚大,则筹之不可不早。昔贾谊洛阳少年,当汉文治安之日,犹稽古按今,为流涕太息之陈。况海疆初辟,疮痍汤火之余,忧前虑后,正在此时。卑县一介书生,远逊古人,而身任地方,少知治体,故干犯忌讳,以竭愚衷,惟宪台留意焉。”麒光以诸罗偏僻,民番杂处,首兴教育。又以文献未修,久而荒落,乃撰府志,总其山川风物户口土田。未毕,翌年以忧去,巡道高拱乾乃因其稿,纂成之。
蒋毓英
蒋毓英字集公,奉天锦州人,以荫生知泉州府。康熙二十二年,清人得台湾,督抚会疏交荐,遂调台湾知府。既至,经理三县疆域,集流亡,勤抚字,相土定赋,以兴稼穑。台湾固有学宫,制度未宏。二十四年,与巡道周昌拓而大之。又设义学,教子弟,?砸孕?悌力田之道,一时称良吏焉。二十八年,升湖南盐驿道。士民告留,不得,建祠以祀。
张■
张■山西崞县人。岁贡生,以康熙二十九年,任诸罗知县。邑土广漠,多未开垦,招徕流氓拓田,黾勉抚绥,至者如归市,不数载,农事大兴,民亦殷庶。三十一年蝗,■日巡阡陌,忧形于色,竭诚祭禳,虽灾不害。性恬淡,寡言笑,莅职四年,未尝轻笞一人,慢一士。二十九年,升河南彰德府同知。邑人念其惠,塑像于府治竹溪寺。
靳治扬
靳治扬满洲镶黄旗人,以笔帖式历漳州知府。康熙三十四年,调台湾府,荡涤草窃,招抚土番,捐资以修文庙。尤雅意作人,番童有未知礼义者,立社学,延师教之,民称其德。四十一年,升广东高雷廉道,请祀名宦祠。
李中素
李中素字鹊山,湖北西陵人。始任湘乡教谕,以卓异擢闽县。康熙三十四年,调台湾。善听讼,遇有冤狱,必竭力申救,而顽梗者则绳之。尝摄府学篆,教诸生以孝弟,次及文艺。
卫台揆
卫台揆字南村,山西曲沃人。以荫生知漳州府。康熙四十年,调任台湾,以廉能称。始建崇文书院,时延诸生,分席讲艺,亲定甲乙,文学以兴。四十四年,岁饥,请蠲本年租赋。在任之中,民安衽席,秩满,升广东盐法道,台人建祠祀之。
孙元衡
孙元衡字湘南,江苏桐城人。以贡生知四川汉州同知。康熙四十二年,迁台湾府同知。性温厚,于物无忤,而秉志刚正,不屈权势,凡不便民者悉除之。
宋永清
宋永清山东莱阳人。以汉军监生,康熙四十三年知凤山县事。为政清肃,新学宫,建衙署,创义塾,百废俱举。邑治东门外有良田数百甲,岁苦旱,永清发仓谷千石贷民。筑堤于莲花潭,长千三百有余丈,以资灌溉,岁乃丰。
郡南有法华寺,为梦蝶园故址,四十七年,永清新建前殿,祀祝融,别辟旷地,莳花果,筑茅亭于鼓楼之畔,颜曰息机,公余之暇,时憩于此。素工诗,好吟咏,每与邑人士讲学,文教以兴。著《溪翁诗草》。五十一年,秩满,升延庆知府。
周钟?u
周钟?u字宣子,贵州贵筑人。康熙三十五年,举于乡。五十三年,知诸罗县事。性慈惠,为治识大体。时县治新辟,土旷人稀,遗利尚巨,乃留心咨访,劝民凿圳,捐俸助之,凡数百里沟洫,皆其所经画,农功以兴。又雅意文教,延漳浦陈梦林纂修邑志。当是时,诸罗以北,远至鸡笼,土地荒秽,规制未备,钟?u于其间,凡可以垦田建邑,驻兵设险者,皆论其利害。稿成未刊,寻擢去,后多从其言。邑人念之,塑像于龙湖岩以祀。
黄叔?`
黄叔?`字玉圃,顺天大兴人。康熙四十八年进士,历任京秩。六十一年,始设巡视台湾御史,满汉各一员,廷议以叔?`廉明,与吴达礼同膺是命。达礼正红旗人也。既至,安集流亡,博采舆论,多所建设。著《赤嵌笔谈》、《番俗六考》,志台湾者取资焉。
越十九年,有张湄者,亦巡台御史,爱民造士。湄字鹭洲,浙江钱塘人。雍正十一年进土,以翰林转御史,著《珊枝集》、《瀛?及儆健贰?
秦士望
秦士望江苏宿州人。以拔贡生出仕。雍正十二年,调彰化知县。邑治初建,制度未详,即以兴学致治为心,凡有利民,罔不为之。翌年,仿诸罗之法,环植刺竹为城,建四门,凿濠其外,又造西门外大桥,通来往。前时台湾瘴疠盛,水土恶,乡僻之人每患癞疾,无药可治,父母弃之,里党绝之,流离道路,号为天刑。士望见而悯之,虑其感染,建养济院于八卦山麓,以居之,旁及废疾之人,养之医之,民称善政。
陆鹏
陆鹏字西溟,浙江海盐人。康熙五十六年举人。初授奉化教谕,以卓异荐升连江知县,调诸罗,安辑庶民,抚柔番社,治称最。后丁母忧,嗣任泉州粮捕通判。乾隆八年,调澎湖。治事之暇,则以兴学为务,每逢朔日,集诸生于妈宫公所,课以文艺,而尤敦品行,澎之士风为之一振。越年十一月,卒于官。
曾曰瑛
曾曰瑛江西南昌人。乾隆十一年,任淡水同知,兼摄彰化县事。时同知驻县治,曰瑛以彰化建设二十余年,尚无书院,虑不足以育人才,乃捐俸倡建白沙书院于文庙之西。既竣,手订规条,拨田为费,复延名师以教。落成之日,赋诗以示诸生,远近传诵。寻升台湾知府,有政声。彰化文教之兴,曰瑛启之也。
朱山
朱山浙江归安人。乾隆十六年进士。二十年,知彰化县,下车谒庙毕,视狱,问狱吏曰:“彼系囚者得毋巨盗乎?”对曰:“小窃尔。”曰:“小窃何足系?”悉召于庭而纵之,各予十金,使治生。曰:“吾与汝约,再犯无赦。”亡何获一贼,讯之,则前所纵也。山语役曰:“初法必行,当杖毙之。”亡何复毙一贼,邑人惊骇,相戒曰:“是真健吏,毋犯法。”亡何又获贼,方喝杖,见其面有泪痕,山曰:“犯法者死,何哭为?”对曰:“小人自知必死,适与母诀,故悲尔。”侦之,果一妪抱席哭,将裹尸去。山曰:“渠有孝心,尚可改。”再予十金,且严饬曰:“汝持贩他方,求衣食,毋居此,为老捕捉也。”其人叩头去。山为政谨慎,听讼时,但集两造于庭而判之,案无积牍。彰署固有私款,岁入数千金,山不受。言曰:“正供而外,则属横征,为民牧者岂可使民贫困乎?”巡道德文视彰,故事供帐甚奢,山不可,但馈米十石、羊四龙,文衔之。俄而檄下,命册丈田。山力争曰:“彰地初辟,半斥卤,与他邑异。前时清丈,曾留余地,以舒贫苦。今若再丈,将大病民,山不忍为也。”而文催愈急,邑人士谋赂万金以免,山不可。曰:“吾在此,断不使诸公贿上游也。”遽令夺镪橐归。文闻之,大怒,劾山私收采买。报罢,山被逮,邑人数万争揭竿逐委员,势汹汹。山挥手止,语且泣曰:“诸百姓苟以我故而抗王章,是杀我,非爱我也。”百姓曰:“若然,则我等护公往鞫,有不测愿同死。”甫登舟,而担馈糗粮者,投舱几满。一男子持百金献,问之,对曰:“公再纵之贼也。”曰:“何为?”曰:“受金后,改行贩鱼,已成家矣。今闻公远行,母命来报恩。”山曰:“我实未知汝手中金,安知非盗而遗我耶?”曰:“公不受,是犹以贼视我也,归何以见母,不如死。”跃入海,舟子急救,山乃受之。系省月余,福建将军谂其冤,请赦。召见,复原官,再迁滦州知州。将之任,途赴里门,见非故庐,不敢入。已而妻子出迎,曰:“嘻!此君前年罢官时,彰化士民送我家居此者也。”出券视之,购价万金。
胡邦翰
胡邦翰浙江余姚人。乾隆十七年进士。二十七年,调彰化知县,整剔利弊,颇多建设。先是,水沙连荒埔,开垦成田,已报科矣,叠遭水灾,多崩坏,岁又不稔,赋课未除,追逋日至。邦翰闻之,为陈大府,述苦状。已而总督巡台,复请之,导往诣勘。总督悯其诚,奏请豁免荒田数千甲,供课数万石,并请减则。诏至,业农大喜,为位于水沙连天后宫中,每逢诞辰,备礼以祝。
其后有胡应魁者,亦良吏也。应魁字鹤清,江苏曲阿人。以会魁为庐州教授,嘉庆元年,调彰化知县。时陈周全乱后,余党未平,应魁尽力搜捕,安辑流民,慨然以振兴文教为任,月试书院,亲为评点。初,城中乏泉,汲者须赴东郊红毛井,路远弗便,而东门外李氏园,忽得泉甚甘,众争汲,禁之不听,讼于官。应魁捐俸买之,号古月井。嗣建太极亭于署后,以收八卦山峰之秀。任满,升淡水同知。蔡牵之乱,防堵有功,卒于官。
胡建伟
胡建伟字勉亭,广东三水人。乾隆十年,成进士。十四年,授直隶无极县,??升同知。三十一年,任澎湖通判。澎为海中群岛,地瘠民贫,建伟尽心教养。先是,澎士独学无师,为建文石书院,亲校文艺,手订学约十条,以为程式。又劝各社多设义塾,助其经费,时往视之。然澎士赴试台郡,淹留数月,或以无资,中途而反。乃请大府,照南澳之例,由澎局试,送院考取,复于郡中创澎士试寓,众感其便。每值农时,辄行郊野,询问疾苦,有弊则除。协标戍兵,骄悍成习,欺扰乡人,每裁以法,其怙恶者,则请主将革之。建伟以澎湖开辟已久,而文献无征,前任通判周于仁仅成《志略》一卷,版又失传,乃辑《澎湖纪略》十二卷刊之。二十八年,升北路理番同知。澎人士感其德政,为位书院,至今谈者称为治澎第一。
于仁字纯哉,四川安岳人。康熙四十七年举人,雍正十一年任通判。遇事果断,不畏强御。十三年,奉檄清丈,劝民垦荒,辟地一百四十余亩,资给牛种耕具,吏无侵渔,民沾实惠。俸满回籍,澎人建祠祀之。
薛志亮
薛志亮字耘庐,江苏江阴人。乾隆五十八年进士。嘉庆十一年知台湾县。蔡牵之乱,募勇守城,与民同疾苦,而游击吉凌阿号能兵,民间为之谣曰:“文中有一薛,武中有一吉。任是蔡牵来,土城变成铁。”及平,延教谕郑兼才、谢金銮合修县志。旋擢北路理番同知,兼海防,倡建鹿港文祠武庙,逾年成,而志亮已调任淡水同知,嗣卒于官。其后与袁秉义、李慎彝、娄云、曹谨,俱祀淡水德政祠。
秉义字介夫,直隶宣化人。乾隆三十一年进士,五十三年任淡水同知。
时淡水方遭林爽文之变,地方未谧,秉义既至,摘奸除暴,禁赌尤严。五十六年再任,人畏其明。
慎彝字信斋,四川威远人。嘉庆十三年进士,曾任台湾县。道光六年署淡水同知,始建厅城,与绅士郑用锡、林国华同董其役。越三年升任噶玛兰通判。
娄云字秋槎,浙江山阴人。以监生纳捐知县,奉檄来台。道光十六年,任淡水同知。淡为山海奥区,闽、粤分处,据地争雄,每有睚眦,辄起械斗。云乃集耆老,陈利害,立庄规四条、禁约八条,俾之遵守。又劝各庄设社仓,续修明志书院,以教以养。大甲溪为淡、彰交界,奔流而西,以入于海,夏秋盛涨,一望无涯,而驾舟者多土豪,借端勒索,少不如愿,即肆剥掠,行旅苦之。云筹设义渡,捐廉以倡,复向绅富劝输,得款八千九百余圆,置田息,充经费。凡设六渡,而堑南之白沙墩,堑北之金门厝,每至季秋,各架浮梁,以利往来,人称善政。谨别有传。
吴性诚
吴性诚字朴庵,湖北黄安人。以?[生捐纳县丞,来闽候委。嘉庆二十年,任下淡水县丞,倡建书院。二十一年春,署彰化知县。适谷贵,盗贼窃发,性诚急劝业户平粜,发谷熬粥,以食贫民,故饥而无害。平居课士,多得真才。建忠烈祠于西门内,以祀林、陈、蔡三役死事诸人。后以卓异,擢淡水同知,未几以病告归。
蒋镛
蒋镛字怿?m,湖北黄梅人。嘉庆七年进士,补连江县。道光元年,任澎湖通判,慈惠爱民,文武相济。文石书院建后,历年久圮,镛自为山长,以束修充修费,评校文艺,如师弟然。九年六月,卸事。十一年春,复至,会咸雨。翌年大饥,禀请发帑振恤,先捐义仓钱三千五百余缗,以贷贫民,借碾兵谷数百石平粜,存活颇众。前后治澎十余年,多所兴置。又辑《澎湖续编》一书,以补胡氏所未备。十六年九月,去任。澎人念之,与韩蜚声俱祀书院。
蜚声字鹅湖,江西铅山人,以监生出仕。嘉庆二年,任通判,恤民重士。曾修文石书院,卒于官。
周凯
周凯字仲礼,浙江富阳人。嘉庆十六年,成进士。道光二年,授湖北襄阳知府。六年,迁江西督粮道。十三年,以兴泉永道署台湾兵备道。时张丙乱后,民心未定,凯至,督搜余党,凡被胁者宥之。而叛卒中有谋起事者,获其谍林振,乘夜大索,及明,会营禽之,悉置诸法。十六年九月,再至台湾。十月,嘉义沈知等聚众谋乱,掠下茄汽粮馆,杀汛弁兵丁,即与总兵达洪阿平之。而大莆林之陈燕、冈山之吴幅已谋起应,亦剿之,前后搜捕二百八十余人,皆分别处死,地方以宁。十七年卒,年五十有九。凯工书画,素爱才,及门多英俊。著《内自讼斋集》、厦门、金门两志。
曹谨
曹谨字怀朴,初名瑾,河南河内人。嘉庆十二年,举于乡,以大挑知县,签分直隶,历署平山、曲阳等县。道光十四年,拣发福建。十六年,署闽县,兼署福州府海防同知。十七年春正月,知凤山县事。时台湾班兵废弛,总兵达洪阿颇有意整剔,选六百人,练为精兵,岁犒钱二万五千余缗,巡道周凯赞之,饬府厅县捐助其半。及姚莹任巡道,以练兵事,下各属酌议,谨力陈不可。语在《军备志》。谨既抵任,亲视陇亩,至下淡水溪畔,慨然叹曰:“是造物者之所置,而以待人经营者。”当是时,凤山平畴万顷,水利未兴,一遭旱干,粒米不艺。谨乃集绅耆,召巧匠,开九曲塘,筑堤设闸,引下淡水溪之水,以资灌溉,为五门,备蓄泄。公余之暇,徒步往观,杂以笑言,故工皆不怠。凡二年成,圳长四万三百六十丈有奇,润田三千一百五十甲。其水自小竹里而观音,而凤山,又由凤山下里而旁溢于赤山里,收谷倍旧。民乐厥业,家多盖藏,盗贼不生。十八年,巡道姚莹命知府熊一本勘之,旌其功,名曹公圳,为碑记之。已而大旱,溉水不足,复命贡生郑兰生、附生郑宜治晓谕业户,捐资增凿,别成一圳,名新圳,而以前为旧圳,润田尤多。
二十年,升淡水同知,士民攀辕涕泣,祖饯者数千人。既履任,慈祥惠民,兴利除弊。二十一年,英人犯福建,辄窥伺鸡笼,镇道并力筹防。谨以淡水沿海,沙汕延长,自鸡笼以至大安,凡可以泊舟者,皆囊沙为堵,练乡勇守之。又以厅治薄弱,别筑土城为藩,植竹凿濠为犄角。二十二年,英舰入大安,谨督兵勇御之,编渔舟,禁接济,设哨船,逻海上,先后获海寇三起,解郡正法,镇道嘉之。当军兴之际,谨以班兵无用,请停防洋经费,专练乡勇,姚莹不许。然莹亦知班兵之罢弱,非整饬不可,自选精锐六百人,厚给饷糈而教训之,欲以渐及各营,其后遂裁兵募勇。二十四年,漳、泉籍民械斗,四邑骚动。谨闻报,趣赴彰、淡之交止之,驻大甲两月余,集耆老,陈利害,斗稍息。治民以宽,而非法必罚,猾胥土豪皆屏息莫敢犯。■治五年,日以兴文教,崇实学,为淡人士倡。朔望必诣明伦堂,宣讲圣谕,刊《孝经》、小学,付蒙塾习诵。公余之暇,每引诸生课试,分奖花红。淡水固有学海书院,工未竣,捐俸成之,增设乡塾,淡之文风自是盛。二十五年,以病去。淡人念其遗爱,祀德政祠。而凤人亦建祠于凤仪书院内,春秋俎豆,至今不替。光绪二年,福建巡抚丁日昌奏祀名宦祠,诏可。
曹士桂
曹士桂字馥堂,云南文山人。道光二年,举于乡。嗣以大挑知县,签分江西,历署兴安、龙南等县。二十四年,以捐办米石,咨部议叙。二十五年十月,升鹿港同知,越二年正月,始莅任。旋署淡水厅事,甫三日而大甲有漳、泉之斗,冒雨往,晓谕庄民,事始息。善听讼,有狱则断,案无积牍,顾未尝妄刑一人。性恬淡,无仕宦习,蔬粝自甘,淡厅固有陋规,屏不取。受事九月,以积劳病,犹力疾视事,遂卒于任。淡人士念其惠,祀德政祠。同治六年,厅绅陈维英等请与曹谨并祀名宦祠,未准。
严金清
严金清字紫卿,江苏金匮人。以监生捐纳知县。同治五年,署淡水同知。时政务废弛,多事姑息,金清竭力整剔,遇事敢为。淡自设学以来,礼乐尚缺,筹款购置,祀事孔明。复捐千金,为绅富倡,则于竹堑、艋披各设明善堂为义仓,附以义塾,以为教养之资。先是,厅辖有义冢一区,久为势豪所占,金清闻之往勘,复其址,并禁骚扰。民有讼者,立判曲直,案无积牍,众感其便。
陈星聚
陈星聚字耀堂,河南临颍人。道光二十九年,举于乡。捻党之乱,督率乡团,以功授知县。同治十年,升任淡水同知。淡水地广,延袤数百里,而铜锣湾、三角涌、大????等,皆僻处内山,为盗贼薮,劫杀频仍,前任同知以是被劾。星聚悬赏缉捕,亲赴南乡,遂获匪首吴阿来诛之,次第肃清。在任五年,颇多善政。光绪四年,台北建府,裁同知,调任中路,越数月即授台北知府。诸皆草创,躬任其难,而城工尤巨,方竣而遭法人之役。集绅民,筹守御,众亦踊跃效命。及和议后,以劳卒于官。
连横曰:吾生以来,所闻治台循吏,若夏献纶、程起鹗,皆啧啧在人口中。而余年尚少,不能详其事,又不能得其行状而为之传,惜哉!献纶新建人,受知于大学士左宗棠。同治十二年,任台湾道,整齐吏治,揣抑豪家,牡丹之役,参赞尤多。起鹗山阴人,历任台湾、台南两府,署兵备道,洁己爱民,狱多平反,而皆卒于台湾。余之所闻仅此。然台自设官后,二百数十年矣,而旧志所传循吏,不过十数人,贪鄙之伦,踵相接也。呜呼!非治之难,而所以治者实难。古之与今,犹一貉也。
(二)流寓
郁永和
郁永和字沧浪,浙江仁和诸生也。性好游,遍历闽中山水。康熙三十五年冬,省中火药局灾,毁药五十余万斤。典守负偿,闻淡水有磺可煮药,欲派吏往,而地尚未辟,险阻多,水土恶。郑氏以流罪人,无敢至者,永和慨然请行。三十六年春正月,启程,至厦门,乘舟,二月抵郡。四月初七日北上,途经各番社,自斗六门以上皆荒芜,森林蔽天,麋鹿成群。番亦驯良,不杀人,所至供糗粮,负矢前驱,为左右卫。盖其时汉人鲜至,未肆侵略,番得无事,故无敌忾之心也。既至淡水,命通事张大先赴北投筑屋。五月初二日,率仆役乘舟而入。两山夹峙,中辟一河,为甘答门,则关渡也。水道甚隘,入门忽广,如大湖,渺无涯渺,行十里许始至,而工夫、粮糈、鼎镬自海道者亦来。张大集番酋饮,告以采磺事,与约一筐易布七尺。番喜,各运磺至,命工煮之。产磺之处为内北社,永和往探,入深林中,忽有大溪,水若沸,石作蓝靛色,热气熏蒸,自烟缕缕,上升山顶,是为磺穴,触之或倒。已而工人多病痢,厨者亦病,至无人执爨,呻吟斗室。永和气不馁,以船送归。顾毒蛇恶蚊,出没户牖,争噬人,且苦热,新至者亦前后病。居无何,风雨骤至,屋毁,永和自持斧伐木以支。而山水暴发,不可居,急呼蟒甲,涉水行三四里,至岩下番人家。日暮,无所得食,乃脱衣与番易鸡,煮而啖之。水退,再集工人,筑屋煮磺,遂竟其事。十月初七日,乃归,至省复命。永和居台半载,著《稗海纪游》、《番境补遗》、《海上纪略》,志台湾者足取资焉。
蓝鼎元
蓝鼎元字玉霖,别号鹿洲,福建漳浦人。少孤家贫,刻意读书。年十七,观海厦门,泛舟历全闽岛屿,并至浙、粤,以为此行所得甚多。既入邑庠,读书鳌峰书院,嗣归里。康熙六十年,朱一贵之役,族兄廷珍为南澳镇总兵,奉命出师,会水师提督施世骠伐台。鼎元遂参戎幕,多所筹画,文移书札皆出其手。著《东征集》三卷,其讨论机宜,经理善后,尤中肯要。事平归,撰《平台纪略》,而论之曰:“台湾海外天险,较内地更不可缓。而此日之台湾,较十年二十年以前,又更不可缓。前此台湾只府治百余里,凤山、诸罗皆毒恶瘴地,令其邑者尚不敢至。今则南尽郎娇,北穷淡水,鸡笼以上千五百里,人民趋若鹜矣。前此大山之麓,人莫敢近,以为野番嗜杀。今则群入深山,杂耕番地,虽杀不畏。甚至傀儡、内地、蛤仔难、崇爻、卑南觅等社,亦有汉人敢至其地,与之贸易。生聚日繁,渐开渐远,虽屡禁不能使止也。地大民多,则绸缪不可不密。今郡治有水陆兵五千余人,足供调遣。凤山南路一营,以四五百里山海奥区民番错杂之所,下淡水、郎娇盗贼出没之地,而委之一营八百九十名之兵,固已难矣。诸罗地方千余里,淡水营守备僻处天末,自八里坌以下尚八九百里,下茄汽、笨港、斗六门、半线皆奸宄纵横之区,沿海口岸皆当防汛戍守,近山一带又有野番出没。以八九百里险阻丛杂之边地,而委之北路一营八百九十名之兵,聚不足以及远,散不足以树威,此杞人所终夜忧思而不能寐者也。以愚管见,划诸罗县地而两之,于半线以上另设一县,管六百里。虽钱粮无多,而台之番饷岁征银八九千两,草莱一辟,贡赋日增,数年间巍然大邑也。半线县治设守备一营,兵五百,淡水八里坌设巡检一员,佐县令之所不及。罗汉门素为贼薮,于内门设千总一员,兵三百,下淡水新园设守备一营,兵五百。郎娇极南僻远,亦设千总一员,兵三百。使千余里幅员,声息相通。又择实心任事之员,为台民培元气,但勿加以刻剥,二三年可复其故。均赋役,平讼狱,设义学,兴教化。奖孝弟力田之彦,行保甲民兵之法,听开垦以尽地力,建城池以资守御,此亦寻常设施尔。而以实心行实政,自觉月异而岁不同。一年而民气可静,二年而疆圉可固,三年而礼让可兴,而全台不久安长治,吾不信也。台湾山高土肥,最利垦辟,利之所在,人所必趋。不归之民,则归之番,归之贼。即使内贼不生,野番不出,又恐祸自外来,将有日本、荷兰之患,不可不早为绸缪者也。平居无事,燕雀处堂,一旦事来,噬脐何及。前辙未远,可不为之寒心也哉!”其后增设彰化县及淡防厅,升澎湖通判为海防同知,添兵分戍,皆如其言。雍正元年,贡成均。三年,分修《大清一统志》。六年,授广东普宁知县,有惠政,因忤上吏褫职。闽督鄂尔准谂其才,延入幕府。时台番作乱,陈治台十事。十年冬,尔准为申被诬始末,召见,命署广州知府。未几卒,年五十有四。鼎元著书多关台事,其后宦台者多取资焉。
陈梦林
陈梦林字少林,亦漳浦诸生。多从名士大夫游,驰驱楚、越、滇、黔间,戎马江湖,俯视一世。康熙五十年,诸罗知县周锺?u初修邑志,聘任笔政,志成,称善本焉。当是时,清人初得台湾,不事经理,文恬武嬉,偷安旦夕。梦林忧之,乃著论曰:“天下有宏远深切之谋,流俗或以为难而不肯为,或以为迂而不必为。其始为之甚易而不为,其后乃以为不可不为而为之,劳费已什百千万矣。明初漳、潮间有南澳,泉属有澎湖,尔时皆迁其民而墟之,且塞南澳之口,使舟不得入,虑岛屿险远,劳师而匮饷也。及嘉靖间倭人入澳,澳人复通巨寇,吴光、许朝光、曾一本先后踞之,两省疲敝,乃设副总兵以守之,至今巍然一巨镇矣。澎湖亦为林道乾、曾一本、林凤之巢穴,万历二十年,倭有侵鸡笼、淡水之耗,当事以澎湖密迩,不宜坐失,乃设游击以戍之,至今巍然重镇矣。向使设险拒守,则南澳不惫闽、粤之师,澎湖不为蛇冢之窟,倭不得深入,寇不得窃踞,漳、泉诸郡未必罹祸之酷如往昔所云也。今半线至淡水,水泉沃衍,诸港四达,犹玉之在璞也。流移开垦,舟楫往来,亦既知其为玉也已。而鸡笼为全台北门之锁钥,淡水为鸡笼以南之咽喉,大甲、后垄、竹堑皆有险可据,乃狃于目前之便安,不规久远之计,为之增置县邑防守,使山海之险,弛而无备。将必俟亡羊而始补牢乎?则南澳、澎湖之往事可睹矣。”闽浙总督觉罗满保闻其才,延入幕府。及朱一贵之役,南澳镇总兵蓝廷珍奉命出师,满保命参戎幄,与鼎元日夜筹画,不辞劳瘁。中宵闻警,拥盾作书,顷刻千言,其所襄助不亚鼎元。事平归里。雍正元年,复游台湾,数月乃去。著《台湾后游草》,鼎元叙之。后卒于家。
洪寿春
洪寿春字士晖,同安人。来台,居彰化二林堡,为糊纸匠以自给。得钱辄购书,旦夕讽诵,饔飧屡空,晏如也。有《集古串律诗》四卷,知县杨桂森见之,赋诗赠,并为制序。又有所作若干卷,稿失不传。
蔡推庆
蔡推庆晋江人,或曰某总戎之第六子也。来台,居彰化县治。洒落不羁,尝学画,不得其趣,刻意覃思。一日风雨大作,只身走山崖间,会意烟景,逼肖入神。有大宪募致千金,一语不合,拂袖竟去。居恒独处斗室,咏歌自乐,寒暑唯著一袍。没后,邑人葬之八卦山上,题曰“处士蔡推庆之墓”。
查元鼎
查元鼎字小白,浙江海宁州人。少好学,文名藉甚,以岁贡生屡试秋闱不售。道光间,游幕台湾,当轴争延致之。性耿介,懒于征逐,稍拂意,辄去不可留。同治元年,彰化戴潮春起事,淡水同知郑元杰礼聘之。道出后垄,被掳,几罹于死,平生著作尽没。元杰与厅绅林占梅、郑如梁遣人分道求之,卒免于难。绘竿笠跨犊图,征诗纪事。晚年侨寓竹堑,境益穷,守益坚,日与占梅辈以诗酒为乐。著有《草草草堂吟草》四卷,今存三卷,未刊。卒年八十有三。子仁寿字静轩,能诗,工篆刻,亦卒于竹堑。著《静轩诗稿》二卷,今亡,闻有《百寿章》,为竹人士所得。
吕世宜
吕世宜字西村,泉之厦门人。博学多闻,富阳周凯任兴泉永道,见而奇之。居于玉屏书院,与庄中正、林混煌等有名庠序间,嗣举乡荐。性爱金石,工考证,精书法,篆隶尤佳。家藏碑版甚富,见有真迹,辄倾资求之。当是时,淡水林氏以豪富闻里贶,而国华与弟国芳皆壮年,锐意文事,见世宜书慕之,具币聘。且告之曰:“先生之志诚可嘉,先生之能亦不可及。今吾家幸颇足,如欲求古之金石,敢不唯命是从。”世宜遂主林氏,日益搜拾古代鼎彝,汉唐碑刻,手摹神会,悠然不倦。林氏建枋桥亭园,楹联楣额,多其书也。又求善工刻所临篆隶,未竣而卒,归葬于里。是时诏安谢颖苏亦主林氏,以书画名。
林豪
林豪字卓人,泉之厦门人。博览史籍,能文章。咸丰某年领乡荐。同治元年秋,至台湾,居艋披。时彰化戴潮春起事,林占梅奉檄办团练,见而礼之,延主潜园,相与讨论文史。及平,豪游府治,因就见闻所及,撰《东瀛纪事》二卷,以志此役始末。六年,淡水同知严金清聘修厅志。淡自开设以来,尚无志,前时郑用锡曾辑志稿二卷,多疏略,豪乃与占梅商订体例,开局采访,凡九月,成书十五卷,未刊。而陈培桂任同知,别延侯官杨浚修之。浚文士也,无史识,多方改窜,豪大愤,撰《淡水厅志订谬》以弹之。嗣就澎人士之聘,主讲文石书院。又辑《澎湖厅志》,稿存台南。光绪十八年,台湾议修通志,各厅县皆有采访。而澎自法役之后,建设尤多,通判潘文凤乃再聘豪成之,凡十四卷,上之大府。豪以厦门人久游台湾,凡夫国计盈虚,民生利弊,皆有所论,而于澎事尤关切。豪之论曰:“闽海四岛,金门、厦门、海坛、澎湖,旧有富贵贫贱之分,则以厦富金贵,而澎湖独以贫称也。澎湖硗瘠无水,所种者地瓜花生而已,中稔之年,不免拮据,若咸雨一下,则颗粒无存。至海滨渔利,亦必风平浪静,始能下网,而澎之狂风,往往兼旬不息。则所谓以海为田者,亦强为之辞,非真如耕者之按候可获也。夫澎湖斥卤,处处可以晒盐,而民间皆食官盐,每斤十数文,或以七八十斤为百斤,所获之鱼每不足抵盐价,此外别无利可取,民安往而不贫乎?若能听民晒盐自食,征其正课厘金,既可裕国,而民间又日日获利,每岁骤增数万金之益,乃抽其余利,以为书院诸生膏火,则人竞于学,而科第可兴矣。若能戍兵撤回,而招募澎人,则每岁骤增饷米数万金,互相挹注,其材武者有进身之阶,而武途可兴矣。是一转移之间,民风不变,即未能方驾内部,而已顿改旧观矣。胡文忠公有言,以官养民,不如使民自养。是故就地招募,以官养之也;听民晒盐,则使民自养也,是皆万世之利。不然民自有可富可贵之资,而不为经理,地瓜花生,仅足??口,并无富强之业,年复一年,则亦终垡??于贫苦而已。”豪归后,居于金门,著书以老。
梁成??
梁成??字子嘉,广东南海人。少负气,尝以事忤文宗,将绳以法,遂出走。历游吴、楚戎幕,落落无所合,愤而渡台,为栋军掌书记。当是时,巡抚刘铭传方倚栋军以治番,私牍公务日或数至,主文者每辞不达意,至是壁垒一新。铭传奇之,询主将以文出谁手。告之,且荐其才。光绪十二年,东势角置抚垦分局,檄主之。先是,汉番隔绝,番怒则杀人,穷则来媾,既媾而又杀人,则诿过他族,当事者时不能惩办,终亦无如何也。诸番僻处深山,不相往来,恒合数社用一通事,出好兴戎,胥赖其口。而通事每挟番自重,为之耳目,故牛酒之费无穷,而骚扰益甚。成??乃建利诱势禁之议,严乘障之防,定互市之法。诸番非媾,则尺缕溢盐无所从得,乃稍稍就抚。既又躬历诸部,拊循其疾苦,纳番女为妾,习其语言。诸番皆昵爱,呼为阿公。十三年,万社番丁杀人,居民多避乱,铭传檄与屯戍共擒之。万社为中番之雄,族大地险,各部均受指挥,众议难之。成??奋然独往,至则召其大酋,责之曰:“吾向与若约,毋杀人,岁给牛酒盐布,为若温饱,杀人则抵罪。今而负约,吾亦失信于大府,行且投劾去。后至者必尽绝互市,亦见女曹饥冻枕藉死尔。”声色俱厉,大酋惧求救。曰:“女能以杀人者界我,则免戾,否则兵且至。夫除一暴而安众良,计无逾于此者。”大酋奉命,絷之出,遂斩以徇,诸番闻之皆震伏。成??既与诸番习,颇欲置产于此。遂辟罩兰之野,垦草树艺,役诸番如家人,岁入可千金,而中央番族亦稍驯矣。剖台之役,携其番妾苍黄内渡,尽丧其资,诗文亦散落,嗣客死香港。越数年,其门人林资修为述其事如此,并系以论。论曰:“台湾土番古称难治,往时大府亦尝用兵,至则散匿深菁,毫无踪迹,乃转缘岸附木,狙击刍粮。及其惰归,每中厥伏。再举失利,亦稍厌矣。夫以彼族之野,手无寸铁,家少余储,非有假寇兵而齑盗粮者,彼何敢逞?而番辄夜郎自大,谓汉与我等尔。使译者能开陈利害,亦当少警顽迷,而乃张彼虚声,坠我士气,斯亦木腐虫生之验也。故番非难治也,未得其方尔。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惜乎梁先生之未竟其用也!”
连横曰:古之所谓士者,为国而已,为民而已,为自信其道而已。是故或言而用焉,或言之而不用焉,或始不能而后乃用焉,究之皆有益于邦家也。台湾为新启之土,利尽东南,士大夫之来游者,莫不视为金穴,饱攫而去,未能建一功,画一策也。夫规近者不足以经远,泥古者不足以制今。蓝、陈诸子苦心孤诣,独论长治之计,可谓贤矣。若夫成??之治番,尤佼佼也。
(三)乡贤
连横曰:士为四民之首,读书稽古,不能治国平天下,亦当乡里称善人;若其枉道曲文,颃?ū戎埽?则名教之贼也。台湾开辟以后,风淳俗美,士之出入庠序者,多愁愁自守,而祀于乡贤祠者五人,是则古之君子没而祭于社也。《诗》曰:“有觉德行,四国顺之。”有以哉!
王凤来
王凤来台邑宁南坊人,字瑞周,号竹山。乾隆二十七年,以岁贡补漳平县学训导。既至,整饬规条,日示诸生以敦伦树品之道,士乐就之。秩满入京,归会台变,上书制府,陈征讨策。事平,复北上,奉旨拣发云南。寻丁父艰,服阕,遵例补苏州督粮水利同知。漕运固多陋规,积弊既久,任事者多罔庇分肥,凤来悉革除之。复督采捍海塘石,檄勘太仓州水灾。再监漕务,署总捕篆,虽位卑官小,而以利国便民为心,一时称善吏焉。嗣升刑部安徽司员外郎,改河南怀庆府知府,有政声。召见,下旨褒嘉,寻迁兵部武选司员外郎。历官三十余载,年六十有五卒。嘉庆十一年,台湾县学教谕郑兼才上书,请祀乡贤祠,闽浙总督据以入告,诏可。
陈震曜
陈震曜字焕东,号星舟,嘉义人,后居郡治。少聪敏,博通经传。嘉庆十五年,以优行贡太学,召试。二十年,回省,历署建安、闽清、平和等教谕。道光五年,调省,监理鳌峰书院,助修通志,访刻先儒遗书,士论归之。省垣贡院素湫隘,潦湿熏蒸,就试者每中病。震曜请于乡人士,募资拓建,增号舍千余,并董工役,将一载而成。六年,任同安训导,又倡修邑志。尝曰:“安上治民,有司之职也;造士征文,教官之责也。余位虽卑,亦一邑之木铎,岂堪见诮于儒宗哉!”
十二年,张丙乱,随军渡台,办理团练抚恤诸务,奉旨以州同用。乱平,数上书制府,陈利弊。台湾戍守素用班兵,调自福建各标,地方民情既多?I格,而结党滋事,有司终莫如何,有警复不足备战守。震曜议减戍兵,添募乡勇,书曰:“各省兵丁俱属土著之人,惟台湾开辟之初,户口仅数十万,沃野千里,民愿为农,彼时招募土著之兵,亦无有应之者。加以郑氏甫平,续有小丑,恐土著在伍,或有通匪之虞,此当时调遣内地班兵戍台之深意也。今台属四县三厅,约计三百余万人,土地不加,丁口日繁,其无田可耕乏经纪者亦多。若招募充伍,临以号令之严,化其桀骜之气,平时资以缉捕,有事用以守御,人地熟悉,未尝不收臂指之效。查内地班兵调台,惟漳、泉语言相似,余则乡谈各殊,路途东西,又全不辨,既难缉盗于平时,自难剿匪于有事。核其所能,则充武署杂差,或排列汛塘,备数而已。仓猝号召,仅执器械,守城陴,未闻其能义勇,独自出郊战胜也。有养兵之名,而无养兵之实,经百数十年,奉行调遣,习焉不察。夫养兵既少实效,则匪类易滋事,地方易蔓延,偶闻警报,茫然不知,今日小汛归大汛,明日大汛归城郭。唯有紧闭城门以待贼至,置乡民于度外,听匪类之胁从。科派富民,旷日持久,乌合啸聚,小丑成魁。非疾呼绅衿,自备资斧,招募义勇,飞禀大军救援,而乱未能平也。先后情形,同出一辙,可胜痛哉!查台水陆之兵不下二万余名,年需军饷二十余万,养兵不为不厚,而束手无策若此。溯自康熙年间至今,乱十数次,未有不赖土著义勇而能报捷者。即近四十年,而考之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一案,台民为义勇者,南北不下数十万人,议叙赏给之义民首,亦千数百员。乾隆六十年陈周全一案,嘉庆十一年蔡牵一案,议叙官职之义民首,俱不下数十员。可见台民能为义勇以从军,未尝不可充兵而敌忾也。是故欲求长治久安之策,遇有班兵出缺,准就土著挑补。每营数百之兵,但得乡壮数十名,用以剿捕,资以御侮,则海疆军制,日有起色,不似从前之仅能守城守汛已也。”又议添募屯兵书曰:“台湾僻处海隅,戍台悉用内地之兵,语言不通,道路不熟,水土不服,险要不知,每逢剿捕之时,必藉乡勇屯番为前导。查乾隆五十二年,生番拒逆,熟番助捕。五十三年,福中堂入告,以沿山未垦之地,准其耕为屯田,平时录为屯丁,有警调为屯兵,拔其头目,奖为屯弁。自设立四十余年,番人恭顺,听地方官调遣战守,奋勇可嘉。但屯地多荒,屯饷不裕,屯兵亦不能多募。窃思全台陆路戍兵,共有九千七百九十七名,似可酌减一千数百名,留其粮饷及抚恤眷口之款,可添募屯兵一千数百名,分配台湾道府四厅四县十衙门。按月点验一次,给以粮饷,秋令每月操练一次,冬令每月操练二次。军装器械铅药,官为购备,与操练犒赏,剿捕饭食,即于征收台地屯租款下动支。操演之后,军器存贮道府厅县之库。每季巡查地方之时,各衙门酌定数班,轮值调遣,若有剿捕之时,则全队统带,可资捍御。战胜之实效,较之戍兵尤为得力也。”书上,总督韪之。又议郡治拓建外城,添造炮台,亦采其策。
先是,震曜在乡,凤山知县重其人,聘主凤仪书院。凤邑僻处南隅,文风不振,既至,日集诸士讲经,间为诗文,自是凤人始励学。既奉巡抚命,委同凤、嘉两知县督办采访册,送省补修通志。震曜以台湾府县各志地图,旧多疏谬,山川庄社误置尤多,建议先绘里堡分图,次绘厅县分图,然后统绘全图,并仿国史馆一统图之法,布画格线,横直各三十。其后新图,遂称善焉。事竣,彰化知县杨桂森聘修邑志。时鹿港施、黄、许三姓,族大丁多,负隅罔法,动则列械以斗,久为闾阎之害。震曜上书,请严办。以鹿港为全台滨海适中之地,户可万灶,为彰邑一大市镇,而至今犹无城池,何以保人民,何以固险要,上书请建一城筑一寨。又以凤山辖地辽阔,行政未周,议划下淡水南岸至琅■一带,新建一邑。其后沈葆桢巡台,则采其议而设恒春县。故其所著书,皆足资台事,非泛泛也。
十五年,选授陕西宁羌州州同。十七年九月,抵任。宁羌固夷地,民间素鲜读书。既至,月集绅耆训励,告之以彝伦,课之以文学,数月之后,风俗丕变。州境当南北栈之交,为秦陇入蜀孔道,久废不治,行旅苦之,乃亲自勘工,劝民助修。在任十数年,廉洁慈惠,州民爱如父母。二十四年七月,代理城固县令。三十年,因病归家。宦囊萧瑟,唯携书籍古帖十数笥,多为汉、唐石刻。震曜精经术,好宋儒学,治家严,一遵古训。习医,晚益覃深,采辑古今名方及论医之法若干卷。少与邑士张青峰、陈廷瑜十数人,在宁南坊吕祖庙建引心文社,一时文风大振,后改为书院。咸丰二年,卒于家,年七十有四。著《小沧桑外史》四卷,《风鹤余录》二卷,《海内义门集》八卷,《归田间俗记》四卷,《东海壶杓集》四卷,皆未刻。同治十三年,钦差大臣沈葆桢访求遗文,别录副本携去。光绪八年,台人士请祀乡贤祠,诏可。
郑 崇 和
郑崇和字其德,号怡庵,金门人。年十九来台,课读于淡水厅竹堑,遂家焉。淡为新辟之地,民少读书,崇和劝励之,富家子弟多就学,奉师厚,故修脯亦丰。嘉庆十年,蔡牵犯淡水,土匪窃发,崇和适在后垄,奉檄募乡勇防守。事平,当道嘉之。淡属闽、粤杂处,分类械斗,历年不息。崇和又奉檄弹压,召两造父老,力陈利害,仇始解。竹堑多山野,土番辄出杀人,岁且数十。崇和乃集壮丁,据形势,鸠资设隘,以保卫行人,樵苏便之。二十年,岁饥,发粟平粜,而家亦富矣。当是时,竹人士议建文庙,崇和慨然出巨款,命次子用锡董工。庙成,行释菜礼。竹堑文风之盛始于此。崇和好宋儒书,尤守紫阳家训,及门之士多达材。道光七年卒,年七十有二。九年,邑人请祀乡贤祠,十二年诏可。次子用锡。亦有名。
郑用锡
用锡字在中,号祉亭。少遵父训,以力行为本。道光三年,举进士,家居读书为乐。淡自开辟以来,尚无志乘,乃集弟友纂稿,藏为后法,文献以存。六年,孙尔准巡台,至竹堑,用锡请建厅城,并董工役。既竣,叙同知衔,嗣改京秩。十四年,入都供职,签分兵部武选司。翌年,授礼部铸印局员外郎兼仪制司,每逢祭时,恪恭从事。十七年春,归乡。里党有举,辄致其财力,故人称善士焉。禁烟之役,英舰窥大安港,用锡自募勇捍卫,捕虏数人。事闻,赏戴花翎。又获乌草洋匪,大吏嘉之。咸丰三年,林恭、吴磋以次起事,而漳、泉又分类械斗,全台?m扰。奉旨偕进士施琼芳等办团练劝捐,兼以倡运津米,给二品封典。当是时,械斗愈烈,延蔓百数十里,杀人越货,道路不通。用锡亲赴各庄,力为排解,著《劝和论》以晓之。曰:“分类之害,甚于台湾,尤甚于淡之新艋。台为五方杂处,自林爽文之后,有分为闽、粤焉,有分为漳、泉焉。闽、粤以其异省也,漳、泉以其异府也。然同自内地播迁而来,则同为台人而已,今以异省异府各分畛域,法所必诛。
矧更同为一府,而亦有秦、越之异,是变本加厉,非奇而又奇者哉。夫人未有不亲其所亲,而能亲其所疏。同居一府,犹同室兄弟之至亲也,乃以同室而操戈,更安能由亲及疏,而亲隔府之漳人,亲隔省之粤人乎?淡属素敦古,新艋尤为菁华所聚之区,游斯土者啧啧称羡。自分类而元气剥削殆尽,未有如去年之甚也。干戈之祸愈烈,村市半成丘墟。问为漳、泉而至此乎?无有也;问为闽、粤而至此乎?无有也。盖孽由自作,衅起阋 墙,大抵在非漳、泉,非闽、粤间尔。自来物穷必变,惨极知悔,天地有好生之德,人心无不转之时。余生长是邦,自念士为四民之首,不能与在事诸公竭诚化导,力挽而更张之,滋愧实甚。愿今以后,父诫其子,兄告其弟,各革面,各洗心,勿怀夙忿,勿蹈前愆。既亲其所亲,亦亲其所疏,一体同仁,斯内患不生,外祸不至,漳、泉、闽、粤之气习,默消于无形。譬如人身血脉,节节相通,自无他病,数年以后,仍成乐土,岂不休哉!”众得书感动,斗为之息。乃刻石于后垄,以示后者。用锡既为一方之望,尤尽力农亩,家日殖,岁入谷万石。晚年筑北郭园自娱,颇有山水之乐。好吟咏,士大夫之过竹堑者,倾尊酬唱,风靡一时,至今文学为北地之冠。八年,卒于家,年七十有一。著《北郭园集》,多制艺,诗亦平淡。又有《周易折中衍义》一书未刻,或言其师所著,而用锡辑之也。同治十一年,诏祀乡贤祠,至今子孙犹守其业。
郑用鉴
用鉴字明卿,号藻亭,用锡从弟也。道光五年,贡成均。性真挚,重然诺。设塾课徒,以德行为先,文艺为次,及门陈维英辈皆杰出。主明志书院讲席,垂三十年,诲人谆谆,至老不倦。素乐善,捐修淡水学宫,佐用锡纂志稿。咸丰三年,以筹运津米,加内阁中书衔。同治元年,举孝廉方正。著《易经图解易读》三卷及诗文,未刊。六年卒,年七十有九。光绪二年,福建巡抚丁日昌奏祀乡贤祠,诏可。子八人,次子如城,旌表孝友。
(四)文苑
连横曰:美哉台湾,我宗启之,我族居之,发皇光大,气象万千,固天然之文界也。遥望群山,蜿蜒数百里,危峰绝??,峻极于天,高至海拔一万三千余尺,视泰岱若儿孙。而东控大洋,西临巨?剩?风涛喷薄,蛟啸龙鸣,珍禽怪兽之翔游,奇花异木之蔚茂,璀璨陆离,不可方状。天之苍苍,其正色耶,三光在上,照见兴亡。使生长是邦者,能举当前之变化而蕴蓄之,发之胸中,驱之腕底,以自成其文,岂不伟欤!而二百数十年来,莘莘学子,竞为制艺,以趣科名,遂使天然之文,委之而莫能收拾。岂天之特降其奇,将有所待耶?抑以旷古未开之秘,而俟后人之穿凿欤?横不敏,弱冠以来,勉学为文,而望道未见,不能有所成就,拳拳之心,固未息也。子桓有言,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以彼其人,尚有此志,况横之丁此时会者哉!洪钟毁弃,釜瓦雷鸣,道术将为天下裂,苟不出而葆之,唯见沦胥以亡尔。乌乎!文运之衰,至兹极矣。仓颉之字,孔子之书,人且唾弃,吾又何暇治文哉?夫见异思迁者,佞士之巧也,居今怀古者,笃学之勒也。《诗》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当此文运绝续之时,一发千钧,为任甚重。台湾文士其有起而肩之乎?此横之所大望也。夫以台湾之文,含英蓄华,郁久必发,固不虞其灭也。然无以开之,则莫之能继。譬如大甲之水,奔流停滞,越山绝涧,趣平原,吞巨岸,沛然而放之海。又如玉山之云,起于肤寸,蓬蓬勃勃,上腾天衢,不崇朝而雨润南北。故曰,积之久者力必宏,取之厚者物必大,此吾以知将来之文也。是诸子者亦为文苑之秀,故次于传,而吾尤望于后起之俊也。
王璋
王璋字昂伯,台湾县人。善文。康熙三十二年,举于乡,为邑士登贤书之始。台湾初启,府志未修,璋豫求文献藏诸家。三十四年,巡道高拱乾议修志,聘任分修,璋与邑贡生王弼、生员张铨等十四人入局任事。志成,拱乾大喜。台湾文献之存,璋有功焉。嗣出任云南宜良县,洁己爱民。丁母艰将归,百姓吁留巡抚,璋素服从间道旋。服阕,任湖广房县,寻升主事,迁监察御史,以箝直闻。后卒于官。
王喜亦县人,佚其字,康熙二十七年乡贡。手辑《台湾志稿》,搜罗颇富,及拱乾创修府志,多采其语。
王之敬
王之敬字笃夫,一字莲峰,自号竹冠道人。居台湾县治,为太学生。工诗文,兼擅书画,每下笔悉入妙品,当道器之。
许远字程意,孙朱?F字非叔,均邑庠生,徐元字凯生,卢周臣忘其字,皆县治人,各精书画。
张钰
张钰字质坚,号彬园,台湾县治人。幼攻举子业,屡试不售,遂弃而习武,中雍正十三年武闱。然其为人,光明磊落,毫无龌龊态。通六艺,善草书。工画,尤精绘龙虎,大幅巨帧,蓬勃有生气,悬之壁间,风云坌涌,人多宝之。
陈 必 琛
陈必琛字景千,自号一崖道人。居台湾县治,为邑武生。工八分书,山水人物亦臻其妙,而丹青尤佳,宦台者多求其舆地风俗图,以资考察。雅好彝器,凡古昔金石篆刻,靡不鉴别无讹。手制琴筝箫管,各中音律,当道重之。卒年七十有二。
王克捷
王克捷字心昌,诸罗人。乾隆十八年举于乡。二十二年成进士,为台人士登礼闱之始。好词翰,通群籍。著《台湾赋》一篇,其辞曰:“缅瀛海于鸿?鳎?环九州而莫穷。览形胜于台郡,乃屹立乎海中。丛冈锁翠,巨浸浮空。南抵马矶,北发鸡笼,绵亘二千余里,诚泱泱兮大风。尔其莅东宁,扼安平,鲲身蝉联而左抱,鹿耳蟠转以右迎。沙线沈礁,回紫澜于曲港。雷??摆浪,撼赤嵌之孤城。则瞿塘之峡不足拟,又何论乎蜀道与太行。若夫市肆填咽,阡陌纵横。泉、漳数郡,资粟粒之运济。锦、盖诸州,分蔗浆之余赢。蜃蛤鱼盐,在在殷裕。瓜茄姜芥,种种早生。实海邦之膏壤,宜财赋之丰盈。溯夫天造草昧,遐裔荒墟,南北土酋,穴处巢居。迨有明之宣德,遣中官以乘桴,遭风偶泊,始识其途。嗣是以后,狡焉思启,实繁有徒。曾一本窃据于澎岛,林道乾遁迹于草湖。继以思齐之啸聚,荷兰之诡图。泊乎郑氏,乃凌险而负?罚?建官署,开方镇,以比拟于扶余。因利来便,顺风长驱。陷七郡,破潮粤,略温、台,徇东吴。旌旗所指,雾合云铺,熊蹲四世,虎视方隅。维我仁庙,皇灵震?B,命将专征,克?u???b。遂按图而设版,复定贼而计甲,辟四千载之方舆,安亿万姓于畚锸。庆文教之诞敷,群入学而鼓箧,或挽车而骑牛,或操舟而理楫。重洋开渡,舸舰帆联,乐土兴歌,人民踵接。盖兹邦之广衍,兼四省而延袤,作南服之藩篱,挺一方之奇秀。其山则祖龙省会,五虎门东。沿江入海,径渡关潼。突起鸡屿,峻赠■■。过南??,矗龟仑,烟霏雾结,绣错云屯。大武双高而作镇,木岗特立而称尊。更有巍峨莹澈,如冰如雪,是名玉山。奇幻特绝,随霁色而偶呈,忽云封以变灭。若其磅礴蜿蜒,骈罗连蜷,或如龟龙浮游于海上,或如鸾凤轩翥于天边。数六六之群岛,盼九九之危巅,非人迹所能遍,亦图经所未镌。其水则源泉百派,自东徂西。九十九道之溜,二十八重之溪,极潆回以纡折,迨放海而皆齐。????????,潴泽?s渊。汩汩涓涓,疏畎距川。大甲、大安、大肚之深广,蚊港、笨港、东港之洄漩。海翁窟风高浪涌,虎尾溪水湍沙溅。况黑港与白洋,更谲怪之万千。他如蛤仔难之产金,寒潭难入。毛少翁之出磺,沸土重煎。赤山著木而烟起,火山彻夜而光燃。大冈绝■■,缀累累之牡蛎。外海异香,浮袅袅之龙涎。山朝支麓,温泉沸镬。水沙连屿藉草浮田。茄汽纲石湖穿海,八里坌月窟涌泉。又若铁树插于树间,十围连抱,藤橘悬于木杪,一线遥牵,是又载籍之所未编者也。乃林有鹳而无鹤,山有豹而无虎。走兽飞禽,蕃育兹土。画眉鸲鹆,以白见珍。彩囊翟雉,其文足取。鸠候气而鸣六,鸡应时而称五。倒挂夜栖,翻飞雷舞。??麂祁祁,麋鹿????。暨山马与野牛,各成群而相伍。若夫蠕喙之属,固难备举,风气之殊,亦可附著。蝉未夏而先鸣,燕经秋而不去。讶蜥蜴之有声,怅鹦哥之不语。蛩唧唧以夜吟,竟四时之无序。感物类而踌躇,忽怆怀于羁旅。乃其海物维错,尤为充斥,难悉厥名。独辨其色,则有鲻乌鲤红,鲚紫??白。赤海金精,乌颊黄翼。青■投火,黑??喷墨。锦鲂花■,金梭如织。又有香螺花蛤,鱼蟹虎鲨,白蛏涂■,麻虱龙虾。台、澎所产,厥味多佳,既渔于水,亦樵于山。楠笋始生而合抱,萧朗高大而螺团。属野番所盘踞,惜运致之维艰。至若山荔埔柿,土杉水松,赤鳞黄目,交标九芎。番树白树之植,悉杂出于山中。猴栗象齿,屋材最美。林余婆罗,名状俱诡。见铁树之开花,爱仙芝之有子。乌栽频取以薪蒸,绿玉遍插于庭圮。竹凡数种:刺竹密比,石竹长枝,箭竹如矢,麻竹柔脆,琴竹文理。卉木之花,色色斗妍。荷开献岁,菊吐迎年。桐绕春城而布锦,梅放午天而掷钱。绣球攒簇,素馨蔓延。贝叶之称疑假,昙花之种早传。番茉莉移来异域,七里香辟除瘴烟。扶桑本出于东海,水仙名托于台员。厥草维夭,半是药苗。先春而发,凌冬不凋。唯内地之所少,爰遍访夫多边形萏荛。水藤代韦而坚韧,通草作花而妖娇。叶张七弦,聊充耳目之玩。芦开一捻,可卜台飓之飘。更有番茶作饮,白曲为醪。卤草洗齿,茜草染毛。羞草含羞,俏草老饕。若其刈莞蒲以织席,编丝茅而索??,群居萃处,曾无虑夫风雨之飘摇。果生之实,别种非一。番??熟于盛夏,西瓜献于元日。牙蕉子结数层,凤梨香闻满室。又如菩提果,波罗蜜,释迦果,金铃橘,尤中土所罕见而莫悉。厥有槟榔,生此遐方,杂椰子而间栽,夹扶留以代粮。饥餐饱嚼,分咀共尝。婚姻饰之以成礼,诟谇得之而怨忘。为领略其滋味,殆恍惚夫醉乡。爰稽习尚,竞事侈靡,土沃民逸,大抵如是。逐末既多,务本渐弛。工针绣而弃??菅,轻菽粟而艳罗绮。群尚巫而好鬼,每征歌而角技。思易俗以移风,赖当途之经理。蒋集公绩懋抚绥,陈清端泽流遐迩。茹冰檗以率属,则林荔山之操履。持玉尺以衡才,则夏筠庄之造士。又或留心风物,雅意典章。孙司马挥毫珠玉,袁司训积书宫墙。皆有造于斯土,称盛世之循良。若乃僧衣作赋,沈文开萍踪坎坷。蝶梦名园,李正青尘缘参破。景寓公之清标,足廉顽而立懦。况宁靖之阖室偕殒,陈丑之伤亲自沈。永华之女悬帛柩侧,续顺之配受带堂阴。当王化之将暨,忠孝节义已大著乎人心。故前者有谢灿之妻,矢死从一。继有方垅之妇,受迫不淫。自是以来,志载如林,宁止五妃之墓宜表,五忠之祠足钦也哉。载考番俗,约略可纪。罔识岁时,弗知甲子。以蟾圆为一月,以稻稔为一祀。仅有生名,从无姓氏。赘婿为嗣,随妇行止。凡樵汲与耕获,属女流之所理。乃其少长相随,则侧立以俟。老病无依,则相率同视。比屋亲睦,或庶几乎仁里。而其编藤束腰,展足斗捷。贯耳刺唇,文身为侠。听鸟音而卜出,佩大匏以利涉。偶细故之睚眦,惊野性之不帖。乘醉抽刀,断??穿胁。复有傀儡生番,食鲜茹血,蒙头露目,手持寸铁,伏林莽以伺人,赛髑髅而称杰。且闻远社番妇,能作咒诅,犯之则死,解之则苏。喝石能走,试林立枯。传疑之语,岂其然乎?近郭熟番,渐知礼制。童子入学,亦解文艺。壮者服役,奔走更替。类混沌之未凿,尚率真而无伪。伊昔吴、越,当周之时,犹称南夷。即在吾闽,值汉之世,亦属荒裔。既归版图,遂号名都。矧台湾之疆域,擅九土之奥区。高原下隰,?s?s■■。饮食往来,锈锈于于。合闽南与粤北,冒厉禁以争趋。保聚教诲,亟藉良谟。昌黎守潮,子厚守柳。风行草偃,何需迟久。如彼琼州,亦在岛上。文庄忠介,后先相望。苟气习之不拘,岂人地之可量。顾其地时震而海常吼,论者佥曰惊涛之溢涌,几视斯土若等于浮沤。不知地广而厚,海深而幽,其震其吼,盖阳气不舒阴气有余之所山。唯开辟之未几,故节宣之未周。方今风会宏敞,圣治广被,久道化成,百物咸遂。海不扬波,地奠其位。马图器车,物华呈瑞,人杰应运而齐出矣。谨就见闻,按图记,辑俚词,资多识。愧研炼之无才,兼采摭之未备,聊敷陈夫土风,用附登于邑志。”
先是,有陈辉者亦撰《台湾赋》一篇,而诗尤工,旧志载之。辉府治人,乾隆三年举于乡。
马琬
马琬字琰伯,号梅村,台湾县人。祖廷对岁贡生,父中莱拔贡生,皆寓籍诸罗。琬亦岁贡,性恬淡,喜饮酒,乐书史,??然自得,而敦品勉学,乡人重之。乾隆三十二年,澎湖通判胡建伟始创文石书院,延主讲席,居澎八载,多士获益。善事母,母年且百岁,犹能绘水墨芦雁,琬亦习焉。屡荐乡闱不售,晚年益肆情诗酒,间作水墨画,自题以见志。
庄敬夫
庄敬夫号桂园,台湾县治西定坊人。以水墨绘事著名,凡山水人物花鸟,意到笔随,各臻其妙。每有作,得者辄秘为家珍,以是人争仿之,然无有及其工者。嘉庆初年卒。
徐恢缵字逊斋,亦西定坊人,邑增广生,工山水花鸟人物。性刚介,不屑逢迎。素精■术,济人多,里党称之。
林觉字铃子,亦县治人。曾作壁画,见者称许,遂刻意研究。善绘花鸟,而人物尤精。嘉庆间,薄游竹堑,竹人士争求其画,今犹保之。
陈思敬
陈思敬字泰初。父鹏南,为台邑岁贡生,出就连江训导。思敬家居镇北坊,及长,归祖籍,补同安庠生,乾隆十八年副榜。素承父志,乐善好施,事继母孝,频往来台湾。一日赴凤山,闻庄舍有读书声,诘之,粤人也,岁以油米助之。思敬固知医,自设药肆,以疗贫氓,一乡称善士焉。著有《鹤山遗稿》。
林朝英
林朝英字伯彦,台邑人。乾隆五十四年,贡成均,以资授中书衔。乐襄地方义举。嘉庆初,倡修县学文庙,并董工役,自费万金。庙成,有司奏闻,下旨嘉奖,建坊,赐“重道崇文”之匾,坊在龙王庙前。林清之变,其党有与相善者,书函往来,潜示不轨。朝英非之,报书谏止,痛陈利害。事败,索党人,发朝英书,嘉之,召入见,以病固辞。朝英工墨画,潇洒出尘,书亦奇秀,多作竹叶形。善雕刻,竹头木瘿,一经其手,靡不成器。家建小亭,颜曰一峰。亭额三字大径尺,笔力劲秀,悉为朽木所成。光绪十二年某夜被盗,闻为淮军所窃,邑人士至今犹惜之。
王士俊
王士俊字熙轩,淡水竹堑树林头庄人。始祖世杰以开垦致富,至是中落,士俊勤苦读书。嘉庆间入泮,设塾于家,郑用锡辈皆出其门。著《易解》若干卷,今亡,或云其友窃之。
郭菁英字显相,亦竹堑人,?[膳生也,与弟成金俱有名。成金字贡南,嘉庆二十四年,举于乡。家富,藏书多,主讲明志书院,以振兴文教为念。后授连江教谕,未任而卒。
黄骧云
黄骧云字雨生,淡水头份庄人。父清泰字淡川,原居凤山,性孝友,少习举业,有文誉。林爽文之役,募勇守城,以平琅■功,补福州城守营把总。嘉庆十一年,任竹堑守备,署艋披都司,总兵武隆阿重之,擢镇标中营游击,改参将,遂居淡水。清泰以书生习武,望子能文,骧云少时,即肄业于福州鳌峰书院,不十年而文益邃。二十九年举于乡,道光九年成进士,签分工部。
十七年分校京闱,取士多得人。张丙之变,适归省,巡道平庆令作书劝谕闽、粤庄民。及平,补都水司主事,??升营缮司员外郎。子五人,长延钓举人。次延祺少慧,工书,尝双钩《大麻姑坛记》入石,编修何绍基见而推许。卒年二十余。
陈改淑
陈改淑字以文,澎湖通梁社人。性和粹,口必择言,而落拓名场,训蒙自给。晚年,尤喜种菊,工琵琶,时就花间弹之,音调清越。尝游江南,遍历名胜,以善弈著名。著有《楂客纪游诗集》,稿佚不存。
吕成家
吕成家字建侯,澎湖东卫社人。少聪慧,善琴筝。屡试不售,遂绝意功名,置一斋,啸卧其中,图书花鸟,呼酒谈棋,??然自适。晚年尤耽吟咏,通判吴性诚时与倡和,别后犹寄诗问讯,积成卷帙。素敦内行,兄弟数人,白首相处,怡怡如也。子侄皆业儒。卒年七十有一。
蔡廷兰
蔡廷兰字香祖,号秋园,澎湖双头乡人。父培华字明新,以笃学设教里,里中人称之。廷兰少慧好学,年十三入泮,嗣食饩。道光十一年,风灾,粒米不艺。汀漳龙道周凯自厦来振,廷兰作《急振歌》上之,一见倾心。既而督学台、澎,遂膺首选,充十七年拔贡。二十四年成进士,出为郏江知县,澎之科第自兹始。后为江西知府,有政声,卒于任。初,廷兰秋赋,遭风至越南,越人礼之,送归。著《越南纪程》、《炎荒纪略》二书,后余乃得其诗集,长短凡百十有五篇。
魏宏
魏宏台湾府治西定坊人。学问淹博,文才甚捷,而远于事情,世以书痴目之。故其为文辄自圈点,应试亦然,恒被黜。道光二十七年,南通徐宗?秩翁ㄍ宓溃?兼提督学政,奖掖文学,遇才士尤礼待,月试海东书院,宏屡冠其曹。值夏热,伏案读书,每苦其辫,即断之。已而院试,家人虑被斥,以假辫缝帽里,令带之。宏入场危坐,及试题下,振笔直书。时五月盛暑,汗涔涔滴衣上,即弃其帽,诸生见而大哗。宗?质食鍪樱?至宏前,取文观之。宏曰:“我文甚佳,公识之否?”宗?值闶祝?又指其发而诘之。曰:“吾以发为累,已剃去,公留此不更苦耶?”宗?帜?然,而诸生环笑不止,邀之入内。文成,宗?执笙玻?置第一。翌年科试,复第一,补?[膳生。当是时,海道艰危,台人士之应乡闱者,须于小暑前内渡,过此恒遭不测,往来既艰,费又重,以故老师宿儒多不赴。省中人轻之,至加侮蔑,谓诸生为台湾■,以其无黄也。宏闻之大愤,诣学院,请与省中人角优劣。许之,即赴凤池书院月课。学使观其文,推为压卷,然虑损省中士面目,抑为第二,奖之甚厚。一时省中士无不骇异,遂不复敢轻台人,以是文名大噪。或谓宏曰:“吾子此举,压倒多士,固荣于领乡荐者。”宏欣然应曰:“吾非好与省中士争胜负,亦聊以泄台人之愤尔。今幸不耻辱,则领乡荐复何用?”遂买舟归,以岁贡终。是时有方春锦,亦府治人,与宏齐名。
彭培桂
彭培桂字逊兰,泉之同安人。少随父来台,居于淡水?崩谱?。咸丰六年,以罩恩贡成均,设教于乡,及门多俊士,竹堑巨室争聘之。著有《竹里馆诗文集》。子廷选亦能文,道光二十九年拔贡,朝考一等,请降教谕。巡道徐宗?稚椭?,曾选其文刊于《瀛洲校士录》。著《傍榕小筑诗文稿》,未刊,今皆散失。
陈维英
陈维英字迂谷,淡水大隆同庄人。少入泮,博览群书,与伯兄维藻有名庠序间。性友爱,敦内行。咸丰初元,举孝廉方正。九年,复举于乡。嗣任闽县教谕,多所振剔,闽县有节孝祠久圮,捐俸重建。已而工部尚书廖鸿荃告归,闻之造谒,维英辞。鸿荃请入见,长揖欲跪,维英愕眙不知所措。鸿荃曰:“公新节孝祠,惠及闾里,吾当为亲谢。”盖其母亦祀祠中也。秩满,捐内阁中书,分部学习。归籍后,掌教仰山、海学两书院。同治元年,戴潮春之役,淡北震动,与绅士合办团练,以功赏戴花翎。晚年筑室于剑潭之畔,曰太古巢。著《乡党质疑偷闲集》,未刊。时府治有黄本渊,亦以是年举孝廉方正,以善书闻,余曾求其事迹,而不可得。
吴子光
吴子光字芸阁,广东嘉应人。年十二,毕大小经,始学科举文,数试不售,乃渡台,寄籍淡水。兵备道徐宗?旨?其文,颇相期许。同治元年,举于乡,遂游?|绅间。同知陈培桂议修厅志,聘任笔述,嗣馆三角仔庄吕氏家。吕氏为彰化望族,家富好客,藏书多。子光雅爱古人,又嗜阿芙蓉,拥书读,自以为乐。顾为人愤懑,胸中磊块,时流露笔墨间。名其文曰《一肚皮集》,谓采朝云戏东坡之语,吕氏为刊行,附《小草拾遗》一卷。又著《三长赘笔》、《经余杂录》,稿存吕氏。然其文驳杂,反不若考据之佳。光绪初年卒,吕氏以师礼葬之。
陈肇兴
陈肇兴字伯康,彰化人。少入邑庠,涉猎文史。彰邑初建,诗学未兴,士之出入庠序者,多习制艺,博科名。道光季年,高鸿飞以翰林知县事,聘廖春波主讲白沙书院,始以诗古文辞课士。鸿飞亦时莅讲席,为言四始六义之教,间及唐、宋、明、清诗体。一时风气所靡,彰人士竞为吟咏,而肇兴与曾惟精、蔡德芳、陈捷魁、廖景瀛等尤杰出。咸丰八年,举于乡。所居曰古香楼,读书咏歌以为乐。戴潮春之变,城陷,肇兴走武西堡牛牾岭,谋纠义旅,援官军,几频于险。集集为内山要隘,民番杂处,俗强悍,不读书。肇兴窜身其间,激以义,闻者感动。夜则秉烛赋诗,追悼阵没,语多凄怆,题曰《咄咄吟》。事平,归家,设教于里,及门之士多成材。著《陶村诗稿》六卷,《咄咄吟》二卷,合刻于世。
黄 敬
黄敬字景寅,淡水干豆庄人。干豆或作关渡,故学者称关渡先生。少孤,母潘氏守节,性纯孝,勤苦读书。安溪举人卢春选来北设教,敬事之,授《周易》。咸丰四年岁贡生,嗣授福清县学教谕,以母老辞,假庄中天后宫为社塾,先后肄业者数百人。当是时,港仔??曹敬亦聚徒讲学,皆以教行为本,游其门者多达材,人称为二敬,北台文学因之日兴。敬为人谨饬,一言一动,载之日记,至老不倦。束修所入,悉以购书。或劝其置田,曰:“吾以此遗子孙,胜于良畴十甲也。”著《易经义类存编》二卷,《易义总论》、《古今占法》各一卷,《观潮斋诗》一卷,未刊。其序《易》曰:“易因卜筮而设,圣人欲人于事,审可否,定从违,察吉凶,以谨趋避,特为假借之辞,聊示会通之意。故体则兼该靡尽,用则泛应不穷。无论人为何人,尊卑贵贱皆可就此以占,事为何事,大小轻重皆可依此以断,岂一二义类所得泥而拘乎?唯其为书广大精微,扩而充之,义多浩渺,研而究之,义又奥幽。前圣之言,非必故为诡秘,以待后人深求。《易》本悬空著象,悬象著占,道皆虚而莫据,辞易混而难明。欲为初学者讲,不就其义以整其类。则说愈繁而旨益晦。譬如登山,仰止徒叹其高,莫得寻其径路;譬如入海,望洋徒惊其阔,莫得觅其津涯。执经习焉不察,开卷茫乎若迷。将《易》所以教人卜筮,欲启之以明,反贻之以昧,欲命之以决,反滋之以疑,日言《易》而《易》不可言矣。夫《易》之数本于天也,天非以人为验,无以知天。《易》之辞凭乎理也,理非以事为征,无以见理。兹编之所解者,悉遵本义,主乎象占,以卜筮还之。而于各卦之义,各爻之义,复采古来人事相类者与为证明。或系前人,或由己见,皆敬小窗闲坐所读,苦无端倪,欲以课虚责实,庶几得所持守,志而不忘耳。卷帙既成,不忍恝然废弃,爰颜之曰《义类存编》,以示子弟侄辈,俾之便习此经,因以兼通诸史,不无稍有裨益。虽所引著,其事未必与其义适符,而望影藉响,以为比类参观,亦足知类通达。况由是触类以引而伸,充类以至于尽,推类以概其余。党义虽举一二人之类,可作千万人想,义虽举一二事之类,可作千万事观。化而裁之,推而行之,神而明之,何致拘泥鲜通,不能兼该泛应,有负于《易》为卜筮之书也哉!”
吴 鸿 业
吴鸿业字希周,淡水艋披人。博览群书,工琴,精秦、汉篆刻,颜其居曰拜石山房。敦行寡言,言皆雅趣。顾善画,尝绘百蝶图,设色传神,栩栩欲活。一时名士如台湾黄本渊、淡水郑用锡、陈维英辈,皆为题咏,凡二十余人。淡水同知云南李嗣业为之弁首,而鸿业亦自序曰:“少读唐人诗,至王右丞宫词,初不解滕王蛱蝶图,如何拓得。一日春花烂发,隐几沈吟,瞥见隔篱敲拍,栩栩然来,促笔起而摹之,须眉间隐然欲动,一声呼绝,为蒙师惊斥,颇败兴,不果成。迨成童后,尤有嗜画之癖,凡山水人物花卉禽虫,见一名笔,以购致之而后快,地之远近,价之廉昂,弗恤也。然徒为好事者借作粉本,于余结习所喜,终未得其一班。今春与黄友阅芥子园所详蝶诀,亦自信前辈之不余欺。独怪天地间,一种活色生香,自然意趣,如待按图而索,为足以画其形神,穷其变幻,则使滕王拓本至此犹存,吾不知画有今古,将蝶亦有今古乎?而后悔向之鳃鳃然必求拓本者,痴耶?梦耶?醉耶?迷耶?夫拓膝王固日在吾目中矣,吾乃傍蜂衙以相约,牵蛛网以为招,散铺花具,虚贮冰壶。至则满拖入怀,如百折仙裙,在水晶屏里,临风绰约,摇曳多姿。不数日,则狎如海鸥,依如笼鸟,适尔疏放,招之即来,身轻能作掌上舞,令人想赵飞燕入昭阳时,余于此领略。渐已见惯浑闲,一旦脱然散之,则阵阵交飞,横若雁字,徐徐缓度,妥若莺梢,有寻花问柳之致,在咫尺千里之间。余不觉狂呼大叫曰,滕王告我矣,滕王授我矣!无如索画蝶者,户屦日多,甫脱稿,辄攫去,不更存以自镜,亦乌知其合格否也。乃于歌吟篆刻之暇,都为一册,作百蝶图。自春三旬有一日,至夏季二十五日,百七十四日,得玉腰奴约略百十数计。其中衬以花草,泽以丹青,一一皆仿前人笔法。此虽小技乎,亦足以医疏懒之一端矣。独是王摩诘画以诗传,米元章画以书重,至欲合诗画而称三绝,则郑博士尤擅名家。余不敏,觅韵抽毫,弥滋愧歉。幸赖当代巨公,不以涂鸦见摈,留题斐几,弁简生光,加以一二知友,嗜痂同癖,延誉墨庄,兼收众体,俾得藉亲一字之师,并拓双钩之帖。则抛砖引玉,不可谓非余之厚幸也。不然者,渲染烘托,一画工能之矣。我自村里来,特有大法眼在。”鸿业画蝶,传之门人,皆无其精,而百蝶图藏之家,后流落,为里人洪雍平所得。
王献琛
王献琛字世希,号宝堂,台南府治人。读书赴试,久不得售,乃为镇署稿识。性廉隅,能作水墨画,而画蟹尤得其神,饶有江湖之兴,书亦疏放。光绪十五年卒,年六十。
杨克彰
杨克彰字信夫,淡水佳腊庄人。读书精大义,从贡生黄敬学,受《周易》,贾思钩玄,得其微蕴。顾尤工制艺,扫尽陈言,每一篇出,同辈传诵。光绪十三年,以罩恩贡成均,数赴乡闱,不售。侯官杨浚见其文,叹曰:“子文如太羹玄酒,味极狯醇,其不足以荐群祀也宜哉。”故终不遇。设教于乡,及门数十人,四方师事者亦数十人。每社课,执笔修削,日数十篇,无倦容。艋披黄化来具礼致千金,请设函丈于燕山宗祠,不赴。或问之,曰:“吾上有老母,足以承欢;下有妻子,足以言笑;读书课徒,足以为乐。使吾昧千金,而远庭闱,吾不为也。”而化来请之益坚,岁晋聘书,克彰观其诚,乃许之。宗祠距家六七里,每夕必归,进甘旨,视母已寝始行,风雨无间。途中背诵所读书,手一灯,踽踽行,里人见之,知杨先生归也。克彰设教三十年,及门多达才,而江呈辉、黄希尧、谢维岳、杨铭鼎尤著,嗣为学海、登瀛两书院监督。知府陈星聚闻其文行,欲举为孝廉方正,辞。十六年,府议修《台湾通志》,饬各县开局采访,与举人余亦皋纂《淡水县志》。嗣任台南府学训导。翌年,升苗栗县学教谕。苗栗初建,士学未兴,竭力奖之。越数年,调台湾县学教谕。乙未之役,避乱梧栖,仓皇内渡,而老母在家,每东向而望。军事稍敉,趣归故土,奉以行。母年已八十,居同安,未几卒,克彰哭之恸。越数月亦卒,年六十有一。著《周易管窥》八卷,未刊。子五人,次仲佐、维垣、润波,均读书,能世其业。
卷三十三 列传五
戴潮春
戴潮春字万生,彰化四张犁庄人,籍龙溪。祖神保乐善好义,有名乡党中,生四子,长松江,松江有子七人,潮春其季也。家素裕,世为北路协署稿识。兄万桂与阿罩雾人争田,不胜,集殷户为八卦会,约有事相援,潮春未与也。咸丰十一年,知县高廷镜下乡办事,潮春执土棍以献,北路协副将夏汝贤以其贰于己,索贿不从,革其籍。时万桂已死,潮春家居,乃集旧党,立八卦会,办团练,自备乡勇三百,随官捕盗。廷镜大喜,给戳重用。彰属固不靖,杀人越货,时见于涂,而潮春善约束,豪强敛手,行旅便安,至有捐巨款始得入会者,以是党势日盛。八卦会者祀五祖,事在《宗教志》。不数月,多至数万人。同治元年春,廷镜免,以雷以镇接之,仍用潮春,而会众滋蔓,渐不能制。三月初九日,台湾兵备道孔昭慈至彰化,执总理洪某杀之,檄淡水同知秋曰觐办会党。曰觐前任彰化,以武健为治,颇自任。金万安总理林明谦荐林日成,募勇四百以从。日成四块厝庄人,性粗率,绰号戆虎晟,曾犯法,曰觐欲捕之未果也。又檄阿罩雾林奠国率练勇六百来会。十五日,曰觐偕北路协副将林得成、守备游绍芳率兵千余至大墩,日成忽反戈相向。曰觐退入竹围,攻之,势危。十七日,破围出,其奴猫阿鹿刺之,仆从颜大汉力战死。幼奴小黄年十五,以身翼曰觐,大呼曰:“杀我,毋伤我主人。”亦受数刃死。守备郭得升、把总郭秉衡皆从死。得成被执,囚于日成家。当曰觐之出兵也,潮春居乡,而党人已四起。是日郑玉麟、黄丕建、戴彩龙、叶虎鞭纠众,攻彰化城,城兵少,昭慈命都司胡松龄、千总吕腾蛟御之。会党已踞八卦山,炮击城中,而鹿港之召募未至,千总杨夺元请出战,不听。幕客汪宝箴请退守鹿港,亦不听。城人王万谋内应,事泄,为官兵所执。明谦免之,命带勇守城,既复命缒城议和,且按兵。明谦扬言已就抚,昭慈信之,文武皆相贺,守兵懈。十九日夜半,开城,党人自东门入,大呼曰:“凡在约中,■香为识。”城人具香案迎之。守兵溃,陆路提兵李得志率十余人巷战,被执,问银库所在,得志佯引入署,至火药局,夺火■之,众悉死。党人既入城,鼓吹以迎潮春。潮春冠黄巾,穿黄马褂,健卒数十人前后拥,骑马入城,出示安民,令蓄发遵明制。自称大元帅,以戴彩龙为二路副元帅,郑玉麟为大将军,郑猪母为都督,卢裕为飞虎将军,郑大柴为保驾大将军。以叔戴老见、侄戴如川、如璧及黄丕建、叶虎鞭、林大用、陈大戆为将军,陈有福为殿前大国师,相士黄阿狗副之,外甥余红鼻、乌鼻为左右丞相,乌鼻兼刑部,其弟为礼部尚书,黄秋桐为户部尚书。设应天局于白沙书院,以蔡茂朱为备粮使,司理局务,魏得为内阁中书。设宾贤馆于城内,以礼待?|绅。余各封拜有差。猫阿鹿以曰觐之头献潮春,潮春叹曰:“汝为人奴而弑其主,是不忠也。不忠之人,谁能容之?”与以数金,叱之去,而葬其首。且曰:“我之起事,徇众意也,秋公有知,其能鉴我。”当是时,文武俱羁金万安总局,南投县丞钮成标尝举檄清庄,捕盗多,党人恨之,执见郑玉麟,不屈死,幕友姚兹、孔道、随员戴严亦死。前任知县高廷镜、同知马庆钊见潮春,纵之鹿港。雷以镇素持斋,逃入斋堂得免。初,潮春将起事,寡嫂罗氏泣谋,及入城,请毋戮百姓,毋入斋堂杀人,而后自缢。前任副将夏汝贤以贪酷,一家俱受辱死。昭慈被囚,犹问计于汪宝箴,宝箴复书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是夜即仰药死。守备游绍芳、千总吕腾蛟皆走鹿港。
四月,潮春命日成攻阿罩雾,报宿忿也。庄人林奠国率丁壮力守,子文凤尤勇敢,陷围三昼夜,会罗冠英援至,日成乃退。陈弄攻鹿港,绅士黄季忠纠泉人三十五庄以拒,故不破。郡中骤闻彰化之报,文武议战守。知府洪毓琛已升汉黄德道,或劝之速行,不听,遂摄道篆,修城垣,备器械,通驿站,设筹防局。总兵林向荣遣安平副将王国忠、游击颜常春以兵戍嘉义,至柳仔林,为党人所击,仓卒入城,而黄猪羔、黄万基、罗昌已来攻矣,戴彩龙、陈弄、严辨亦至,已而复去。绅士王朝辅、陈熙年会城人至城隍庙,誓死守,富户许安邦亦倾家助军,故稍安。初,日成起事,自以位在潮春下,与洪丛、何守谋杀之以赎,故犹羁林得成于家。及江有仁说之,且曰:“太平军蹂躏半天下,清军犹无力戡定,台湾虽小,可自霸也。”从之。得成知不可复,遂自杀。日成入见潮春曰:“古之王者,以兵定国,南征北伐,而后有功。今鹿港近在肘腋,攻之未下,而嘉义守御日固,岂可坐镇城中,以贻后悔。”潮春曰然。遂归四张犁庄,而以彰化委之。日成自称元帅,以林猫为中军,掌帅印,江有仁为军师,何守为扫北将军,王万、何有章及弟林狗母为将军。于是陈跞据茄投,陈九母据大肚,蔡通据牛骂头,纪番朝据葫芦墩,廖有誉据涑东,洪丛据北投,皆受约束,称将军。大甲踞彰化之北,为淡水往来孔道,扼溪筑垒,驻守备,居民约五千。庄人王和尚知彰治已破,起兵应,猝入土城,守备巡检俱逃,潮春命马泉往镇之。泉倚和尚为耳目,无设备,竹堑绅士林占梅遣勇首蔡宇击走之。占梅为淡水巨室,闻变,集绅士郑如梁、翁林萃、郑秉经、陈缉熙等筹防务,以候补通判张世英摄淡水厅篆,出资练乡勇。设保安局于城中,驰禀巡抚徐宗?郑?与以总办台北团练之权。至是复大甲,而和尚知乡勇仅数百人。初六日,又来攻,断水道,会大雨,城人得食。十三日,张世英率兵来援,罗冠英亦以乡勇至。冠英东势角粤人也,骁勇仗义,所部皆精锐。城人出战,和尚败走,马泉逃彰化,潮春斩之,檄和尚再取。十一日,合何守、戴如川、陈跞、刘安、陈在、陈梓生等凡二十七营,以杨大旗为先锋,复攻大甲,断水道,天复大雨,张世英援桴登陴。罗冠英、蔡宇等各开门出,奋勇力战,和尚复败,大甲始无害。四月初七日,总兵林向荣率兵三千,发府治。初九日,次枋埤,立五大营为犄角,戴彩龙据南靖厝,以八掌溪为界。时霖雨,溪流尽涨,官军饷项俱屯盐水港。二十八日,彩龙据白沙墩,断粮道。翌日官军出击,澎师大败,守备蔡安邦、把总李连升、外委周得荣皆落水死。五月,兵备道洪毓琛以千总龚朝俊率屯番五百,从九品陆晋亦率兵二百,护饷行。初五日,至安溪??,向朝江要之,晋为其下所杀,饷悉被劫。初七日,彩龙乘势攻大营,官军复溃,澎湖副将陈国诠、游击陈宝山、把总周应魁皆阵没。向荣踉跄走,遇朝俊,掖之行,至安溪??。越二日,移驻盐水港,收合余军,其弟林向日以新兵五百来援,势稍振。柳仔林黄猪羔、店仔口吴志高俱请降。当是时,嘉义久攻未下,潮春议往取,自称东王,以庄天赐为丞相,赖阿矮为先锋,率所部而南。至水沙连,令庄民治道,丞相先行,绣衣朱履,骑马佩剑。潮春衣黄衣,冠黄冠,乘轿行。壮士数十人,戎装执刃,列前后。择吉登坛,祭告天地,嗣行藉田之礼,鼓吹喧天,远近观者数万人。水沙连人刘参筋、五城人吴文凤皆受封为将军,以许丰年为总制。嘉属各庄多树红旗以应,遂攻斗六门,都司汤得升拒战,千总蔡朝阳阵没。适副将王国忠援至,乃退。于时嘉义被围已三月,粮食渐罄,向荣选精锐八百,以王飞虎、林有才为先锋,遣龚朝俊、宁长泰率班兵屯番,分道赴援。陈弄、严辨连战数日,乘胜薄城下,绅士王朝辅、陈熙年亦率乡勇开门出,围始解。六月初八日,向荣入城。兵备道洪毓琛趣守斗六门,向荣不可,毓琛驰书激之,乃拔队往。未几,而严辨、陈弄合围之矣。
初,潮春得彰城,以鹿港近在肘腋,为海通孔道,命叶虎鞭攻之。虎鞭泉人也,对曰:“鹿港为泉人生聚之区,攻之是无泉人也。”潮春怒,虎鞭负气出,退谓黄丕建曰:“以吾两人当日之约,将联和二属,以成大事。今城中漳人任出入,而泉人移徙,辄遇劫。且约中禁滥杀,陆提之兵皆泉人,而无一免。吾恐他日兄弟之约不坚,复成分类械斗之祸。”丕建以语潮春,令止杀,限三日中,许民自去。虎鞭率所部巡北门,以捍泉人之出,改命林大用为镇北大将军,徇鹿港。大用亦泉人,鹿港之人鼓吹迎之,未久而去,黄季忠即筹守御,陈弄攻之不下。五月,总兵曾玉明以兵六百至鹿港。玉明亦泉人,曾任北路营副将,与戴林有旧,寓书招之,不从。及潮春南下,以二十四庄附官军,命戴彩龙、郑玉麟、李炎等攻之。至燕雾下堡大庄赖登云之家索饷,茄汽脚庄拔贡陈捷魁密约庄人要之。六月十九日,二十四庄俱起,彩龙、李炎大败,被禽。解至鹿港受戮,玉麟力战死。于是漳泉相睨,叶虎鞭降于官军。七月十九日,林日成以林大用、陈九母、赵憨率众攻??仔庄,破之,放火以毁。西至和美线,北及竹仔脚番社,迫加宝潭。庄人陈耀御之,连战三日,不支,献马请降,日成不肯。陈九母、赵憨皆其佃,为求成,乃撤围。耀即乞陈清泉率勇二百驻李厝庄,又求援于新港柯、姚二姓,众至,遂举白旗以拒。日成怒,命林大用攻之,不克。八月十五日,日成率诸将誓师于大圣王庙,翌日进攻白沙坑。陈捷魁又率众御,鏖战数日,互杀伤。日成登观音之山以望,见其庄固不可拔,鸣金而退。复攻秀水,叶虎鞭中炮陷阵,黄丕建逸之。总兵曾玉明驻安东庄,固垒自完,故日成得无恙。闰月二十八日,争葫芦墩,与罗冠英大战于圳??,廖世元阵没,张世英以其弟廖江峰领其众,冠英退屯翁仔社。林向荣之入斗六门也,地绝险,粮运不通,潮春长围之,援绝,以龙眼核为粮,杀马食士。屯番不与,谋内应。九月十三日,放火焚街中,退入土城,士皆罢弊莫能兴。向荣自杀,国忠率所部十八人突围出,皆被禽,不屈死,管理粮台同知宁长敬、镇标游击颜常春、署斗六都司刘国标、守备石必得及弁兵数百人皆死。俘王飞虎,庄天赐以为壮士,免之。义首陈有才亦被执,潮春闻其勇,欲降之,不从亦死。于是议取嘉义。军师刘阿?淘唬骸岸妨?既破,镇兵俱没。若悉我精锐,鼓行而南,则郡城必望风瓦解。既得郡城,据中枢以号令全台,则嘉义可不战而得。今若以全力,争一小邑,胜负未可知,而嘉义城坚众协,恐急切未易下也。”潮春不听,令陈弄、严辨、吕梓、廖谈、洪花等攻之,黄猪羔亦来归。已而何守、陈跞各以众援,筑长围以困,数十步立一炮台,与城楼等,以瞰虚实,自是无日不战。辨妻侯氏、谈妾蔡氏皆勇敢,每临阵,骑马督率,城中亦竭力守御,故不破。陈弄、严辨遂攻涂库,陈澄清拒之,不能克。十月,别攻盐水港,亦不克。十一月初十日,林日成自攻大甲,十八庄起应,与官军战于大安庄,守备郑荣大败,进而围之。十四日,罗冠英援至。十七日,林占梅亦遣千总曾捷步率兵至,翌日战于水堀头,官军先溃,冠英独奋斗,陷围不得出,柯九兴救之,乃免。日成环之,放火焚南门,城崩数丈,水道复绝,居民将渴死。何守为书射入城中曰:“我攻其兵,不害其民。”约以明日出汲,遂撤西门之围。然水辄罄,会大雨,日成乃去。二年春正月十八日,复围之。候补同知王桢率义首林盛拒战于磁窑庄。日成衣黄衣,张黄盖,麾众而至,军官复败。遂登铁砧山,祷于延平郡王,不吉而还。
二月初五日,罗冠英、廖廷凤合攻新广庄,克之,又克坝仔,迫四张犁。潮春久围嘉义,以陈梓生守之,据垒力战,各死伤。二十七日庄破,林日成在四块厝庄闻之,遂集死士以拒。初,署水师提督吴鸿源兵至府治,议出师,进驻盐水港,以降将吴志高为乡道。二月十二日,破马稠后庄,斩首百余级。次下茄汽,以吴邦基、洪金升分驻白沙墩,多设疑兵,以杨兴邦、张启??驻水窟头,为犄角,而自将游击周逢时、守备苏吉良赴嘉义。嘉义被围已六月,城中无粮,捣龙眼核为粉,熬而食之,绅民死守。至是守将汤得升开门夹击,陈弄、严辨皆败去。鸿源命苏吉良、徐荣生攻刘厝庄等,疏通道路,以规复彰化。四月,代南靖厝。吕梓之妻与罗彭胡拒战,竹围坚密,不能拔。吉良力攻,彭胡被杀,梓妻亦中炮死。五月,攻严辨于新港,进围大仑,吕梓降。六月十八日,义首陈捷三进驻沙仔仑,陈贞元助之,与杨目丁大战于浊水溪,遂复南投。义首陈云龙来援,进复集集。潮春檄所部复攻,义民力守。九月,陈大用以中??降曾玉明,罗冠英、廖廷凤亦破大墩,以通阿罩雾,参将林文明迎之。然官军犹未敢进攻彰化,各地用兵,忽起忽仆。
诏以福建陆路提督林文察视师台湾。文察阿罩雾人也,以十月至麦??,登岸,径归其家。巡抚徐宗?忠嘧嗉虮?备道丁曰健会办军务,以兵三千,自北而南,驻牛骂头。十六日,林占梅率翁林萃、陈尚惠等,督勇首蔡宇以军三千进扎山脚,三路并攻。何守乞降,赵憨、陈跞犹据城。勇首林忠艺、林尚等奋勇而前,薄城下。十二月初三日,总兵曾玉明率林大用破北门而入,丁曰健、林占梅以次至。赵憨、陈跞、陈在、卢江逃四块厝庄,江有仁、郑知母巷战被禽,戮于较场,粮官蔡猪亦被磔,彰化既复,曰健檄诸将,会攻斗六门。鏖战数日,未能下。会林文察至,登高而望曰:“如此险阻,接济不断,何以能破。不如先分其势,而后取之。”于是以四品军功洪廷贵赴嘉属交界之处,招抚百余庄,许丰年、黄猪羔皆降。以其弟林文明断水沙连之道,长围渐合。潮春见势蹙,欲窜内山,至七十二庄张三显之家,从者数十人。三显说以归罪,许保其孥。妻许氏惧诛,劝之。二十一日,乘轿至北斗,曰健讯以作乱之故,对曰:“此皆本藩之事,毋与百姓。”曰健怒,命陈捷元推出斩之。许氏自经,西螺、廖谈亦被杀。始谈败欲降,妻蔡迈娘止之曰:“势败而背人,非信也。既降而受制,非勇也。命为丈夫,而卒非信勇,吾宁死于红旗之下。”每战,策马当前,指挥左右,不避炮火。至是夫妇被禽,戮于北斗。蔡氏之目不瞑,或知其故,以红旗覆之,乃瞑。
三年春正月,文察攻四块厝庄,以王世清为左翼,林文凤为右翼,自率精锐捣之。日成拒战,以弟林狗母率陈跞、刘安、陈梓生等守外寨,王万、林猫皆等守内寨。连战数日,狗母没,众每夜逃。日成疑梓生有异志,辟窦以通出入。梓生阴令人钉其大炮,日成知不免,出贿于庭,分左右。王万以变入告,日成环火药桶于门,而与妻妾、王万饮。妾萧氏闻炮声渐迫,遽起出,日成挽之,而妻已掷火药桶中,万俱死。日成及萧氏飘至户外,气未绝,官军戮之,函首以徇。三月,攻小埔心庄,陈弄之家也。罗冠英率所部奋击,官军乘之。弄败欲降,妻陈氏曰:“今日虽降,难免一死。与其俯首受戮,何如并力以拒。战而胜,犹可后图,况不至即死耶。”已而大炮轰击,居瓦俱碎,掘地为窟,官军以水灌之。十九日,冠英率?咽苛?攻。陈氏接战,以羸卒诱。冠英深入,伏炮尽发,与数十人皆死。文察命且止,而张三显忽以众围彰化。三显之献潮春也,自以功多赏薄,颇怀觖望。陈跞、陈梓生闻之,说以起事,陈九母、赵憨、洪丛皆应之。二十七日,拥众数千人,据八卦山及布仔尾。薄城,城兵少,知县凌定国登陴,命吴登健缒城求援。越二日,文察以兵至,众溃。三显为族人所捕,曰健斩之。复攻小埔心,冠英之弟罗坑尤血战。庄破,陈氏自焚死,弄走新兴庄。绅士陈元吉捕之,解至军前受戮。十一月,曰健率知县王桢、游击郑荣及林文明之勇,攻洪丛于北势楠庄。庄多立炮垒,力击未下,淡水义首林春、李光辉皆阵没。郑荣以炮攻之。丛病死,埋于豕栏。王春传执其弟洪番以献,戮之。得丛尸,枭首示众。四年春三月,严辨复树旗于二重沟,号召余党,吕梓附之。王新妇之母以其子为将军,自刻一品夫人之章,每临战。洎新妇被杀,出资募死士,归吕梓,旗书为子报仇。郑大柴之妻谢氏,亦言为夫报仇,各起事。潮春之起也,严辨最悍。妻侯氏亦有力,叠攻嘉义,每出,辨亲为牵马,雄冠剑佩,威仪若丈夫。潮春所部十数万,器械粮秣皆辨给之,故其权最大。四月,曰健以知县白鸾卿、参将徐荣生、都司叶保国分兵往伐。辨每假官军旗帜,伏兵以击,官军辄败。曰健遣都司吴志高率乡勇以济,辨力战死。侯氏被禽,磔于嘉义,新妇之母亦被杀,唯谢氏突围去,兵勇死者数百人。梓逃布袋嘴,海贼蔡沙素与善,夺其孥而沈之海。自是余党渐平。
林文察
林文察字密卿,彰化阿罩雾庄人。世业农,父定邦为乡甲首,负义侠,里党倚为重。林和尚者草湖庄人,为一方雄,群不逞之徒出入其门,椎人越货,莫敢撄。曾虏林连招,索重金。连招为定邦族人,遣使请归,不听,且拘焉。定邦率季子文明往谕,遂忿争。和尚召其徒,列械待。定邦突围出,中弹,反身激斗,被杀,文明亦殊伤。文察年十九,闻耗,大哭,欲赴难。既念弟尚被囚,虑有变,乃忍痛含冤,介父老请还,并归父尸,诉于彰化知县。知县受赂不理,文察指天而誓曰:“不报仇,非人也。”旦暮迹和尚,猝击之,力禽至父坟,剖心以祭。曰:“仇报矣,吾不可累家人。”赴县自白。咸丰四年夏五月,小刀会党犯台北,破鸡笼城。北路协副将曾玉明以为勇士,出诸狱,命募乡勇随征,有功。寻捐银助饷,以游击分发福建补用。九年,闽浙总督王懿德檄带台勇会剿建阳。十年,平建宁汀州之乱,皆有功,擢参将,换花翎。复助饷,加副将衔。文察所部台勇,皆乡里子弟,朴讷坚武。生死相处,故能以少击众,协力建功也。十一年春正月,奉檄援浙,太平军已破江山,文察冒雨搏战,乘胜攻城,既而援至,遂破之。以副将尽先补用,赏换乌讷思齐巴图鲁。四月,汀州、连城俱陷,奉调回闽。五月,克汀州,晋总兵。七月,平沙县之乱。是时太平军自皖南入浙,分陷金、衢、严各府县,众数十万,势张甚。将军瑞昌疏调入援,而所部台勇久战伤亡,仅存五百余人,未能速进。十二月,杭州破,诏驰援。同治元年春正月,庆瑞檄率所部自处州进,适衢州被围,解之。已而太平军窥福建西北,与弟参将文明合,遂进驻龙泉,以浙江按察使张铨庆为策应,先克遂昌,以杜入闽之路。七月,补四川建昌镇总兵,未行,奉旨复处州,遂攻松阳。久而未下,所部台勇远道运粮,日不得饱,犹历战不馁,遂取之。五战皆捷,直抵处州城下,与各军合。台勇并力奋击,破门而入,诏加提督衔。十一月,移军武义,寻调福宁镇总兵。
二年夏六月,署福建陆路提督。当是时,戴潮春起兵大墩,破彰化,围嘉义,窥淡水,南北震动,诏命渡台。十月,至嘉义,偕护理水师提督曾元福议进兵,率游击白瑛等攻斗六,以分其势,而告总兵曾玉明趣取彰化,克之。然斗六深沟固垒,未能下。乃佯言援彰,拔队起,民军开门击,遇伏歼焉,遂拔之。潮春知势蹙,欲窜内山,惧罪自投,兵备道丁曰健杀之。进围林日成于四块厝庄,死伤甚多。乃筑炮台以困,昼夜轰击,遂陷之,日成被杀。四月,闽浙总督左宗棠以延平军务危急,奏调内渡。然全台尚未平,文察驻军于家,曰健劾其纵兵骚扰,命宗棠勘之。十月,至福州,巡抚徐宗?质柩裕骸拔牟旄暗餮踊海?实以夏秋多飓,重洋难渡,请免议处。”文察内渡之际,仅率台勇五百,不足战,请宗?旨檬ΑR讯?漳州破,下游?m扰,檄统全军,由同安规复。十一月,驻洋州,踞城三十里,分饬所部策应。十二月,移驻万松关,太平军进攻,先以羸卒诱,击走之。已而围合,文察督勇奋斗,所部死伤略尽,援兵不至,遂阵没。幕客谢颖苏方食,闻报,投箸起,策马略阵,亦没。颖苏绍安人,字?g樵,善画兰竹,书亦秀逸,久游台湾,慷慨有烈土风,士论壮之。宗棠、宗?窒群笫柩云涫拢?寻赐祭葬,赠太子少保衔,予谥刚愍,准建专祠,赏骑都尉世职,兼一云骑尉。袭次完时,以恩骑尉世袭罔替。弟文明随军,叠战有功,至副将。子朝栋,亦有名。
丁曰健
丁曰健字述安,安徽怀宁人,寄籍顺天,以举人拣发福建。咸丰四年,任淡水同知。时闽、粤械斗后,地力凋敝,曰健出而抚之,其奸猾者即以法绳之。既而小刀会黄位窜台湾,陷鸡笼。曰健集绅民,筹战守,以彰化林文察率乡勇二百攻之,位败走。调署嘉义县,加知府衔。嗣以军功赏道衔,历署福建粮道及布政使。同治元年春,彰化戴潮春起事,全台俱扰。二年秋,诏命福建陆路提督林文察视师台湾,而巡抚徐宗?忠嘧嗉蛟唤∥?台湾兵备道,加按察使衔,会办军务。九月,至艋披,募旧部,谋规复。绅士林占梅豫练乡勇二千名,保卫地方,及是随行,进兵牛骂头,数战皆捷,遂克彰城。文察亦自麦??登岸,定嘉义,复斗六,驻兵阿罩雾。初,曰健以汀州军务,与文察有■,至是同平台湾,文察所部就地筹饷,又以办理清庄,地方复扰,曰健止之,不听。及福建上游告急,诏命文察内渡,文察未行,曰健劾之。略谓:“内山??东、猫雾等处,前经署陆提臣林文察入山搜捕,于正月破林巢后,安住家园,五十馀日,顿兵不出,以致众议沸腾,欲图报复。余匪借此,复肆攻扑。非先事豫防,联庄得力,竟有难解之忧。”诏命福建总督左宗棠查办。曰健又致书宗棠,历诋文察不法。已而文察赴闽,殉于漳州之役,弟文明以副将家居。越二年,赖、洪各姓讼其霸田,曰健委知县凌定国至彰会审,即就大堂杀之。文察之母控之省,复吁之京,案悬不决,而曰健以病奏免。
林奠国
林奠国字景山,彰化阿罩雾庄人。阿罩雾固土番之地,负山环溪,邻乡多巨族,各拥一方,非番害则械斗。人多习技击,而奠国能御之。同治元年春,邑人戴潮春谋起事,淡水同知秋曰觐至东大墩,欲治之,途次,闻其势大,遣人邀奠国,挈乡勇二百人往。至新庄仔庄,曰觐已被杀。四块厝庄人林日成为勇首,护曰觐行,及是而叛。见奠国至,攻之。奠国拒战,退归阿罩雾,凿濠固垒,聚米盐,讨军实,为持久计。已而日成来攻,拥众三万余,断水道,环围三匝。时庄中丁壮多从文察转战闽浙,仅遗七十有六人,愿同生死,以长子文凤率之,为数队,扼险要,而自拒于庄北。日成之至也,势张甚,又以前后厝之怨,誓必灭之。尝一日陷围数次,庄几破,开炮防御,自日夕至于黎明,莫敢懈,而围愈急。东势角庄人罗冠英驻军翁仔社,闻报,越二日,率二百人至,皆粤族,众虑内变,文凤曰:“彼来援,是爱我也,宁有是事。”椎牛飨之,出家资十数万于庭,向众而言曰:“诸公跋山谷,冒危险,以来护我庄,其济庄之福也,不济吾以死继之。不腆之资,愿供一醉,幸毋为贼人有。”众曰:“诺,愿杀贼。”乃耦其人而守之。又一日,林氏之族先后至,可四五百人,士气大振,开壁出,搏战陇亩间,阵斩数百,俘数十。日成大败,踉跄走,自是不敢复攻阿罩雾。当是时,彰化既破,南北俱震,潮春、日成之党,多至十数万人,而阿罩雾以一村落,介立红旗之间,战守经年,圳水又为万斗六庄洪氏所遏,良田尽??,粒米不收。发仓以振,联络沿山一带,备器械,立约束,养精蓄锐,为规复计。二年冬,文察以福建陆路提督平台。奠国闻官军至,率乡勇数百助战,潮春、日成次第就灭。遂与文察提师归阿罩雾,招抚近山,其不从者,移兵讨之,经理善后。事闻,以功授知府,赏戴花翎。三年四月,闽浙总督左宗棠以延平军务危急,奏调文察内渡,奠国从,至福州,而漳州陷,下游?m扰,檄由同安规复。十一月,驻洋州。十二月,移万松关,两军相持,叠接战,互有胜负。时大军未集,所部台勇仅五百人。一日偕文察视垒,至瑞香亭,太平军骤至,陷围,文察竭力奋斗,所部多死伤,顾奠国曰:“吾为国家大将,义当死。阿叔可破围出,毋俱没。”奠国不可。文察复迫曰:“势急矣!趣去,吾不能归也。”遂授命。于是奠国收余军以退,而台勇乏饷,未能归。至福州,见大府,请饷九千两,为遣散费。总督庆瑞不许,命待命。已而索贿二万金,文凤请与之,不可。曰:“吾为国家效命,率子弟,赴疆场,糜财固不足惜,而彼反以功为罪,此胡可者?且吾与乡里五百人而西,今所部多没,吾则独归,又何面目以见父老乎?”遂以家事委文凤,命各恤其家,而自留省垣。越十七年卒,诰授朝议大夫,追赠奉政大夫。子三:长文凤,次文典,次文钦。
文凤字仪乡,号丹轩。少任侠,结交多奇士。戴潮春之役既平,地方罢弊,流亡满道,文凤拊循乡里,集农人,治畎亩,构庐树艺,众始得息。除夕之夜,围炉聚饮,文凤忽流涕曰:“当吾庄被围时,吾三夕不寤,仰视飞弹,如雨入室中。吾自分必死,邀天之福,仗祖宗之灵,幸得复睹太平。吾今思之,心犹悸也。”又曰:“庄人可爱,与我同患难,冒生死,吾不能一一存问,心良慊。”命家人往视,各赠百钱为压岁,遂以为例。同治二年冬十二月,野番出草,乘夜袭阿罩雾。文凤闻警,提铳出,趣召庄人,鸣金发炮,列炬如白昼。番惊窜,逐之。文明亦率一队,遏其途,番不得归,散走平畴间,歼其数十,自是不敢复犯阿罩雾。四年,文明被害彰化,报至,庄人大愤,不期而集者数千人,汹汹欲动。文凤病在床,闻之惊起,止之曰:“彼设阱陷我,今若此,是自投其祸也。且黑白未可知,当稍待。”众始散。初,城吏以计杀文明,意林氏必拥众至,即以围城之罪办之。及闻是言,愕眙而语曰:“林氏固大有人也。”兵备道夏献纶以旧憾故,颇不怿,戴案被抄诸人,亦构辞以诉,凡十数起。光绪五年,献纶卸任,至省,谒大府,请籍林氏之产。命会营往,狱将兴矣。献纶抵郡,未久逝。泊巡抚岑毓英来台,召视案卷,诉始结。
文钦字允卿,号幼山。性温和,善事父兄。林氏自迁阿罩雾以来,业农习武,而文钦独好学,勉为世用。光绪十年入泮,兵备道刘?H见而奇之。时法人方犯台湾,檄募义勇,卫桑梓。遂集佃兵五百,驻台南,为南军援,器械粮秣,悉取之家。已而调驻通霄,捐款助军。事平,以资注诠郎中,分兵部,嗣请归养。十四年,以清赋功,加道衔。十九年,举于乡。素慕莱子斑衣之志,筑莱园于雾峰之麓,亭台花木,境极幽邃。自畜伶人一部,春秋佳日,奉觞演剧,所以娱亲者无弗致。顾尤好义举,岁率用款数万金,士之出入门下者,靡不礼焉。尝道泉州,闻连乡械斗,数十年不戢,怨日深,遂集两造,陈利害,糜数千金解之。十五年,河南荐饥,大府募振,捐万金以恤。事闻,赐乐善好施之额。彰化旧有育婴堂,而款绌,不足济众,穷民生女,辄弃于涂,见而悯焉,割腴田,岁入谷三百石。福马刺桐之桥久圮,行者病涉,命工造之。又创湖日田中之渡。利人之事,知无不为,里党之人无不惠焉。
初,台湾巡抚刘铭传经理番疆,而中路以脑业为大,乃偕从子朝栋合垦沿山之野,谓之林合。东入番界,西至旧垦之地,北沿大甲溪,南及集大山,延袤数十里。于是张隘线,募佃人,启田树艺,番害稍戢,而产亦日进。二十一年,台湾有事,大府命起兵。募乡勇千名,自备饷糈,令族弟文荣统之,驻彰化。已而下诏割台,文武多去,四郊?m扰,分逻各地,故无盗贼患。既见势蹙,谋内渡,而母老不堪涉风涛,匿迹销声,居于幽翳,唯日侍慈帏,教子侄,极天伦之乐,故世称贞士焉。
连横曰:阿罩雾处彰化内山,地与番接,故人多尚武。而林氏能部勒之,戮力致果,功在旗常,是皆干城之选也。然数十年来,林之子孙说礼乐而敦诗书,济济跄跄,蜚声艺苑,信乎江山之助也。闲灵之气,纬武经文,顾、陆之风,犹未泯焉。
林占梅
林占梅字雪村,号鹤山,淡水竹堑人。始祖三光以明季自同安来台,居于今台南府治??子林,数迁至竹堑。祖绍贤,垦田习贾,复办全台盐务,富冠一乡。有子七,长祥瑞,生占梅,早卒,季父祥云抚之。占梅少颖异,读书知礼,无纨哑气,进士黄骧云奇之,妻以女。年十一,挈游京师,出入缙绅门,学乃日殖。性豪迈,好交名下士,济困扶危,糜万金不少惜。道光二十五年,英人犯鸡笼,沿海戒严,倡捐防费,得旨嘉奖,遂以贡生加道衔。二十三年,防堵八里坌口,又捐巨款,事竣,论功以知府即选。二十四年,嘉彰各邑漳、泉械斗,募勇扼守大甲溪,绝其蔓延,诘奸宄,护闾阎,出资抚恤,赏戴花翎。咸丰三年,林恭之变,台、凤俱乱,北路震动,奉旨会同台湾道办理全台团练,又以捐运津米,即捐三千石,奏准简用浙江道。四年,艇匪黄位踞鸡笼,以克复功,加盐运使衔。
同治元年春,彰化戴潮春起事,淡水同知秋曰觐被戕于东大墩,进略大甲,窥淡水,境内土匪亦窃发,民心惶惶,多走避。占梅独筹维危局,故无害。初,潮春设八卦会,势日盛,占梅知其必发,集绅商,筹团练,为豫防计,曰觐不之善也。及曰觐南下,占梅即出资,备器械,讨军实,修城濠,募勇士,以生员郑秉经、贡生陈缉熙、职员翁林萃董其事,联络各庄,命勇首蔡宇率练勇守要害。部署甫定,而警报至,城中无主,咸议敛资通款,以缓其来,或言弃城走。占梅独排众议,曰:“淡水为财赋之区,彼必来争。即令行贿,安能保其不至?既至而又何如?我能往,彼亦能往,走将安之耶!今与诸君约,不如以通款之资,为战守之费。其济诸君之功也,不济吾以死继之。”众曰诺。占梅即以家资十数万为饷糈,城中绅商亦踊跃输将。于是共拥候补通判张世英权厅篆,遣人造省,请大吏,示进止;率众至城隍庙,刑牲设誓,愿共存亡,民心始定。五月,以蔡宇率勇四百名,复大甲。陈缉熙偕行,请张世英驻军翁仔社。遣人结东势角罗冠英,以抚内山一带,而自巡淡南,为声援。旋奉巡抚徐宗?窒?准布政使,颁总办台北军务钤记,通饬所属。时北门外苏、黄二姓械斗,地方?m扰。占梅止之,禽其渠,其尤不逞者送官惩办,斗始息。然城中游民多,颇喜乱。饬各街造籍,严管束,日给口粮。所费不资,而军需又巨,称贷以应,不足割腴田充之,凡数十万金,产几破。二年春,勇首蔡宇克牛骂头、梧栖等汛,占梅之策也。梧栖为通海之埠,殷商聚集,占梅以为进规彰化之道,潜结郊户杨至器。二月,取之,乘势至山脚庄,张世英亦自内山来,首尾相应。当是时,官军多驻城附近,相持久,各罢敝。占梅议进兵,为忌者所阻,宗?执咧?,上书陈其事。略曰:“贼本乌合之众,死据孤城,其势难久。我军前后进剿,非不能战,乃至今未克,诚以诸君皆由鹿港而进,贼已备识虚实故也。若得省垣遣一大员,由淡水登岸,沿途招选兵勇,以壮声势,占梅当统练勇数千,同时南下,剿抚并行,彼将闻风胆落,不战而平。兵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也。”宗?骤钢?,遂以丁曰健为台澎兵备道。十月,至竹堑,与占梅议进兵。占梅自率精锐二千,扼山脚庄,拔茄投,攻大肚,进驻溪南,纵降将入城为内应。潮春久处斗六门,城中议降,股首江有仁持不可。十一月初三日,占梅以前锋林忠艺、林尚等攻南门,与官军会破之,遂复彰化。曰健入城,旋往鹿港,以占梅所部驻城中。曰健之行军也,胁从各庄多痛剿,占梅辄请宥,全活甚众。十二月,振旅归,潮春就灭。事闻,加布政使衔。福建督抚以占梅急公好义,品学兼优,奏请简用,得旨召见。病辞,遂不出。占梅工诗书,精音乐。军兴之时,文移批答多出其手,暇则弹琴歌咏,若无事然。筑潜园于西门内,结构甚佳,士之出入竹堑者无不礼焉,文酒之盛冠北台。著《琴余草》八卷,未刊,宗干序之,又有《潜园唱和集》。同治四年卒,年四十有九。弟汝梅字若村,少入泮。光绪六年,巡抚岑毓英创造大甲溪桥,赞襄最力,及建省后,督办铁路清赋,有名于时。
连横曰:侯官杨浚新修《淡水厅志》,其文多谬,乃复挟其私心,以衡人物,亦何足以征信哉?林占梅为一时之杰,倾家纾难,保障北台,忌者多方构陷,占梅竟以愤死。浚不于此时为之表白,而列其人于志余,谓颇有一发千钧之力。夫一发千钧,厥功多矣,列之志余,不亦小哉?同安林豪曰:“占梅力排众议,投袂而前,悉群虏于目中,运全局于掌上,屡收要隘,再复坚城。以视夫阶下叩头者,其人之贤不肖何如也。”连横曰:林豪之论,贤于杨浚。作史须有三长,而知人论世,尤贵史德,而后不至颠倒也。
罗冠英、陈澄清
罗冠英字福泽,广东潮州人。祖某来台,居彰化东势角庄。庄据大甲溪左,群山环抱,中拓平原,居民多力穑尚武。而冠英精火器,百步外无虚发,善谋略,料事多奇中。内山有某甲者,顽嚣比党,鱼肉孱愚。冠英令健儿扼险待,进而攻之,贼败走,择其尤恶者格杀之,乡人称快。同治元年,戴潮春之变,陷彰治,文武多被戕,进兵略大甲,闻冠英名,遣使邀之,不从。当事之起也,冠英集乡人,伸义约,有事相策应。众有难色,冠英奋臂起,晓譬利害,众诺。遂与总理刘衍梯、邑绅吕炳南等,募壮士数百,屯翁仔社,其友廖廷凤从之,散家资为饷。竹堑总办团练林占梅遣人赍金帛结之,请由内山间攻四张犁庄,以捣潮春之家。而潮春已猛扑大甲,大甲人婴城守,代理淡水同知张世英率军至。冠英赴援,大小数战,围始解。闰八月,冠英攻??脚庄,克之,遂复葫芦墩汛,廖世元亦拔圆宝庄,据焉。进攻圳??。林日成自彰化来争,势张甚,世元接战,身被十数创,至翁仔社而卒。世英厚葬之,以兄廖江峰、弟廖树代领其众。十一月,日成复攻大甲,断水道。冠英又救之,分军为二,邀战于新厝仔,大呼陷阵,斩首二十余级,遂与大安庄人合攻水汴头。城中闻炮声,分道接战,廷凤亦督屯番自后入,首尾夹击,日成大溃,城围复解。二年,世英遣冠英等攻马公厝,拔之,略地至四张犁庄。当是时,官军大集,潮春亲攻嘉义,以陈梓生守之。冠英乘势突入,破其险阻,获旗帜军器甚多,潮春遂无所据。十二月,官军复彰化,潮春被杀。三年夏四月,福建陆路提督林文察率军攻小埔心,陈弄拒战。相持数月。冠英突围入,周视各垒,中炮亡,军门震悼,遣人护丧归。事平,上其功,下旨建坊,入祀昭忠祠,追赠忠信校尉。
陈澄清小名贶,嘉义涂库人。性明毅,遇事果断。有友十余人,皆勇敢负气,缓急可恃,遇之如手足。涂库距嘉邑西北,当孔道。当是时,中原?m扰,淡、彰亦分类械斗,有司畏葸,莫敢办。澄清隐忧之,乃于所居竹围外,筑垣凿濠,建炮垒,布竹钉,聚米盐食物,为三年蓄,左右田园悉种番薯,栽山菁,以防不给。已而戴潮春起事,陷彰化,杀文武,进攻嘉义,各庄多被略。澄清独起兵拒,附近粤庄暨水港,联防固守,倚以为重。同治元年秋七月,台湾镇林向荣驻军斗六,檄澄清运粮,尝一日七战,三袭敌营。向荣嘉之,赐五品衔,及名马珍物。及斗六陷,攻涂库,陈弄、严辨以众踞街中,市肆皆罢。澄清设伏待,遣壮士苏阿传率十余人,假旗号,径至街中,呼曰:“我元帅谕尔等安堵,照常贸易,违者斩。”弄众方骇顾,而阿传遽大呼杀贼而出。弄率所部追之,伏兵尽起,扼险击,阿传奋勇鏖杀,殪数人。及归,无一伤者。阿传与吴婴、陈瑞基、吴戆、王明俱善战,冲锋陷阵,弄等惮之,谓之五虎。初,潮春以书招澄清,不从。及弄据涂库,誓必灭之。兄必湖挺身谒弄,弄露刃以见,必湖笑曰:“始吾以大哥为豪杰,倾心相向愿效力。今乃知非欲成大事者,不然如愚兄弟亦足供指臂,而见拒如此。”弄曰:“女果从,吾岂相拒,但恐未必然尔。”必湖因说之曰:“我兄弟欲相从久矣,乘时建不世之业,此士之一时也。然不假重权,无以令众,如肯畀一将军,则明日当举旗相应。”弄喜,延之坐,与谈竟日,授以令,警备稍懈。必湖归,即集义勇,约五鼓并力攻之。而是夜三更,澄清已遣人毁屋,阻归路。弄见火起,知为所绐,踉跄去,自是不敢复攻涂库。澄清之治军也,禁赌,禁洋烟,禁奸盗,赏罚严明。多纵间谍,谂虚实,每出军,不言所向,举刃而前,既至,始下令突击,故能以少胜众。或问之,曰:“兵危事也,以奇用之。静如处女,动如脱兔,临机应变,而后有功。若大张声势,旗鼓喧阗,是使贼知,非所以制胜也。”又曰:“兵不在多,在勇敢。多则众心不一,进退失据,虽有良将,无所用之。”故所用碉数十人,并养其家于竹围内,与共甘苦,拒战三年,毫无所损。侄适约居下庄,相去二里许,有众三四十人,亦能战。邻乡丁壮听命者又六七百人,故能持久。潮春既平,澄清欲诛胁从,必湖止之。弟澄江攻元掌庄,中炮死。澄清力击之,禽其渠十余人,枭以祭墓。后任斗六门都司。初,澄清起兵,埔姜仑庄生员刘丰庆粤籍也,闻其义,每助铅药,故无乏,后为其叔阿霖所杀,澄清为复仇,谈者以为有古烈士风。
连横曰:嘉义之有涂库,犹淡水之有翁仔社也。弹丸之地,虽不足以系大局,而罗冠英驻翁仔社,林日成不能破大甲而略淡水;陈澄清守涂库,陈弄不能掠盐水港以迫嘉义,非地之足恃,而人之可用也。不然以斗六门之险,负山扼溪,可以自固,而林向荣竟全师以没,成败之机,何其异耶?冠英纵横转战,抱义以陨,人称其勇。若澄清之从容布置,运筹决策,尤有名将之风焉。
沈葆桢
沈葆桢字幼丹,福建侯官人。以翰林出任江西广信府,太平之役,与妻林氏乞援守城,由是知名,历升至总理各国事务大臣,事在《清史》。同治十一年,调福建船政大臣。十三年夏,日本以牡丹社番之杀其人也,以兵来伐,驻南鄙,沿海戒严。清廷以葆桢为钦差大臣,督办军务,又命福建陆路提督唐定奎率师入台,供调遣。五月,葆桢至台南,筹防备,讨军实。二国势将用兵,已而和成,诏命葆桢经理善后。葆桢以台湾为海上奥区,东南各省之藩卫也,地大物博,列国觊觎,自非悉心经画,不足以资富庶,于是奏请移驻福建巡抚,以一事权,语在《职官志》。廷议从之。台湾前时仅设一府四县,而寄其权于巡道,地既辽远,民又孳生,守土官但求无事,非敢稍议更张。葆桢以北鄙日辟,垦务日兴,于是奏请添设台北府县以资治理。略曰:“台湾固海外荒岛,康熙年间,收入版图,乃设府治,领台湾、凤山、诸罗三县。诸罗即今之嘉义,而嘉义以北,尚未设官,郡之南北各一百余里,控制绰乎有余。厥后土地渐辟,雍正元年,乃设彰化一县,并置淡水同知。九年,移治竹堑,起自大甲溪,至三貂岭下之远望坑而止,计地三百四十五里有奇。嘉庆十五年,复自远望坑迤北,东至苏澳,计地一百三十里,设噶玛兰通判以治之。则人事随天时地利之转移,虽欲因陋就简,固不可复得者也。然自噶玛兰抵郡,须十三日始达,政令皆统于台湾府。淡水设厅之时,淡北三貂等处,榛莽四塞,即淡南各社,亦土旷人稀,今则村庄北连,荒埔日辟。旧志称东西相距仅十有七里,今乃或五六十里,或七八十里。兰厅建治以后,自三豹岭绕至远望坑,复增地数十里有奇。其土地之日辟,古今不同有如此者。台北海岸,昔时仅有八里岔一口,往来之船,不过数只,其余叉港支河,仅堪捕鱼。今则八里坌淤塞,而新添各港,曰大安口,曰后垄,曰香山,曰沪尾,曰鸡笼。沪尾港门宏厂,舟楫尤多,年来夹板帆樯林立,洋楼客栈,曦暝喧嚣。其口岸之歧出不同,有如此者。前者台北幅员虽广,而新垦之地,土著既少,流寓亦稀。百余年来,休养生息,前年编查户口,除噶玛兰外,已有四十二万有奇。近顷各国通商,华洋杂处,睚眦之怨,即启衅端。而八里岔一带,从教渐多,防范稽查,尤非易事。其人民之不同有如此者。台地土产,以蓝、煤、茶、脑等为大宗,皆出自淡北。比年荒山穷谷,栽种愈盛,开采愈多,洋船搬运,客民丛集,风气浮动,嗜好各殊。且淡南大甲一带,毗连彰化,习俗尤悍。如淡水同知,半年驻竹堑衙门,半年驻艋披公所,相去百二十里,奔驰废旷,势所必然。况竹堑南至大甲溪尚百余里,而艋披北至沪尾、鸡笼亦尚各数十里,命盗等案,层见迭出。往往方急北辕,旋忧南顾。分身无术,枝节横生,公事积压,巨案迁延,均所不免。督抚知其难任,必择循吏能士,以膺是选。而到任之后,贤声顿减,不副所望,是地势之所使然。其驾驭之难周又有如此者。淡、兰文风逊于全台,岁科童试,厅考四五百人,而赴道考则不及三分之一。路途险远,寒士乏资,着鞭难至。又如词讼,则四民均受其害,刁健之徒,词穷而遁,捏造府控,一奉提供,累月穷年。被诬之家,照冤有期,家已为破。欲矫其弊,因噎废食。概免厅提,则厅案为胥吏之所把持,遂失控诉之路,而械斗之端,则萌于内。至徒流之刑以上,拟定罪名,复须提郡转勘,需费繁多,岁月淹滞,赔累难偿,故不得不随之抹杀。官既苦之,民尤苦之。其政教之难齐又有如此者。故前者台湾道夏献纶请改淡水同知为直隶州,噶玛兰为知县,添一县于竹堑。臣鹤年、臣凯泰互相讨议,台事旋起,因此暂停。台南骚动之时,即有潜窥台北之忧。夏献纶住在该地,能策机宜,狡谋乃息。然海防洋务,瞬息万变,恐州牧不足以当之。况去年以来,自噶玛兰之苏澳起,开山抚番,至新城二百里有奇,至秀姑峦又百里有奇。若山前布置尚未周详,则山后之经营何从借手。故就今日台北之形势而画,区为三县,以分治之,则可以专其责成;设知府以统辖之,则可以系其纲领。伏查艋披当龟仑岭两大山之间,沃壤平原,两溪环抱,村落衢市,蔚成大观。西至海口三十里,直达八里坌沪尾,观音、大屯两山,可为屏障,且与省城五虎门相对。不特淡、兰扼要之区,实为全台之管钥。请于其地创建府治,名曰台北府。彰化以北,直至后山,胥归控制,仍隶台湾兵备道。附郭一县,南划中坜以上,至头重溪为境,计五十里,东西相去五六十里不等,方围折算百有里余,拟名之曰淡水县。自头重溪以南至彰化大甲溪为止,南北相距百五十里,其间竹堑,即淡水厅之旧治,拟裁淡水同知,改设一县,拟名之曰新竹县。自远望坑以北而东,以噶玛兰原辖之地,拟设一县,名之曰宜兰县。鸡笼一区,欲建县治,则其地不足,而通商以后,竟成都会,且煤务方兴,游民四集,海防已重,讼事尤繁。该处向未设官,亦非煤务微员所能镇压,若事事仰成艋披,则官民共困,应请改噶玛兰通判为台北府分府通判,移驻鸡笼以治之。是臣等当外防内治之策,出于因时制宜。是否有当?伏乞饬部议覆,以便遵循。至建设城署,清查田赋,以及杂佐营汛,可改可增,俟奉旨允准之后,再与台湾道议详核奏。”廷议亦从之,而台北乃日趋富庶矣。八月,奏请开山抚番,蠲除前禁,语在《抚垦志》。于是以提督罗大春、总兵吴光亮、同知袁闻柝率兵三路而入,会于台东之水尾,筑垒驻兵,卫行旅,而东西之道通矣。台湾绿营久已废弛,葆桢奏改营制,筑炮台,架电报,振商务。凡诸要政,多有更置。光绪元年秋七月,奉旨入京,途视澎湖,调两江总督。五年冬十一月薨,谥文肃,入祀京师贤良祠。
连横曰:台湾归清以来,闭关自守,与世不通。苟非牡丹之役,则我乡父老犹是酣歌恒舞于婆娑之洋焉。天诱其衷,殷忧日至。析疆增吏,开山抚番,以立富强之基,沈葆桢缔造之功,顾不伟欤。而惜乎吾乡父老,犹以晏安为事,不能与时并进也。
袁闻柝
袁闻柝字警斋,江西乐平人。咸丰间,以办乡团有名,嗣随左宗棠平浙入闽,??保知府。同治八年,捐同知。十年,派至台湾。十三年,牡丹之役,钦差大臣沈葆桢命赴后山,察形势,遂至卑南,招抚吕家望等社,率番酋陈安生至郡,犒以盐布,自是生番多服。八月,葆桢奏请开山,分军三路,以提督罗大春率北军,总兵吴光亮率中军,而闻柝率南军,即募绥靖军五百及土工三百,由南进。方是时,后山虽隶版图,而路尚未辟,道卑南者,多自打鼓乘船,至琅■,转而东行。其遵陆者,则山径险阻,瘴毒盛,野番伏莽射,非遇害,即中疾,行者绝少。当军发之时,葆桢命以文祭于台南山神曰:“吴穹伊始,群萌荒屯。圣哲阐绎,奠区辟浑。章趾亥步,隔漠绝?鳌I酱ㄖ?气,阏久乃通。我朝御宇,率土臣服。赤嵌一岛,版章攸属。百有余年,熏陶染沐。陬?唐?隅,声明文物。台阳之背,傀儡之东。野番所处,密林深丛。禽伏兽匿,风教未通。并生并育,纳之???獭M僚S薪?,丰碑穹窿。勿侵勿轶,安彼颛蒙。流水出谷,古花犹红。牛刀羽织,猎聊鱼筒。涵奄蕃衍,蠢蠢虫虫。不识不知,顺帝之衷。如何东人,海中之国。敢背盟言,肆其毒螫。称戈修矛,潜图边域。既戕我番,罔有安集。自牡丹湾,邻卑南觅。死者含冤,生者累息。疆吏入告,帝心用恫。乃命使臣,持节瀛东。拯之水火,护其蒿蓬。廷谕一下,喁喁向凤。稽颡辕门,剃发输忠。吁请设吏,以发糙??。自下淡水,暨卑南社。群峰刺天,大樗满野。麋鹿攸居,鸟鸢不下。百数十里,古无通者。维彼番黎,踊跃芟夷。为我乡道,千夫随之。乃建一营,曰绥靖师。特命闻柝,率以东驰。左载闵镢,右挟剑铍。开辟险阻,削铲????。五里一堠,十里一圻。毋使魑魅,阻途遏歧。毋使丛薄,踞熊宅罴。向为荒壤,崇朝九逵。俾我王化,靡远或遗。敬维山神,公侯攸属。柴燎之祭,群望咸集。幸相此举,以成厥役。侧闻畴昔,戮民干纪。私召诡徒,腾岩越鄙。显违邦禁,隐匿奸宄。维神之怒,泄雾数里。嘘?q瘴疠,踣崖颠趾。灵威昭融,遐迩仰止。今奉帝命,伐木刊山。上应气运,下辑獠蛮。维绅之聪,能烛厥端。壑勿集蛊,谷勿藏??。吹岚转飚,泉清水澜。俾我军士,征途孔安。维神之钓,亦民之欢。於戏噫嘻!秦通巴蜀,诳以金牛。汉通邛归,韶医是求。穷边黩武,以为神羞。维我国家,普遍怀柔。一夫不获,若纳之沟。跻于寿宇,廓此远猷。彼秦与汉,胡能与俦。虔具祝版,告之山陬。神其鉴临,与国咸休。”遂自赤山入双溪以至内埔。道遇祖望力社番,击退之。斩其土目。九月,逾昆仑坳。十月,抵诸也葛,出矸仔仑,以达后山。十一月,驻卑南。途次染病重,回郡就医。光绪元年春三月,复赴卑南,任南路抚民理番同知。卑南初建,制度未备,寄治于绥靖营内。乃次第招抚卑南以北之番,自平地暨高山,归化日众。徕民开垦,给牛种,以拓巴垄卫大陂之野,来者渐集,广设学堂,教番黎。大府嘉之,晋知府。二年,卸绥靖军,调中路,随总兵吴光亮讨阿棉纳纳社,平之,赏戴花翎。四年,复带绥靖军,驻卑南。五年,阿马萨社乱,讨之。五月,建南路厅署,遂建昭忠祠,祀后山死事诸人。七年五月,升台湾府。九年,调福宁府。十年五月,卒于任,年六十有三。闻柝富胆略,勇于任事,而在后山最久,故能缔造经营,以敷王化。当开山之时,提督罗大春、总兵吴光亮,均有功。
连横曰:开山之役,为台大事,而能聿观厥成者,则沈葆桢创建之功,而闻柝、大春、光亮疏附之力也。吾闻闻柝所建之昭忠祠,今已荒废,死事诸人,亦将湮没,故附之于后:候补通判办理营务处汤承,南路抚民理番同知余修梅,南路抚民理番同知邓原成,南路抚民理番同知欧阳骏,招抚委员陈昌言,帮带海防屯兵参将李得胜,代理台东直隶州知州高??,帮统后军张吉祥,武功将军丰炳南,振威将军刘得胜。
刘铭传
刘铭传字省三,安徽合肥人也。少任侠,洪军之役,湘乡曾国藩奉诏办团练,铭传从之,历战有功。同治元年,李鸿章募准勇,闻其名,以为管带。自领铭军,所向克捷,以功封一等男。事在《清史》。光绪十年越南之役,法军犯台湾,势危迫,诏任督办台湾事务大臣,旋授福建巡抚,授太子少保,加兵部尚书衔。夏五月,至台北,趣筹战守。台为海中重地,安危系东南,而军政不整,饷械亦绌。未几而法舰攻基隆,铭传帅提督曹志忠、苏得胜、章高元、邓长安拒之,法军大败,阵斩中队长三人,获联队旗二。秋七月,法舰攻福州,入马尾,毁船厂。防务大臣张佩纶不能战,总督何?Z亦惊走,诏大学士左宗棠治军福建,铭传乃得稍修军备。兵备刘?H驻台南,亦能军,故无兼顾患。然?H以加营务处,又恃才,颇不受节制,铭传衔之。八月,法军复攻基隆,铭传督战,炮弹萃至,殪数人,左右请退。曰:“人自寻弹,弹何能寻人?”众闻之奋战,士气大振,法军又败去。已而谍报法舰别攻沪尾。沪尾为台北要害,距城三十里。铭传虑有失,则台北不守,命撤军。各提督力谏,不听,唯留统领林朝栋驻狮球岭。或议之,曰:“是恶知吾之深意也。”其后法舰三攻沪尾,皆受创去。宗棠以基隆失守,劾之,铭传具疏辩。法军据基隆,谋南下,辄为朝栋所扼。十一年春二月,别攻澎湖,据之。而是时清军在越南叠胜,法人亦无久战意,乃议和,撤兵去,诏以铭传驻台筹办善后。
六月,奏曰:“窃法兵退让澎湖,臣同前陕甘总督杨岳斌于本月十七日会奏在案。善后各事,急须次第举办,谨为我皇太后皇上陈之。一、台澎以设防为急务也。查全台各海口,大甲以南至凤山,沙线辽阔,兵船不能拢岸,远隔四五十里,近亦二三十里,设防较易。而大甲以北,新竹一带海口分歧,直至宜兰,兵船可入,至远不过三五里。基隆、沪尾虽可停泊兵船,赖有山险,如有巨炮水雷,设防尚能为力。唯新竹沿海平沙,后垄中港皆可出入三号兵船,地势平衍,全恃兵力,颇难着手,然犹较胜于澎湖。臣派提督吴宏洛至该处察看情形,据称地无草木,一片沙石,无土可取,面面受敌,甚难为力,唯港口以南,天然船坞,最宜停泊兵船。臣到台一年,察看形势,不独为全台之门户,亦为南北洋之关键。欲守台湾,必先守澎湖;欲保南北洋,亦必须保澎湖。如能澎、厦驻泊兵船,防务严密,敌船附近,无可停泊,则不能飞越深入,不顾后路。此澎、厦办防固为全台之急,且非仅台湾之急也。试就澎湖而论,若欲办防,则须不惜重费,认真举行,纵兵船一时难集,而陆兵不过三千,必须多购大炮,坚筑炮台,制办水雷,屯积粮薪。计购炮筑台需费约在四五十万两,须一二年内方可告竣。若敷衍将就,不若不防,既节数营之饷,亦免临事覆车之累,应请旨定夺。一、台澎军政急宜讲求操练也。查台湾军务弛废已久,湘淮各军皆强弩之末。欲杜浮冒,挽回积习,非切实讲求操练不可。近时各营多用后门枪炮,尤非勤习操练,不能施放,不识码号,则不识远近高低,枪出无准,是有利枪与无枪同。且不知拆机磨擦,遇雨遇湿,上枪则损,重价购之,随意弃之,尤为可慨。是练兵非仅台湾急务,亦各省之急务。唯台湾烟瘴之地,兵丁半多烟病,将贪兵猾,宽则怠玩不振,积弊难除,严则纷纷告假,去而之他,一时颇难整顿。现同沈应奎、陈鸣志商酌裁留营数,除镇标练兵不计外,共拟留三十五营:台南合澎湖十五营,台北合宜兰十五营,中路嘉义、彰化、新竹一带拟派五营。论形势则台北为吃重,论地方则台南为辽长,则再无可减之兵矣。一、全台赋税急宜清查也。查台湾田产之美甲于天下,一岁两熟。而淡水一县每年额征钱粮耗羡银七百八十余两,正供官谷九千余石,宜兰并无钱粮,其余县分赋税亦轻,计全台所入关税厘金并盐务每年可得银一百零数万两。将来整顿盐务,剔除各项中饱之资,每年可得一百二十万两。以台澎三十五营,每年需饷一百二十余万两,尚有轮船经费,一切杂款,并须添设制造局,每年需饷约在一百四五十万两。若能将各县赋税清查无遗,以台湾之入款,供台湾之所用,自可有余无绌。唯清赋一事,要在官绅得力。臣不谙吏治,昧于理财,商诸沈应奎办理之法,议必先行清查户口,次第举行,恐须一二年内方收实效。一、全台生番急宜招抚也。查台湾生番从前多在外山,因遭闽、粤客民愈来愈众,日侵月削,遁入内山,种类繁多,近亦耕稼为生,各有统属,平居无事。而土匪游勇每有百十成群,聚集于番民交界之处,抢劫居民,或侵占生番田庐,骗其财物,一有事端,辄起械斗。奸民被杀,则诉于官,派兵剿办。而生番被杀,冤无可诉,集众复仇,仇怨日深,两不安靖。若不及早设法招抚,使之归化,将来番地日蹙,结怨甚多,郁久必变,恐成陕、甘回匪之祸。即以防务而论,防海又须防番,势难兼顾,治理为难。若得生番全服,仅防外患,不忧内侮,既节防费,日可开山伐木,以裕饷源。夫设防、练兵、清赋三者,皆可及时举办,唯抚番不易,应俟三者办成后,方能议行。其次如安设电报,修路造桥,以通南北之气;清理屯垦,开矿采木,以兴自然之利,亦为要务。臣智识庸愚,难胜艰巨,御敌既无方略,办事又乏才能,每念时局之艰难,不能图报于万一。?厢逯幸梗?深自疚心。唯有竭其愚忱,努力尽职,勿敢稽延,以开废弛之渐。管见所及,恭折敬陈。”
既又奏请专驻台湾,略曰:“台湾为七省门户,各国无不垂涎,每有衅端,咸思吞噬。前车可鉴,来轸方遒。所有建防、练兵、清赋、抚番数大端,均须次第整顿。臣曾平居私念,以台孤悬海外,土沃产饶,宜使台地之财,足供台地之用,而后可以处常,可以处变。此次莅台经年,访求利弊,深见实有可为。甚惜从前因循之误,固知补救未晚,而时会迫切,势不能不并日经营。况臣才质庸愚,恐难胜任,重以闽疆公事繁多,而又远涉重洋,顾此失彼,与其贻误于后,易若陈情于前。再四思维,唯有乘此未接抚篆之时,准开福建巡抚本缺,俾得专办台湾事务,庶几勉效寸长,或可无效陨越。”诏以杨昌浚兼署福建巡抚,而铭传遂得专驻矣。
先是,同治十三年,钦差大臣沈葆桢奏请台湾建省,廷议不从,至是宗棠复言。九月,诏设台湾省,以福建巡抚为台湾巡抚,兼理学政。廷议以台湾新创,百事待举,非有文武兼备之臣,不足以资治理,诏以铭传为巡抚。十二年夏四月就任,乃偕福建总督杨昌浚奏议改设行省事宜,当以理财为要。语在《度支志》。前贵州布政使沈应奎以罪褫职,永不叙用,铭传谂其才,奏请破格,不许;复力举,乃以为台湾布政使。应奎工心计,乐辅助,台湾财政因之日进。铭传既奏陈四事,次第举行,定建省会于东大墩,以府治初辟,诸未设备,乃暂驻台北。台湾前用班兵,皆调自福建,久而积弊。光绪元年,沈葆桢奏请裁撤,新募勇营,不从,唯镇标仅置练勇。及法军之役,铭传自率淮军十营来台,颇奏肤功,至是用之,仅存三十五营,以当防备。设总营务处于台北,隶巡抚,以候补道卢本扬任总办,而台湾军政一新。然台为海中孤岛,防务维艰,乃聘德人为工师,建基隆、淡水、安平、打鼓各炮台,或改修之。购置巨炮,计费六十四万余两。又设军械机器局于台北,以记名提督刘朝干为总办。并设火药局水雷局,以筹自制。盖台在海外,当恃航连,一有战事,往来遏绝,非是不足以自给也。五月,奏请清赋。六月,设清赋局于南北两府,以布政使辖之,县置分局。而各厅县多以欲办清赋,当先查户,方足以清其本,通饬各属,限两月报竣。既成,据以清赋,计田以甲,从旧例也,每甲当十一亩。语在《田赋志》。是时蜚语流布,劣绅土豪阴事阻挠,而彰化知县李嘉棠贪墨,又奉行不谨,县民施九缎纠众以抗,各地亦蠢蠢欲动,铭传檄栋军统领林朝栋平之。而清赋亦以十四年告竣,骤增四十九万余两。初,葆桢在台,曾办抚番开垦,至是乃扩大之,设抚垦局,奏简在籍绅士林维源为总办,设番学堂,布隘勇制,以励番政,其不从者,移师讨之。朝栋伐东势角之番,屯兵罩兰,以胁苏鲁、马腊邦二社,不从;五月进攻,又不利。十二年秋七月,铭传自往平之,余番亦先后归服。当其时,百事俱举,而南北辽远,内外阻隔,乃筹行邮传,增电线,筑铁路。又派革职道张鸿禄、候补知府李彤恩考察南洋商务,设招商局于新嘉坡,购驾时、斯美两轮船,以航行香沪,远至新嘉坡、西贡、吕宋等埠,台湾贸易为之大进。十三年,兵备道陈鸣志、镇海后军副将张兆连禀请开山,从之。自彰化之集集以至水尾,新设台东、埔里社两厅,置脑务、煤务两局,由官办之。兴殖产,劝工商,铸新币,行保甲,以谋长治之策。创西学堂于台北,以教俊士。铭传既兼理学政,十五年,莅南岁试。或言其不文,及榜发,多一时之秀。是年檄栋军筑省城,基隆铁路亦将达新竹,而政府颇多掣肘,士论又讥其过激。铭传知不可为,十六年冬十月,奏请开缺,令布政使沈应奎护理。十七年春三月,以邵友濂为巡抚,而百事俱废矣。铭传既告病归家,遂不出。甲午之役,清廷欲起为领兵大臣,辞。及闻割台,李鸿章以书慰之。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二十七日,薨于里第,年五十有九。清廷轸悼,追赠太子太保,谥壮肃,准建专祠。
连横曰:台湾三百年间,吏才不少,而能立长治之策者,厥维两人:曰陈参军永华,曰刘巡抚铭传,是皆有大勋劳于国家者也。永华以王佐之才,当艰危之局,其行事若诸葛武侯。而铭传则管、商之流亚也,顾不获成其志,中道以去,此则台人之不幸。然溯其功业,足与台湾不朽矣。
刘?H
刘?H字兰洲,湖南岳阳人。以附生从军,大学士左宗棠治师西域,辟为记室,参赞戎机,指挥羽檄,意气甚豪。及平,以功荐道员。光绪七年,分巡台湾。时方议建省,岁以巡抚视台,?H至,多所擘画。以彰化居南北之中,议移兵备道于此,置同知,驻副将,改知县于鹿港。大肚以北,大甲以南,周数百里,平畴宽敞,水环山抱,可作都会。建城筑署之费,应由台、凤、嘉、彰合资襄助。而巡抚岑毓英亦择地东大墩之麓,筹造省垣,尚未行也。?H勇于任事,不避艰巨,整饬吏治,振作文风。又以台南为首善之区,街衢湫隘,疾疫丛生,欲辟大道,开运河,引水入城,以行舟楫。郡人不从,乃仅筑沟渠,宣积秽,以镇海营兵填造安平之路。郡中大火,毁商廛数十,烈焰涨天,众莫敢迩。?H闻警,短衣缚裤,跃登屋上,麾兵拆屋,遏火路,郡人感之。
法事起,毓英治军广西,?H上书,请助黑旗以挠法兵,且谓:“今日之事,鲜不韪战而诽和。抑知和战皆系一理,事决于和,不能不先决于战,盖能战而后能和。为越南计,为中国计,是在和缓而战急。然必外主乎和之名,内助其战之实,慎战于始,庶能缓和于终。”毓英嘉之,其后遂抚刘永福而用之。中法既战,沿海戒严。?H驻台南,协士民,筹战守,办团练,讨军费。而台湾孤立海外,延袤千里,守兵仅有一万六千五百名,不敷布置。?H分为五路,自统一军,有事相策应。禀请总督驻台,居中调度,不从。又请奏简知兵大员督办,以一事权,于是命署福建陆路提督孙开华率所部驻台北。十年春三月,法舰窥台湾。四月,?H又上书督抚,略曰:“台湾本有为之地,为之亦非无把握,端赖有治人,有治法,又有治权,则事可得为,地方亦可制治。然其事之可为而不得为,有非镇道所能为者,沈文肃公已言之矣。台湾防务不外山海,平时则山烦于海,有警则海重于山。然必先整山防,海防始有凭借,否则内外交讧,防务更难措手,此山海所宜并筹也。议者以台湾自办开山抚番,十余年来,伤人逾万,糜饷数百万,迄无成效,以致奏请停办,意在节流。是不推究于办理之非人,又非其法,而徒谓开抚之无益,是未知台事之底细尔。夫事在人为,为果得人,不特山前已辟地方,可期整顿,即山后山中似辟非辟未辟各区,垦务矿务材木水利等项,皆利源所赖,若开办得法,农工番渔皆足寓兵,且足筹饷。饷借兵力,而源以开;兵借操作,而用愈活。始费虽巨,不十年间,定可次第收回,十年以后之利,正自无穷,所谓始难而终易也,此则因利而利以台治台之大略。然必豫筹于平日,乃能应用于临时,固非欲速见小,所能为功,尤非偏持遥制,所能济事。如再故事奉行,回护前失,狃于近似,浑忘远谋,势必仍旧仓皇,兵饷两蹙。万一台湾为彼所袭,地大物溥,取多用宏,凡我所欲为而不得者,彼皆为所得为,则南北洋务将无安枕之日。是误台即误国矣,由办之不早办也。台、澎四面皆海,周围三千余里,无险可扼,随处可登,备御之法,较各边省尤难。今筹防派分五路,因地制宜。如专归道统最当冲要之南路,又杨署镇在元所统中路,张副将兆连所统后路,新旧营勇,皆经职道挑选,训练紧严,及另备活营。章提督高元所统淮军,杨提督金龙所带湘军,皆属器精兵锐,能战能守,兼以水陆团练,认真操演,虚实互用,三路陆防固已可恃。如能得前路北路一律整齐,则不患台防之不振,而患海面之不周。兵船既少,又乏水雷炮舰,以备抵御,如台南郡城逼近海隅,浅露平脆,不足当冲,而安平、旗后、基隆、沪尾各炮台亦如之。倘敌人以坚舰聚泊港外,专以巨炮击我城台,一无抵制。是彼则不战而胜,特逞所长,而我则战守两穷,莫掩所短。经历陈请,亦鲜良方。故前详不求角力于海中,只求制胜于陆上,则以陆防之权固操自我也。夫权在我,则敌由我制,五路防军虽分犹合,运用皆可自如。特恐我权不一,是我先为我制,何能制敌,此又陆防之难者。盖以远隔重洋,事事?I格,职道鉴前虑后,曾以权缓急,决疑难,定刑赏三大端,断非专阃节制不可,详恳奏请简派知兵大员渡台督办,实为安危第一要著。而宪示以督办非外省所得擅请,仍饬职道勉为其难,敢不碉遵。然难果得为,勉尚有济,勉为不得为,亦终难。义在致身,他复何恤,唯有尽其心力所能至,以仰答君恩宪德于万一尔。”
五月,防务大臣刘铭传至,经理台北,而以台南委?H。当是时,军务倥偬,需饷孔亟,道府两库存银百五十万两,铭传命拨五十万,不从。又以兵备道加营务处,例得上奏,颇不受节制,铭传衔之。六月,法舰攻基隆败,再攻复败,士气大振。铭传忽撤兵失地,?H揭其短,且言李彤恩??蔽之罪。宗棠据以入告,严旨谴责,褫彤恩职,铭传愈恨之。九月十五日,法国水师提督孤拔下令封港,一时航运遏绝。?H以其违犯万国公法,晤商各领事,请干涉,各领事以事关重大,须待国命。乃密上封章,恳沿海各省督抚代奏。语在《外交志》。基隆既失,澎湖亦陷,?H自劾,叠请南北洋派舰援台,不至。十一年春二月,孤拔泊安平,介英领事请兵备道会见。?H欲往,左右谏曰:“法人狡,往将不利。”?H曰:“不往,谓我怯也。咄!乃公岂畏死哉。”至安平,戒炮台守将,曰:“有警,即开炮击,勿以余在不中也。”孤拔相见甚欢,置酒飨。语及军事,?H曰:“今日之见,为友谊也,请毋及其他。”孤拔曰:“以台南城池之小,兵力之弱,将何以战?”?H曰:“诚然。然城土也,兵纸也,而民心铁也。”孤拔默然,尽醉而归,法舰亦去,而台南得以无害。
和议既成,诏以铭传为台湾巡抚,经理善后。四月,铭传奏言:“包办洋药厘金董事陈郁堂吞匿鹿港等口厘金四万六千余两,叠经札提来辕讯究,竟敢抗延不到。台湾道刘?H有督办税厘之责,当上年秋冬饷项支绌之时,应如何筹画,以备接济,顾持危局,事前既不查察,事后又不追还,显系通同作弊,已由臣檄令撤任。”既又劾?H十八款,语多不实,奉旨革职,籍没家产,命刑部尚书锡珍、江苏巡抚卫荣光到台查办。六月,奏请拟斩监候,改流黑龙江,士论冤之。将军穆图善闻其才,延为幕客,居数年,将为请环,而?H竟病死。
当?H宦台时,著《巡台退思录》三卷,铭传奏毁其版,后余乃得之,获念所言。初,?H议移巡道于彰化,而台北知府林达泉谓当移台北,著《全台形势论》一篇,论曰:“全台形势,翼蔽东南,幅员绵邈。以目前而论,台湾为府治所在,镇道建节,实为扼要之区。然统全局而筹之,台湾地处下游,如人居于矮屋之中,不能昂头四顾,是未若台北之地据上游,控制全局,犄角福建,尤有振衣千仞濯足万里之概也。夫省郡辐辏之区,必据山水交会之胜。台湾逼近海滨,地势卑薄,北有茑松溪,南有二层行溪,源短流弱,骤盈骤涸。而台北则平原沃壤,周回数百里,实为天府之域。其山则有三貂岭、大坪林,开列如障,迤逦而来,又有观音、大屯二山,雄峙水口,以为拱护。其水则有二甲九、三角涌、水返脚三溪,源远流长,百有余里,均汇于艋披。乃由关渡出沪尾以入于海。全台之水皆不汇,而三溪独汇,全台之溪皆不通舟楫,而三溪独通。此山水之胜一也。昔晋人谋去故绛,韩献子以郇瑕氏土薄水浅,其恶易觏,民有沈溺重腿之疾,不如新田,土厚水深,有汾浍以流其恶,晋侯从之。今台湾府治地既斥卤,泉尤不洁,而台北则有三溪洪流,荡涤污垢,且泉脉甘美,饮之舒泰。此水泉之胜二也。台南所产,以糖为巨,而台北则菁华所萃,米、茶、油、煤、硫磺、樟脑、靛青、木料等,每年二三百万金,故富庶甲于全台。此物产之胜三也。全台通商口岸,南有安平、旗后,而安平自夏徂秋,风起水涌,从前安澜、大雅两轮船,皆以是而搁浅毁坏;旗后则内港渐淤,近议用机开挖,闻亦未易疏通。是台南两口一险一淤,通商实无大益。若台北则基隆潮涨潮退,均可碇泊,沪尾潮涨之时,巨舟可入,故全台通商在台北者恒十之七八,而在台南者只二三。此口岸之胜四也。且基隆、沪尾皆与福州对渡,水程不过六更,朝发夕至,又无横洋之险。若福州至安平,必历黑水沟,过澎湖,不唯远倍台北,险亦倍之。此又远近安危之迥异,其胜五也。夫台北与福州地势既近,呼应极灵,督抚在省调度,左提右挈。万一台疆有事,内地师船可以径渡,即内地有事,台北亦可策应。此又两地相为表里,其胜六也。夫就台论台,台北之胜于台南者四;就闽论台,台北之胜于台南者亦二。窃意台北经营措置,少则五年,多则十载。台湾巡道当移驻台北,不唯风气日辟,势不能遏,抑亦形势扼要,理有固然也。”达泉广东大埔人,字海岩,前任淡水同知,光绪五年升台北府,有循政。又著《治台三策》,语多不载。
连横曰:法人之役,刘铭传治军台北,而刘?H驻南,皆有经国之才。使?H不以罪去,辅佐巡抚,以经理台疆,南北俱举,必有可观,而铭传竟不能容之。非才之难,而所以用之者实难,有以哉!
林平侯
林平侯名安邦,号石潭,以字行。籍龙溪。父应寅来台,居淡水之新庄,设帐授徒。平侯年十六,省父,佣于米商郑谷家。性纯谨习劳,谷信之,数年积资数百,谷复假以千金,命自经纪。平侯善书算,操其奇赢,获利厚。谷年老将归,平侯奉母利以还,不受,为置产芎蕉脚庄,岁收租息以馈之。已而与竹堑林绍贤合办全台盐务,复置帆船,运货物,往贩南北洋,拥资数十万。年四十,纳粟为同知,分发广西,署浔州通判,摄来宾县。嗣调桂林同知,署柳州府,有干才,大府重之。嘉庆十九年,大学士蒋攸??督两粤。有短平侯者,密揭其私,比谒,指陈政事,悉中肯綮,攸??嘉之,寻引疾归。当是时,淡水闽、粤械斗,漳、泉又斗,蔓延数百村落,平侯出而解之。而新庄地当冲要,每为两族所争,乃迁大????,建厦屋,筑崇墉,尽力农功,启田凿圳,岁入谷数万石。已复开拓淡水之野,远及噶玛兰,所入益多,遂辟三貂岭,以通淡、兰孔道。平侯既富,念故乡族人贫苦,仿范仲淹义庄之法,置良田数百甲,为教养费,复捐学租,倡修淡水文庙及海东书院。道光十二年,嘉义张丙起事,官军伐之,平侯助饷二万两,加道衔。子五人:长国栋早世,次国仁、国华、国英、国芳。仁、英皆收养,而华、芳有名。
国华字枢北,英伟有父风。平侯既老,以家事委之。性孝友,旦夕侍左右,饮食起居,躬任其役。每被谴,跪而受命。国芳字小潭,平侯爱之。少好技击,及长,折节读书。闻厦门吕世宜之名,具礼聘,以师事之。平侯卒后,国华仍居大????,而地近内山,土番盱睢,裸体出入。咸丰三年,卜居枋桥,起邸宅,园林之盛冠北台,遇名士悉罗致之。兄弟友爱,共产同居,号曰本源。当是时,淡水之地尚多未辟,番界尤腴,国华募佃垦之,引水溉,岁入谷十数万石。七年,国华卒。越二年,漳、泉复斗,??尤烈。国芳首办乡团,筑城楼,募勇士数百人,备攻守。每战,亲自登陴,援桴策励,赏有功而恤死者,故人争效命。越十年和,建迪毅堂于枋桥,祀阵没,至今犹存。国华有子三:维让、维源、维德,而国芳无子,以维源嗣之。
维让字巽甫。咸丰九年,钦赐举人,与维源俱学于厦门陈南金。及国芳卒,归台,共理家政。同治元年,彰化戴潮春起事,新庄杨贡、桃园杨德源等谋应之。德源固桃涧堡总理,以事被革,会盟结党,劫富户,维让兄弟患之,谋于叶春。春字静甫,江西人,宦游台湾,国芳客之。乃授计于桃园绅耆,许以复充总理,即请新庄县丞先给木戳。德源大喜,置酒宴客,春命壮士夜杀之,悬首枋桥西门,其党闻之皆散,贡亦被诛,地方以安。已而兵备道丁曰健自省渡台,至艋披,规彰化。维让助饷二万两,事平,以功授三品衔。初,漳、泉械斗,历年不息,及成,犹不通庆吊。维让忧之,以其妹妻晋江举人庄正。正字养斋,名下士也,至是来台,与维让兄弟合设大观社,集两族之士而会之,月课诗文,给膏火,自是往来无猜。维让性倜傥,好士,租谷出入,悉任管事。而维源俭朴,巨细必经,唯结交官府。光绪二年,巡抚丁日昌视台,邀维让至郡,维让病,不能行,维源往焉。日昌语之曰:“方今海防重大,财政支绌,子为台湾富户,亦当稍报国家。”维源乃捐银五十万两,其母锺氏以晋豫之灾,捐振二万两。奉旨嘉奖,追赠三代一品,赐“尚义可风”之匾。已而维让生母郑氏亦以山西之振,自捐二十万两,赐“积善余庆”之匾。维让两子:长尔昌,字介眉,次尔康,字镜镢。尔康生三子:长熊征,次熊祥、熊光。
维源字时甫,纳资为内阁中书。光绪五年,台北建城,督办城工,事竣,授四品卿衔。法人之役,兵备道刘?H驻南治军,而饷绌,议借百万两,不许。?H多方劝譬,乃借二十万,去之厦门。越年和成,巡抚刘铭传邀其归,礼之。遂捐五十万,以为善后经费。授内阁侍读,迁太常寺少卿。十二年四月,铭传奏办抚垦,以维源为帮办。当是时,铭传方厉行番政,大拓地利,而维源亦垦田愈广,岁收租谷二十余万石。十七年,以清赋功,晋太仆寺正卿。二十一年五月,台人自立民主国,设议院,举为议长,不就,遂居厦门。维源有五子,次尔嘉字叔臧,次祖寿、柏寿、松寿。
连横曰:枋桥林氏,为台巨富,而维源又善守之,故能席丰履厚,以至于今。抑吾闻之故老,林氏世有贤妇,国华之妻既以捐资助振,受锡九重。而尔康之妇陈氏,侯官人,内阁学士宝琛之妹也,明诗习礼,守节抚孤。前年福建筹办师范学堂,费无所出,陈氏捐款二十万,而厦门女子师范学堂亦请为之长。则其造士育才,有功庠序,尤足多焉。昔巴寡妇清以财助国,为世所钦,始皇筑台礼之。若陈氏之处世慈祥,齐家穆棣,诚可追踪前美,而彤管扬芬也矣。
许尚、杨良斌
凤山处郡治之南,俗浮民骜,号称难治。道光四年夏五月,打鼓山鸣,竹生华。七月逢闰,愚氓以为乱兆,讹言四起,草泽不逞之徒,遂出劫掠。署凤山知县刘功杰锐意捕盗,尽置于法。群盗聚语,共推许尚为首。尚,广安庄人,贩槟榔,为乡保告发,惧捕走匿,而群盗适谋起事。十月朔,尚与所善杨良斌、蔡双弼、张阿来、高乌紫、王曾等密议,期以十一日袭下淡水县丞衙门,次攻凤治。然苦无资,乃劫富户,一时轼属骚动。知府方传孵闻盗,饬县严捕。尚适在庄人刘黄中之家,黄中闻官令,劝勿出。功杰捕之不得,焚其居,迹至黄中家,严刑以逞,遂以尚献,械送于郡。传孵亲讯,得其状,言于镇道曰:“许尚虽禽,其党尚在;今事破,必速乱。凤治无城,不足守,而刘令新任,参将又懦,宜早增兵防堵。且台每有变,南北互应,令须两路并重,方为万全。”从之,密饬嘉、彰、淡各守吏戒严。未几而杨良斌起矣。
良斌亦凤邑人,以尚被获,众将散,告之曰:“今散则力弱,合则势强。凤治虽有兵,攻之易破,吾愿为先驱。”皆曰可。乃入凤梨山,造刀仗旗帜,使屯番潘老通向其舅潘巴能借炮,卜日誓众,分为二,良斌自为元帅,以林溪为军师,王曾为都督,领红旗队;李川、郑荣春为正副先锋,领乌旗队,余各为股首,分募徒卒,约以二十四夜袭埤头。埤头,凤山新治也。旧治在兴隆里,林爽文之役被毁,乃移此。郡吏虑其易失,以同知杜绍祁、县丞丁嘉植、都司翁朝龙率兵二百守之。良斌既约期举兵,又遣徐红柑自台邑,沈古老自嘉义,各举应,别命吴赐入郡,侦举动。二十一日,林溪至埤头,市五色绸制旗。溪故县役,城吏所谋,莫不知。归家,使人肩绸入山,己将饭而后行。母诘之,具以告,母惧诛自首,遂获溪下狱。良斌闻,不待众集,二十二夜,率数百人,分西北两路而往。途次破苦楝门汛,杀汛兵,斩竹围入。城中戒备,绍祁、功杰偕守县署,朝龙、嘉植守义仓。良斌攻之,朝龙迎击,而别队已斩县署木栅,为乡勇击退。翌日,朝龙移守火药局,文武随至。住民恐,各走避,无赖从而掠夺,一城鼎沸。塘兵被杀,文报不通。二十三日夜半,郡中始闻警,文武会议,檄城守左营及安平水师驻守,署总兵赵裕福率中营游击杨杰督师往。传孵从,斩许尚而行。郡中亦讹言乱事,人心震骇。绅士韩高扬、黄化鲤入见传孵,请方略。传孵曰:“凤治距郡城百里,朝发夕至,今贼氛恶,虽退必进。郡城为全台根本,君等其协力守之。”乃修筑城垣,以两日夜而竣。各街皆设栅自卫,别以精兵三百,环城巡视。又檄安平副将,以水师六百驻西城外之老古石街。或请严扃城门,传孵不可,曰:“南路难民避乱至者,日数百人,若城门一闭,则北路以为郡城被困,将乘势而起。”二十四日,镇兵南下。明日,传孵以兵勇四百继之,次阿公店,为凤治通府要途。留所部二百驻防,使训导谢代埙率之。二十六日,至埤头,撤功杰,以绍祁任知县,裕福亦以朝龙为南路参将。传孵督民夫,补竹围,拓深沟,严守备,通饬各庄缉捕。而县役多与事,绍祁悉赦之,故无患。初,良斌退驻凤梨山,树旗纠众,势复振。裕福至凤,以众多地险,未敢遽伐。既而兵勇续至,各庄亦受约束。嘉义会党越山南下,为官军所扼,不得至。吴赐至郡,被杀。新授台湾镇总兵蔡万龄至,人心稍定。良斌知事败,不可为,遂散其党,各归去。官军至,破之,王曾、李川、蔡双弼等皆被捕,斩于军前。良斌自驾小舟入海,至彰化,为知县李振青所获,解郡戮之,南路平。奏入,下旨嘉赉,自镇道以下皆从优议叙。明年乃建凤山县城于旧治。
姚莹、徐宗??
姚莹字石甫,安徽桐城人。世以文名,莹亦好学,工文章。嘉庆十三年,登进士,出宰福建,嗣任台湾县。道光元年,署噶玛兰厅通判。兰为初辟之地,莹多方规画,兴利除弊,民称其善。已而丁艰,寓郡中,知府方传孵延为幕客。时议开埔里社,莹条陈八事,巡抚孙尔准见而难之,事遂寝。服阕,升同知,擢台湾兵备道。台湾士习敦古,而文风未盛,莹整剔海东书院规约,时与诸生相讨论,考核名实,以是士气丕振。十九年,英舰犯广东,窥闽、浙,台亦戒严。莹与总兵达洪阿筹战守,士民亦悉心御侮,先后获英兵一百六十八名,英人遂不得逞。及江宁约成,英领事璞鼎查讦台湾镇道妄杀遭难兵民,而江苏主款者及福建失守文武,忌台湾功,互相构陷,钦差大臣耆英据以入告,将逮京讯问。兵民汹汹罢市,莹与达洪阿殷勤慰谕,终褫职去。
初,莹在台湾,以班兵骄惰,当绳以法,著《班兵议》。而总督赵慎轸亦以台营恶习,几有魏博牙兵之势,下询其事。莹复之曰:“自古治兵与治民异。盖兵者凶器,其人大率粗鲁横暴,驭之之道,惟在简严。简者不为苛细,责大端而已;严者非为刻酷,信赏罚而已。夫虎豹犀象虽甚威猛,然而世有豢畜之者,驭得其道也。马牛犬豕虽甚驯服,仆夫童子可操鞭??而驱之;壮夫卤莽,或受角蹄之伤且死者,驭之不得其道也。市井无赖,三五群殴,其势汹汹,妇人孺子心胆欲碎;老儒学究向判曲直,反受诟谇而归,摇手气愤,痛骂其无良而已。道旁之人袖手窃议长短,纷纷未已;一武夫健卒奋怒叱之,二者哄然而散。台营情势亦若是而已矣。台湾一镇水陆十三营,弁兵一万四千有奇,天下重镇也。兵皆调自内地,督抚提镇协水陆五十八营,漳、泉兵数为多,上游各营兵弱,向皆无事;兴化一营稍黠,多不法。其最难治者漳、泉之兵也,人素勇健而俗好斗,自为百姓已然,水提、金门两标尤甚。昔人惧其桀骜,散处而犬牙之,立意深远。然如械斗娼赌,私载禁物,皆所不免,甚而不受本管官钤束,不听地方官逮理。盖康、雍之间尤甚,乾、嘉以后,屡经严治,乃稍戢。此兵、刑二律所以台地独重也,岂惟今日哉!重法如迅雷霹雳,不可常施,常施则人侧足不安。故曰一张一弛,文武之道。然小者可弛,而大者不可弛。小者狎妓聚赌、私载禁物、欺虐平民之类是也。若械斗伤人且死,且不受本管官钤束,不服地方官逮理,则纪纲所系,必不可宥,此轻重之别也。故治兵者不可不知简严之道,不辨轻重者不可以简,不简者不可以严。不严者不可以用威。威不足则继之以恩,恩不足则守之以信,自古名将之得士力者皆由此。今之用兵者,既不知简,又不能严,有罪而不诛,则无威,将不习校,校不习兵,劳苦之不恤,而?K削之是求,则无恩。当罚者免,当赏者吝,则无信。此所以令之不从,而禁之不止也。夫兵之可虑而难治者,叛与变尔。魏博之牙兵皆魏博人也,故敢屡杀逐其大将,而不受代。若台兵则皆分檄自内地,建宁、延平诸郡与漳、泉不相能也,兴化与漳、泉邻郡亦不相能也,漳与泉复不相能也。是其在营常有彼此顾忌之心,必不敢与将为难,明矣。况其父母妻子皆在内地,行者有加饷,居者有眷米,朝廷豢养之恩甚至,设有变,父母妻子先为戮矣。台地大半漳、泉,兵民素有相仇之势,故百余年来,有叛民而无叛兵。乃治兵者每畏之而不敢治,则将之懦也。且漳、泉之人,其气易动而不耐久,一夫倡而千百和,初不知何故。及稍知之,非有所大不愿,则已懈。更作其气势以临之,则鼠伏而兔脱矣。漳、泉之兵既治,则他可高枕而卧矣。请以近事征之:嘉庆二十四年七月,安平兵斗,死者数人,将裨理论之,不止;情恳之,不息。镇将怒,整队将往诛之,众兵闻声而散,竟执数人,分别奏诛,无敢动者。二十五年正月,郡兵群博于市,莹为台湾令,经过弗避,呵之皆走。一兵诬县役掠钱相争,莹命之跪而鞫之。众以为将责此兵,一时群呼,持械而出者数十人,欲夺去。县役将与斗,莹止之,下舆,手以铁索絷此兵,告曰:‘汝敢拒捕皆死。’众愕然,不敢犯。乃牵之至镇署,众大惧求免,不许。卒责黜十数人,而禁其博。自是所过,兵皆畏避。又是年九月,兴化、云霄二营兵斗,将谋夜摧杀,诸将仓卒戒严,莹亦夜出,周视各营,众兵百十为群,见莹过皆跪。谕之曰:‘吾知斗非汝意,特恐为人所劫,故自防尔。毋释伏,毋妄出,出则曲在汝,彼乘虚入矣。’众大喜曰:‘县主爱我。’至他营,亦如之,竟夜寂然,天明罢散。音镇军切责诸将,众兵乃惧,皆叩头流血,察最狡桀者每营数人,贯耳以徇,诸军肃然。此三事其始汹汹几不可测,卒皆畏服不敢动,可见台湾之兵犹可为也。及再至台,则纷纷以兵横为言者,或虑有变,诘其事,大率如聚赌违禁之类。将裨懦弱畏事,营县又不和,是以议者纷纷张大其词,而非事实。夫聚兵一万四千余人之众,远涉重洋风涛之险,又有三年更换之烦,旧者未去,新者又至。此其势与长年本土者固殊,而营将能以恩威信待兵者百不得一。时方无事,终日嬉游,悍健之气无所泄,欲其无嚣叫纷争,少违犯禁令之事,不可得也。而巽懦无识者,既不能治,徒相告以惊怪,是可喟矣!”
居无何,署督刘鸿翔以台人之吁,白其冤。旋起用,分发四川,调两淮,整饬盐务。咸丰元年,升湖北盐法道,嗣任广西按察使,均有名。著《石甫文集》、《东溟文集》、《东槎纪略》,皆刊行。自莹去后,越三年,而徐宗?秩翁ㄍ宓馈?
徐宗?肿质魅耍?江苏南通州人。以进士出宰曲阜,??升至汀漳龙道。道光二十七年,任台湾道。时姚莹方去,凡所规画,多继成之。宗?治?治,循名核实,而振兴文教,尤汲汲以育才为务。台湾遭英人窥扰之后,士民蓄愤,自立乡约,禁不与贸易。宗?忠嘀?防夷之论,论曰:“夷狄之患,自古而然。议者以许和示弱,为非国计,要在令其畏我之威,喜我之赂。鸱鸣狼踞,不足喜怒,惟宏之以大度,制之以远算,胜之以深权,此今日抚夷之大概也。然所虑者,喜我之赂,而不畏我之威,久则无赂可喜矣。此时情形,闽省与他省不同。闽省已准其设口通商,有抚法,无剿法,所谓怀之以德也。台地本非原约,孤悬海外,无商可通,觑及煤炭,无微不入。且所欲亦不在此,名为改易口岸,实则声东击西,借此发难。昔年曾于此地大受创痛,难保其不怀叵测之心。现在防守要隘,以淡境鸡笼洋一带为先著。窃以为有堵法,无抚法。堵之以官兵,究爽前约,而开后衅。堵之以民,堵之以番,则无可借口。所谓堵者,非必列兵布阵,但阻其不上岸而已。民番或无纪律,以官兵之间,兵亦可装为民,民亦可装为番,彼固无从辨别也。夫欲杜内奸,官之耳目,不如民之耳目,官之号令,不如民之号令。盖以民防民而内奸绝,内奸绝,而外侮必不能入,此尤在地方守令平日之得民有素。然论吏治于今日,但不视如寇仇足矣,安望其能如子弟之卫父兄乎?计惟以重利动之;一须酌垫屯粮,以图屯番之守望;一须宽发军饷,以期士卒之饱腾;一须收雇壮勇,以防内奸之勾结,无事之时,但以联庄缉匪为名,静以俟之。”当是时,绿营废弛,班兵多宿民家,挟械以嬉。宗?忠普蚬苁?,改建营房处之,兵民始分。又议改澎湖募兵,变通船政,清理人犯,语多可行。水沙连六社番久请内附,而廷议以险远为难,照旧封禁。宗?稚鲜樽芏剑?请援乾隆五十三年之例,先设屯丁,以便管理。从之,其后遂设官焉。咸丰三年,凤山林恭起事,陷县治,攻府城。宗?钟肷鹈袷赜?,命知县郑元杰以兵平之。四年,升福建按察使,其后襄办皖豫军务。同治元年夏四月,任福建巡抚。彰化戴潮春已起事,全台俱扰,而福建上游,军务复急,省议颇不以台为意。宗?侄拦四钛桑?即檄前署台湾镇曾玉明渡台,又奏简丁曰健为台湾道,会办军务,次第荡平。嗣请乞休。卒谥清惠。著有《斯未信斋文集》。宗?衷?辑《治台必告录》,以授曰健,曰健刊之。
连横曰:台湾沃野千里,民殷物盛,前时仅设一府四县,而寄其权于巡道,以遥受督抚之节制。是巡道者,非仅有监司之责也,地方之治乱,国计之盈虚,民生之丰啬,兵制之张弛,风化之纯杂,均于是赖。康熙中,陈??任台湾道,吏治为海疆第一,其后寂寂无闻。迨道光间,内外多事,而姚莹、徐宗?趾笙榷?至,皆能整饬吏治,以立远大之谋,至今人犹道之。故余多采其言,以入各志。
张丙
张丙嘉义人。其先自漳之南靖来台,居店仔口庄,世业农,能以信义庇乡邻,众倚重之。道光十二年夏,大旱,粒米不艺,各庄皆禁粜。丙与庄人约,莫敢违。而陈壬癸潜购数百石,为约故,不能出,赂生员吴赞护之。赞族吴房,逸盗也,与詹通劫诸途。店仔口之禁米,丙董其事,赞牒县,谓丙通盗。嘉义知县邵用之获房,诛之,并捕丙。丙怨令不治米出境而反治禁著,要赞之妻孥于途。又为县役护去,益恨之。陈辨事巨盗也,居北仑仔庄,其族为粤人张阿?C所辱。阿?C居双溪口,粤庄之强者。闰九月初十日,焚辨室。辨邀丙与斗,率众三百人,攻之不胜。台湾镇总兵刘廷斌适北巡,丙闻而归,辨遂掠粤庄。二十五日,劫大埔林汛兵军器。廷斌追至东势湖,戮二人。北路协副将叶长春与用之亦至,合击辨于红山仔。辨走攻莆姜仑庄,官兵至,斩其党王兴、王泉,辨窜白丙。丙触前忿,谓官兵之专杀闽人也,与詹通谋起事。通父经知之,命长子日新往杀通,刃其额,不死,傍人杀日新。十月朔,攻佳里兴巡检署,杀教读古嘉会及汛兵,掠下茄汽、北势坡、八掌溪各汛。用之逐之入店仔口,丙执而杀之,报宿怨也。初二日,台湾知府吕志恒闻嘉令被围,率乡勇二百人往援,南投县丞朱懋从之。丙御之大排竹,署游击周进龙却,懋以言激之,乃前施炮,为丙众所乘。义民许邦亮以其马授志恒,徒步与战,俱陷。懋有循政声,丙后悔之。进龙间道归,是以免。
初,辨之约丙也,无戕官意。至是其妻自经死,丙乃约所交游,称开国大元帅,建号天运。张告示,禁淫掠,令民无恐。以詹通、黄番婆、陈连、陈辨、吴扁为元帅,刘仲、刘港、刘邦顶、王奉、陈委、洪番、吴猫、李武松、许六、孙恶为先锋,柯亭为军师。吴允不受封,自称开国功臣。赖牛亦自称元帅,各就所居,纠集党羽,分大小四十六股,股首称大哥,下为班首。所部曰旗脚,每股百余人,或数百人。初三日,丙率众攻嘉义。典史张继昌集兵民,婴城守,而股众聚愈多。蔡恭、梁辨、庄文一、吴鳅、陈开陶、黄元德各率所部至,凡万五六千人。越日,丙分众攻大武垄汛,伤巡检秦师韩。又攻目加溜湾,把总朱国珍死焉。廷斌北巡在途,闻警,以兵二百往。丙分道要击,官军将败,适王得蟠率义勇至,拥以入城。副将周承恩殿,不知也,反马入阵,马蹶被刃,犹杀数十人乃殪。将弁死者九人,兵百余人,军械尽失。廷斌既入城,以继昌权县事,修战具,募义勇,为固守计。而庄民之起应者,忽分忽合,郡城戒严。初七日,股首黄番婆攻盐水港,破之。守备张荣力战死,巡检施模亦殊伤。盐水港为嘉义咽喉,郡北屏障也。既破,党势大振。初八日,丙解围去。而迤南之党渐迫郡城,郡中初不知守令之被戕也,有归自大排竹者述其状,兵备道平庆以同知王衍庆权府事,环城树栅,备战守,绅士亦助饷募勇。贡生陈以宽内渡告警,讹言日起,中营游击武忠泰落井死,相率欲逃,衍庆令曰:“敢言走者斩”。获侦探吴连戮之,众稍定。十一日,丙略盐水港,辨亦攻北港,县丞文?@、千总蔡凌标合御之。嘉义自解围后,筑土垣于城下,甫成而丙复来攻,凡三日,解围去。凤山县人许成亦以月之十日竖旗观音山,号天运,封欧先为军师,柯绅庇为先锋,以灭粤为辞,遏运郡之米,为丙援。十四日,攻阿公店。千总许日高击退之,于是始不敢窥府城。然彰化人黄成受丙约,亦以十二日竖旗于林圯埔,称兴汉大元帅,用故明正朔,僧允报为谋主。郡中闻嘉义被围久,念诸将在外无援,以都司蔡长青率兵九百,运械往。股首蔡恭要之曾文溪,长青背水为营。十九日,恭击之,大败死焉。兵士亡者二百余人,军械尽弃。二十三日,丙焚嘉义北门,城兵出击,互杀伤。三十日,又战。股首陈太山、刘眉滚被禽,磔之。于时党中互为雄长,分踞各庄,丙亦舍城去。殷庶之乡虑其必败,遂建义民旗鼓,辄禽股首杀焉。是日南路股众围凤山,夜纵火逼县署。署游击翁朝龙退守火药局,署知县克通阿、千总岑廷高列炮于庭,击退之,自是亦不敢窥凤治。
闽中既接台湾之报,陆路提督马济胜将兵二千驰援,以十一月朔,抵鹿耳门,驻北门外较场。初五日,进兵西港仔,获侦探,知党状。初七日,至茅港尾,遇股众二千,败之。济胜曰,此地可战,垒土为营以待。翼日股众果以五六千人来扑。济胜戒勿动,俟其懈,开壁出击,阵斩数百。十二日,进兵铁线桥。二十二日,丙拥众二万,自搏战,气锐甚,呼声震山谷,自辰至于日中。济胜坚壁不动,薄暮始纵兵出,追逐数里,禽五十余人,斩七八百人,溺水死者相枕藉。丙亦能军,收其众踞桥北。翌日再战,又败,李武松、詹通被禽,丙走伏近山麻林中。而金门镇总兵窦振彪以月之三日,至鹿港而南,会于盐水港。济胜令攻南党,自帅所部入嘉义城,分兵搜剿斗六,嘉之北蔽也。黄城率众来攻,破竹围而入。千总张玉成、外委朱承恩、许国宝、林登超、蔡大贵皆巷战死。县丞方振声、守备马步衢放火自焚,不死,为股众所执,振声妻张氏玉成、妻唐氏皆不屈死,弁兵没者二百数十人。城以黄虽菜为县丞,守斗六,自率其众助丙。丙自败后势蹙,各庄又多助官军,皇皇无所之。十二月被执,黄城、陈辨、詹通、陈连、吴扁等亦先后被获。以丙、通、辨、连为祸首,解囚郡狱。枭李武松、吴扁等于嘉义各处,而剖黄城之心,以祭斗六诸人。株连而死者数百。北路平。初七日,济胜率军赴凤山,股众御之三??沟。初八日,获许成、蔡临,斩之。南路亦平。十三年春正月,总督程思洛至自浙江,将军瑚松额佩钦差大臣关防抵台湾。当总兵刘廷斌之被困,兵备道平庆以乱状入奏。命祁额署福州将军,哈朗阿为参赞,领侍卫巴图鲁章京二十四员,又调西安马兵三百,河南兵一千,贵州兵五百,四川兵千五百,赴台。巡抚魏元琅以十二月十一日接提督捷报,奏请止军,故各省之兵皆未入闽境。而总督将军先后渡台也,穷治余党,按名悉获,枭斩者三百余人,遣戍者倍之。丙与通、辨、连俱械至京,磔之。诏祀方振声、马步衢、陈玉成于昭忠祠,余亦赏罚有差。
方振声
方振声浙江山阴人,寄籍顺天,遂家焉。供事武选司,出任福建闽安巡检,历升至斗六县丞。道光十二年秋九月,嘉义张丙起事,攻县城。振声闻警,即与署守备马步衢、署千总陈玉成筹守御,增垒浚濠,又以眷属居营中,誓偕死。斗六为嘉义北蔽,负山扼溪,地险绝,然兵力单薄,虑陷围,乃檄嘉义都司许荆山军其外,以为犄角。玉成善火器,每发必中,相持久,丙转战嘉南。十一月初三日,股首黄城以众来攻,荆山宵遁,城自外放火,破竹围而入。玉成率所部巷战死,振声、步衢欲自焚,被执,不屈死。妻张氏、女某、玉成妻唐氏亦死,幕客沈志勇、沈联辉、家丁江承惠等皆死,弁兵没者二百数十人。步衢、玉成台湾人,家世莫详,而同心协力,以守危疆,卒之势蹙骈死,轼家俱亡,人以为烈。事闻,下旨轸悼,赐祭。振声追赠知府衔,谥义烈;步衢游击衔,谥刚烈;玉成都司衔,谥勇烈。各世袭骑都尉罔替,入祀京师昭忠祠。张氏赠淑人,唐氏恭人,均谥节烈,建坊旌表。予志勇六品顶戴,联辉七品顶戴,均照衔议恤,命于斗六准建专祠,春秋致祭,以从难幕客、家丁、弁兵配。
李石、林恭
道光之末,清政不饬,洪王起兵,奠都南京,建国太平,奄有诸夏之半。风潮震动,远被台湾,于是而有李石之变,于是而有林恭之变。李石台邑人,时以小刀会踞厦门,而台多漳、泉人,谋起应。咸丰三年夏四月下旬,与杨文爱、林清十数人,树旗湾里街,以兴汉灭满为言,从者众。知县高鸿飞闻警,将往讨,命?[生许廷道率练勇从。廷道以练勇未集,请暂待,不听。移营借兵三十,多羸弱,器亦不备。二十八日出军,翌日至鹿仔草,度林投巷。石设伏以俟,自后刺之。鸿飞坠,馘首去,余兵皆走,郡中闻报戒严。总兵恒裕出驻北较场,而凤山之变作矣。
林恭凤山人,充县署壮勇,与无赖伍,知县王廷?痔?之。及闻北路之变,与其党张古、罗阿沙、赖棕集众百数十人,攻踞番薯??,抢掠至凤治,各乡骚动,廷?终僖迨琢滞蛘迫胛馈M蛘疲?恭兄也,性奸猾,群不逞之徒,出入其家。二十八日,率众入城。廷?执笙玻?以所戴花翎加其首,曰:“阖城付汝,全家付汝。”恭亦拥众入城,邑人犹以为义民也。直入县署。廷?址阶魇榇锟だ簦?见之欲走,曾玉水挥刀以砍,幕友张竹泉趣救,亦被杀。典史张树春闻堂上哄声,趋止亦死。廷?殖ぷ泳?未冠,仓卒持枪刺恭,不中,力斗死。次子??裁九岁,遇救获免,家人臧获死者十九人。妻张氏初避民家,日夜哭,主人患之,绐之出,卒以伶仃死。其妾匿火药局以免,而树春之家亦受害。廷?稚蕉?安丘人,以进士仕闽,英人之役,运饷来台,初知嘉义县,继任凤山。性贪墨,邑人怨之,故变时无肯救者。恭既得凤城,踞县署,开仓库,纵狱囚,自为县令,出示禁杀掠,以王光赞为军师。南路营参将曾元福适巡哨城外,急入援,无及,退守火药局。恭攻之,不破;放火决水,又不破。元福每乘隙出哨,示无恐,而粮食日用之物伪夺于民者,而阴给其直,故不困。
郡中闻变,两令又前后被戕,巡道徐宗?忠樽允亍N逶鲁醵?日,恭分众攻郡。廷道谋内应,事泄乔死,城得不破,郡人击退之。越数日,幕客唐埙语宗?衷唬骸胺镆刂?陷久矣,凤民之望救亦亟矣。今曾参将独守危局,而郡无援兵,他日大府诘问,将若何?且不战亦不能守。”宗?忠馐季觯?议出师,无敢往者,乃以郑元杰署县事赴援。元杰固辞,宗?衷唬骸拔嶂?汝才,且知汝父才,汝其往哉。”举令箭授之,曰:“此朝廷所畀也,今转以畀汝,汝其便宜行事。”元杰犹豫,而中营游击夏汝贤请行,乃誓师,以二十八日南下。父应?[为治粮,汝贤亦率所部从,分三队,以义首李澄清为前军向导,翁梦熊为左队。何璇玑为右队,西螺把总李朝祥率练勇八百来会。六月初二日,至二层行溪,元福之子登瀚自募勇三百,屯弁林鼎山以屯兵五百,先后至。翌日,战于新园,凡三遇伏,遂入旧城。初七日,元福闻官军至,欲自内出击。登瀚急欲见父,先破围入,元杰、汝贤继之。恭跟跄走,余党伏城隅以战,却之,阵斩方乌翠、梁芦等七十余人。东港踞凤治三十里,为通海之市,民户殷庶,恭败后,将踞之,以收拾余党。元杰请郡吏会水师夹攻。二十九日,恭渡溪,走大莆林,官军追之,窜水底??。元杰久驻东港,饷绌,请于郡,不与。兵勇无所得食,大哗。令从变民户,罚锾赎罪,苛求富室,县役黄添又假威以逞,元杰且为所愚,东港之人怨焉。初,万掌道恭入城,退居水底??,及败,又庇之。应?[素识万掌,遣人说以利害。七月二十七日,乃缚恭献军前,元杰解郡报功,戮之。已而总兵恒裕获石等,皆斩之。事后以元杰知台湾县。其明年树春之子扶榇。或言杀树春者黄添也,元杰庇不与。树春之子控于总督,召省察看。
郑勒先
郑勒先泉人也。咸丰初来台,居彰化。彰属有埔里社,处万山之中,土厚泉甘,袤延十数里。而番愚且惰,不知耕稼,汉人多往垦之,然时常仇杀,大府亦每议开设,未行。勒先既至,与互市,番疑之。乃从番俗,改姓名,与和睦。番信之,每得物,辄就勒先求售,即以盐布易之,获利多。从者众,勒先又与诸人约,毋侵夺,毋虞诈,毋强占土地,番愈信之。遂建市廛,定贸易,以栖来者,则今之大埔城也。洎光绪元年,乃设埔里社厅。
连横曰:余游埔里社,观其土腴,山回水抱,气象伟丽,颇欲置产于是,以事耕稼。而提笔远游,荏苒未就,每一顾念,心为怃然。夫埔里社既为我台之沃壤,又经我族之经营,设官抚番,亦易事尔。而清廷臣工,犹以瓯脱视之,何其昧也?乌乎!彼固以台湾为不足惜,何论乎此?然而时会所趋,莫可阻遏。前茅后劲,再接再厉,则此后之埔里社,或为东西连络之纽,而成一大都会焉。始作也简,成功也巨,沈文肃创建之勋,不更伟欤!
郭光侯、施九缎
郭崇高字光侯,以字行,台邑武生也。居保西里,以义闻里檐。台湾赋税固重,正供之外,有耗羡,有丁税,有采买。凡纳石者倍其半,折谷纳银又倍之。官吏之私饱,胥役之剥削,又两倍之。每征收时,官符一下,皂隶四出,捕业户,逮农民,所至骚动。道光二十四年春三月,台湾县开收下芒之租,知县阎?允灸晒日哒垡?,县民以非例不纳。粮总李捷升至期无可缴,请治逋者。?韵?典史率役,赴东门外迫促。每至索供帐,富家多走避,则拘贫民以刑,示儆也。保西里人叶周、刘取、余潮聚议曰:“官暴至此,民不堪命矣。”嗾壮士夜杀之。?砸月沂掳椎栏?,请会营剿办。乡人惧,汹汹欲变,犹未发也。许东灿者郡人也,名朝锦,纳资捐同知,揽办官租,日出入衙署,声势振一邑。时谷贱,亦命纳户缴银,石征二圆。不从,皆运谷至东门下,堆积如丘陵。东灿白县,命弟东寮捕抗者。纳户困,群哀吁光侯。至是集耆老,谋入郡,诉大吏。四月朔,至东郭外,乡人不期而会者数百,皆呼冤。行且近,城兵疑民变,急闭门,趣报守备,文武皆至。诘以故,咸言纳银之苦。命且散,不从。自辰至于日中,聚愈多,众且数千。郡中猝闻警,一时震动。守土官亦皇皇无策,乃介东灿解散,许以收回告示,而乡民始纷纷去。翌日,镇道以民变白督抚,悬捕光侯,将以纠众围城之罪罪之。顾光侯所为出于公愤,若一旦受罪,身戮名秽,则地方事谁肯为耶?二三魁杰之士,密晤光侯,请起兵以抗。不可,曰:“吾之出首者,冀幸官之一悟,民之一解也。今事势未可知,若稍有举动,则罪案成矣。”拟入诉镇道,而侦骑四出,虑被害,乃为叩阍计,潜伏糖篓中,以牛车运至船,其友豫俟之,至天津入京,而朝廷已下谕拿办矣。当是时,晋江陈庆镛为御史,直声闻天下。光侯念非此莫可白者,八月二十有五日,至晋江会馆,见庆镛,哭陈始末。初,东灿曾以巨案逮京讯,庆镛谂其恶,比闻此事,尤诋之,早日上其事。下谕解阎?匀危?逮问。着总督刘韵珂饬属捕东灿、东寮及黄应清,蔡堂、李捷升等,皆朋比为奸者也。至日部讯,东灿桀骜,出言伤部吏,定谳诛之,余亦治罪有差,而光侯以偾事之罪流口外。越四十二年而有施九缎之事。
施九缎彰化人也。居于二林堡浸水庄,世业农,好预邻里不平事。光绪十二年,巡抚刘铭传奏请清丈。十三年,彰属十三堡均举办,知县蔡麟祥率巡检黄文?取⑽庠扑锏龋?自桥仔头起丈,每甲长约加一,随丈随算,错则改之,民无怨言。已而麟祥调用。以李嘉棠知县事。嘉棠固墨吏,狼贪民财,肆用奸猾。既接任,而抚署札催竣丈,乃悉变旧章,各堡派员,数月而毕。丈员多昧算,田赋等不计肥瘠,任意填写。下乡之时,索民供帐,皆囊巨金而归,彰之民庶早已不平矣。嘉棠示领丈单,每甲费二圆,彰赋三万有奇,丈后倍增其数,各员在署分单,领者少。而是时嘉义亦以催领故,民户骚动。管领武毅右营提督朱焕明素驻彰,铭传檄往弹压,以栋字营副带林超拔代之。焕明至嘉,纵兵焚杀。庄豪李盘率党入彰境,主湖仔内庄杨中成家,潜谋不轨。彰署又迫领丈单,皂隶四出。嘉棠欲邀功,令愈严,官暴民怨,而九缎之变作矣。九缎年已六十余,既遭委员鱼肉,庄人又多往诉,大愤,欲走诉巡抚,请展期。其友曰:“巡抚端居衙署,委任县令,左右之人谁肯为我言哉?且而一往北,则县令以为抗己,而捕而家杀而身矣。”九缎曰:“然则奈何?”曰:“且待之。”二林为滨海之区,或毗溪畔,土壤枯瘠,领者尤少。十四年八月,嘉棠又以刑威民,膊囚林武、林蕃薯于北斗西螺,戮简灿于鹿港。灿固土豪,虽犯法,未定谳,传者以为许猫振。猫振亦狱囚,弟得龙谋劫之,至是知其误。然众已嘱聚,遂入街,掠盐馆,蕃薯、庄施庆从之,杨中成亦在行。无赖二百余人,一哄而散。嘉棠赴鹿港,得龙要诸途,从者二十余人,惧不敢前,请鹿绅解散,始得归。鹿港为施氏聚族之地,生员施家珍闻警,召乡勇不及,嘉棠几不免,遂衔之。
当是时,民户汹汹,浸水庄人尤激。九月朔,环请九缎为首,至者数百人,裂布为旗,大书官激民变。九缎立神舆后,如报赛状。杨中成、许得龙、施庆、李盘等从行,禁劫杀,沿途乡民多持兵随之。亭午至城下,驻南瑶官,大呼索焚丈单,日晡不期而会者数千人。嘉棠闭城门,电抚署告变。未几电线绝,都司叶永辉、洪盘安,栋字营副带林超拔各登陴,丈员亦助守,檄召各堡绅董。每堡集丁壮二百,而误书二人,堡董皆迟疑,无敢入援者。初二日,九缎率众驻八卦山。山在城东隅,高数十丈,上有炮垒。众请开炮击县署,不可。曰:“殃民之罪,只在嘉棠,若炮击之,则玉石俱焚,是以暴易暴矣。夫我辈之来,为民请命,若得县令一诺,收毁丈单,则相率归乡,可告罪于父老也。”众闻之,皆以九缎为仁,称之曰公道大王。初三日,城围益急,所檄兵又不至,嘉棠惧,欲自杀,左右止之。焕明在嘉,闻变驰救,至北斗,绅董以民乱途险,请止车,不听。及大埔心,为无赖尾击,所部死十余人,弹药又罄,焕明逃至竹巷尾。九缎侦其来,迎击之,遂死。事闻,诏建专祠。城中闻焕明之耗,众愈惧欲走。嘉棠介教谕周长庚、局绅吴景韩、总理蒋攀龙缒见九缎,劝其归。九缎索焚丈单而后退。嘉棠不决,而围愈迫,乃佯许之,以望援兵。然彰城如斗。攻之则破,环围数日,米油告竭,绅士请发绥丰仓以振,集壮丁为义勇,而援兵亦且至矣。初,统领栋字营林朝栋驻台北,闻警驰救。初六日,至田中央,调兵蓐食,自率土勇八百入市仔尾,以副将余保元、卫队把总林青云各带所部,潜行突击,林超拔亦自城上助战,克八卦山。九缎退驻平和厝庄,围始解。十一日,朝栋复出击,环战两时,阵斩四十一,捕八人,皆戮之。官军亦伤十七,九缎归浸水庄,朝栋以乱平电抚署。
先是,都司郑有勤率隘勇二营援彰。初七日,至大甲。翌日,至牛骂头,所部与庄人争斗,铳毙数人。庄民蔡访鸣金聚众,欲报怨,乡勇走。十三日,抵城,而驻防基隆总兵窦如田亦率铭字营三营至。十四日,嘉棠以各路兵至,倡攻二十四庄,夜令炊饭进军。浙人凌云在幕,知民冤,告于有勤曰:“朱提督之死,非二十四庄之罪也。自武西堡北上,已被沿途截杀,损失过半,抵竹巷尾始殉难,固非其界。若攻剿之,恐激变,则城安而复危,唯君图之。”有勤遍告各统领,始止。教谕周长庚、中军叶永辉札告二十四庄绅董,速入城领旗,否则声讨。然庄民未知城中虚实,且道梗,不至。嘉棠大怒,复令进攻。贡生吴德功闻其事,夜见周、叶曰:“二十四庄之不来,昧于事而非敢违县札也。请迟一夜,德功当驰函泣告之。”是时各隘截断,路布蒺藜,无敢往者。生员陈捷华、王赞成、白一声、白玉音等皆愿去,分持德功书,间道往。十五日,布政使沈应奎、台东州知州吴本杰、澎湖镇总兵吴宏洛、统领铭隘昌各军至。嘉棠又力主毁庄,皆观望不来。唯线东西堡数十庄、猫罗三十五庄东西螺各堡,已由德功函招领旗,应奎亦出示招安,人心始定。当变之起也,嘉棠酿之,及应奎查问,反诬鹿港绅商助匪,复请讨。不听,召鹿绅蔡德芳、黄玉书询之,语及嘉棠,于是嘉棠大恨鹿人矣。十六日,请攻鹿港。宏洛将发兵,鹿人惶恐彻夜。德功请止,不听;请应奎止之,亦不听。应奎知民冤,电禀铭传,以鹿港一攻,则沿海皆将激变,铭传乃令宏洛归应奎节制。十七日,福宁镇总兵曹克忠至自基隆,为查变也。当是时,官军叠至,九缎潜伏浸水庄。二十三日,宏洛攻之,走湖仔内庄,所至民为供食;围杨中成家,亦已走,不得一人。二十五日,各提兵归。浸水庄总理王焕,年七十,当事之起,向鹿港征饷。商人以官兵不足恃,虑被劫,潜助之,未半日而得五千金,分发民军。然彰人之变,嘉棠之罪也,铭传知其暴。二十九日,撤任,以朱公纯代之。发示安民,胁从罔治。设保安局,以绅士蔡德芳、吴景韩、吴鸿宾、刘凤翔、吴德功等理善后事。令捕施九缎、王焕、杨中成、李盘、施庆、许得龙等,余皆赦之。
十一月初六日,铭传上彰变始末,以嘉棠刚愎自肆,不洽舆情,又以丈赋不均,失民心,请撤销清赋保案,并褫施家珍、施藻修衣顶,以其比匪也。台湾兵备道唐景崧奉铭传命,赴彰会办,途次二十四庄,庄民跪道呼冤。以栋字营驻兵其内,索取李拼等犯,鸡犬不宁。景崧令撤营,至彰查核嘉棠罪状,禀请奏参。新任布政使邵友濂亦以其残酷,视民如寇仇,详请革职,永不叙用。嘉棠惧,星夜赴抚署,哭求卸罪,且谮诉鹿港官绅比匪。一时蜚语沸腾,地方复动。二十二日,铭传电拘教谕周长庚,提解游击郑荣、进士蔡德芳、生员施家珍、施藻修、吴景韩等,到辕集讯。以长庚止攻二十四庄,又招徕庄耆领旗,故嘉棠言其比匪,长庚亦讦之。铭传札饬新任彰化知县罗东之、台湾知县黄承乙会审,具供送辕。及嘉棠往北,言长庚罪,抚署中人又受贿,为左右袒。长庚已请假会试,十九日,自涂葛堀乘舟内渡,追之不及,铭传通电福州、上海等处捕之。十四年春二月,嘉义进士徐德钦获王焕,解辕讯鞠,竟无比匪情形。复提鹿商帐册,亦无援助军火数目,乃释郑荣,令赴鹿港,罚捐军糈三万两,案始结。十八年冬十二月,台湾府知府程起鹗举前都司叶永辉行清庄法,遂获李盘。既而许得龙、施庆、杨中成亦次第就捕,与王焕皆杀之。而九缎已于十六年病殁浸水庄中。或曰,潜走泉州也。
连横曰:嗟乎!士大夫读书论世,慨然以天下为己任。而一逢其变,则缩项潜伏,身未行而气先羸;或且枉己徇人,翻然而与之合,以行其不义者,何其卑耶!光侯、九缎皆乡曲之细民,手无寸柄,而为义所迫,不顾利害。此则士大夫之所不敢为,而彼肯为之,何其烈耶!其事同,其志同,故并传之。
卷三十二 列传四
海寇
台湾固海上荒岛,当明中叶,林道乾作乱闽海,都督俞大猷征之,遁入台,嗣走大年。既而颜思齐、郑芝龙辈亦出没海上。及思齐死,芝龙降,海氛渐静,而台为荷兰所略矣。延平入处,传祀三世,整军养民,蔚为上国,其后遂为清人所取。台人之谋光复者,时起兵戎,而海上固无事也。
乾隆六十年,安南匪艇犯福建,掠边民,海坛游击李长庚败之。匪艇既散,而蔡牵之乱作。牵,福建同安人。素为盗,犯法,亡入海,啸聚党徒,肆劫杀,遂并其众。而陆上不逞又接济之,北至山东,南迄两粤,沿海商务大遭损折,台湾尤甚。嘉庆八年夏六月,牵劫台米数千石,分饷朱?濉??澹?粤盗也,遂与合。八月,牵猝入闽。诏以长庚统闽、浙水师平之。长庚亦同安人,牵慑其勇,每遇辄避。时牵方大败,破船多,以?宀挥妹?,怨之。?迮?自去,而牵势稍衰。九年夏四月望日,犯鹿港,未几进泊鹿耳门。郡城之要隘,素有水师驻防,久无设备,故贼船自若也。二十八日,乘雨攻北汕。官兵溃,炮不得发,游击武克勤、守备王维光战没。遂燔木城,毁炮台,夺铁炮,官军莫如何。薄暮、郡中骤闻北汕失,住民恐。总兵爱新泰移镇安平,以安平为郡咽喉,而大西门又为通海要道,派兵驻守,台湾县学教谕郑兼才、拔贡生林朝英、?[生徐朝选、生员张正位各助防,乡勇亦往来不绝。然其时水师无战舰,故不得出击。三十夜,牵焚鹿耳门营署,火光达安平。五月初二日,又烧商船一艘。翌日以十二人驾小艇入,焚哨船三,夺去二。营兵义民满布海岸,莫敢谁何。船户无所恃,各赴牵议价自赎。十三日,东南风发,乃拥重资悠悠而去。十二月初三日,长庚追至淡水,击之,寇多溺毙。
十年春二月,南窜。四月,再至淡水,拥船数百,势张甚。豫结山匪洪老四等为援,招诱无赖,入党者数千人,而船中被虏知书之徒,又以天时人事相附会。牵扬扬自得,以为南面王可为也。遂出文告,称镇海威武王,建元光明,祭天地。踞沪尾,焚艋披。署都司陈廷梅与战死,前淡水同知胡应魁亦伤,官军皆望风而靡。十七日,郡中得报戒严。翌日,总兵爱新泰提兵援北,知府马夔陛随后行。牵自至沪尾,即遣其党径趋凤山,凤山贼吴淮泗起事应之。巡道庆保闻变,檄台防同知钱烨以二十一日率把总曾瑞、王正华等,领乡勇屯番往。二十四日,牵至鹿耳门。爱新泰归保郡城,以夔陛守嘉义,而大小?崩啤⒀嗡?港、萧垅、北埔诸庄山贼俱起,命千总陈安、陈登高等讨之。十二月朔,遇贼木栅,与战。义首陈凤被杀,虏黄兴入船,戮之,安亦伤逃。贼遂进踞洲仔尾,距郡城才六里也,自是南北不通。台湾县知县薛志亮见事急,念非绅商无可与图存者,乃屏舆从,自海口入城,集绅董,申大义,劝守御。贡生韩必昌、陈廷壁首率众领义旗,未一日而得义首二百五十人,义民逾万,咸自备军糈,愿杀贼。初,三郊商人拥资贸易,自遭海寇以来,商舶多被掠,及闻牵至,各挺身募勇,供驱策,助饷数万金。三郊者,南郊、北郊、糖郊也,聚处大西门外,当海口入城之冲。故自卫尤笃。三郊总义首布政司经历衔陈启良白巡道,请添建木城于海口,自小西越大西至小北,凡千二百丈,费银六千有奇,以三日夜告成。庆保亦命贡生游化龙赴东路,协和闽、粤各庄,防内变也。初,凤山乱作,庆保复命署守备陈名声假游击三品顶戴以行。未至,而凤山失,烨与知县吴兆麟遁入粤庄,名声收兵回埤头。十一月二十九日,粤庄子弟护送至下淡水溪南,方渡溪,前队遇贼,而后队火药自发,众乱。贼乘之,要杀兆麟于砖仔窑庄,烨亦须眉尽■,仅以身免,偕名声入处内埔,而贼党陈棒、叶豹、黄灶、李琏、卢章平等遂率众攻游击吉凌阿于楠梓坑。时以援凤驻此,所部仅三百人,而敌逾数千,力战叠胜,粮久罄,乃以计拔营归,比贼觉,已入城矣。
牵既南下,图郡治,自踞舟中,以观山贼举动。十二月初五日,始出攻安平。翌日,又扑郡城,击退之。附郭居民多挈眷入,往来杂沓,商铺咸罢市。一日中数传贼入城,守城官有易服私去者,苟非绅商协守,则城失矣。陈鸿禧者,镇署稿房鸿猷弟也,派守西门木城。鸿猷有异志,欲召弟以乱军心。时天黑,鸿禧与众争门,军装尽失,男妇后至者不得入,相扰哭,道上?m扰,喧传贼迫城。陈启良闻之,知木城如故,请于都司许律斌,得兵三十,又与义首郭拔萃、郭振春等分募义勇八十,协守之。夜以鸿猷状白巡道,庆保急诣总兵,捕鸿猷,获通贼白旗,戮之。内防益密,各门皆闭,唯开大西门以通郊民出入,列炬如昼,巡视不绝,民心稍定。然山贼每逢三六九日,必攻城,俱以炮击退之。二十四日,爱新泰出巡,遇贼败绩。千总薛元勋战死,泰亦陷围,吉凌阿趣至,始免。而闽浙水师提督李长庚已统舟师至矣。
十一年春正月初五日,长庚命金门镇总兵许松年、澎湖水师副将王得禄入击。牵虑官军至,沉舟鹿耳门以阻。长庚知南北汕大港门,可通小舟,扼之,别以两将驾澎船入。风势适利,放火焚之,毁贼船三十余艘,捕虏数千,牵退保洲仔尾,官军进泊内港。而山贼攻城愈迫,闻官军至,欲分其势,猛攻大南门。南坛僧澄潭密通贼,获讯之,并悉有内应者,皆就戮。十六日黎明,贼又分队至,义勇御之。十八日夜半,将来攻,都司许律斌移驻木城。贼知有备,趋安平。巡军见之,开炮击。折而北,谋与牵合。二月初二日,庆保会伐热荼,三郊义首亦领众出小北门。既而守备吉凌阿、都司许律斌、游击官朝赞、知县薛志亮皆至,郊众请攻洲仔尾,且言可取状。方讨议而爱新泰至,下令出军,郊众奋勇行。既至,贼不设备,一鼓破之。内港水师助战,长庚别遣将出南汕,自后焚其舟。牵大败,贼首周添寿、陈番等各逃去。是日为社公辰,近村之贼多归,故势杀也。翌日,收桶盘浅庄。贼首陈棒闻败,未战而溃。牵知山城不足为,谋遁去,而官军困之。初六日,风潮骤涨,沉舟漂起,厚赂浙兵,黎明潜夺鹿耳门出。长庚追之,夺船十余,卒以闽兵不助扼各港,竟脱去,篷柁皆毁。至福宁,又得山贼接应,势乃振。长庚列状闻,诏褫总督玉德职,逮京治罪,以阿林保代之。玉德忌长庚功,主抚,故闽兵不愿力战也。陈棒自桶盘浅溃后,十四日回埤头,又败,走桃仔园,入番界,吴淮泗亦自旗后遁贼船。未几获陈番及许和尚杀之,自是南路渐平。
十二日,总兵爱新泰率安平副将张良树、北路副将金殿安、参将英琳等南下,复凤山城。粤庄闻至,送陈名声、钱烨来会,分剿余贼。每诬良民,或捕或窜,兵至苦之。闽、粤素不和,无事辄起械斗。时粤庄以拒贼功,而助贼者闽人也,遂假其事以逞,官不之察。地方初平,而两族又将启衅。郑兼才上书巡道,请止剿,胁从罔治,事乃息。十六日,牵复至,泊鹿耳门。越二日,长庚亦至。牵移泊王爷港,既知不可踞,遂北去,谋占噶玛兰。噶玛兰处台湾北东,绝辽远,时尚未入版图,乾隆末,漳浦人吴沙始募流民入垦。嘉庆元年,筑土围于乌石港南,二年,沙死。侄化领其事,从者益众。牵至,欲取其地。众惧,化谋所以拒之,夜集乡勇数百,扼要隘,又命诸番伏岸上。翌晨贼入市货物,擒之,得十三人。牵怒进攻,众断大木塞港道,船不得入,久之乃去。五月十七日,再踞鹿耳门,劫商船,海道不通。二十七日,福宁镇总兵张见陛、澎湖水师副将王得禄合击之,军殊战。牵麾船出,而鹿耳门道狭。沙汕左右立,每当夏秋间,风涛澎湃,牵船多冲破,狼狈走,自是不敢犯台湾。未几而有朱?逯?乱。
初,?逵肭7郑?自领其众,横行海上。十二年秋七月,败于广东之大莱芜外洋,为澄海副将孙全谋所追,走入鹿港,或至淡水,伺隙劫掠。时王得禄驻铜山,闻其犯台,放舟索之。夜至鸡笼,见?宕?匿港内,突击之。?宕芨谅昀迹?大载农具,入苏澳,谋夺溪南地。苏澳为台东番界,距噶玛兰东南,官军未至也。五围头人陈奠邦告急,知府杨廷理北上,与得禄合,会水陆军剿之。岸里社番土目潘贤文处罗东社,势力振一方,?逅冀嶂?。而李钓阴通贼,廷理知其实,召贤文至,晓以大义,犒番哔吱十匹,红布五百匹,银千圆。皆奋起,愿效命。乃设木栅于海口,捕通贼者。钓惧,挈妻子逃贼舟。九月初九日,廷理自艋披至五围,集众抚慰。义首林永福、翁清和愿率勇效用,得禄舟师亦至苏澳,?逡跃蘩孪堤?锹沉港口阻之。而廷理已命义首各领番人,随山刊木,达苏澳,贤文亦断贱樵汲。二十日,两军夹攻,焚贼船三,巨舟一。?宕蟀埽?率十六艘顺流而东,嗣为许松年所灭。自是台湾无海寇。事平,诏收噶玛兰,设官经理。是役曾命将军赛冲阿视台,战守文武官绅各随功入奏,赏给有差。
十二月二十五日,长庚追牵入黑水洋。牵势蹙,将就擒,其奴开炮中长庚,遂死。事闻,下旨轸悼,封伯爵,谥忠烈,建专祠。以王得禄提督闽浙水师。得禄,台之嘉义人,久随长庚立战功。十四年秋八月十七日,偕提督丘良功南下。追牵至鱼山外洋。牵势大蹙,集两省兵船困之。十八日,至黑水洋,贼船尽没,牵知不免,开炮裂舟,落水死,妻子党徒皆没。奏入,晋得禄子爵,余亦嘉奖。自是海寇尽平。
王得禄
王得禄字百遒,号玉峰。先世居于江西南城,曾祖奇生以千总随征朱一贵,阵殁凤山,赐恩骑尉,遂迁诸罗沟尾庄。年十五入武庠。乾隆五十一年冬,林爽文起事,陷诸罗,得禄走府城乞师,遂募义勇五百以待。五十二年十一月,大将军福康安复诸罗,从战有功。随攻大里?p,跃马先渡,后军继之,遂破坚垒。爽文窜内山,康安率军进,命隶汀州镇总兵普克保麾下。及平,赏戴花翎,以千总实缺用。六十年,补督标右营。陈周全之变,随闽浙总督伍拉纳入台,事毕而去。当是时,闽、粤海上多盗,而蔡牵、朱?逦?之魁,劫船越货,商务阻遏。闽浙总督檄铜山营参将李长庚平之,得禄从,颇杀贼。嘉庆五年春三月,长庚为福建水师提督,一意剿盗,而得禄与丘良功为之辅。四月,护送封舟赴琉球。十一月,回省。旋率兵舰出洋,时有杀获,以功晋级。
九年十一月,护澎湖水师副将。时牵有窥台之意,而澎湖为台之门户,孤悬海上,乃筹守备,讨军实,筑炮台,以防侵扰。十年春正月,牵至,入虎井屿,将登岸,得禄御之。八月,署澎湖副将。十一月,牵入鹿耳门,勾结陆盗,攻围府治,得禄随长庚赴剿。牵沉舟以阻,而自屯岸上。得禄知大港可达安平,自驾小舟,入与镇道会商剿围之策。嗣与义首吴春贵、柯纬章、王得昌等率义民三百。十一年春正月五日,严军行,戒诸舟勿燃灯,既迫,始奋击之。牵扬帆欲遁,得禄挥舟堵截,掷火罐火箭以焚,烈焰涨舟,贼惊惶,多坠海死。毁船二十有二,获其三,禽股首蔡正等百六十八人,斩首八,阵卤器械无算。牵以是夺气,然犹据险守。二月初二日,舟次洲仔尾,睹岸上民兵参差,而东南氛甚恶,讶曰:“不趣援,贼必伏戎于莽,兵勇将不支。”所领舟置劈山炮十二尊,挥众上岸,举炮击。戒曰:“视吾旗进退。”时潮将落矣,每舟以善泅者六人扶之进,麾旗放炮。贼果伏莽中,不虞官军之猝至也,争走,而水陆阻隔,莫能援,城中义勇又数队至。贼愈窘,纵火毁其营。牵大败,谋遁走,港塞不得行。初六日,风潮骤涨,遂被逸。长庚及得禄追之,不及。夺船十余,颇斩获,诏革顶戴。三月,将军赛冲阿渡台,仍命剿堵。五月,牵复泊鹿耳门。赛冲阿令得禄率兵船十二,小澎船二十,出战,与福宁镇总兵张见陛内外合攻。得禄愤前之被逸也,鼓勇而进,冲其中坚,获船十,击沉十一,禽股首林略、傅琛及徒二百数十人,牵败去。诏加总兵衔。
十二年春正月,会浙江提督李长庚剿牵于粤洋,颇斩获。嗣调南澳镇总兵。至铜山,闻朱?宕苈垢郏?追之。七月,至鸡笼,见?逯矍蹦涓勰凇S值?知夜突,骤击之。毙贼七百,获船九,毁二,击沉三,救回商船一。?灏艽芩瞻模?谋据地久居。复追之,见港狭,以小舟载火具入,伏巨舰于港口,纵火焚。?逯壅?出,开炮击之,狼狈走,沉舟三,获一,器械无算。?迥硕?去,自是不敢犯台湾。十二月,长庚追牵于黑水外洋,中炮殒。十三年春正月,诏任浙江提督。总统闽、浙兵船,为长庚雪愤。五月,受事。六月,调福建水师提督与总督阿林保奏言:“台湾北路守兵单薄,请改兴化协左营守备为水师,移驻沪尾,以延平协左营守备移驻艋披,管辖陆路。”从之。十四年八月,会浙江提督丘良功剿牵于定海之鱼山,牵势已蹙,追之不敢息。明日仍据上风,傍午逾黑水洋,见绿水,将遁走外洋。得禄恐其复逸,麾闽、浙各船遏之。牵殊死战,篷索相纠,贼以绽钩浙舟,矛贯良功之腓。浙舟毁绽脱,而得禄之船复迫之,转战良久溅血声喧。牵弹尽,以番银为炮子。官军亦以大炮轰击,烟雾蔽海。得禄伤右额,猝倒再起,大呼杀贼。牵知不能免,自沉其舟,妻孥皆死。捷闻,诏封二等子爵,赏戴双眼花翎。
十五年四月,统师出洋,搜剿余党,多纳降,海上稍静。然犹有黄治聚众海坛,劫截商旅,讨之。自是每有斩获,海寇渐平。十六年九月,入觐。垂询水师情形,温旨褒嘉。归福建。十八年二月,福建巡抚张师诚疏言:“台湾之鹿耳门、鹿港两处,港内悉系暗沙,须浅水船脞始能守御。应造守港及八桨快船,分设防堵。王得禄素谙台地情形,请令酌定船式。”得禄遂绘图以进,奏请造竣之后,分拨鹿耳门十六只,鹿港、八里坌各八只,从之。又以厦门为全闽要口,港汊纷歧,商旅往来,时虞伺劫,奏请动拨房租,添造桨哨巡船,以利缉捕,亦从之。旋赴台湾阅兵,请假展墓。得禄少失恃,长嫂许氏育之,至是特请追封一品夫人,长兄追赠振威将军,盖异数也。七月,回任,整剔营伍,多所更改。二十五年,复赴台湾阅兵。道光元年春正月,调浙江提督。翌年六月,以病乞回籍,捐运津米,并倡修凤山县城。奉旨交部优叙。七年八月,入觐。旋闽后,寄家厦门。已而嘉义张丙起事,南北俱动,即募义勇五百,随水师官兵至朴仔脚,助战有功,诏加太子少保衔。得禄以嘉义城垣为张丙所蹂跃,倡议重修,并建义仓,储谷二万石,为兵荒之用。居乡时,颇有义举。二十一年,英人之役,驻防澎湖。十二月,薨于防次,年七十有二。追赠伯爵,加太子太师衔,谥果毅,赐祭。有子十,长朝纲,任山东济东道;次朝纶,候补员外郎。
谢金銮、郑兼才
谢金銮字退谷,福建侯官人。少孤贫,事母孝,好读《宋儒言行录》及《五子近思录》。常曰:“士以忠孝好学为立志,伦常日用为力行。空言存诚、慎独、主敬、存养,而不读书有体,则失之偏。”乾隆五十三年,举于乡。嘉庆六年,任邵武教谕,嗣调南靖安溪,所至以兴学为任,士论归之。
十年,任嘉义教谕。时蔡牵作乱,劫略海上,陷凤山,南北戒严。嘉义知县询以筹防之策,金銮对曰:“此间士民曾遭林爽文之乱,造栅凿濠,治兵习炮,皆有成法,可召而谋之。”如其言,众果集。偕视四门,指挥区画,分地而守,夜漏三下,而部署已定。已而总兵武隆阿帅师至,牵党尽去。隆阿知其才,至学署,见壁间教士条约,叹曰,通儒也,礼之。初,牵谋踞蛤仔难为巢穴,而朱?逡嗦趴?苏澳。金銮以蛤仔难居台之北东,势控全局,若为贼有,则祸害靡宁。遂考其图经,征其始末,著《蛤仔难纪略》六篇:首原由,次宣抚,次形势,次道里,次图说,而终之以论证,语在《抚垦志》。上之当道,请收入版图。咸以险远为难,乃邮示乡人少詹事梁上国,据以上闻。诏命闽浙总督派员经理,设噶玛兰厅。台湾知县薛志亮聘修县志,与府学教谕郑兼才同事,兼才亦主开蛤仔难者。秩满,调南平教谕,嗣移彰化。复调安溪,欲引退,诸生吁留。未几遘病归里,卒年六十有四。著教谕语,风行海内,又有《二勿斋文集》。道光五年,祀乡贤祠。
郑兼才字文化,福建德化人。乾隆五十四年,拔贡生,充正蓝旗官学教习,嗣授闽清教谕。嘉庆三年,举乡试第一,改安溪,调台湾。已而蔡牵犯府治,踞北汕,山贼亦窃发。城中议战守,以兼才驻大南门,诘出入,昼夜巡防,不遑寝食。事平,以功授江西长宁知县。辞,请改教谕会试,乃任建宁,复调台湾。时议开蛤仔难,众论未决。兼才以地处上游,漳、泉杂处,其衅易启,万一有失,台湾之患从是多矣,力主设官,后从其言。初,凤山乱后,闽、粤庄民借端构陷,猾吏土豪又以捕贼为名,夤缘市利。兼才闻之,言于巡道,其害始戢。府治昭忠祠祀阵亡官兵,颇有疏漏,亦旁求事例,补祀二千四百八十余人。兼才虽为学官,而吏治民生,靡不悉意讲求。著《六亭文集》。
连横曰:噶玛兰开设之议,前后继起,而金銮之论,尤为剀切;兼才之语,亦有同心,是皆有用之文也。士君子读书论世,操笔为文,足垂不朽。而儇薄之徒,但工藻绘;拘虚之子,多属空谈,非所以为经国之业也。夫不知而言,是不智也;知而不言,是不忠也。不智不忠,非人也。若乃二子以冷署闲曹之官,而为拓土开疆之计,可谓能立其言者矣。
吴沙
吴沙漳浦人。少落拓,来台,居北鄙之三貂岭。任侠,通番市,番爱其信义,远近归之。民穷蹙来投者,则与米一斗、斧一柄,使入山伐木抽藤以自给,于是客至愈多。淡水厅虑其乱,遣谕羁縻之。林爽文之变,全台震动,及平,党徒多北走,遁入山。同知徐梦麟素知沙有为,请大吏檄沙堵守。沙既通番市,尝深入蛤仔难,视其地平广而腴,可垦田。蛤仔难者番地也,三面负山,东临海,平原万顷,溪港分注,天然沃壤也。自三貂岭越山行,一二日可至,然汉人鲜入者。乾隆三十三年,林汉生始召众入垦,为番所杀。后或再往,皆无功。沙既议垦,谋于其友许天送、朱合、洪掌,之三人者亦番割也。分募三籍流氓,率乡勇二百余人前进,佃农随后。嘉庆元年秋九月十六日,至乌石港,筑土堡以居,则今之头围也。辟地日广,番始惊怖,倾其族以抗,而乡勇力战,沙弟立死焉。沙既遭番害,竭智并力,不稍屈。乃使告曰:“吾辈奉官命而来,以海寇将踞兹土,为番人患,非有心贪而之土地也。且驻兵屯田,亦借以保护而之性命尔。”番信之,斗稍息。居无何,番患痘,枕藉死,轼社迁徙。沙以药施之,不敢食,强而服之,病立瘥。凡所活百数十人,群番以为神,纳土谢,未一年得地数十里。初,沙将入垦,苦无资,淡水柯有成、何缋、赵隆盛闻其事,皆助之。沙所募多漳籍,约千人。泉人渐乃稍入,而粤人则为乡勇。已而漳人萧竹来游,沙礼之,为之画策。二年,沙赴淡水厅给照。许之,与以吴春郁义首之戳,疏节阔目,一切听从其便。沙乃召佃农,立乡约,征租谷,刊木筑道。沿山各隘,分设隘??十一所,曰民壮??,募丁壮以守,每隘十余人,或五六十人,昼夜击柝,行旅无害。故来者皆有辟田庐长子孙之志,而沙亦岁入愈丰,以其余力拓地至二围。
三年,沙死。子光裔无能,侄化代领其事。已而吴眷、刘胎、蔡添福来附,拓地至汤围。番虑其逼,复时有战斗,互杀伤。化乃与番和,约不相侵扰。番喜,进至四围,皆为漳人踞。泉人初不及二万,仅得二围地,民工衣食,皆仰于漳。粤人忿,且谂泉人弱,起而攻。泉人与斗,辄败,将弃地走,漳人留之,更与以柴围之六十九结奇立丹之地。化及三人者咸戒其众,毋更进,而三籍亦相安矣。七年,人至益众。漳人吴表、杨牛、林?拧⒓蚨?来、林瞻、陈一理、陈孟兰,泉人刘钟,粤人李先,共率众一千八百十六人、进攻得五围,谓之九旗首。九旗者,人各建一旗,立地上,以色为界。于是漳得金包、里股员、山仔、大三阄深沟地,泉得四阄一、四阄二、四阄三渡船地,而粤亦得一结至九结地,然泉人别辟溪洲一带。三籍之氓虽各耕凿防备,而皆奉化为义首。化亦能御其众,听约束,不敢犯。九年,彰化社番土目潘贤文犯罪惧捕,率岸里、阿里史、阿束、东螺、北投、大甲、吞霄、马赛诸社番千余人,越内山,逃至五围,欲争地。而阿里史番强,挟火枪。漳人不敢斗,谋散其众,犒以粟,分置诸番而食之,阿里史番说。渐以火枪易衣食,几尽,漳人始侮之,而番不能斗矣。十一年,淡水漳、泉械斗,有泉人走入蛤仔难,其族纳之,复与漳人斗,粤及阿里史诸番皆附。然漳人地大族强,与战辄胜,遂并泉人地。诸番无所栖息,移住罗东,奉潘贤文为长。未几又斗,漳人林标、黄添、李觐各领丁壮百人,以吴全、李佑为导,夜度叭哩沙,潜出罗东后,突击之。诸番惊溃,于是漳人复并有罗东。既而泉人请和,许之,乃自溪洲沿海辟地至大湖,粤人亦顺伏焉。先是,海寇蔡牵之乱,侵犯沿海。十一年春二月十六日,泊鹿耳门,窥府治,为福建水师提督李长庚所败,遂北去,图踞蛤仔难。众惧,化谋拒之,夜集乡勇数百,扼险要,又命诸番伏岸上。明日寇至,入市货物,禽之得十三人。牵怒进攻,众断大木塞海道,船不得入,久之乃去。十二年秋七月,牵党朱?宸讣α?,澎湖水师副将王得禄逐之。?宕芨蜃心眩?大战农具,入泊苏澳,将夺溪南地为巢穴。苏澳为台东番界,距蛤仔难东南,官军固末至也。五围头人陈奠邦告急,知府杨廷理北上,与得禄合,会水军剿之。?蹇辔拊?,思结潘贤文为内应,而李佑亦阴通贼。廷理知,召贤文谕以大义,犒其众。番喜,愿效力,乃设木栅于海口,捕通贼者,佑惧逃贼舟。九月初九日,廷理自艋披至五国,召义首林永福、翁清和抚慰之,各率丁壮防守。而得禄舟师亦至苏澳,合攻?澹?大败之,自是海寇不敢复来。是役化功特著,所部尤用命。事平,请以土地入版图。大吏虑其险远难治,不纳。十五年夏四月,总督方维甸上其事于朝。诏可,乃改称噶玛兰。十七年秋八月,设厅,置民番通判,筑城建署,经划地界。三籍之氓复日至,多至数万人。洎光绪元年,改为宜兰县。
萧竹漳之龙溪人。颇能文,喜吟咏,精堪舆术。以台为海外奥区,必有奇山水足供游览,遂从其友来,穷历南北,至蛤仔难。时吴沙方辟斯土,客之。竹乃探形势,标为八景,且益为十六景,悉赋诗,或记述其山川脉络。当是时,垦地未广,平原万顷,溪注分流。竹于图中凡可以建城筑堡者,皆递指之,后如其言。沙既辟斯土,至者数千人,力田自给。顾自耻化外,百货鲜通,竹又为画策,请入版图。有司以土地辽远,虑有变,不许。未几竹卒,沙亦死,侄化领之,后从其议。
陈奠邦亦漳人,来台,居淡水之金包里。豪侠自许,与柯有成、何绘善,每有义举,慨然为之。已而移居蛤仔难,与吴沙相结纳。嘉庆十二年,海寇朱?宸杆瞻模?将踞为巢穴。居人或通款,奠邦闻,独遣人走府告急。至艋披,得杨廷理会援之信,遂促有成诸人募乡勇,而自偕泉籍义首导官军,水陆夹攻,?灏茏摺J挛牛?赐缎袍银牌,以旌其功。兰治初建,奠邦为街坊总理,努力任事,复率众筑城植竹,以底于成。道光四年,山匠林永春滋事,奠邦亦有功。事母孝,与士信,排人之难,济人之急,有古烈士风。通判高大镛旌其庐曰:“纯孝性成”。里人曾疏其行于厅,未及核报,而奠邦死,家亦中落。
连横曰:吾读姚莹、杨廷理所为书,其言蛤仔难之事详矣,而多吴沙开创之功。夫沙匹夫尔,奋其远大之志,率其坚忍之氓,以深入?蜷换幕嘀?域,与天气战,与猛兽战,与野蛮战,勇往直进,不屈不挠,用能达其壮志,以张大国家之版图,是岂非一殖民家也哉。吾又读谢金銮《蛤仔难纪略》,力陈废弃之非。其言曰:“夫君子之居官,仁与智二者而已。智者虑事,不在一日而在百年;仁者之用心,不在一己之便安,而求益于民生国计。倘敬事以爱民,蛤仔难之民,则尧舜之民也,何祸端之有?”旨哉斯言!可以治当时之蛤仔难,且可以治台湾矣。夫蛤仔难番地尔,势控东北,负?饭滔眨?得失之机,实系全局。使非沙有以启之,则长为豺狼之域矣,然则沙之功不更伟欤!
姜秀銮、周邦正
姜秀銮广东人,周邦正福建人,均居竹堑,为一方之孟。当是时,竹堑开垦,渐入番境,东南一带,群山起伏,草莽林菁。虽设隘数处,以防番害,而力寡难周,番每出而扰之。番之强者为钱、朱、夏三族;钱居中兴庄,朱居北埔,夏居社??坑,大小三十余社,有众二百数十人。凭其险阻,以掠近郊,急则窜入山,官不能讨。道光六年,始设石碎仑隘,颇足恃。然仅守一隅,垦户犹未艾也。十四年冬,淡水同知李嗣业以南庄垦务既启其端,而东南山地未拓,谕秀銮、邦正为之。遂集闽、粤之人,各募资本一万二千六百圆,治农亩,设隘??,名曰金广福。初,圆山仔、金山面、大崎、双坑、茄汽湖、南??、盐水港、石碎仑等,各设隘,为堑城之蔽。至是悉举而委之,别给千金,以充开办。而两人遂纠其子弟,自树圯林入北埔,相地势,置隘四十,配丁二百,部署佃人,以垦北埔、南埔、番婆坑、四??坪、阴影窝等,凡二十有五社。锄麻并进,数年之间,启田数千甲,时与番斗。十七年冬十月,大捞社番集其类,大举来袭,战于麻布树排。佃农不敌,殪者四十余人。秀銮在北埔,闻警,率壮丁驰援,始击退之。已又战于番婆坑、中兴庄等处,大小十数回。二人志不稍屈,日夜筹防,所部亦一心助战,番不得逞。久之淡水同知详请镇道题奏,颁给金广福铁印,与以开疆重大之权,岁加给费四百圆,统率隘勇数百,拓地抚番,权在守备以上。金广福既任其事,益募股召佃,横截内面,以垦月眉之野,以制大崎、水仙仑、双坑、崎林、水尾沟一带,腹背并进,而压临之。于是芎蕉诸番遂不敢抗,窜于远山,保其残喘,而草山、顺兴、南坑、火沥、柑子、崎宝、斗仁等之地,皆为金广福有矣。田工既竣,且拓且耕,至者数千人,分建村落,岁入谷数万石,以配股主,二人亦巨富。秀銮遂居北埔,子孙蕃衍,唯邦正之后稍凌替尔。
连横曰:新竹为北台沃壤,王世杰既垦之矣,而沿山一带,草莱未启,番害靡宁,地利之兴,犹有待也。姜、周二子,协力一心,前茅后劲,以张大版图,其功伟矣!顾吾闻之西人,每以拓殖公司,并人土地,而浚其利,若英之经营印度,荷之侵略爪哇,则其策也。金广福受开疆重大之权,以攘除蛮族,而肇造田功,比之西人,何可多让?孰谓我台人而无坚毅远大之志也哉!
卷三十一 列传三
王世杰
新竹固土番之地,势控北鄙,文物典章,灿然美备。迹其发扬,可以媲嘉义而抗彰化,然当二百数十年之前,犹是荒昧之域也。鹿豕所游,猿猴所宅,我先民入而启之,剪除其荆棘,驱其猿猴鹿豕,以长育子姓,至于今是赖。初,永历三十有六年春,北番乱,新港、竹堑等社应之。延平郡王克?u命左协理陈绛帅师讨,诸番皆窜。时有王世杰者,运饷有功,师旋,许其开垦,而竹堑乃为我族处矣。
世杰泉州同安人。来台为贾,既得垦田之令,集泉人百数十人至,斩茅为屋。先垦竹堑社地,就番田而耕之,引水以溉,岁乃大稔,其地即今县治之东门大街以至暗仔街也。已又垦西门大街至外棘脚,治田数百甲,来者日众,县治一带,皆为锄麻所及矣。世杰既以力田起家,又与番约互市,岁馈牛酒。竹番自创后,力微人寡,不敢抗,而垦务乃日进。康熙五十余年,始垦滨海之地,曰大小南势,曰上下羊??,曰虎仔山,曰油车港,曰南庄,凡二十有四社,为田数千甲,岁入谷数万石。既又垦迤南之地,曰树林头,曰后湖庄,曰八卦厝,曰南雅,曰金门厝,曰姜??,曰北庄,凡十有三社,俨然一方之雄矣。当是时,新竹尚未设治,诸罗政令仅及半线,大肚、吞霄诸处,山川奥郁,水土苦恶;南??、淡水穷年阴雾,罕晴霁,郑氏以投罪人。康熙四十有九年,始设淡水防兵,及期生还,岁不能三之一。巡哨未有至者,而世杰独苦心孤诣,蒙苫盖,暴霜露,胼手胝足,与佃农共甘苦,故来者日众,而富巨万矣。族人王列自泉来,世杰命种乞而给其资,用以织褐,故新竹产乞特盛,即今之乞仔园也。世杰既死,其子不睦,析产以居。乾隆初,又与郑氏构讼,案悬府署,累年不决,家乃中落。然世杰以一匹夫,凭其毅力,鼓其勇气,以拓大国家版图,功亦伟矣!世杰既没,从其后者又若而人,虽微不足道,而亦有功于垦土者也,故附传之。
徐立鹏广东陆丰人。雍正三年,开垦新庄仔之地。越二年,有徐里寿、黄君泰亦陆丰人,合垦员山、顶嵌、头厝等庄,而同安人曾国诘与拓之。
郭青山广东海丰人。雍正八年,开垦员山仔之福兴庄。而陆丰之黄海元、张阿春亦以其时合垦?崩谱兄?福兴庄及东势之地。
李尚福建同安人。以雍正六年,往垦后湖田九盾车路头,至是告成。
郭奕荣福建惠安人。雍正九年,往垦上山脚、下山脚、山边等地。其县人范善成亦垦成竹围仔之田。
徐锦宗亦陆丰人。以雍正十年,垦成茄汽坑之地。
欧天送亦同安人。以雍正十年,与南安曾六偕拓大庄??顶厝之地。而惠安杨梦樵亦垦顶树林,至是告成。
罗朝宗亦陆丰人。来台之后,闻竹堑地旷人稀,农功未启,雍正十一年,偕其县人黄魁兴、官阿笑合垦十一股之福兴庄及中仑、大竹围、下??、头厝等地,翌年告成。其时有镇平巫阿政往垦青埔仔,同安许判生、温明鼎合垦后面坡、仔头、下??仔脚、拔仔窟,南安张春始亦垦大眉庄,各建村落,以栖佃农,而竹堑之垦务愈盛。
陈仁愿福建晋江人。谋垦番地,与中港社番约,岁纳其租,招集佃农,以拓香山之地。初,香山原在界外,给与屯番,番不知耕稼,仁愿乃垦成之。盐水港亦中港社番之地,与香山对峙,为泉人所拓,凡十数社。
周家亦晋江人。乾隆二年,始来竹堑,往拓治东六张犁之地,则昔之雾仑毛毛也。
姜朝凤亦陆丰人。以乾隆二年,往垦红毛港附近。港在治之西北,滨海,西班牙人据北时,曾舣舟于此,故名,其后为竹邑互市之埠。
林耳顺泉人也。以乾隆四年,集闽、粤之人三十余,与中港社番约,从事垦田。数年之间,遂建蟠桃、菁埔等十二社,多者百数十人,少亦二三十人,各辟田庐,开沟洫,为久住计。十六年,镇平人林洪、吴永忠、温殿玉、黄日新、罗德达等,共募流氓,以开上下田??,而头份一带之地,皆为汉人有矣。
许山河福建漳浦人。乾隆三十余年来台,与社番约垦中港之地,而彰化张徽扬者先拓其海口,已而泉属之人后先戾止,遂成一大聚落,以与泉州互市,为竹邑通海之埠。
连横曰:朱一贵之役,漳浦蓝鼎元从军来台,著《东征集》。其论竹堑也,曰:“其地平坦,极膏腴,野水纵横,处处病涉,俗所谓九十九溪者。以为沟浍,辟田畴,可得良田数千顷,岁增民谷数十万,台北民生之大利,又无以加于此。然地广无人,野番出没,必棋置村落,设营汛,奠民居,而后及农亩。当事者往往难之,是以至今弃为民害。不知此地终不可弃,恢恢郡邑之规模,当半线、淡水中间,又为往来孔道冲要。即使半线设县,距竹堑尚二百四十里,不二十年,此处又将作县,气运将开,非人力所能遏抑,必当因其势而利导之。以百里膏腴天地自然之乐利,而惮烦弃置,为百姓首额疾蹙之区,不知当事者于心安否也。有官吏,有兵防,则民就垦如归市,立致万家。不召自来,而番害亦不待驱而自息矣。”连横曰:善乎鼎元之言也,天下气运所趋,每每自北而南。而台湾则自南而北,郑氏之时,仅有承天,浊水以北,羁縻而已。及朱一贵平后,半线作县,而竹堑置淡水厅,戍兵保民,以启北鄙,笾笾乎且日进矣。光绪元年,台北建府,而新竹为县,北鄙之富庶几迈台南。前之所谓番地者,无往而不为汉人拓矣。经营缔造,以迄于今,是谁之力欤?语曰:作始也简,成功也巨。乌乎,可不念哉!
吴凤
士有杀身成仁,大则为一国,次为一乡,又次则为友而死。若荆轲、聂政之徒,感恩知己,激愤舍生,亦足以振懦夫之气,成侠客之名,历百世而不泯也。呜呼!如吴凤者,则为汉族而死尔,迄今过阿里山者,莫不谈之啧啧。然则如凤者汉族岂可少哉?顶礼而祝之,范金而祀之,而后可以报我先民之德也。吴凤,诸罗打猫东堡番仔潭庄人。今隶云林。字元辉,少读书,知大义,以任侠闻里中。康熙中,诸番内附,守土官募识番语者为通事。凤素知番情,又勇敢,诸番畏之。五十一年,为阿里山通事。阿里山者诸罗之大山也,大小四十八社,社各有酋,所部或数百人数千人,性凶猛,射猎为生,嗜杀人,汉人无敢至者。前时通事与番约,岁以汉人男女二人与番,番秋收时,杀以祭,谓之作飨,犹报赛也。屠牛宰羊,聚饮欢呼,以歌颂其祖若宗之雄武。然犹不守约束,时有杀人,而官军未敢讨。凤至,闻其事,叹曰:“彼番也,吾汉族也,吾必使彼不敢杀我人。”或曰:“有约在,彼不从奈何?且岁与二人,公固无害也。”凤怒叱曰:“而何卑耶?夫无罪而杀人,不仁也;杀同胞以求利,不义也;彼欲杀我,而我则与之,不管也。且我辈皆汉族之健者,不能威而制之,已非男子,而又奴颜婢膝,以媚彼番人,不武也。有一于是,乃公不为也。”其年番至,请如约。凤飨之,告曰:“今岁大熟,人难购,吾且与若牛,明年偿之。”番诺而去。明年至,又绐之。如是五年,番知凤之终给己也,群聚谋曰:“今岁不与人,则杀凤以祭。”闻者告凤,凤曰:“吾固不得去,且吾去,公等将奈何?彼番果敢杀我,吾死为厉鬼,必歼之无遗。”凤居固近山,伐木抽藤之辈百数十人,皆矫健有力者,编为四队,伏隘待。戒曰:“番逃时,则起击。”又作纸人肖己状,弩目散发,提长刀,骑怒马,面山立。约家人曰:“番至,吾必决斗。若闻吾大呼,则亦呼,趣火相,放爆竹,以佐威。”越数日,番酋至,从数十人,奔凤家。凤危坐堂上,神气飞越。酋告曰:“公许我以人,何背约?今不与,我等不归矣。”风叱曰:“蠢奴,吾死亦不与若人。”番怒刃凤,凤亦格之,终被殊。大呼曰:“吴凤杀番去矣。”闻者亦呼曰:“吴凤杀番去矣。”鸣金伐鼓,声震山谷,番惊窜,凤所部起击之,死伤略尽。一二走入山者,又见凤逐之,多悸死。妇女惧,匿室中,无所得食,亦槁饿死。已而疫作,四十八社番莫不见凤之驰逐山中也,于是群聚语曰,此必吾族杀凤之罪,今当求凤恕我。各社举一长老,匍匐至家,跪祷曰:“公灵在上,吾族从今不敢杀汉人,杀则灭。”埋石为誓,自是乃安。尊凤为阿里山神,立祠祷祀,至今入山者皆无害。
连横曰:凤之死也,或言康熙五十七年,或言乾隆三十四年八月十日,相距竟五十二年,余以后说确也。朱一贵既平之后,阿里山番始内附,则凤为通事,当在乾隆时也。凤生于康熙三十八年正月十八日,殁时年七十有一。配陈氏,生二子:曰汀援,曰汀巽。光绪中,其后嗣请列祀典,嘉人士亦以为言,未成而遭割台之役。然凤之威棱,至今犹在阿里山也。君子疾殁世而名不称,如凤者岂有死哉!
施世榜、杨志申、吴洛、张振万
施世榜字文标。初居凤山,性嗜古,善楷书。康熙三十六年拔贡,选寿宁教谕,嗣迁兵马司副指挥。好行善事,宗姻戚党多周恤。后居郡中,建敬圣楼,又捐金二百,以修凤邑学宫,置田千亩,为海东书院膏火,士多赖之。子五人,均以文显。少子士膺亦拔贡,授古田教谕,尝遵父命,捐社仓谷千石,《台湾县志》称其义行。初,半线初辟,平原万顷,溪流分注,而农功未启,荒秽于鹿豕之乡。五十八年,世榜集流民,以开东螺之野,并引浊水歧流以溉。工竣,而流不通,世榜虑之,募有能通者予千金。一日有林先生见,曰:“闻子欲兴水利,而苦无策,吾为子成之。”问其名,不答。于是相度形势,指示开凿之法,曰:某也丘高宜平之,某也坡低宜浮之,某也流急宜道之,某也沟狭宜疏之。世榜从其言,流果通。众以世榜力,名施厝圳。又曰八堡圳,以彰邑十三堡半之田,而此圳足灌八堡也。岁征水租数万石,施氏子孙累世富厚,食其泽。当圳之成也,世榜张盛宴,奉千金为寿,辞不受。亡何竟去,亦不知所终。佃农念林先生功德,祀为神,至今不替。
杨志申字燕夫,台邑人,居东安坊。少孤,事母孝。昆仲六人,志申其次也,善视诸弟,勖以立身齐家之本。康熙二十四年,知府蒋毓英将拓建学宫,志申父墓在焉,告之,请徙而献其地。毓英嘉之,为择穴于魁斗山麓,平坦如掌,大可二三亩,台人谓之金盘摇珠。既葬,复告之曰:“子素行孝义,子孙必有昌者。虽然,子当远徙,十稔之后,可致巨富。”当是时,半线初启,草莱未垦,志申遂适焉。居于柴坑仔庄,贷番田而耕之,督率诸弟,尽力农功。数年家渐富,辟田亦愈广,遂凿二八圳引猫罗之水以溉,润田千数百甲,岁入谷万石。已又凿福马,凿深圳,线东西两堡之田,皆杨氏有也。又以其余力,开垦淡水之佳腊埔金包里,岁亦入谷数千石。家畜佃农数千人,锄麻并进,半线景象,以是日兴。雍正元年,遂建县治,移居东门街。志申既富,好行其德,睦宗族,恤乡里,赈贫乏,治桥梁,邑人莫不称之。初,台邑学租岁用不敷,首捐彰田以充,岁可入粟百六十有六石。又以文庙灯油诸费无出,言于台学训导,愿续捐。未行而病且革,命其子割凤邑之田百九十有六石,曰:“聊践吾言,非为子孙求福应。女曹但能读书为人,毋负吾志可矣。”卒葬彰化。后循众议,祀台邑孝悌祠,以长子振文贵,迫封中宪大夫。振文少读书,识大体,入郡庠,纳资为知府衔。林爽文之役,陷彰治,杀守吏,进略南北,势张甚。闻振文名,具币聘。不从,遂遁入海,购以千金,不得。爽文怒,毁其父坟。振文入泉州,时大将军福康安帅师平台,驻厦门,募有能悉台中情事者,有司以振文对。康安遣使招之,振文入谒,历陈形势。康安大喜,命先率一军入台,以中营把总二、外委六、战兵三百,供驱策。振文至泉州,自募勇三百,飞渡鹿港,檄令庄众,备迎大军。凡投诚者,给以盛世良民之旗,止勿杀。又募乡导百人,分置各军,以是城中虚实,山谷险夷,皆了如指掌。康安既复彰化,振文随军出征,备咨询。事平,以振文原注知府,将奏请即用。辞以未谙吏治,乃赏戴花翎。子应选亦有名。
吴洛字怀书,泉州晋江人。父家槐为漳州镇标千总,兄弟三人,伯仲无禄。洛性孝友,侍膝下,抚诸侄如己出。雍正十七年,以军功咨部,加卫守府,召受札,以亲老辞,设教于里,究心经世之事。乾隆十五年,举明经。已而父终,服阕,游台郡,入某公幕。当是时,彰化初设,旷土荒芜,沿山一带,地尤肥沃。洛募佃以垦,筑圳灌田,亲董其役,先拓丁台之野,次及阿罩雾、万斗六,皆番地也。草莱既辟,至者日多,远至南北投庄,暂成都聚,岁可入谷万石,遂家于邑治。洛既富,建宗祠,刊家乘,置祭田,割租千五百石以与诸侄。追念故乡,捐资以修泉郡学宫。又购良田为清源书院之费,在台亦分捐海东、白沙两书院之租,各数百石,凡有义举,罔不赞襄。当道嘉之,累赠匾额,曰“儒林模楷”,曰“清时硕彦”。卒后,追封中宪大夫。有子十三人,曰南金,纳资为州同;曰南辉,乾隆十八年拔贡;曰道东,六十年岁贡;余子亦多入庠,书香不替。
张振万彰化人。居猫雾?恐?葫芦墩,力田起家,拥资巨万。附近之地皆番有,土厚泉甘,而不能耕。前时岸里社番曾请垦,诸罗知县周锺?u许之,顾其地绝广,久置荒芜。乾隆初,振万乃邀蓝、秦两姓,募佃合垦。厥田上上,产稻丰,一岁两熟,然苦旱。引大甲溪水,自罩兰内山流出,凿圳以通,遍溉岸里、阿里史等社,凡千余甲,岁入谷数万石,家愈富,子孙犹食其利。至今葫芦墩米尚冠全台。
林详泉州人,居彰化之鹿港。闻内山土广而肥,足以致富,遂鸠集资本,募佃农,以嘉庆十六年,至牛韫辘,开垦竹仔脚山之南麓,凿渠导水,以溉其田,凡百数十甲。越数年,为大水所没,仅存二十余甲。先是,乾隆四十五年,有泉人杨东兴者入垦集集,亦番地也,至者绝少。
连横曰:垦土之功大矣。天下之富在农,而台湾又农业之国也。世榜、志申皆以务农起家,为邑望族,好行其德,固非斤斤于私蓄也。夫上富惜时,中富役智,下富任力。而今之鄙夫,乃忘远大之谋,而为侥幸之计,欲以追武陶、猗,坐致万金,抑亦愚矣。
林成祖、胡焯猷、张必荣、郭元汾
林成祖福建漳浦人,世业农,慨然有远大之志。当是时,淡水初启,地利未兴,欲谋垦田,苦无资。朋辈助之,得数百金,以雍正二十年来台,居大甲,贷番田而耕之。厥土黑坟,一岁两熟。成祖能耐劳,佣田课耕,家乃日殖。于是凿大甲圳,引水以溉,岁入谷万石,拓地渐广。乾隆十五年,复垦摆接、兴直二堡,给与佃户,每甲征租八石。顾常苦旱,乃凿大安圳,引内山之水以入。圳宽二大四尺,长十余里,过旱溪,埋土管于下,以相接续。而一遇洪水,辄坏,经营数年,糜财十余万,始成,灌田千余甲,岁入谷万余石。既复凿永丰圳,穿山导流,亦灌数百甲。当是时,南势角、中坑一带,野番出没,诸佃患之。成祖禀准淡防应,自备饷糈,设隘??,东至秀朗溪,西至摆接溪,南达摆突突,北及武■湾,早夜巡防,害稍戢。而成祖亦移深丘庄,为今枋桥城外。所垦之田,曰新庄,曰新埔,曰后埔,曰枋??,曰大佳腊,岁入谷十数万石。林爽文之役,漳、淡林姓多株连,成祖亦逮京讯问。次子海门素有才,携巨金,入京谋救。漳浦蔡新为太子太傅,方重用,海门以乡人礼见,新嘉其孝,留之家,妻以女。成祖得免,还其产。途次海门溺水死。成祖既归,年老,犹日课农事,与众同甘苦,复垦里族之野。或劝其少息,曰:“我生长农家,义当食力,何可坐而燕安?况此为国家之地,久置荒芜,开之亦足生利。”故能以一人之力,拥田数千甲,一时称巨富焉。卒年七十有二。长子海筹以大安圳崩,倾资修之,产稍折。三子海庙。海庙之子登选,亦开暗坑圳,能世其家。
胡焯猷字攀林,永定人。以生员纳捐例贡。乾隆初来台,居于淡水之新庄山脚。时新庄方驻巡检,而兴宜堡一带多未辟。焯猷赴淡水厅请垦,出资募佃,建村落,筑陂圳,尽力农功。不十数年启田数千甲,岁入租谷数万石。翘然为一方之豪矣。焯猷固读书,念淡水文风未启,乡里子弟无可就傅,二十八年,自设义塾,名曰明志,捐置水田八十甲余,以其所入供膏火,又延名师教之,肄业者常数十人。淡水同知胡邦翰闻其事,详请改为书院。总督杨廷璋嘉之,立碑以纪,则今之明志书院也。观音山在八里坌堡内。东瞰平原,西临大海,危峰古木,境绝幽邃。焯猷登其上,建佛寺,置香田,至今遂为名刹。焯猷既富,遂居于此,而旧志不传其人,故不详。
张必荣淡水海山堡人,力田致富。乾隆三十一年,与族人沛世合筑永安圳,引摆接溪之水,造大陂以?z之,度枧通流,长三十里。前时海山多旱田,及成,足资灌溉,而摆接堡之西盛、柏仔林,兴直堡之新庄、头二三重埔等,皆仰其水,凡六百余甲,故又称张厝圳。而必荣复与吴际盛合筑福安陂,亦引摆接溪之水,以溉堡内之田三百余甲,上自石头溪,下至三角埔。后以大水冲坏,业户林弼益乃集佃修之。先是,有刘承缵者,亦海山堡人,以乾隆二十六年,筑万安陂,引摆接溪之水而入,至兴直堡之新庄,以灌中港厝之田,亦数百甲。
郭元汾字锡??,漳人也。乾隆间来台,居淡水大佳腊堡,垦田树谷,拥资厚。时拳山一带多荒土,而水利未兴,乃佣工凿圳,引新店溪之水,自大坪林筑陂蓄之,穿山度枧,至溪仔口。又引至挖仔内,过公馆街,抵内埔,分为三,沟浍纵横,长数十里,台北附近之田皆资灌溉,凡千数百甲。既成,名金合川圳。而佃人念其功,称??公圳。
连横曰:今之台北,古之所谓荒土也,郑氏以投罪人。康熙四十七年,泉人陈赖章始垦大佳腊之野,为今府治近附。而旧志不载,故老又不能言,惜哉!成祖、焯猷皆以豪农而勤稼穑,凿渠引水,利泽孔长,至今犹受其赐,是咸有功于垦土者也。夫以台北今日之富庶,文物典章,灿然美备,苟非我先民之缔造艰难,讵能一至于此?而居是邦者,乃忘筚路蓝缕之功,而为奢华淫靡之行,何其昧耶!
台东拓殖
连横曰:台东天府之国也,平原万亩,可农可工,而森林之富,矿产之丰,久为世人所称道,顾开辟二百余载,而少有经营之者。嘉庆元年,漳人吴沙募三籍之氓,入垦蛤仔难,辟地数百里,乃建噶玛兰厅,语在《吴沙传》。自是台东之北稍有至者。光绪元年,牡丹之役既平,钦差大臣沈葆桢奏设恒春县,划凤山绝南以扩其地,而台东之南亦有至者。当是时,开山抚番之议既行,以总兵吴光亮帅中军,同知袁闻柝帅南军,提督罗大春帅中军,三道而入,募商工随行,设招垦局,奖励移民,建卑南厅以理之。于是至者日多,渐有辟田庐长子孙之计。十一年,建省,升卑南厅为台东直隶州,而台东之局势一展。然当荒昧之时,天气瘴毒,野兽猖獗,生番出没。而我先民如陈文、赖科、吴全辈,入其地,辟其土,利用其物产,勇往不屈,险阻备尝,用能以成今日之富庶,其功业岂可泯哉。今列其行事,举其壮志,亦足以为后生之策励也。
陈文彰化人,居淡水,年少豪侠。与友林侃合贾,往来沿海。康熙三十二年,遭风,舟至歧莱,其地为生番所处,未尝与汉人通。文至与互市,居经年,略通番语,始能悉其港道。汉人之至台东者自文始。
赖科亦居淡水,为鸡笼通事,素勇敢。每出入番社,闻后山有番,欲通之。康熙三十四年秋八月,率壮者七人,度高山,昼伏夜行,历数十番社,达崇爻。番喜,导游各社,禾黍仆仆,比户殷富。语科曰:“吾族聚居此地,已数百年,而野番来掠劫,杀人为害,欲约西番夹击,间阻不得通。若归,寄语长官,若能以兵相助,则山东万人,亦将凿山刊道,和睦往来,共为天朝之民矣。”科既与番狎,抚之归附。附阿里山番输饷,凡九社:曰均榔,曰斗难,曰竹脚宣,曰薄薄,曰芝兰武,曰机密,曰猫丹,曰丹朗,曰水辇,计有四百八十户,男女可二千人。每岁??社者以小舟载烟布盐糖农具与易,岁一往返。同行潘冬亦勇士也。
林汉生淡水人。以乾隆三十三年,召众入垦蛤仔难。地在台之北东,三面负山,东临海,土壤肥饶,而番性悍,辄出杀人,汉生竟被害,众亦散去,其后吴沙乃继成之。
吴全亦淡水人,力田起家,闻台东之富,与其友吴伯玉合谋开垦。道光八年,全募噶玛兰人二千八百余,至其地,筑土城以居。划田亩,兴水利,数年渐成,而瘴气所侵,居者多病死,土番复时出没。全百计防备,莫能济,忧劳以死,伯玉亦率众去。其地则今吴全城,为台东之一大市镇。
黄阿凤亦淡水人。咸丰元年,集资数万圆,募穷氓二千二百余,往垦歧莱之野。其地距大南澳之南七十里,港口稍狭,内则可容巨舶,水极陡。每年三四月,汉人往与互市,番以绳牵舟进,各与盐一二合,欢跃而去。已而各挟鹿茸兽皮来易物,不事金钱,无所用也。阿凤既至,自为总头人,状若官府,其余数十人,各受约束,分地而治。然瘴气尚盛,阿凤以不服水土,数月病死。各头人复不相能。越五年,资渐罄,又与番相仇杀,垦田遂废。佃人咸去,余亦移于璞石阁,在秀孤峦之麓,或作朴实阁,番语也。地平而腴,有水可溉。前时汉人已至其地,居者千家,遂成一大都聚。
郑尚凤山水底??人。咸丰五年,至卑南,与土番贸易,且授耕耘之法。
番喜,以师事之。土地日辟,尚亦富,乃募佃入垦。卑南处台东之右,山与凤山接,陆路可通。康熙六十一年,朱一贵之变,余党王忠窜入卑南,有众千人,聚处大湖,蓄发持械,耕田自给。总兵蓝廷珍虑其复乱,檄千总郑维嵩往谕土目文结搜捕,凡汉人皆逐之。文结之祖亦汉人,避难,窜于卑南,踞地为长,能以汉法变番俗。子孙?C祖训,不杀人,不抗官。其后女土目宝珠,盛饰若中华贵妇,治家有法。或奉官长命,遵行惟谨,故汉人至者日多,而台东愈辟矣。
连横曰:麦礼荷斯奇之事,旧志不载,而西史言之,危矣!当是时,西力东渐,已张其机;荷据爪哇,西营吕宋。而英略印度,其策果行,则台东非我有矣。而台之士夫乃瞠乎无闻,何其昧也。麦礼荷斯奇者,波兰伯爵也。乾隆三十四年,俄波之战,被俘,窜于勘察加。三十六年,与其党二十八人越狱逃,夺俄舰而乘之,出北太平洋,航日本海。八月二十六日,至台湾东岸,即今之秀孤峦溪口也。上岸探险,遭生番袭击,走舰中,备战斗,渐征服之。而他番又乘虚而来,时掠器物,辄击退之,解缆北行,黎明至东北海岸。二十八日上陆,汉人见之,愕眙相视,言语不通,末由问讯。薄暮遇两西班牙人,喜为奇遇。西班牙人者为逃亡武弁,久寓是地,深得乡人之心,家在西方附近,汉人之村落也。二十有九日,西班牙人导至其家,为陈此地状况。麦礼荷斯奇乃以己名名其港,考察地理,筹殖民。当是时,台东虽隶中国版图,而野番出没,瘴气披猖,政令不至,天然宝藏置之化外。麦礼荷斯奇既抱开拓之志,自以抚番为要。其番之强者为富亚波族,有众二万五千余,固一方之雄也,然与他族争地,每相斗。麦礼荷斯奇欲用之,以为羽翼。乘舟至其社,与酋相见,说以同盟,即以所略之地为用。酋许之。其明日筑室,移器,置炮四门,以汉人八名守之。是夜开宴,以西班牙人米优鲁尼摩为参军。十一月朔,率富亚波族而进,山路崎岖,炎热如火,备尝辛苦。初二日夜半,至一大谷,行三小时始出。寻至一湖,旁有小社,抚之。初三日,将至马波奥时科族之地,部署战略,命富亚波番先发。初五日黎明,两军相见,发炮击,敌人大败。逐北数里,遂据其地,俘男女二十有四人。酋请成,以富亚波族统之,立誓而还。酋献黄金二十斤,银八百斤,皆土产也。麦礼荷斯奇详察一切,以为他日拓殖之地。归舰,草殖民之策十二条。略曰:台湾拓殖之策,以人民自任其事,而请本国保护,编为属地。先借国帑以振兴之,派兵驻守,以卫人民。将来事业既成,势力充裕,则可以握东洋互市之航权。若其所借国帑,应于三年之后,归还母利。又念将来拓殖,必熟番语,留一少年于此。十一日,归欧洲,说法政府,不听。又说?セ剩?亦不听。乃至伦敦,日鼓其说,欲以耸动英国之富人,或可得成其志,而终无应者。越数年,卒于法国。而欧人始有谋拓台湾之议。
吴福生、黄教
吴福生凤山人。往来南北,或曰,朱一贵之党也。一贵败后,福生谋复之。雍正九年冬,大甲西社番乱,总兵吕瑞麟率军讨,郡中空虚。越年春三月,福生以番乱未靖,图起事,其友商大概等从之。且议曰,今若潜集党羽,乘不意,袭陴头,则一鼓可得。陴头距凤治十余里,商贾辐辏,为今县城。二十八日,福生树旗于家,至者百数十人,夜袭冈山汛,焚之。翌日,复焚旧社汛,凤属震动,虎头山、赤山皆树旗应。四月初三夜,福生率众攻陴头,守备张玉、把总黄升拒守,不得入,别遣一军毁万丹巡检署。巡检秦辉适在郡,故不及难。时镇标各军多北征,郡中兵少,原任总兵王郡闻变,命中营游击黄贵留守。初四日,率军夜发。晨至埤头,分兵进攻,以参将侯元勋、守备张玉、林如锦各带兵行,福生亦并众以待。官军火炮齐发,杀伤甚夥。福生却而复集,自晨战至日中,狂呼震撼,守备张玉、外委徐学圣、千总郑光宏皆死。已而官军援至,郡亦严号令,各兵奋斗。福生不敌,各散去。俘萧田、萧夷、萧韶、李三、许举、李成等,初六日归郡,戮之。又数日,福生、大概等三十余人悉被捕,解省讯,亦戮之。六月,番乱平。越三十九年而有黄教之变。
黄教台邑人。居大穆降,距城东十数里,内倚层峦,萑苻魁桀之辈,出没其间。而教为首,亡命多归之。见时以一牛为贽,必择肥而献。既居门下,则衣食游宴皆供之。不数年,客至愈多。族人黄弼与教枝梧,教客辱之,弼诉诸官。台湾知县饬差捕,差不敢往。诘之,曰:“教客多健者,侦及城市,令闻差往,则半途被杀矣。”知县嗤其怯,别命两差。行五六里,遇一壮者自林樾出,问何之,嗫嚅不敢告。曰:“余固知女行也,而为令所命,杀而无益。然女辈倚官势,虐小民,罪当死。今先断一指,归报而令,头颅须自重也。”知县惧,不敢捕。弼控于总督,饬守吏严缉,而近村以盗牛告者月十数起。乾隆三十五年冬十月,教遂集徒起事,陈宗宝、郑纯等应之,夜袭冈山,杀汛兵,遂踞之。台湾府知府邹应元接报,会镇兵合剿,攻围数日,互杀伤。事闻,下旨严谴,限四月荡平。于是教党多逮,而教竟入山。巡道张?E被议夺职,继之者又不能获,佯以教死乱军具报,事始息。
林爽文
林爽文漳之平和人。来台,居彰化大里?p庄,垦田治产,家颇饶。庄距治二十余里,逼近内山,溪流交错,植竹为藩。近乡多巨族,时起械斗,蔓延数十村落,爽文亦集众自卫。乾隆四十八年,有严烟者自平和来,传天地会,爽文客之。天地会者,相传为延平郡王所创,以光复明室者也。于是彰化之刘升、陈泮、王芬,诸罗之杨光勋、黄锺、张烈,淡水之王作、林小文,远至凤山,多入会,立盟约,有事相救援。群不逞之徒,亦出入其间,众至万人,有司畏葸莫敢治。
五十一年秋七月,台湾道永福、知府孙景燧闻之,密饬所属会营缉捕,石榴班汛把总陈和获黄锺,解诸罗。而杨光勋与其弟妈世不睦,妈世亦设雷光会,结党以抗,父文麟不能止。摄县事董启埏逮文麟,索其子。陈和又获张烈,夜宿斗六门,为党人所杀。总兵柴大纪接报,偕永福赴诸罗,纵兵捕数十人。欲小其事,改天地会为添弟会。以光勋兄弟不睦,故为此会以相胜,归罪于文麟一家,拟置诸法,财产入官。按察使李永祺来台勘审,亦以此入奏。狱定,党人纷纷入大里?p,谋起事。庄人林石谓不可,爽文欲止,而势莫可遏。十一月初旬,大纪北巡至彰化,理番同知长庚请驻压,不从。仓皇归郡,遣游击耿世文率兵三百,偕知府孙景燧赴彰化,而近山一带已前后起矣。二十五日,知县俞峻与北路营副将赫生额、游击耿世文至大墩,严饬庄人禽捕,先焚数小村以怵之。大墩距大里?p仅七里,无辜妇孺,号泣于道。爽文因民之怨,二十七夜,袭大墩。军覆,文武俱没。进攻彰化,城兵才八十,不足守。二十九日陷之,杀知府孙景燧、理番同知长庚、摄县事刘亨基、都司王宗武、署典史冯启宗。护淡水同知程峻偕守备董得魁巡防至中港,闻警,趣回竹堑。王作、李同等要之,峻自杀。十二月朔,陷厅治,杀竹堑巡检张芝馨。众拥爽文为盟主,遵故明,建元顺天,驻彰化县署,以刘怀清为知县,刘士贤为北路海防同知,王作为征北大元帅,王芬为平海大将军。爽文以玄缎为冠,盘两金龙,结黄缨,自顶垂背,衣■服,高坐堂上,众呼万岁。初六日,破诸罗,杀摄县事董启埏、原署县事唐镒、典史锺燕超、左营游击李中扬及台湾道幕友沈谦、沈七等。诸罗为府治右臂,财赋之区也。诸罗破则府治垂危,故急筹防御。而是时各处响应,斗六门、南投、猫雾??俱破,杀县丞周大纶、陈圣传、巡检渠永??,郡中大震。未几而凤山庄大田起焉。
大田亦平和人,随父渡台,寄籍诸罗。父没,迁凤山竹仔港庄,尽力农功,拥资厚,乡里有急,辄周恤之,以是义侠闻南路。既入天地会,与爽文通书讯,称莫逆。及爽文起事,大田族弟大韭、大麦号召庄人,推大田为首,宰牛■血,至者二十有余人,庄锡舍、王阮郭、简天德、许光来、李惠亦各以众至。大田出资造军器,树大旗,自称南路辅国大元帅,或曰定南将军,或曰开南将军。数日之间,众至数千。十三日,攻县治。南路营参将胡图里以兵三百,御诸北门,未战而逃,千总丁得秋、把总许得升、外委唐宗保、王朝桂俱没。遂入城。杀知县汤大绅、典史史谦。教谕叶梦苓、训导陈龙池走陴头,集义民,谋规复。爽文、大田合攻府治。海防同知杨廷理兼府事,募义勇,修城棚,日夜筹战守,遣员渡海告急。总兵柴大纪拒战于盐埕桥,檄游击蔡攀龙率澎湖兵七百,驻桶盘浅,而爽文之军已据大穆降,距城二十里,循山行,可达南路。廷理偕守备王天植伐之,千总沈瑞先行,战于大湾而没。廷理、天植突围出,爽文之军逐之,遂围府冶。福建总督常青闻变,急调水陆兵赴泉州,居中策应。
五十二年春正月,水师提督黄仕简率金门铜山之兵二千,入鹿耳门。陆路提督任承恩统提标长福兴化之兵二千,至鹿港,海坛镇总兵郝壮猷、副将徐鼎士各以兵至。仕简檄大纪取诸罗,而壮猷南出二十里,即阻止。顿兵五十日,始达凤山。凤山城已空,招民复业,党人混入,吏不之觉。三月初十日,城复陷。福宁游击延山、安平游击郑嵩、同知王隽均死,壮猷逃府治,承恩至鹿港,距大里?p不远,亦不敢进。爽文之起也,适漳、泉人械斗后,鹿港为泉人互市之埠,故不从。两提督既至,争效命,而不知驱策,逡巡观望。诏以常青为将军,往督师。李侍尧为闽浙总督,调广东兵四千、浙江兵三千、驻防满兵千,以江南提督蓝元枚赴军,与福州将军恒瑞均为参赞。诛壮猷,逮承恩,以大纪代之。元枚至师,未久卒于鹿港。常青之至也,统兵万人,势颇振,及见事亟,固垒自完,请济师。二十四日,大田复攻府治,官军御之,退驻中洲。翌日,陈灵光、谢桧掠东郊,逼草店尾,许尚、陈聘亦攻小北门,屯柴头港,皆大田之党也。爽文之弟永率所部千人,至大穆降,大田约会师。二十七日,自击桶盘浅,以庄锡舍攻小南,谢桧攻大东,林永攻大北,许尚攻小北,四路合围,号称十万。常青亦分所部,以游击丘维扬、守备黄象新守柴头港,守备曾绍龙守草店尾,守备王天植守小东,都司罗光照守小南,参将宋鼎守大北,参将左渊守小北。檄蔡攀龙固守桶盘浅,而自佩弓矢,至大东门督战。义民数万出城助,自黎明至于日中,战愈烈。官军枪炮并发,退而复进。蔡攀龙之拒桶盘浅也,大田引军东,攀龙随之,伏兵尽起,不能脱,乘马被创,徒步更战。常青在城上望之,令参将特克什布驰救,攀龙回击,始出。把总余典、王泽高俱死,兵丁没者百数十人。而谢桧等又迫小东门之下,纵火焚敌楼,王天植扑之。义民饥不得食,退入城。城人大哗,争走海口,一时?m扰。乃无何而庄锡舍倒戈降,单骑入见。常青大喜,立与六品顶戴,赏帑二百两,令出城助战。大田闻之大骇,虑有变,急收军回南潭,林永亦去,围始解。
锡舍,泉之晋江人,居陴头庄。大田之起也,纠漳人,而锡舍亦集泉人,势相埒。众推大田为长,锡舍屈意下之。及再破凤山,建功多,益自负。锡舍有亲属为道署胥吏,时通尺素。大田疑之,使人讽锡舍,互易所部,锡舍愈恚。巡道永福知其意,令亲属以书招之,锡舍诺。至是果降,请赴竹沪募义民,以绝大田归路。常青未许。知府杨廷理以为无害,纵之去。途次为大田所得,欲杀之。许光来谏曰,锡舍之降,非属本心,今既归来,仍当重用,不宜自伤手足,以启离叛。光来亦泉人,故为锡舍地。大田从之,置左右,出入必偕。及大田分兵攻诸罗,防范稍弛,使人潜载其孥入郡,约内应。五月十二日,常青将兵三千,自伐南潭。大田已去,锡舍执林红、金娘以献。金娘下淡水番妇也,习符咒,能治病,大田信之,军中咸呼仙姑,爽文亦封为柱国夫人,林红其男妾也。皆戮于北京。
十三日,参赞恒瑞领侍卫八人兵一千至府治,总兵梁朝桂、魏大斌亦率兵先后至。常青议出师,而爽文已久围诸罗矣。爽文之南下也,北庄粤监生李安善复彰化,获杨振国、高文麟、陈高、杨轩,槛送福州。淡水同知幕友寿同春亦复竹堑,磔王作,斩郑加,集义民一万三千人以守。及柴大纪北上,鹿仔草武举人陈宗器、双溪口武举人黄奠邦各率泉人从。正月二十三日,复诺罗,杀侯元。爽文回军破彰化,又围诸罗。大纪竭力守,叠请援。五月十五日,常青令出师,以总兵梁朝桂、魏大斌为前锋,副将谢廷选、蔡攀龙为左右翼,率各营将并四百三十七员,满汉兵五千五百人,出大北门较场,祭纛启行。以庄锡舍为向导,闻大田在南潭,遣梁朝桂伐之,不利。自驻关帝厅,军中夜哗,达旦始息。翌日,谍报大田集诸部,据濠树栅,为久住计。常青悉师攻之,又不利,守备林士春、千总谢元、把总刘茂贵皆战没,飞章入告,再请师。下旨严责,且命舍南就北。六月二十四日,以魏大斌率兵千五百,援诸罗,至鹿仔草而败。又以参将特克什布、游击蓝田玉、副将蔡攀龙等,三次往援,皆被截,损兵大半,仅得入城。诏以柴大纪为参赞大臣。然诸罗被围愈密,无可得食,掘树根,煮豆粕以充饥,而守志益坚。八月,广东副都督傅清额、江宁将军永庆各以兵至,常青仍顿兵城。恒瑞及总兵普吉保两路援兵各五六千,亦不敢进,反张皇事势,请兵六万。诏解常青、恒瑞之任,以协办大学士陕甘总督福康安领侍卫内大臣参赞海兰察代之,并饬大纪捍民出城,再图进取,大纪不从。下旨嘉奖,改诸罗为嘉义。康安途次,亦奏请增兵而进,下旨严饬。十月二十九日,统侍卫巴图鲁一百二十余员,满汉兵九千,至鹿港。爽文闻报,遣所部拒之。十一月初四日,战于八卦山。
索伦佐领阿木勒塔先登,爽文之军败走,彰化又复。康安南下,遇战于仑仔顶。海兰察率侍卫巴图鲁分兵为五,以义民千余为左右翼,再战于牛稠山,爽文复败。初六日,入嘉义城。次日康安至。初九日,爽文率众数万,再攻西北隅。海兰察出战,杀伤甚多,爽文退守斗六门。康安命海兰察、普尔普、鄂辉等自十四甲而北,自与恒瑞策其后,大战于兴化店。护军统领舒亮亦受策,自鹿港而进,伐中??,破大肚溪而南,以通海口之路。十八日,攻斗六门。爽文据垒守,决水以阻,别屯所部于大埔林及中林大埔尾,复东屯庵古坑以为援。康安分军进,隘口悉布竹钉,不良于行,乃斩竹围而入。爽文遁大里?p,筑土城高垒,列巨炮,内设木棚两层,沿溪置卡,以拒清军。二十四日,康安至丁台庄。爽文乘夜攻,列炬如白昼,清军寂然,既迫而战,矢炮齐发,互有死伤。翌日,康安分诸将,自西南西北两路进,并力搏战。爽文不敌,挈孥走集集。清军入庄,杀林素、林成、林快、江近、许三江、刘怀清二百余人,获大小炮百六十余尊,器械粮食无算,遂毁之。十二月初五日,清军至集集。爽文筑垒溪袋,断木塞道,列营山上。康安遣普尔普绕山行,海兰察亦率侍卫涉溪进,四川练兵攀援而上。爽文走小半天,匿孥番社。社丁杜敷缚其父林劝、弟林垒、母曾氏、妻黄氏以献。清军复逐之,爽文窜埔里社山中。康安分汛诸军,檄归土番,入山搜索。五十三年春正月初四日,爽文至老衢崎,自知无可免,投于所善高振家曰:“吾使若富贵。”振缚以献,并其弟跃。康安统师而南,驻湾里溪,肃清中路。二十四日,克凤山。大田走琅■,地绝险,乃驻军柴城。二月初五日,康安以侍卫乌什哈达自海进,海兰察鄂辉自山行,而自统师至风港,越菁穿林,深入三十里。大田悉众以拒,三军会攻,自辰至午,死者二千余人,遂被禽,及弟大韭、母黄氏等四十余人。大田至郡,病亟,磔之。而爽文、严烟、刘升等皆槛致北京,余斩于市。南北俱平。十七日,康安至郡,海兰察、普尔普班师归,常青、恒瑞入京。柴大纪以贻误军机处斩,黄仕简、任承恩罪均,贷其一死。李永祺、永福亦被议。以蔡攀龙为水师提督,梁朝桂为陆路提督,普吉保为台湾镇总兵,知府杨廷理署台湾兵备道,徐梦麟署知府,余各擢用。命福州将军魁伦渡台,协办善后事宜。
连横曰:林爽文之役,南北俱应,?m扰三年,至调四省之兵,乃克平之。较之一贵,为尤烈矣。夫台湾之变,非民自变也,盖有激之而变也。一贵之起,始于王珍之淫刑,继由周应龙之滥杀,从之者众,而祸乃不可收拾。若夫爽文固一方之豪也,力田致富,结会自全,乃以庄民之怨,起而诛残,喋血郊原,窜身荒谷,揣其心固有不忍人之心也。善乎郑兼才之言曰:“林爽文之变,实激之使起。”则此后张丙之变,戴潮春之变,又孰非激之使起哉?而论者乃辄谓台人好乱,何其慎也!
孙景燧
孙景燧浙江海盐人,进士。乾隆四十九年春正月,任台湾府知府。五十一年冬十一月,彰化天地会谋起事,兵备道永福命偕游击耿世文领兵往办。及林爽文攻县城,城兵仅八十,不足守,即与都司王宗武、原任知县张贞生、署典史冯启宗等分门御。城破被执,不屈死。
俞峻浙江临安人,举人。乾隆五十一年冬十月,任彰化知县,时天地会已谋起事,偕北路营副将赫生额率兵赴大墩剿办。林爽文攻之,军覆被杀。
冯启宗浙江山阴人。乾隆五十一年,任鹿港巡检,兼彰化典史。林爽文之役,城破被杀。
周大纶忘其籍。乾隆五十一年,任南投县丞。及林爽文陷彰化,以南投无城可守,赴诸罗,与知县董启埏合筹战备。城破,巷战死。
渠永??忘其籍。前任斗六门巡检,调署猫雾??。林爽文之役,既破大墩,途经犁头店,执之,不屈死。
陈圣传浙江山阴人。乾隆二十七年,举于乡,为盐场大使,候补福建,两充同考官。例转知县,以忤上官意,授罗汉门县丞。乾隆五十一年,调守斗六门。斗六门为诸彰冲要,用兵必争之地也。圣传既至,急募乡勇百余人守卫,分两队,诘奸宄。五十二年正月二十一日,林爽文来攻,势张甚,乡勇多走,圣传犹力战,或劝其去,不听,骑马略阵,大呼曰:“吾斗六门县丞也,来谕尔辈降。”遂被杀。从仆顾景亦死。
程峻安徽六安州人。乾隆五十一年,护淡水同知。林爽文既起事,破彰化,将略淡水,其党林小文谋应之。峻至中港防堵,被攻不敌,创重至柯仔坑而死。
张芝馨直隶南皮人。乾隆五十一年,任竹堑巡检。林小文以众来攻,骤募义勇防御,城破被获,不屈死。
汤大绅江苏武进人,任凤山知县。林爽文之役,庄大田起兵应,破县治,大绅被创,子荀业左右翼蔽,俱被杀。常州人以其父子忠孝,建祠祀。荀业著有《竹居诗》,仅存半卷。
王隽浙江仁和人,举人,前任北路理番同知,卸事晋省,适林爽文起事。巡抚徐嗣曾命赴台,巡道永福檄运粮凤山,以济郝壮猷。及凤山再破,被杀。刘亨基湖南湘潭人。乾隆四十九年,任北路理番同知。及林爽文起事,彰化知县俞峻赴大墩剿办,以享基摄县事。城破,遇害。女满姑年十七,侍父在旁,惧被辱,挺身投池水,水浅不能没,枕籍泥淖中。一家死者十二人。自景燧以下,皆予恤袭职,祀昭忠祠。而满姑特旨优褒,赐祭葬,建坊原籍。寿同春浙江诸暨人。佐淡水同知程峻之幕,时年已七十有二,矍铄能任事。乾隆五十一年冬,林爽文起事,破彰化,陷竹堑,峻死焉,同春亦被掳。王作闻其名,以礼相待,愿受教。同春佯许之,而潜遣人扬言内地大兵已至。党人闻之,颇张惶,遂约原任竹堑巡检李生椿、明志书院掌教孙让,纠合义民万三千人,以十二月十三日并起,复竹堑,禽王作、许律、陈觉、郑加等,斩之以?F。上书省吏,陈其事。先是,巡抚徐嗣曾闻变,奏调闽安副将徐鼎士率兵援淡水,阻风月余始至,驻军艋披。时闽粤各庄汹汹欲动,同春抚之始辑。而新任淡水同知徐梦麟亦至,大甲各庄毗邻彰化,同春虑有变,亲赴鹿港,谒提督任承恩,请合攻大里?p。不许。而白石湖、金包里等处粤闽又斗,漳人半屯白石湖山上,梦麟抚之,归者少,同春往陈利害,众始从。翌年冬十月,率义民驻乌牛栏,至三十张犁庄,遇战,马蹶,被禽,不屈死。事闻赐知县衔,予恤荫一子以知县用,祀昭忠祠。胡远山浙江某县人,岁贡生,主彰化白沙书院讲席,范琪耀浙江会稽人,王某、俞某亦浙江人,均为彰化知县俞峻幕宾,城破皆死,各附祀昭忠祠。
福康安
福康安字瑶林,号敬斋,姓富察氏,满洲镶黄旗人。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傅恒之第四子也。乾隆三十二年,授三等侍卫,??擢至一等。金川之役,以功封三等嘉勇男。嗣晋侯爵,协办大学士,总督陕甘两省。五十一年冬,彰化林爽文起事,凤山庄大田应之,南北俱扰。先后命福建总督常青、将军恒瑞、陆路提督任承恩、水师提督黄仕简率兵往,皆无功。诏书切责,仍观望,叠请济师。五十二年秋八月,诏以康安为大将军,领侍卫内大臣超勇侯海兰察为参赞,率领队大臣普尔普、护军统领舒亮、浙江提督许世亨、四川松藩镇总兵穆克登阿、江南狼山镇总兵袁国璜、四川副将张芝元、头等侍卫穆塔尔,及巴图鲁侍卫等一百二十余员,调湖南兵二千,广西兵三千,贵州兵二千,四川屯练兵二千,往平之。康安入京,面授机宜。是时林爽文已久围诸罗,台湾镇总兵柴大纪与民坚守,效死勿去。城中无所得食,掘树根煮豆粕以啖。诏命诸将趣救,迟疑不前。又命大纪捍民出城,再图进取。大纪奏言:“诸罗府城北障,诸罗失,则府城亦危。且半载以来,深濠增垒,守御甚固,一朝弃去,克复为难。惟有竭力固守,以待援师。”高宗览奏坠泪,诏曰:“大纪当粮尽势急之时,唯以国事民生为重,虽古名将,何以加兹。其封为义勇伯,世袭罔替。令浙江巡抚以万金赏其家,俟大兵克复,与福康安同来瞻觐。”康安途中亦请增兵,下旨严饬,饬内库大吉祥右旋螺,以利渡海。冬十月,至泉州,征进士郑光策、举人曾大源入见,询以台湾乱故。光策对曰:“守土好侈,民生日削,为乱之阶。夫台湾固殷富之地,然官贪则民贫,民贫则乱作,固自然之势也。”康安曰然,即撤行辕供具,令所司办事毋近侈华。有献地图言机事者,皆纳之。
十月二十一日,发大担门,守风崇武。二十八日,诸军毕集,遂进鹿港,遣举人曾大源、监生陈文会、职员杨振文等登岸,招抚近庄,分发露布,胁从罔治,其来归者给以盛世良民之旗,令树乡中,师至不讨,以是颇多分散。方是时,爽文久围诸罗,而自驻营于牛稠山之上。十一月初四日,康安令海兰察率巴图鲁攻八卦山,克之。遂复彰化,乘势救诸罗。爽文拒战于仑仔顶而败,再战于牛稠山复败,遂解诸罗之围。进破斗六门,毁大里?p。爽文走集集,逐之至小半天,窜老衢崎,遂缚之,槛送北京。捷闻,封一等嘉勇公。移师而南,战于楠梓坑,复凤山。庄大田窜琅■,水陆并进,禽之,磔于府治,余党悉平。其右旋螺命存福建藩库,凡将军总督渡台及册封琉球,佩之行。
当诸罗解围之时,柴大纪出迎,自以参赞伯爵,不执橐■之仪,康安衔之,至是劾其前后奏报不实。诏以大纪固守孤城,时逾半载,非得兵民死力,岂能不陷。若谓诡谲取巧,则当时何不遵旨出城。其言粮食垂尽,原所以速外援,若不危急其词,岂不益缓救兵。大纪屡蒙褒奖,或稍涉自满,于康安礼节不谨,致为所憎,遂直揭其短,殊失大臣休容之度。又福康安抵诸罗后,凡有攻剿,皆不派大纪、蔡攀龙,而于拥兵不救之恒瑞,非惟不劾,且屡叙其战功,曲为庇护。恒瑞本应军前正法,恐骇听闻,其逮交刑部治罪,寻遣戍伊犁。会侍郎德成自浙江归,高宗以康安所劾大纪事询之。德成奏言,大纪在任贪黩。令兵私回内地贸易,及事起仓卒,不早扑灭,以致猖獗。又逮问提督任承恩,供亦同。乃命康安与闽浙总督李侍尧查奏。五十三年春正月,诏曰:“柴大纪前此久困孤城,不肯退兵。奏至时,朕披阅坠泪。即在廷诸臣凡有人心者,无不叹其义勇。用人者当录其大功,而宥其小过,岂能据福康安虚词一劾,遽治以无名之罪。前询李侍尧之旨,至今尚未复奏,殆亦难于措词乎?”寻李侍尧奏至,略如福康安指。福康安奏言:“大纪盐埕桥之战,尚能出力,守御诸罗,亦有微劳。惟以专阃大员,既不能整饬于平日,又不能扑灭于临时,皆纪律不明所致,请即解京正法。”七月,大纪逮至京,命军机大臣会同大学士九卿复讯。大纪再三称冤,及廷讯,始引咎,仍微诉其枉。诏曰:“福康安等拟大纪斩决,朕念其守城微劳,原欲从宽末减,改为监候,乃展转狡辩取死,岂可复从宽典,其即依所拟正法。”于是大纪处斩,时论冤之。
台湾既平,康安上善后策十六事,其要在习戎备,除奸民,清吏治,速邮政。下旨允行。又以归化番人效力军前,请援四川屯练之制,设置屯丁,语在《军备志》。八月,命于台湾府城及嘉义县各建生祠,御制诗文以纪其事,再图形紫光阁。凯旋之时,适驾幸热河,赐宴赋诗,并立碑。热河文庙告成,而系以辞曰:“瀛?纪饪ぃ?闽峤全区。厥名台湾,古不入图。神禹未略,章亥所无。本非扼要,弃之海隅。朱明之世,始回中国。红毛初据,郑氏旋得。恃其险远,难穷兵力。每为闽患,讫无宁息。皇祖一怒,遂荒南东。郡之县之,辟我提封。一年三熟,蔗薯收丰。渐兴学校,颇进生童。始之畏途,今之乐土。大吏忽之,恣其贪取。既嬉其文,复恬其武。匪今伊昔,叛乱屡睹。向辛丑年,昨丙午岁。一贵、爽文,其乱为最。水陆提督,发兵于外。奈相观望,贼益张大。天启予衷,更遣重臣。百巴图鲁,勇皆绝伦。川、湖、黔、粤,精兵万人。水陆并进,至海之滨。至海之滨,崇武略驻。后兵到齐,恬波径渡。一日千里,以迟为速。百舟齐至,神佑之故。驰救诸罗,群贼蜂拥。列阵以待,不值贾勇。如虎搏兔,案角陇种。顷刻解围,义民欢动。斗六之门,为贼锁钥。大里之?p,更其巢落。长驱扫荡,如风卷箨。夜携眷属,内山逃托。生番化外,然亦人类。怵之以威,赉之以惠。彼知畏怀,贼窜无地。遂以成禽,爽文首系。狼狈为奸,留一弗可。自北而南,如上临下。海口遮罗,山涂关锁。遂缚大田,略无遗者。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曰福康安,智超谋深。曰海兰察,勇敢独任。三月成功,勋扬古今。既靖妖孽,当安民庶。善后事宜,康安是付。定十六条,诸弊祛故。永奠海疆,光我王度。凡八武成,蒙佑自天。虽今耄耋,敢弛惕乾。如曰七德,实无一焉。惟是敬勤,励以永年。”是年冬,康安调闽浙总督,历??内外,后以功晋封贝子。嘉庆元年薨,晋封郡王,谥文襄,入祀贤良昭忠祠,配飨太庙,事在《清史》。
海兰察亦满洲人,勇敢善战,康安每统师,辄为参赞,所向克 捷。台湾之役,以功晋封超勇公,与舒亮、普尔普俱图形紫光阁,御制《平定台湾二十功臣像赞》。余亦晋擢有差。
杨廷理
杨廷理字双梧,广西马平人。以拔贡生初知侯官县,历升至台湾海防同知。乾隆五十一年冬十一月,彰化林爽文起事,知府孙景燧遇害,全台震动,乃摄府篆。是时爽文已围诸罗,凤山庄大田亦起应,府治戒严。府治固无城,植竹为藩,联以木栅,年久多毁。廷理急集绅民,筹守备。各街置一栅,派人守之。甫就而诸罗陷。总兵柴大纪率师扼盐埕,城中空虚。廷理手一旗,大书募义勇,驰呼于市曰:“好男子,其从我!”闻者走集,不三日而得八千人。告以守城之义,皆曰诺。复募海口水手一千,调熟番一千,凡万人。设??帐,整炮械,具粮秣,数日而战具备。乃以四千人守各隘,六千人屯城中。时各省援军未至,府治当南北之冲,爽文大田合兵攻。五十二年元旦,薄东门。廷理出小东门,左营游击古渊出小南门,合击之。二十四日,大田复攻,四路合围,号称十万,廷理率众御。两军方战,党首庄锡舍忽倒戈降,廷理以书招之也。大田闻之气沮,遂不敢复攻府治。十月,大将军福康安至鹿港,克彰化。廷理率义勇从,三战三捷,疏通中路,遂见康安于丁台庄,康安劳之。爽文既擒,移师南下,进攻大田,获之。台湾平。五十三年春,署台湾道,加按察使衔,经理善后,遂建府城。六十年,以在侯官任内,亏欠库款,谪戍伊犁。嘉庆八年,赦还。十一年,捐复知府,分发福建。
十二年,又任台湾府。当是时,蔡牵?m扰海上,叠犯台湾。七月,南澳镇总兵王得禄败朱?逵诩α?港内,?宕芩瞻摹M⒗砺时?北上,至五围,集耆老抚慰,又知熟番土自潘贤文阴与?逋ǎ?厚结之,众皆鼓励,愿效命,遂与得禄会攻,?宕蟀苋ァM⒗硌彩痈蜃心眩?谋开设。而大府以地在险远,民番杂处,虑有变,不许。十五年四月,总督方维甸巡台湾,次艋披,蛤仔难民番皆请收入版图,命廷理偕巡检胡桂往勘之。延理以台有业户,其弊颇多,力主裁除。业户不从,劝谕再三,始各领丈。乃将筹办情形,条陈大府。而司中以台洋隔绝,事难悬拟,请交台湾镇道议复。十七年七月,始收其地,设噶玛兰厅,廷理任通判。十二月,调建宁知府。民思其政,为位于文昌坛之右。
郑其仁、李安善
郑其仁字彭年,号静斋,台湾府治西安坊人。少有力,能举巨石作掌上舞。年十八,入凤山武庠。三赴乡闱,不中,遂居凤山姜园庄,力田治产。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陷彰化,庄大田起兵应。众以其仁负重望,请出。不从,乘夜逾垣走。妻林氏虑被害,忧悸暴病,庄人载至乌树林?e,未至而卒。其仁埋诸沙汕。遂觅船至府,署知府杨廷理命募义勇助战守。已而大田攻府城,其仁中弹未愈,辄出战。嗣随副将丁朝雄由水道攻东港,克之,以功授守备。东港地近姜园,其仁素悉情形,乃集流亡,给口粮,收以为用,势益振,而东港恃以无恐。五十三年春,大将军福康安平北路,率师而南,廷理带兵协剿。其仁愿为前队,战于放■庄,遇伏,力战死,年三十有四。事闻,加都司衔,谥忠勇,赐祭,祀京师昭忠祠,世袭云骑尉,葬于府治小北门之洲仔尾,林氏附焉。嘉庆十二年,邑人士请与薛邦扬、许鸿均祀忠义孝悌祠,诏可。
薛邦扬字垂青,府治宁南坊人,为台邑?[生。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攻府治,邦扬募义勇助守。不给,则货田宅以济。又从游击蔡攀龙驻桶盘浅,历战数次。五十二年五月初三日,庄大田合诸军来攻。兵民并力御,邦扬亲自陷阵,中炮,坠马死。妻兄某在旁,夺尸归,年二十有八。妻陈氏遗腹生一子。
许鸿府治镇北坊人,入武庠。林爽文之役,总兵柴大纪率兵御于三??店,鸿以义勇从,遇战陷阵。知府杨廷理见其危,督众救之。而鸿已没,得其尸归,年三十有四。
李安善字乔基,广东嘉应州人。祖某来台,曾募乡勇从征朱一贵,以功授职,因家彰化之北庄,垦田致富。安善少读书,纳粟入监,里党有事,知无不为,故众倚为重。乾隆五十一年冬,林爽文起事,陷彰化,攻诸罗,以杨振国、高文麟守城。粤庄因械斗之怨,故不从。安善窥其虚,集子弟而告之曰:“城可取也。”粤人闻之,愿效命,得数千人,分四队。与前任知县张贞生、把总陈邦光,以十二月十二日分攻县治,克之。获振国、文麟等,解省受戮。当是时,城人多去,而所部以搜捕为名,焚庄掠物。安善不能制,撤归北庄,城复失。北庄距大里?p不远,爽文虑为肘腋患,命众攻之。安善竭力御,求援各庄,无有应者,只身走鹿港,请铅药,为战守之用。而爽文购之急,归及牛骂头,被获,挟至大里?p,劝其降。不从,杀之。事闻,赐祭予恤,赏知县衔,荫一子以知县用,附祀忠烈祠。
陈周全、高夔
陈周全台邑人,天地会之党也。林爽文败后,南北小康,守土官不以吏治为意,孳孳为利。乃与凤山陈光爱谋,招人入会,从者数百,遂议起事。乾隆六十年春二月,光爱劫石井汛,未破,为同知朱慧昌所禽,戮之。周全走彰化。彰固天地会部落,爽文之徒尚有存者,与黄朝、陈容集余党,而自为会首,以洪栋为军师。奠旗纠旅,至者数千人。三月朔,袭鹿港,杀同知朱慧昌,鹿港营游击曾绍龙、外委任向标均战没。署北路副将张无咎在彰闻变,令游击陈大恩驰救。途次闻耗,还屯八卦山。无咎逃,署知县朱澜亦弃城走。明日周全攻城,先击八卦山。都司焦光宗赴援,未至而破。大恩自焚死,张、朱皆被戕。光宗自刃,未死遇救,匿武生林国泰家。典史费增运、千总吴见龙、郭云秀皆巷战死。周全既入城,据县署,大张文告。而斗六人王快亦起事,破斗六营以应,迫嘉义。报至,巡道杨廷理登陴,总兵哈当阿、知府遇昌、游击麦瑞合率水陆兵九百名往,至湾里溪,阻水不得进。先是汀州府同知沈扬奉委至彰,遭变,伏民家,密与贡生吴升东、?[生杨应选等,集乡壮,以待官军。大肚、鹿港各庄应之。周全知力薄,弃城去。国泰率义民数百至,以笋舆舁光宗入城。郡中闻报,以前嘉义知县单瑞龙署县事,沈扬署鹿港同知。周全南下,至埔心庄,为庄人陈祈所执。解献军前。哈当阿夜渡虎尾溪,趣入城,令捕余党。黄朝、陈容、洪栋次第被禽,均戮于郡。当周全之败,凤山人郑贺侦郡中兵虚,谋夜袭。其友许强豫闻官令。与之周旋,醉而缚之,献于道辕。未几王快亦被戮。事闻,文武绅民各惩赏有差。越十有六年而有高夔之事。
高夔淡水人。时漳、泉械斗方息,无赖之徒又谋起衅,各庄骚动。夔纠集党徒,得百数十人。嘉庆十六年夏六月初旬,偕族人姣赴柑园,谋起事,未集。新庄县丞简清瀚闻之,会艋披都司庄秉元率兵捕,夔走入五指山,党人俱散。越一月,知府汪楠、同知查廷华各率兵入山大索,被禽。姣亦就捕,诸人皆磔死。
卷三十 列传二
施琅
施琅字琢公,福建晋江人。少从戎,唐王立福州,授左先锋,为平西侯郑芝龙部将。已而芝龙降清,子成功起兵安平,琅及弟显从之,收兵南澳,得数千人,遂略有金、厦。琅年少,号知兵,恃才而倔。有标兵得罪逃于成功,琅禽治,驰令勿杀,竟杀之。成功怒捕琅,逮其家,杀琅父及显。显时为援剿左镇。琅夜佚,顾四寨环海,无可问渡,匿荒谷中三日,饿且死。适佃兵锄园,见之,告以故。佃兵闻其才也,饭之。成功购琅急,曰:“此子不来,必贻吾患。”令国中匿者族。琅乃偕佃兵之所部苏茂家,茂大惊失色。留二日,捕者迹至,茂伏诸卧内,幸无事。顾不可久留,乃假以一舟一剑一竖子,夜渡五通,入安平。久之降清,授同安副将,迁总兵。康熙元年,擢水师提督。二年,从伐两岛,以功加右都督。四年,挂靖海将军印,疏请攻台。夏四月,军出铜山,至外洋,为飓飘散而还。六年,清廷命孔元章至台议款,延平郡王经不从。琅闻之,上疏。七年,复上,略曰:“郑经窜逃台湾,负?肥压蹋?去岁朝廷遣官招抚,未见实意归诚。伏思天下一统,胡为一郑经余孽,盘踞绝岛,而折五省边海地方,画为界外,以避其患。况东南膏腴田园及所产鱼盐,最为财赋之薮,可资中国之润,不可以塞外风土为比也。倘不讨平台湾,匪特赋税缺减,民困日蹙,即边防若永为定例,钱粮动费加倍。是输外省有限之饷,年年协济兵食,何所底止?万一有惧罪弁兵,冒死穷民,以为逃逋之窟,似非长久之计。且郑成功之子有十,迟之数年,并皆长成,若有一二机智才能,收拾党类,结连外岛,联络土番,羽翼复张,终为后患。我边海水师虽布设周密,以臣观之,仅能自守,若欲使之出海征剿,实亦无几。况此精锐者老,习熟者疏,何可长恃?查自故明时,原住澎湖百姓有五六千人,原住台湾者有二三万,俱系耕渔为生。至顺治十八年,郑成功挈去水陆官兵眷口计三万有奇,为伍操戈者不满二万。康熙三年,郑经复挈去官兵眷口约六七千,为伍操戈者不过四千。然此数年,彼处不服水土,病故及伤亡者五六千人,历年渡海窜伺,被我水师禽杀者亦有数千,相继投诚者复有数百。今虽称三十余镇,皆系新拔,并非夙练之才。或辖五六百兵,或二三百,计之不满二万。船只大小不及二百,散在南北二路,垦耕而食,相去千有余里。郑经承父余业,智勇不足,战争匪长,各镇亦皆碌碌之流,不相联属。而中无家眷者十有五六,岂无故土之思乎?郑经之得驭数万之众,非有威德制服,实赖汪洋大海,为之禁锢。如一意招抚,则操纵之权在乎郑经;若大师压境,则去就之机在于有众,是为因剿寓抚之法。夫大师进剿,先取澎湖,以扼其要,则形势可见,声息可通。然后遣员往宣德意,若郑经势穷向化,可收全绩;倘顽梗不悟,俟风信调顺,即率舟师联■,直抵台湾,据泊港口,以牵制之。一往南路打鼓港,一往北路蚊港、海翁港,或用招诱,或图袭取,使其首尾不得相顾,自相疑虑。彼若分则力薄,合则势蹙。于以用正用奇,相机调度,次第攻击,可取万全之胜。倘彼踞城固守,则先清剿其村落党羽,抚辑其各社土番。狭隘孤城,仅容二千余众,以得胜之卒,攻无援之城,即使不破,亦将有垓下之变,固可计日而平矣。夫兴师所虑,募兵措饷。今沿边防守经制,及驻扎投诚闲旷官兵,皆为台湾而设。如听臣会同督提诸臣,挑选精锐,用充征旅,无事征募动费之烦。此等兵饷,征亦用,守亦用,与其束手坐食于本汛,何如简练东征于行间。至修整船只,就于应给大修很两领收,可无额外动支。若不足用,则浙、粤二省水师,亦为防海设立,均可选用。仍行该省督提,选配官兵,各举总兵一员,领驾协剿。安配定妥,无论时日,风信可渡,立即长驱。利便之举,诚莫过于此者。”诏琅入京,询方略,授内大臣,裁水师提督,尽焚战船,示无南顾之意。
二十年,大学士李光地奏言:“经死,克?u幼,诸部争权,攻之必克。”因言琅习海,可专任。闽浙总督姚启圣亦荐之。再授福建水师提督,加太子太保。琅至军,简练舟楫,筹出师。二十一年秋七月,彗星见。给事中孙蕙疏请缓伐台湾,尚书梁清标亦以为言。诏且止军。琅意锐,复奏曰:“我皇上御极以来,宇内廓清,无思不服。唯郑氏抗逆颜行,深费南顾之忧。臣复荷起用,重臣以水师提督之任,责臣以平定台湾之患,面奉天语,温谕谆谆。衔命以来,兼程疾走,抵厦视事。至本年四月终,方得船坚兵练,事事俱备,移请宁海将军臣喇哈达、侍郎臣吴努春阅看。臣即于五月初三日,会同督臣姚启圣统率舟师,至铜山,以俟夏至南风当令,联■进发。第督臣以五月初一日,准部咨以进剿台湾关系重大之旨,随转意不前。三军侧听,一尽解体。臣自初七日,与督臣决计进取,力争十余日。至十六日,将军二臣抵铜山营所,臣又面恳将军,而督臣终执旨意。臣不便抗违,姑听主疏展期,实非臣之本意。本月初七日,承准兵部札付,以宁海将军喇哈等疏,称督臣提臣谓南风不如北风,臣深为骇异。窃思臣在铜山,与将军二臣言,并无此语。且日与督臣争执南风进剿,不惟三军皆悉其情,通省士庶亦无不知。且督臣日遣各总兵分道劝臣,权依督臣之议。今将军二臣具疏,竟不分析明白,陷臣推诿不前。若非皇上宽置不究,则臣先后具疏,自相矛盾,罪当万死。夫南风之信,风轻浪平,将士无晕眩之患。且居上风上流,势如破竹,岂不一鼓而收全胜。臣见督臣意坚,难以挽回,故聊遣赶缯快船三十二号。令随征总兵臣董义、投诚总兵臣曾成等领驾前往澎湖,掺探消息。据其回报,来去无阻,见有明征矣。臣年六十有二,血气未衰,尚堪报称。今若不使臣乘机扑灭,再加数年,将老无能,是以臣鳃鳃必灭此朝食。如蒙皇上信臣愚忠,独任臣以军事,令督抚二臣催载粮饷接应,俾臣整顿官兵,时常操演,勿限时日,风利可行。则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何难一鼓而平。若事不效,治臣之罪。伏乞皇上大赐乾断,决策严旨,事必见效。民生幸甚,封疆幸甚。”许之。二十二年春,治兵于海。光地假归,邂逅逆旅,询以众言南风不利行军之故。琅曰:“非也。北风猛烈,入夜更甚,自此至澎,鱼贯而行,幸而不散,然岛屿悉为敌踞,未能一鼓夺之。无可泊舟,风涛振撼,军不能合,将何以战?若夏至前后二十余日,风微夜静,海水如练,可以碇泊,聚而观衅,举之必矣。故用北风者邀幸于万一,而南风则十全之算也。”光地韪之。六月十四日,发铜山,会于八罩屿,以窥澎湖。郑将刘国轩守之,知八罩屿恶,六月望间,当有飓至,自督精兵,强逾二万,蜂拥于风柜尾、牛心湾等处。又率林升、丘辉、江胜、陈起明、王隆、吴潜等将,集于鸡笼屿,环设炮城,凌师守之。琅令大小战舰,于风帆大书将帅姓名,知进退,定赏罚也。十六日黎明,风微振?ぃ?钲鼓喧传,两军将合。琅令蓝理、曾诚、吴启爵、张胜、许吴、阮钦为、赵邦式等七船,突入郑■,焚杀过当,溅血声喧。时南潮正发,前锋数船为急流分散,郑师复合,两翼齐攻。琅望蓝理之船,度其不能强出,自将坐船,突围赴援。理伤炮还,琅亦集矢于目,夜收八罩。十八日,以甲裳裹首,集诸将,申军令,自总兵以下,皆按以失律罪,将斩之。诸将匍匐祈请,许以立功自赎,兵气复振,取虎井屿。明日琅独驾小舟,潜侦诸寨,还令诸军凿井。澎水多咸,泉竟甘出,众大喜。二十二日,誓师,分为八队,每队七船,皆三其叠。自统一队,居中调度,以八十余舟为后援,五十舟从东畔屿缀其归路,五十舟从西畔、牛心湾、内外堑为疑兵牵制。将战,有风从西北来,?{?排畈?。逢迎清军,士皆股栗。琅循师大呼曰:“唯天唯皇上之灵,尚克相余。”天乃反风,军复大喜,两军大战,水为之赤。总兵朱天贵战死,总兵林贤亦重伤,自辰至干日中,未有胜负。琅策励诸将,奋勇争先。郑将林升、丘辉、江胜、陈起明、吴潜、王隆等皆没,焚毁大小战舰几二百艘,军万余人。国轩知势蹙,乘走舸自吼门出,以入东宁。澎湖既破,克?u遂降。琅命二等侍卫吴启爵先入台湾,谕官民剃发。八月十八日,琅至,克?u迎之。越数日,刑牲奉币,告于成功之庙曰:“自同安侯入台,台地始有居民。逮赐姓启土,世为岩疆,莫可谁何。今琅赖天子之灵,将帅之力,克有兹土,不辞灭国之罪,所以忠朝廷而报父兄之职分也。但琅起卒伍,于赐姓有鱼水之欢,中间微嫌,酿成大戾。琅于赐姓,前为仇敌,情犹臣主。芦中穷士,义所不为,公义私恩,如是则已。”言毕泪下。台人闻之,为嗟叹曰:“父仇一也,陨公辛贤于伍员矣。”捷书至阙,上大喜,解御袍赐之,封靖海侯,世袭罔替,仍管水师提督事。命侍郎苏拜至福建,与督抚及琅议善后。廷议以台湾险远,欲墟其地,琅疏言不可。旨下议政王大臣会议,仍未决,复询廷臣。大学士李■请从琅议,启圣亦言收台之利。乃设府一县三,驻巡道,隶福建,调水陆兵,以总兵镇之。已又奏减台湾地租,许之。二十四年,请申严海禁。二十七年,入觐,优旨嘉锡。三十五年三月,薨于位,年七十有六。赠太子少傅,赐祭葬,谥襄壮。雍正十年,诏祀贤良祠。子世范袭爵,六子世骠亦有名。
世骠以行伍出身,为守备,从父伐澎湖,有功,累迁至总兵。康熙四十七年,升广东陆路提督。五十一年,调福建水师提督。六十年夏五月,朱一贵起兵台湾,攻陷府县,号中兴王。世骠闻报,集诸将议,以厦门为闽南门户,而避乱者踵至,虑有变,严兵防堵,自率师船赴澎湖。而总督满保已檄南澳镇总兵蓝廷珍会师矣。六月十三日,以林亮、董方为先锋,进攻鹿耳门,克之。又破安平,迫府治。一贵凌师以拒,大战于二鲲身,廷珍亦率所部助战。一贵北走,追之,入府治。而世骠已先一日传令水陆合击,驻南较场。闰六月,一贵被禽,槛致北京,余党亦次第平。八月十三日,怪风暴雨,相逼为灾,兵民多死。世骠终夜露立,遂病。九月,卒于军中下旨悼恤,赠太子太保,赐祭葬,谥勇果。
蓝理字义甫,又号义山,福建漳浦人。少桀骜自大,不屑与群儿伍。伟躯干,力可举八百斤。以事下狱论斩,耿精忠之变,纵之,令赴藩下效力,不从。闻康亲王伐闽,间道出仙霞关,谒军前。王嘉其勇,命从军,以功授松溪营游击。未几迁参将,又以罪下狱。康熙二十三年,清军伐台湾,靖海将军施琅闻其勇武,奏赦之,署提标右营游击,为先锋。有二卒市薪,为提标噶叭什所殴,且诋理。理禽斩之,赍文飞报曰:“今日上吉,先锋启行。”琅闻之不说,既而曰:“虎将也,必成功。”率师随之,战于澎湖。理入郑■,中炮,肠流出,族子法侍侧,裂帛以裹,理犹奋斗,郑师复合,杀伤过当。琅度其船终不能强出,自驾救之,夜收八罩,上其功,至舟慰劳。其后再战,戒左右勿使理知。琅舟遇险,不能出,谍者飞报。理负创起,趣救之,获胜。台湾平,纪功第一,乞归省。越二载入京,过赵北口,遇卤薄,舍骑入梁园中。上遣侍卫问谁骑,理出伏地,奏曰:“臣蓝理从福建来者。”曰:“是征澎湖拖肠血战之蓝理否?”对曰:“是。”问血战状,解衣视之。复召至行宫,授陕西神木副将。未行,改授宣化府总兵官,挂镇朔将军印。数年移镇天津,迁福建陆路提督。后以罪入旗,越数载赐还,卒于家。
吴英字为高,泉州人,寄籍莆田。康熙二年,以金、厦战功,授都司。
耿精忠之变,为浙江提督左军游击。会宁海军视师,问诸可膺大任者。提督以英对,遂授先锋,历战有功,擢副将,任浙闽总督中军,寻镇同安。时沿海迁界,民失其业,值岁凶,请总督姚启圣许民出海采捕,全活甚众,移兴化镇。二十二年夏六月,清军伐台湾,遂统陆师为副,克澎湖,驻师东宁数月,禁暴诘奸,市肆不扰。凯旋入觐,温旨嘉褒。调舟山,寻擢四川提督,凡十一年。授福建陆路提督,嗣改水师。后以年老乞休,加威略将军。卒赠太子少保,台人建祠郡治,今圮。
朱天贵福建莆田人,为延平郡王部将,任楼船左镇。康熙十九年,清军伐思明,从督师林升御之。及战而降,授总兵,历任至平阳镇。二十年,总督姚启圣奏调福建。明年夏六月,靖海将军施琅伐台,天贵从之,大战于澎湖,中炮死。启圣上其功,诏赠太子少保,谥忠壮。是时平台立功者,有海坛总兵林贤,金门总兵陈龙,铜山总兵陈昌,厦门总兵杨嘉瑞,副将蒋懋勋、林葵、詹六奇,参将罗士珍,游击林瀚、王朝俊、许毅、张胜、何应元、曾成功、吴辉、赵邦式,二等侍卫吴启爵,各晋封有差。
连横曰:施琅为郑氏部将,得罪归清,遂籍满人,以覆明社,忍矣!琅有伍员之怨,而为灭楚之谋,吾又何诛。独惜台无申胥,不能为复楚之举也,悲夫!
吴球、刘却
台湾归清以后,人思故国,时谋光复,民变之役凡十数起,而吴球为首。球,明之遗民也,居于诸罗之新港,素有志,与草泽豪杰图举大事而未发也。朱钓龙者明裔也,国变后,居村落,与球素往来。钓龙亦有志者。康熙三十五年秋七月朔,球家设兰盆会,演剧,至者十数人,其妹婿陈枢适来访。枢为凤山县粮吏,方侵吞官谷,虑事觉而罪也。是夜球留宴,众欢呼狂饮,席间有言官吏暴状者,皆叹息。球曰:“吾辈亡国之人,贱于豚犬,生死宰割,权操自彼,亦唯自怨其不辰尔,夫何言?”枢闻之,愤起曰:“诸君岂皆无血气哉,大丈夫亦好自为尔!”球曰:“弟固有心者,特患少同志尔。”众皆曰:“吴大哥苟有所命,生死以之。”时悉被酒,球复言曰:“吾辈久遭残暴,全台愤怨,今若举大事,推钓龙兄为首,以复明之旨,号召四方,则我台同志必有助我者。”举杯为誓,约期起兵,各散去。枢匿球家,招募渐众。其党余金声与保长林盛友,约相助,盛佯许之,夜奔郡告变。郡吏闻,檄北路参将陈贵往捕,球谋拒之。初八日,集众列械以待,分告南北,而召募未成,诸人疑惧不敢应。兵至,球力战不敌,被捕,枢等六人亦同俘。毁其居,下郡讯,乃悉其谋,皆戮之。钓龙走入山。越五年而有刘却之变。
刘却亦诸罗人,为管事。精技击,以武力雄一乡,四方无赖群附之,歃血为盟,集健儿数百,所居村,盗无敢入者。众中有谋起事者,虑却不许,乃夜燃樟脑瓦上,火光熊熊,上灼云汉。却见之大惊,众相聚语,以为吉兆。却颇自负,遂谋起事。当是时,明室虽亡,而种性之念,尚濡人心。且台自归清后,视之亦不甚惜,守土官又无能为,却轻之。穴地于舍,佯置田器,治军械,约日举兵。康熙四十年冬十二月初七日,遍召其党,扬旗击鼓,攻下茄汽营,毁之。袭茅港尾,入市中,汛兵见而走,附近熟番亦为乱,掠劫民家。却退次急水溪,北路参将白通隆整军以御,镇道两标亦发兵援之。十二日,官兵大集,战于急水溪,杀伤相当。已而却败,党人陈华、何正等十余人皆死。却入山,众各散去。越二年,又谋起事,往来北港,密集其徒。二月上旬,至秀水庄,为官兵侦知。却执棒立门外,上下飞击,当者莫不辟易,乃火其居。夺围出,中弹仆,禽之,解郡,戮于市。长子某亦杖毙,妻孥皆发配。
连横曰:吴球、刘却以编户之细民,抱宗邦之隐痛,奋身而起,前后就屠。人笑其愚,我钦其勇。乌乎,此岂有激而为者欤!
朱 一 贵
朱一贵少名祖,漳之长泰人,或言郑氏部将也。明亡后,居罗汉内门,饲鸭为生,地辽远,政令莫及。性任侠,所往来多故国遗民,草泽壮土,以至奇僧剑客,留宿其家,宰鸭煮酒,痛谭亡国事,每至悲?[不已。当是时,升平日久,守土恬嬉,绝不以吏治民生为意,一贵心易之。康熙六十年春,凤山知县缺,知府王珍摄县篆,委政次子,事苞苴,征税苛刻,县民怨之。又以风闻治盟歃者数十人,违禁入山伐竹数百人,众莫可诉。黄殿者亦罗汉门人,与一贵善,谋起兵,诛贪吏,集众数百人。三月,李勇、吴外、郑定瑞等相率至一贵家,聚谋曰:“今地方长官但知沉湎樗蒲尔,政乱刑繁,兵民瓦解,欲举大事,此其时矣。”一贵曰:“我姓朱,若以明朝后裔,光复旧物,以号召乡里,则归者必众。”佥曰可。
四月十九日,李勇、吴外、郑定瑞、王玉全、陈印等五十有二人,就黄殿家奉一贵为主,焚表结盟,椎牛飨士,至者千数百人。树红旗,书大元帅朱,夜攻冈山汛,克之。报至,总兵欧阳凯议出师,中营游击刘得紫请行,弗许。命右营游击周应龙率兵四百往,又白道府,遣台湾县丞冯迪调新港、目加溜湾、萧垅、麻豆四社番随行。是日小雨,应龙行五里,驻半路店。翌日复行十五里,屯角带围。一贵出?崩屏郑?败把总张文学,多获军装。应龙隔一溪,不能救,遂略大湖而去。粤人杜君英居凤山之下淡水,闻一贵起兵,揭旗应,有众数百人。而郭国正、翁义起草潭,戴穆、江国论起下埤头,林曹、林骞、林琏起新园,王忠起小琉球,皆愿从君英,约一贵共事,于是一贵移屯冈山之麓。应龙至小冈山,两军遇战。一贵退驻袁交友庄,应龙亦收兵回二滥,纵焚掠,土番乘势多杀人,所在骚动,进扎楠梓坑,而君英已破下淡水汛矣。南路营参将苗景龙请援,应龙至赤山。一贵、君英合击之,踉跄走,千总陈元战死,把总周应遂被禽。一贵逐之,迫府治。君英亦别破凤山,杀把总林富,守备马定国战败自刎死。苗景龙走万丹,为郭国正所杀,以其头献一贵。郡中骤闻赤山之败,哗然大震,文武各遣眷宵遁,先后驾舟出鹿耳门,土民亦相率逃窜。总兵欧阳凯率兵千余,出驻春牛埔,水师副将许云亦率兵五百来会。时尚未有城也,军中夜惊,镇兵四散,黎明稍集。四月晦,一贵兵至,许云拒战,水师奋勇,陆师继之。一贵稍却,屯芋蓁林。五月朔,一贵复至,君英方率所部来,众可数万。镇兵未战而溃,把总杨泰刺欧阳凯坠马,众馘其首。守备胡忠义、千总蒋子龙、把总林彦、石琳皆死,游击刘得紫、守备张成俱被禽。许云力战,与游击游崇功、千总林文煌、赵奇奉、把总李茂吉皆阵没,余各驾舟逃。巡道梁文煊、知府王珍、同知王礼、台湾知县吴观域、县丞冯迪、典史王定国、诸罗知县朱夔、典史张青远偕走澎湖。君英先入,驻镇署,一贵继至,驻道署,出示安民,禁杀掠。开赤嵌楼,郑氏以贮军器,四十年来莫有启者,得大炮刀枪硝磺弹药甚多。是日诸罗县人赖池、张岳、郑惟晃、赖元改、万和尚、林泰、萧春等起兵应。越三日,破县治,北路营参将罗万仓战死,赖池、张岳以其首来献。众见全台俱得,奉一贵为中兴王。一贵冠通天冠,黄袍玉带,筑坛受贺,祭天地列祖列宗及延平郡王。遵故明,建元永和。布告中外曰:“在昔胡元猾夏,窃号神州,秽德彰闻,毒逋四海。我太祖高皇帝提剑而起,群士景从,以恢复区宇,日月重光,传之万世。逆闯不道,弄兵潢池,震动京师,帝后殉国,地坼天崩,椎心泣血。东南忠义,再造邦基,秣马厉兵,方谋讨贼。何图建虏,乘隙而入,借言仗义,肆其穷凶,窃据我都邑,奴?J我人民,颠覆我邦家,殄灭我制度。长蛇封豕,搏噬无遗,遂使神明胄子,降为舆台;锦绣江山,沦于左衽。乌乎痛哉!延平郡王精忠大义,应运而生,开府思明,经略闽、粤。旌旗所指,喋血关河,使彼建虏,疲于奔命。则有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戮力同仇,效命宗国。南京之役,大勋未集,移师东下,用启台湾。率我先民,以造新邑。遥奉正朔,永戴本朝。蓄锐养精,俟时而动。虽张坚之王扶余,田横之居海岛,史策所载,犹未若斯之烈也。天未厌祸,大星遽殒;兴王之气,猝尔消沉。然东都片壤,犹足以抗衡海上焉。嗣王冲幼,辅政非人;大厦将倾,一木难柱。以故权奸窃柄,偷事宴安;叛将称戈,甘为罪首。沧海横流,载胥及溺。茫茫九州,无复我子孙托足之所矣。哀哉!夫盛衰者时也,强弱者势也,成败者人也,兴亡者天也。古人有言,炎炎之火,可焚昆冈。是以夏后一成,能复故国;楚人三户,足以亡秦。况以中国之大,人民之众,忠臣义士之眷怀本朝,而谓不足以诛建虏者乎?不佞世受国恩,痛心异族,窜逃荒谷,莫敢自遑,伫苦停辛,垂四十载。今天启其衷,人思其旧,揆时度势,否极泰来。爰举义旗,为天下倡。群贤霞蔚,多士云兴。一鼓功成,克有全土。此则列圣在天之灵实式以凭,而中兴之运可操左券也。夫台湾虽小,固延平郡王肇造之土也,绝长补短,犹方千里。重以山河之固,风涛之险,物产之饶,甲兵之足,进则可以克敌,退则可以自存。博我皇道,宏我汉京,此其时矣。唯是新邦初建,庶事待兴,引企英豪,同襄治理。然后奖帅三军,横渡大海,会师北伐,饮马长城,捣彼虏庭,歼其丑类,使胡元之辙复见于今,斯为快尔!所望江东耆艾,河朔健儿,岭表孤忠,中原旧曲,各整义师,以匡诸夏。则齐桓攘夷之业,晋文勤王之劳,赫赫宗盟,于今为烈。其或甘心事敌,以抗颜行,斧钺之诔,罪在不赦。夫非常之原,黎民所惧;救国之志,人有同心。敢布区区,咸知大义。二三君子,尚克图之!”于是大封诸将,以王玉全为国师。王君彩、洪陈为太师,杜君英、陈福寿、李勇、吴外、翁飞虎、陈印、戴穆、郑定瑞、郭国正、颜子京、杨来、黄殿、刘国基、黄日升、江国论、王忠、林曹 薛菊、林骞、林琏、陈正达、张秀、赖池、赖元改、郑惟晃、郑文苑、陈成等为国公,张岳不受公爵,为将军,陈灿、苏天威等为侯,张阿山、卓敬、陈国进等为都督,萧斌、詹遴为尚书,内阁办事,麻恩、林玉为辅弼大将军。文自部科以下,武自副参以下,凡数十人。郑定瑞、苏天威尤骁勇。命率兵三千,守鹿耳门。饬兵民蓄发,复明制。
初,君英入府时,欲立其子会三为王,众不服,君英恚甚,每事骄蹇,掠妇女七人,闭署中,一贵出令禁淫掠;戴穆强娶民女,一贵杀之;洪阵私鬻官札,亦杀之,众震悚。君英所掠女,有吴外戚属,外请释,不听,怒欲相攻。一贵曰:“立国之初,宜严法典,如此妄举,何以长民?”遣杨来、林琏让之,君英不从,且拘使。一贵怒,命李勇、郭国正讨之。君英败,率粤人数万,北走虎尾溪,驻猫儿干。淡水营守备陈策闻变,勒兵守要害。有范景文者潜入境,谋起事,被杀,策急遣人渡厦门请救。方是时,闽浙总督觉罗满保既接台变之报,兼程赴厦,檄南澳镇总兵蓝廷珍出师,而水师提督施世骠已先赴澎湖矣。六月十六日黎明,清军抵鹿耳门。天威率兵据险,炮台亦发炮以拒,别以小舟往来奋击。清军前锋林亮、董方以六巨舟冒死进,发炮还攻。两军合战,血溅声喧,迄未胜负。亮望炮台火药堆积,弹中其中,轰然大震,烈焰燔空。天威退安平,清军复至,与定瑞列兵迎,鏖战数时,亮、方陷阵。廷珍率大队继之,众可五千,天威退驻东都。翌日,一贵遣杨来、颜子京、张阿山、翁飞虎率兵八千余人,取安平。清军拒战,别以一队会战于四鲲身,及暮始息。越日复战于涂堑埕。其明日,一贵以李勇、吴外、张阿山、翁飞虎、陈印、杨来、郭国正等统兵数万,驾牛车,列盾为阵,复取安平,大战于二鲲身。飞虎气锐,率所部乌龙旗为先锋,驱车拥盾,冒炮火冲突而至。大队继之,颇杀伤。清军不能当,愕眙相视。廷珍见势迫,亲督大炮,连环齐发,盾不能御。飞虎弃车而走,短兵接战,死伤枕藉。清军援至,又以炮船附岸夹击。飞虎犹力战,终不敌,乃退保东都。一贵议战守之计,王玉全曰:“东都之险,在于安平。安平已失,无险可据,不如退守诸罗,扼财赋之区,用民番之众,表里山河,犹无害也。”江国论曰:“古人有言,卧榻之侧,岂容鼾睡。今清军在安平,战胜而骄,臣愿率一旅,从西港仔偏袭之。邀天之幸,乃为后图。”一贵曰:“将军为国效命,忠勇可嘉。”命林曹、黄殿、林骞、林琏等偕往。世骠接报,密遣林亮、董方、魏大猷、洪平以兵千二百名来拒。翌早,廷珍知其事,急晤世骠曰:“谋必出于万全,岂可怙胜轻举?闻敌多在萧垅、麻豆之间,西港仔乃其肘下,距府不远,呼应立至,又多竹林可埋伏。彼如以数千人分布要害,四面掩击,则我军危矣。”世骠瞿然曰:“如何?”廷珍曰:“我当亲往。”二十一日初昏,留所部三分之一,会攻府治,率舟师五千五百余人而进。而国论已与林亮、董方大战于苏厝甲,清军将败。廷珍分兵八队。自领麾下五百为中军。国论邀战,呼声动地,无不奋勇突击,死伤相当。然清军势盛,乃收军而退,薄暮至旭头店,夜往劫营。廷珍有备,不利。翌日复战于木棚,世骠亦率军以攻府治之南。一贵自率诸将拒战,自晨至于日旰,营垒尽失,乃率所部而北。世骠、廷珍以次入郡,捷报厦门。总督满保以廷珍署台湾总兵,命兴泉道陶范赍上谕至台,并署台厦道事。汀州知府高铎知台湾府,建宁通判孙鲁署台湾府同知,兼摄县事,海澄知县刘光泗署凤山,漳浦知县汪绅文署诸罗。一贵之北去也,驻大穆降。廷珍以参将王万化、林政等南下,收凤山县。颜子京、郑定瑞等拒战不利,遂被杀。以游击林秀、薄有成等攻大穆降,一贵走湾里溪,清军追之,走下茄汽。初,漳浦人王仁和往来沟尾庄,与庄人杨石善,知其族杨旭、杨雄等为一方巨擘,可与谋,以言■之,石许焉。仁和密告廷珍,各与以守备千总衔札,令禽一贵。而苏山、黄遵为、李祖赍书于杨旭,亦与谋,于是密纠沟尾等庄乡壮以待。闰月初五日,一贵率千数百人至,旭、雄椎牛飨之,许号召六庄子弟以助。一贵曰:“能如是,岂唯孤受其赐,其自太祖以下实嘉赉之。”翌日,赴月眉潭庄,雄邀其归。薄暮大雨,分所部居,集六庄乡壮佯为守护,潜以水灌所带之炮。夜阑大呼,一贵惊起,伏者尽出,遂被禽。王玉全、翁飞虎、张阿山在焉,吴外、陈却率众突围出,余多走。旭缚一贵置牛车,赴八掌溪,交游击林秀解赴世骠营。廷珍会讯,一贵岸然立。廷珍叱之跪,不从。廷珍骂曰:“朝廷深仁厚泽,待汝不薄,汝何反?速自陈。”一贵曰:“孤为大明臣子,兴师光复,何言反?汝等堂堂汉人,甘心事虏。乃真反尔。”廷珍怒,命捶其足,至不能立,伏地而号。顾飞虎曰:“大丈夫死忠义尔,事之不成天也,卿其无怼。”对曰:“君有所命,敢不勉从!”于是槛送厦门,满保命解赴北京。
初,赖池、张岳既据诸罗,北路营千总陈徽、把总郑高遁入山。已而起兵来夺,杀赖元改,以其头祭参将罗万仓。一贵闻报,檄翁飞虎、江国论救之,复得诸罗。至是,廷珍命游击朱文福、谢希贤等率兵至,万和尚被杀,杨来亦为大排竹人所戮,于是吴外、陈印、李勇、陈正达、林曹、林骞、林琏、郑惟晃、张看等次第被禽。淡水营守备陈策已引兵南下半线,谢希贤亦以兵北上,与援淡之军合。先是,一贵起兵时,下淡水庄粤族侯观德、李直三等不从,独建大清义民旗,联络各庄,筹战守。一贵遣陈福寿、刘国基、薛菊、王忠、刘育等率众数万攻之。六月十九日,大战于下淡水溪。刘育阵殁,福寿败自刎,为左右所救,乃入山。刘国基、薛菊、王忠俱奔琅■。外委陈章闻之,与林尚、苏庚驾船往,说以投诚,三人皆首肯。有提督差官至,举动傲岸,责以拜跪。王忠曰:“今若此,至郡可知。”遂遁去。章以刘国基、薛菊见廷珍。七月,江国论、郑元长集余党,树旗于阿猴林。廷珍发兵往,国论、元长俱窜北路,差员张腾霄邀之俱至。杜君英之去也,久处罗汉门山中,及闻陈福寿就抚,心稍动。廷珍檄守备施恩、陈祥说降,君英恐被绐,欲见福寿,询情实。廷珍即命福寿往,君英果出。越三日,其子会三亦出,皆留署中。居有顷,廷珍呼君英等至幕下,绐之曰:“顷得制府来书,欲授若辈备弁,今有船可速赴厦考验。”国论不可。廷珍叱曰:“汝福薄,固知非有官相者。”君英许诺。国论知不可留,亦请行,遂与陈福寿、郑元长、杜会三俱赴厦门。满保奏解北京,与一贵对质。讯之日,刑官问一贵曰:“汝一匹夫,敢谋大逆,果何为者?”一贵曰:“欲复大明尔。”于是与李勇、吴外,陈印、王玉全、翁飞虎、张阿山俱被磔,亲属同坐。杜君英、杜会三、陈福寿以就抚故,斩于市,黄殿、江国论、郑元长等亦先后就戮。唯王忠窜入后山卑南觅,数年乃获,诏以台变文武诸员,令总督提督会审。十二月十八日,悉斩于台湾,而一贵之役次第平。
连横曰:朱一贵之役,漳浦蓝鼎元从军,著《平台纪略》,其言多有可采。而曰台人平居好乱,既平复起,此则诬蔑台人也。吾闻延平郡王入台之后,深虑部曲之忘宗国也,自倡天地会而为之首,其义以光复为归。延平既没,会章犹存。数传之后,遍及南北,且横渡大陆,浸淫于禹域人心,今之闽、粤尤昌大焉。婆娑之洋,美丽之岛,唯王在天之灵,实式凭之!然则台湾之人固当以王之心为心也。顾吾观旧志,每蔑延平大义,而以一贵为盗贼者矣。夫中国史家,原无定见,成则王而败则寇,汉高、唐太亦自幸尔,彼岂能贤于陈涉、李密哉?然则一贵特不幸尔。追翻前案,直笔昭彰;公道在人,千秋不泯。鼎元之言,固未足以为信也。
欧阳凯
欧阳凯福建漳浦人。康熙五十七年,任台湾镇总兵,加左都督。六十年春,朱一贵谋起事,有粤人高永寿者,负贩为生,途次见一病人,饿且死,救之,亦不问其姓名。一日至南路,遇之,欷?[感泣,引入山,置酒待,偕见一贵。刀枪森列,具言起兵事,邀入党。佯许之,乘间走赴南路营告变,弗信。至府,复告镇署,凯亦弗信,且以为狂。会巡道梁文煊鞫问,坐妖言惑众论死,从宽递回原籍。方是时,文恬武嬉,固不以治乱为意。已而一贵果起事,破冈山汛。报至,中营游击刘得紫请行,不许。右营游击周应龙,庞然魁伟,议论风生,令以兵四百人往,大败而逃。一贵逐之,迫府治。凯率镇兵出驻春牛埔,军中夜惊,黎明稍集。五月朔,一贵来攻,镇兵内乱,把总杨泰刺凯坠马,馘首去,右营守备胡忠义、千总蒋子龙、把总林彦、石琳皆战没,府治遂陷。事平,诏赠太子少保,赐祭葬,荫一子以守备用。忠义陕西长安人,子龙、林彦皆福建闽县人。琳永定人,为汀州镇标中营把总,适带班兵渡台,赴战死。马定国陕西人,为台湾南路营守备,死于凤山。陈元福建侯官人,为镇标左营千总;林富福建长汀人,为南路营把总,皆死于赤山。各予恤,赐祭葬,荫一子以卫千总用。孙文元云南人,康熙五十七年,任台湾镇左营游击,及是兵败,走鹿耳门,投海死。赠拖沙拉哈番,予恤,赐祭葬,荫一子以守备用。俱祀忠义祠。
许云福建海澄人。康熙五十七年,任台湾水师副将。朱一贵之役,南路既失,总兵欧阳凯出驻春牛埔,云率水师援之。五月朔,一贵攻府治,镇兵败,凯死。云冲突血战,与游击崇功、千总林文煌、赵奇奉、把总李茂吉奋臂大呼,所向披靡,自黎明至日中,矢穷炮尽。云重创,坠马步行,犹手刃数十人,弁兵俱没。次子方度在旁,顾之曰:“吾为副将,义当死。汝其速突围出,将安鹿耳门各炮封钉,无畀敌。”方度从之,云遂阵没。事闻,赠他拉布勒哈番世袭,赐祭葬,荫一子以守备用。方度后随参将王万化攻鹿耳门安平镇,有功,补台湾镇中营游击。崇功漳浦人,康熙六十年春,任水师左营游击,巡哨笨港,闻报,以兵还至鹿耳门。见文武眷舟逃出,叹曰:“官者兵民之望,官眷逃则人心散,大事去矣。”登岸赴敌。?龠德砬肭?处家属,叱之曰:“今日遑知有家哉!”麾军至春牛埔,手持大刀,左右驰突,遂战死。赠拖沙拉哈番,赐祭葬,荫一子以守备用。奇逢广东人,文煌侯官人,茂吉漳浦人,俱赐祭葬,荫一子,以卫千总用,入祀忠义祠。安平人士悯其死,别建五忠祠以祀。
罗万仓陕西宁夏人。康熙五十八年,任台湾北路营参将,驻诸罗。朱一贵之役,府治既失,万仓骤筹战备。五月初四日,赖池、张岳、郑维晃等率众来攻,万仓与千总陈徽、把总郑高、叶旺分门拒之,而自当其南,奋战尤烈。顾无援,所部略尽,陈碧以枪刺其喉颠,张岳、赖元改挥刀斩之,以头献一贵。妾蒋氏见乘马逃归,溅血被体,大呼曰:“吾夫其死矣。”遂自缢。事闻,赠拖沙拉哈番世袭,赐祭葬,荫一子以守备用。蒋氏下旨旌表,祀节烈祠。
蓝 廷 珍
蓝廷珍字荆璞,福建漳浦人。少勤恪力田,忽有所怀,喟然叹曰:“吾其为持戟之士乎?”族祖理镇舟山,释耒从之。康熙三十四年,擢把总,累迁至温州镇右营游击,获海寇有功。五十八年春,迁澎湖副将,寻授南澳镇总兵。六十年夏五月,台湾朱一贵起兵,据府治。闻警,简师徒,治军实,上书总督满保请行,并陈进兵事宜。满保赴厦,途次得书大喜,命统水陆军万二千名,战船四百余艘伐台,而水师提督施世骠已先至澎湖矣。会议军略,部署既定,以林亮、董方为先锋。六月十六日,进攻鹿耳门,克之。复攻安平,再克之。逼府治,一贵败不敢出。世骠用降者计,夜遣林亮、董方率兵千二百从西港仔暗渡,以出府治之背。廷珍见曰:“此诚奇计。顾彼众我寡,脱有失,将奈何?”世骠曰:“然则何如?”曰:“公宜速遣将弁至濑口涂、墼埕等处,分道夹击,某当亲率大军,以继林、董二将之后,方可万全,府治恢复,在此数日间尔。”平明,大战于苏厝甲,一贵稍却。复战,追之至木栅,又败之茑松溪。一贵北去,遂入府治,而世骠至。闰八月,一贵被禽,地方渐平。署台湾镇总兵,仍统诸军。九月。世骠卒,署理提督印务,遂抚杜君英父子而械之,余党悉平。满保以经理台疆,拟画沿山之界,禁出入。廷珍复之,略曰:“人情安土重迁,既有田畴庐舍,室家妇子,环聚耕凿。一旦驱逐搬移,不能遍给以资生之藉,则无屋可住,无田可耕,失业流离,必为盗贼,一可虑也。其地既广且饶,宜田宜宅,可以容民畜众。而置之空虚,无人镇压,则是弃为贼巢,使奸宄便于出没,二可虑也。前此台地何人非贼,国公、将军而外,伪镇不止千余,今诛之不可胜诛,俱仍安居乐业,而独于附近贼里之人,田宅尽倾,驱村众而流离之。邻贼之罪,重于作贼,三可虑也。台寇虽起山间,在郡十居其九,若欲因贼弃地,则府治先不可言。况郎娇并无起贼,虽处极边,广饶十倍于罗汉,现在耕凿数百人,番黎相安,已成乐土。今无故欲荡其居,尽绝人迹往来,则官兵断不肯履险涉远,而巡入百余里无人之地。脱有匪类聚众出没,更无他人可以报信,四可虑也。锯板抽藤,贫民衣食所系。兼以采取木料,修理战船,为军务所必需,而砍柴烧炭,尤人生日用所不可少。暂时清山则可,若欲永永禁绝,则流离失业之众,又将不下千百家,势必违误船工,而全台且有不火食之患,五可虑也。疆土既开,有日辟,无日蹙。台地宋、元以前,并无人知,至明中叶,太监王三保舟下西洋,遭风至此,始知有此一地。未几而海寇林道乾据之,颜思齐、郑芝龙与倭据之,荷兰据之,郑成功又据之。国家初设郡县,管辖不过百余里,距今未四十年,而开垦流移之众,延袤二千余里,糖谷之利甲天下。过此再四、五十年,连内山山后野番不到之境,皆将为良田美宅,万万不可遏抑。今乃欲令现成村社废为?w墟,厉禁不能,六可虑也。曩者诸罗令周锺?u有清革流民,以大甲溪为界之请,凤山令宋永清有议弃郎娇之详。今北至淡水、鸡笼,南尽沙马、矶头,皆欣然乐郊,争趋若鹜。虽欲限之,恶得而限之?职等愚见,以为人无良匪,教化则驯;地无美恶,经理则善。莫如添兵设防,广听开垦,地利尽,人力齐,鸡鸣狗吠相闻,而彻乎山中,虽有盗贼,将无逋逃之薮。何必因噎废食,乃为全身远害哉?今窃议于罗汉内门中埔庄,设汛防兵三百名,以千总一员驻扎其地,郎娇亦设千总一员、兵三百,控扼极边一带。三六九期,操演之外,准其自备牛种,就地屯田,以为余资,虽险远而弁兵便焉。?崩屏衷谄皆?旷土之中,杜君英出没庄屋,久被焚毁,附近村社,人烟稠密,星罗棋布,离下淡水营内埔庄汛防不远,无庸更议。至各处乡民欲入深山,采取树木,或令家甲邻右互结,给与腰牌,毋许胥役需索牌费一分一厘,听从其便。伏读宪檄,添防之制,宜速议定,以便题覆。夫今所宜更议者,惟罗汉门、郎娇而已矣。外此则移八里坌汛千总驻扎后垅,为半线淡水适中之地,及添设文员诸事,尚未举行。其余俱经遵照宪檄,于南路添设下淡水营守备,带兵五百驻扎新园,设冈山守备,带兵五百,驻扎淡水溪埔,扼罗汉门诸山出没窦径。北路添设半线守备一营,带兵五百,居诸罗、淡水之中,上下控扼,联络声援。以诸罗山守备驻扎笨港,增兵二百名,添设下茄汽守备一营,兵五百。郡治添设城守游击一营,兵八百,与镇标三营相埒。再加罗汉门、郎娇各添设汛防兵三百,则全台共计增兵三千六百名,较宪檄前指之数,止多一百。但此三千六百之兵,不须请旨额外添设,就内地各标营分额招募,按班来台,如往例三年一换,然后内地不至空虚,无顾子失母之病。诸罗地方辽阔,鞭长不及,应划虎尾溪以上,另设一县,驻扎半线,管辖六七百里。鹿子港虽口岸扼要,离半线仅十五里,不用再设巡检,将巡检设在淡水八里坌,兼顾鸡笼山后。笨港设巡检一员,驻扎笨港,佳里兴巡检仍还佳里兴驻扎,兼管目加溜湾,移典史归诸罗县治。南路凤山营县,虽僻处海边,不如下埤头孔道冲要,然控扼海口,打鼓眉螺诸港乃匪类出没要区,当仍其旧,不可移易。添设凤山县丞一员,驻扎搭楼,稽察阿猴林、笃佳等处,弹压东南一带山庄。下淡水巡检一员,不许留郡,仍令驻扎下淡水,稽察淡水以南各庄及诸海口。台、凤、诸各县各练乡壮五百名,在外县丞巡检各练乡壮二百名,无事则散之陇亩,有役则修我戈矛,乡自为守,人自为兵,此万全之道也。满保韪之,乃罢议。六十一年,廷议以两次平台,皆先驻军澎湖,而后进兵,将移总兵官于此,而府治仅设陆路副将。廷珍以为不可,上书论之,语在《军备志》。而提督姚堂亦上奏,仍以总兵官驻台湾。廷珍乃筹善后之策,论筑城,增戍兵,行保甲,办团练,语多可采。以次班师。雍正元年冬十月,授福建水师提督,加左都督,世袭三等阿达哈哈番。既至,整饬军务,信赏必罚,爱惜贤才,所汲引者,多位至节钺,军民皆欢戴之。七年冬十一月,卒于任,年六十有六,赐帑治丧,赠太子少保,谥襄毅。孙元枚亦有名。
元枚字简侯。乾隆三十三年,以世职补广东参将,寻擢副将。三十八年,迁台湾镇总兵,调金门镇。四十九年,授江南提督。五十二年,台湾林爽文起兵,南北遏绝,诸将无功,廷议以元枚熟悉情形,命驰驿泉州,署陆路提督。时水师提督黄仕简、陆路提督任承恩拥兵不进,诏夺承恩职,以元枚代之。四月,参赞军务,督福建兵二千,由蚶江渡鹿港,进规彰化,后至浙兵,亦归节制。六月,会总兵普吉保攻柴坑,获胜。下旨嘉奖,赏戴双眼花翎。寻奏约会柴大纪夹攻斗六门,未平。八月,卒于军。下旨悯悼,赠太子太保,发帑治丧,赐祭如礼,谥襄毅。易名之典,与乃祖同,亦佳话也。
林亮字汉侯,福建漳浦人。生四岁丧母,伶丁孤苦,然性不羁,好结纳当世贤豪。尝曰:“男子桑弧四方,安能屈守乡闾,长为农夫没世哉?”属滨海多事,决意从戎,习骑射刺击,留心海务,岛澳险夷,舟航利钝,营阵战伐,靡不讲求熟悉,识者觇其有将材矣。康熙四十五年,擢台湾水师右营把总,累迁至澎湖右营守备。六十年夏,朱一贵起事,全台俱陷,文武守臣或死,或逃澎湖。澎、台隔一水,居民汹汹,澎协将弁以孤岛难守,金议撤归厦门,各出属登舟。克力排众议,按剑厉声曰:“朝廷封疆,尺寸不可弃。我等享升平食禄?[,捐躯报国,正在今日。焉有锋刃未血,而相率委去耶?大丈夫死忠义耳,宁能骈首市曹,为法吏所辱!请整兵配船,守御要害,决一死战,战不捷而亮死,公等归亦未迟。”皆曰诺,愿死守。亮驰出江干,申主将号令,驱官民家属各登岸,敢言退厦者斩,众心始固。又以台米弗至,虑行间乏食,捐家财,买谷碾米给军。制造攻战器械及诸军需,以俟进讨。
既而水师提督施世骠、南澳总兵官蓝廷珍统兵至澎,以亮与千总董方为先锋,领舟师五百七十人,自澎进发。六月十六日黎明,至鹿耳门,奋勇争先,以六舰冒死直进,遥望炮台火药堆积,命施巨炮攻之。火起,即夺炮台,乘势攻安平,又克之。鹿耳、安平皆天险,台之要害,一日两捷,清军大振。十七、十九两日,又战于鲲身。亮驾舟夹击,横冲敌阵,朱军又败,退保府治。已而世骠命亮与董方、魏大猷、洪平率兵千二百人,由间道暗渡西港,以出府治之背,廷珍复统大军继之。二十二日黎明,大战于苏厝甲。连战连捷,遂复府治,纪功第一。总督满保以军前诸将,问谁可当大任。廷珍复曰:“水师提标营游击林秀,南澳镇左营守备吕瑞麟,皆刚愎傲上,有好大飞扬之气,然胆略并优,勇敢出群,实国家之骁将也。秀矜夸,瑞麟沉鸷;秀不拘细谨,瑞麟?C于操持。弗拥节旄,二人俱弗肯已,但瑞麟似较远大尔。闽安协左营游击朱文,小心谨慎,虽刚毅不足,而可当一面藩篱之寄。汀州镇左营游击王绍绪,整饬营伍,有轻裘缓带之风。福宁镇右营游击郭祺,老成练达。海坛镇左营游击谢希贤,简易果敢,虽不无卤莽之处,要自瑕不掩瑜。抚标左营游击边士伟,晓畅军务。金门镇右营游击薄有成,质直严肃。陆路提标右营守备康陵,壮猷沉厚。漳浦营守备苏明良,谦和谨饬。烽火营守备蔡勇,雄伟朴实。兴化协左营守备刘永贵,刚劲端严。诸人气度,似与偏裨稍别,皆太平之良帅也。澎湖协右营守备林亮,平台首功,且有抗守澎湖之大节,人品将略,在军前诸将以上,提镇之任,靡所不宜。将军标右营游击魏天锡,海坛镇右营守备魏大猷,系同胞兄弟,皆奇谙水性,能顶盔束甲,游海面,又能赤身入海底,潜行一二百里,如安平镇至台湾府水程五十里,大猷、天锡入海中潜行,顷刻即至。同安营守备叶应龙,钢筋铁骨,刀棍不能伤,以石击其头,石反碎。三人皆奇杰卓革,非寻常将弁可比,畀以封疆,谁曰过分,但魏天锡已病,恐不及待节钺尔。千总董方、胡广、王郡、林君卿,皆将帅才。董方好大矜功,恐未免为人所嫉。胡广勇锐英发,王郡厚重精明,殊不可量。林君卿果敢质实,罔惮勤劳。四人皆志切上进,不愿以偏裨自拟,虽现居下弁,勃勃有封疆之气,未可以名位微末少之。”满保得书大喜,以白金四百两劳亮,手书褒扬,嗣升安平水师副将。而瑞麟等多官至提镇,如廷珍言。
刘得紫字树公,直隶文安人,寄寓辽阳,遂家焉。父朝英,为江夏知县,卒于官。少孤苦,好读书,尤工骑射。康熙四十七年,由步军校累迁至侍卫。五十九年,调台湾镇中军游击。六十年夏四月,朱一贵起事,得紫请讨。总兵欧阳凯不许,遣右军游击周应龙往,败绩。一贵进攻府治,凯率所部驻春牛埔,得紫从。五月朔日,大战于中路口,镇兵覆,还救不克,遂被禽,羁之学宫朱子祠,以礼之,不得死。一贵闻其义,遣人进食,不食。数日同难陈士珍贻《紫阳纲目》三卷,旦夕读,几忘饥渴,七日仍不死。把总张文学、赞礼生陈时遇知其意,亲为煮粥劝进,得紫流涕曰:“食禄不分忧,乘马不济难,纵彼怜我而生,吾何面目见东宁父老乎?”当是时,一贵与杜君英谋相并,不和,诸生林皋、刘化鲤言其事,始少食。众馈金钱衣物相继,有旧兵见其卧地,移一榻与之,泥水匠亦赠一毡,皆不识其名。六月十六日,官军克鹿耳门,复安平镇,得紫闻之大喜。越数日,一贵败,守者尽去,乃得出。叩统帅麾下,请立功赎罪,募壮丁百五十人随征北路,历战有功。闰月初七日,沟尾庄人以计禽一贵,得紫领兵应之。事平,台人士以其守节白于总帅,请旌之。
杨文魁、殷化行、阮蔡文、王郡
杨文魁字子伟,号逸斋,奉天人。康熙二十三年,以都督佥事任台湾镇总兵。时台方归清,疆域初定,文魁分布营汛,讲求军务,又立义塾,延内地名儒为师,置学田,资膏火,以是来者愈众。始文魁为大学士巴泰所举,及蓝理入觐,上问台湾总兵若何。对曰:“练兵马,兴学校,洁己奉公,兵民相安,每日惟食腐莱。”翌日,上谓巴泰曰:“杨文魁为封疆大臣,惟食腐菜,可谓清矣。”时蓝理奏言台湾屯田,可省兵饷,欲于台兵万人之中,以四千发屯,事下督抚提镇议奏。文魁疏言:“台湾之田皆民业,夺为兵田,已万不可。况兵皆内地调徙,父母妻子,隔海相望,谁肯举家渡海,以事屯田乎?”从之,兵民皆喜。及举军政,被劾者无怨言,而所拔将弁,多至镇帅有声。二十六年,升本旗副都统。兵民念其德,绘像立祠。未至京,擢都统。
殷化行字熙如,陕西咸宁人。年二十中武科,康熙八年,成进士。二十六年,任台湾镇总兵。台为海外奥区,闽、粤分处,民俗尚武,而生熟番又居其间,号为难治。化行既至,宣布德教,军民无猜。时方议筑城,化行以地多浮沙,易震动,不可筑,而孤悬海外,唯仗中国威灵,军民一心,以屏藩之,议遂止。乃仅建镇署木城,缮甲厉兵,时其训练,以壮军容。初,郑氏行永历钱,及归隶后,有司请更铸。部颁台字钱式,台钱较小,不能行于各省,商旅得钱,必降价易银归,铸日多而钱日贱,每银一两至易钱三四千文,而给兵饷则银七钱三,以官值市物,民多闭匿弗与,几激变。化行严防剀谕,屡请停铸,督抚不听。及调镇襄阳,入觐,乃言其弊。上愕然曰:“此大有关系,若在任时,胡不言?”对曰:“武臣不敢与钱谷事。”命具疏,果格于通政司。再上,并以上旨白之,始得达。下户部议,不行。又下福建督抚议,乃停铸,兵民咸便。越数年,移镇宁夏,后以从征尼鲁特有功,事在《清史》。
阮蔡文字子章,号鹤石,福建漳浦人,父贾江西,遂寄籍新喻。年十二,能属文,而性刚猛,好弄刀槊,邻儿畏之。十三补诸生,越十二年乃举于乡,数应春官不第。巡抚张伯行邀入鳌峰书院,以讲洛闽之学,分纂先儒书,五载,乃归葬母。康熙五十一年,以说海贼陈尚义投诚,召见便殿。上问曰:“书生此行良苦,颇警怖否?”对曰:“臣仰仗威灵,顽梗革面,无所怖。”成功为知府,授陆凉。未行,改授厦门水师中营参将。明年,调北路营。诸罗知县周锺?u,循吏也,一见如旧。戢吏卒,抚番黎,饬部伍,躬历沿海,增置营汛。北路地方千里,半线以上,民少番多。大肚、牛骂、吞霄、竹堑诸处,山川奥郁,水土苦恶。南??、淡水穷年阴雾,罕晴霁,硫磺所产,毒气熏蒸,戍卒多病死,巡哨未至。文拟往视,左右谏止,不听。自赍帐落,具脯继,日或于马上赋诗,夜燃烛纪所历地里山溪风候土俗,为文祭戍亡将士,凄怆激烈,闻者感泣。山谷诸番具牛酒迎,一一拊循。召社学番童坐幕下,与之语,曰:“吾汝师也,毋惧。”能背诵四子书者,旌以银布。为讲孝弟力田之道,诸番咸喜。竟中瘴病,迁福州城守营副将。赴京道剧,卒于宿迁,年五十。
王郡字建侯,陕西乾州人。康熙六十年,以千总从军,收复台湾有功,后为南路营参将。雍正六年,升台湾镇总兵。七年,平凤山山猪毛番之乱。
九年,彰化大甲西番林武力反,北路骚动,而凤山吴福生亦乘势起事,总兵吕瑞麟方讨番,府治空虚。时郡已授水师提督,闻报,急遣游击李荣率兵往。已而谍告福生攻陴头甚急,即自统兵夜发,与参将侯元勋、守备张玉三路会攻,福生败走,越日就擒,凤山平。瑞麟无功,且被围,征兵府中,总督郝玉麟檄郡讨番。郡至鹿港,遣参将李荫樾、游击黄贵等合兵攻阿束社,参将靳光瀚、游击林黄彩等各扼隘口,遂渡大甲溪,直抵其地,屡有斩获。林武力败走南日山,地绝险,仅有樵径。郡督师而上,躬冒矢石,开炮以攻,声震山谷,进捣其巢穴,焚积聚。群番惊慑,各乞降,遂缚林武力以献,斩之。北路平,乃就水师提督之任。
奎林满洲人。乾隆五十八年,任台湾镇总兵。台湾之兵皆调自福建,各分气类,私立公厅,以为聚议之所。提标之兵据宁南坊,同安之兵据东安坊,而漳镇、诏安、云霄则据镇北坊,本地募兵亦据西定坊,各拥一隅,包娼聚赌,众莫敢犯,小则虏人越货,大则挟械以争。有司畏葸莫敢治,将弁亦隐忍听之,惧其变也。林至闻其事,严治之,诸兵挟众缴刀铳。林许之。示期,令五人为一牌,以次入缴。林乃张军幄,置令箭,传五人入,久之不出;又传五人,亦不出,如是者三。诸兵在外待,顷之掷五头出,众惊走。其已入者叩头求免,乃杖而革之,一军肃然。
连横曰:台湾为海疆重镇,水陆之士,号称万人,而寄其权于总兵,给方印,建旗鼓,以节制民番,其任大矣。文魁清操,不夺民田;化行惠民,能言钱害;王郡严明,威加丑虏;奎林沈毅,法勒骄兵,是皆干城之选也。若文之循循儒雅,马上赋诗,尤有投壶之概焉。
卷二十九 列传一
颜思齐、郑芝龙
连横曰:台湾固海上荒岛,我先民入而拓之,以长育子姓,至于今是赖。故自开辟以来,我族我宗之衣食于兹者,不知其几何年,而史文零落,硕德无闻,余甚憾之。间尝陟高山,临深谷,揽怀古迹,凭吊兴亡,徘徊而不能去。又尝过诸罗之野,游三界之埔,田夫故老,往往道颜思齐之事,而墓门已圮,宿草??焉。乌乎!是岂非手拓台湾之壮士也欤!而今何如哉?故余叙列传,以思齐为首,而郑芝龙附焉。
思齐,福建海澄人,字振泉。雄健,精武艺。遭宦家之辱,愤杀其仆,逃日本为缝工。数年,家渐富,仗义疏财,众信倚之。天启四年夏,华船多至长畸贸易,有船主杨天生亦福建晋江人,桀黠多智,与思齐相友善。当是时,德川幕府秉政,文恬武嬉,思齐谋起事,天生助之,游说李德、洪升、陈衷纪、郑芝龙等二十有六人,皆豪士也。六月望日,会于思齐所,祷告皇天后土,以次为兄弟。芝龙最少,年十八,材略过人,思齐重之。芝龙,南安石井人,少名一官,字飞黄。父绍祖为泉州太守叶善继吏。芝龙方十岁,常戏投石子,误中太守额,太守擒治之,见其状貌,笑而释焉。居无何,落魄之日本,娶平户士人女田川氏,生成功。思齐既谋起事,事泄,幕吏将捕之,各驾船逃,及出海,皇皇无所之。衷纪进曰:“吾闻台湾为海上荒岛,势控东南,地肥饶可霸。今当先取其地,然后侵略四方,则扶余之业可成也。”从之。航行八日夜,至台湾,入北港,筑寨以居,镇抚土番,分汛所部耕猎。未几而绍祖死,芝龙昆仲多入台,漳、泉无业之民亦先后至,凡三千余人。五年秋九月,思齐率健儿入诸罗山猪打,欢饮大醉,伤寒病,数日笃,召芝龙诸人而告曰:“不佞与公等共事二载,本期建立功业,扬中国声名。今壮志未遂,中道夭折,公等其继起。”言罢而泣,众亦泣。思齐死,葬于诸罗东南三界埔山,其墓犹存。卒哭之日,天生议举一人为主,众曰可。乃奉盘妣割牲而盟,以剑插米,各当剑拜,共约拜而剑跃起者为主。至芝龙而剑跃出地,众乃服,推为魁,然大权仍归衷纪。衷纪亦海澄人,最桀骜,芝龙犹阳奉焉。
六年春二月,芝龙谋出军,召诸部计议曰:“夫人惰则弱,众合则强。
今台湾庶事略备,势可自守,宜为进取之计。吾欲自领师船十艘,前赴金、厦,若乘其虚而据之,则可为台之外府,公等以为何如?”衷纪曰:“善”。乃命诸部,以芝虎、芝豹为先锋,芝鹗、芝豸次之,芝彪、张泓为左军,芝獬、李明为右军,芝鹄、芝蛟为冲锋,芝莞、芝蟒、芝燕、衷纪为护卫,芝麟、陈勋为游哨,芝麒、吴化龙为监督,杨天生、洪升为参谋。每船战士六十,皆漳、泉习水者。既定,以林翼、杨经、李英、方胜、何斌等十馀人留守。三月初十日,伐金门。十八日,伐厦门,官军莫能战。已而薄粤东,沿海戒严,朝议招抚。以叶善继习芝龙,为书招之。芝龙感激归命。及降,善继坐军门,令芝龙兄弟泥首。芝龙屈意下之,而一军皆哗,竟叛去,复居台湾,劫截商民,往来闽、粤之间。崇祯元年春正月,泊于漳浦之白镇。巡抚朱之凭遣都司洪先春击之,鏖战自晨及晡,未有所败。会海潮夜生,先春漂泊失道,芝龙阴度前山,绕先春后。先春腹背受敌,身被数刃。芝龙故有求抚意,乃佚先春。又趣中左所,中左所者厦门也。督师俞咨皋与战败,又佚之。中左人开门纳之,于是芝龙威名震于南海。七月,泉州太守王猷遣人招抚。芝龙从之,率所部降于督师熊文灿,授海防游击。当是时,衷纪在澎湖,势稍弱,为海寇李魁奇所杀。魁奇,惠安人,素习水,力举千斤,集渔舟,劫商舶。既杀衷纪,遂据之。二年夏四月,魁奇犯金门,泊辽罗,芝龙击之。魁奇亦善战,终被杀。三年,以平粤盗,征生黎,焚荷兰,收刘香功,迁都督。于是成功在日本已七岁矣。芝龙屡遣人请归,不能得,乃使使者赍金币,图写芝龙为大将秉钺军容?@赫之状,幕吏受贿归之。
北京破,福王立江左,改元弘光,封芝龙南安伯。二年,郑鸿逵、黄道周共迎唐王,即位福州,改元隆武。晋同安侯,加太师,昆仲亦多封。芝龙幼习海,群盗多故盟,或在门下。就抚后,海舶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舶例入二千金,岁入以千万计,以此富敌国。自筑城于安平,舳舻直通卧内,所部兵自给饷,不取于官。凡贼遁入海者,檄付芝龙,取之如寄。以故郑氏威权振于七闽。既而成功陛见,帝奇之,赐姓朱,改名成功,封御营中军都督。芝龙以拥立非本意,日与文臣忤,又以偏安一隅,不足以拒清师,密有反顾意。时招抚江南者内院洪承畴,招抚福建者御史黄熙胤,皆晋江人,与芝龙通音问。及两浙败,关门不戒,帝议亲征。芝龙亦以不出关,无以压民望。十二月,命水师先锋副将崔芝赍书至日本请兵,别以书贸甲二百领。日本幕府不从。当是时,清军已迫福建上游,芝龙乃分兵为二,声言万人,实不满千,以鸿逵为元帅,出浙东,郑彩为副,出江右。帝仿淮阴故事,筑坛郊送之。既出关,疏称饷缺,驻不发。诏书切责,不得已逾关,行四五里而还。二年春三月,帝亲征。六月,晋芝龙平国公,鸿逵定国公,成功忠孝伯。芝龙疏请航海,拜疏即行。遣使止之,不及。武毅伯施福撤关兵归,驾陷汀州,成功走金门。方清军之未至也,芝豹入泉州,大索富民饷,不应,立枭之。抵暮,得数万金。俄而贝勒博洛及韩国山猝至,乃走。田川氏不去,伏剑死。成功大号,悲不自胜。芝龙退保安平,军容甚盛,以洪、黄之信未通,犹豫未敢迎师,博洛命泉绅郭必昌招之。芝龙曰:“我非不忠于清,恐以立主为罪尔。”会固山兵迫安平,芝龙曰:“既招我,何相逼也?”博洛乃檄固山,离三十里而军,以书邀之曰:“吾所以重将军者,以将军能立唐藩也。人臣事主,苟有可为,必竭其力。力不胜天,则投明主而事,乘时建不世之功,此士之一时也。若将军不辅立,吾何爱将军哉?且两粤未平,今铸闽粤提督印以相待。吾所以冀将军来者,欲商地方人才故也。”芝龙得书大喜,召成功计事。成功泣谏曰:“父教子忠,不闻以贰,且北朝何信之有?”芝龙曰:“丧乱之天,一彼一此,谁能常之?若幼恶识人事。”鸿逵亦力谏,不听。遂进降表,过泉州,大张文告,艳投诚之勋。至福州,见博洛,握手甚欢,折矢为誓,命饮酒三日夜。博洛知成功雄,俟以俱行,久而不至。芝龙叹曰:“此子不来,清朝其道敝乎?”夜半,忽拔寨,挟芝龙以北。成功遂起师,清人莫敢侮。永历八年,清廷遣使至泉州,欲封成功海澄公,芝龙同安侯。成功不从。于是置芝龙于高俎,成功不顾。十五年,克台湾。十月,清廷弃芝龙于柴市,子孙在北京者皆被杀。成功闻之,大恸曰:“吾固知有今日也!”令诸部举丧,设位以祭。
连横曰:西人有言,中国人无冒险进取之心。乌乎,如思齐者,岂非非常不羁之士哉!成则王而败则寇,固犹不失为男子。若夫芝龙以一游侠少年,崛起而至通侯,亦足豪矣。而末节不彰,稽首再拜于异族之马下,抑足羞焉。始如脱兔,终如处女,人之度量何自反也。孟子曰:“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宁靖王
宁靖王名术桂,字天球,别号一元子,明太祖九世孙辽王后也。始授辅国将军。崇祯十五年,寇破荆州,术桂偕惠王及宗室避湖中。十七年,北京破,帝殉社稷,福王立南京,改元宏光。术桂与兄长阳王入朝,晋镇国将军,令随长阳守宁海。翌年夏,浙西复亡,长阳率眷入闽。时邓遵谦从绍兴迎鲁王监国,未知长阳存没,乃以术桂袭封。既而郑芝龙保闽,尊唐王为帝,改元隆武。术桂奉表贺,帝亦如监国封。嗣闻其兄尚在,已袭封辽王,乃具疏请以长阳之号让兄子。不许。改封宁靖王,仍依监国,督方国安军。五月,清军渡钱塘,术桂奔宁海,乘海舶出石浦,监国亦自海门来会,同至舟山。十一月,郑彩率舟师迎,偕监国南下。岁暮抵厦门,而帝已陷汀州,芝龙亦降清去矣。当是时,芝龙之子成功师安平,进泊鼓浪屿,势颇振。郑鸿逵亦迎淮王于军,请术桂监其师,遂会成功,伐泉州,不克而还。鸿逵载淮王至南澳,术桂从焉。先是,粤东故将李成栋奉桂王之子即位肇庆,改元永历。术桂入揭阳,帝令居鸿逵军中。二年春,复命兼督成功师。四年冬,粤事又溃。越年春,与鸿逵旋闽,取金门。是时成功已开府思明,礼待避乱宗室,术桂遂居两岛,成功待以王礼。
十八年春三月,经奉术桂渡台,筑宫西定坊,供岁禄。术桂见台湾初辟,土壤肥美,就万年县竹沪垦田数十甲,岁入颇丰,有余则赐诸佃。已而元妃罗氏薨,葬焉。术桂状貌魁伟,美须眉,善文学,书尤瘦劲,承天庙宇匾额多所题,至今宝之。
三十二年,闻降将施琅请伐台,郑氏诸将无设备,辄暗自痛哭。三十七年夏六月,清军破澎湖,克?u议降。术桂自以天潢贵胄,义不可辱,召姬妾而告曰:“孤不德,颠沛海外,冀保余年,以见先帝先王于地下。今大事已去,孤死有日,若辈幼艾,可自计也。”皆泣对曰:“殿下既能全节,妾等宁甘失身。王生俱生,王死俱死,请先驱狐狸于地下。”遂冠笄被服,同缢于室,是月二十有六日也。于是术桂大书于壁曰:“自壬午流寇陷荆州,携家南下,甲申避乱闽海,总为几茎头发,保全遗体。远潜外国,今已四十余年,六十有六岁。时逢大难,全发冠裳而死,不负高皇,不负父母。生事毕矣,无愧无怍。”次日,冠裳束带,佩印绶,以宁靖王印交克?u,再拜天地列祖列宗之灵,招耆旧从容饮别。附近老幼皆入拜,各以家财赠之。又书绝命词曰:“艰辛避海外,总为数茎发。于今事毕矣,祖宗应容纳。”遂自缢死,侍宦二人亦从死。台人哀之曰:“王孙与北地争烈矣。”自是明朔遂亡。越十日,葬于竹沪,与元妃合,不封不树。而姬妾别葬于承天郊外桂子山,台人称为五妃墓。五妃者,袁氏、王氏、荷姑、梅姑、秀姐也。术桂无子,以益王之后俨??为嗣,方七岁,清人入台,迁于河南杞县。初,成功克台,优礼宗室,鲁王世子朱桓、沪溪王朱慈旷、巴东王朱江、乐安王朱俊、舒城王朱著、奉南王朱?纭⒁嫱踔旄涞龋?皆先后入台,待之如制。及施琅至,夺其册印,迁于各省。
连横曰:余如竹沪、竹沪人多朱氏子孙,每年六月,祭宁靖王甚哀。余又谒其墓,徘徊而不忍去。悲哉!夫王以天潢之贵,躬逢乱世,避地东都,终至国破家亡,毅然抱大节以陨。明社虽墟,而王之英灵永存天壤矣。
诸臣
连横曰:明亡久矣,我延平郡王之威灵,尚存天壤。而一时忠义上士,奔走疏附,间关跋涉,以保存故国者若而人,以吾所闻,谘议参军陈永华尤其佼佼者也。永华以王佐之才,当艰危之局,其行事若诸葛武侯,而不能辅佐英主,以光复旧物,天也。然而开物成务,缔造海邦,至今犹受其赐,伟矣。顾吾观旧志,每蔑延平大义,而诸臣姓名,且无有道者。乌乎!天下伤心之事,孰甚于此。清同治十三年冬十月,福建将军文煜、总督李鹤年、巡抚王凯泰、船政大臣沈葆桢始从台湾绅民之请,奏建专祠,春秋俎豆,以明季诸臣配。诏曰可,于是从祀者百十有四人,而潜德幽光,乃扬东海矣。是篇所载,仅举其名。而林圯之开拓番地,林凤之战没海隅,竟不列于祀典,岂一时之失欤?若夫沈、徐诸公,礼为上客,分属寓贤,故别传之。
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路振飞 东阁大学士曾樱
尚书唐显说 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徐孚远
兵部侍郎总督军务王忠孝 太仆寺卿沈光文
兵科给事中辜朝荐 兵科给事中谢元忭
御史沈?缙凇 ∧暇┲魇鹿?符甲
谘议参军陈永华 举人李茂春
定西侯张名振 定南伯徐仁爵
仁武伯姚志倬 闽安侯周瑞
怀安侯沈瑞平 西伯吴淑
兴明伯赵得胜 崇明伯甘辉
中书舍人陈骏音 浙江巡抚卢若腾
监纪推官诸葛斌 内监刘九皋
内监刘之清 户官杨英
惠来县知县汪汇 吏部主事摄同安县知事叶翼云
同安县教谕陈鼎 参军柯宸枢
参军潘赓钟 建安伯张万礼
建威伯马信 忠振伯洪旭
庆都伯郝兴 五军都督张英
五军戎政陈六御 征北将军曾瑞
总练使王起凤 督理江防柯平
戎旗镇林胜 义武镇邱辉
智武镇陈侃 智武镇蓝衍
殿兵镇林文灿 进兵镇吴世珍
正兵镇卢爵 正兵镇韩英
中权镇李泌 侍卫陈尧策
前锋镇张鸿德 参宿镇谢贵
斗宿镇施廷 大武镇魏其志
同安守将林庄猷 同安守将金缙同安守将金作裕
以上从祀东庑
副将洪复 副将林世用
副将蔡参 副将魏标
副将杨忠 副将黄明
江南殉难杨标 江南殉难张廷臣
江南殉难魏雄 江南殉难吴赐
水师三镇林卫 中提督中镇洪邦柱
折冲左镇林顺 中提督前锋镇陈营
中提督后镇杨文炳 右提督后镇王受
后劲镇黄国助 总兵沈诚
戎旗二镇吴潜 戎旗五镇陈时雨
火攻营曾大用 援剿后镇刘献
援剿后镇万宏 援剿后镇陈魁
援剿后镇金汉臣 右先锋镇杨祖
右先锋镇后协康忠 水师四镇陈升
水师后镇施举 侍卫中镇黄德
潮州守将马兴隆 左镇卫江胜
右提督右镇余程 宣毅左镇黄安
宣毅左镇巴臣兴 护卫右镇郑仁
援剿右镇黄胜 亲随一营王一豹
亲随一营黄经邦 龙骧左镇庄用
奇兵镇部将吕胜 定海守将章元勋
铜山守将张进 厦门守将吴渤
澎湖殉难张显 澎湖殉难廖义
澎湖殉难林德 澎湖殉难陈士勋
海澄殉难叶章 定海殉难阮骏
东石殉难施廷 东石殉难陈中
祖山殉难张凤 怀安侯弟沈?E
殉难世子裕 殉难世子温
殉难世子睿
以上从祀西庑
连横曰:吾读野史,载郑氏故将事,心为之痛。以彼其才,足建旗鼓,以树立功名,而乃国破家亡,窜身流俗,至隐其名而不道,亦足悲矣。夫败军之将,不足言勇,然世之秉节钺寄封疆者,岂皆豪杰之士哉?际会风云,乘时起尔。乌乎!成败论人,吾所不忍。屠钓之中,尽多奇才,亦遇之与不遇而已,岂以此而衡其得失哉。东宁既亡之后,江苏无锡有华氏者,居于荡口,一日至某里,见众环堵,一卖卜者仪容俊伟,颜色微■,似久历患难者。闻其语,精奥若不可解,异之。日暮众散,卖卜者行,华尾之,至一古庙,入焉。华问曰:“先生何许人?”曰“卖卜者。”又问之,答如前。华曰:“敝庐在迩,先生能一过乎?”不答,乃要之行。至家,略坐,即欲去,举止傲岸。强之坐,呼子弟出拜,请受业门下。顾而嘻曰:“卖卜人能为皋比师乎?”华曰:“先生道貌岑古,必非常人,如不弃寒微,请设帐于此,俾子弟得受益也?”不可,良久乃许之。初,里中有巨盗,劫人越货,莫敢■。一日华戚某持盗刺来,言夜将被劫,今事急,可奈何?盗刺者,盗欲劫某家,先以刺来,以寓先礼后兵之意,且示勇。受者不敢报官,报亦无益,故盗愈无忌。华曰:“家有子弟师,异人也,请询之,若可,当无害。”乃偕入,告以故。其人俯首,自循其发曰:“事亦易易,然使人虑不胜任。”必亲往。
某曰:“先生与若有故耶?”■曰:“彼盗安得故我,我岂与盗故哉?”怒欲止。某跪而谢,华亦代请。乃曰:“勉为若一行。”既至,环相居宅,曰盗当从此来。取砖甓列门外,为数垒,诫家人闭户寝,勿声,彼亦就寝。久之,闻有人马声自远至,火炬照耀如白昼。家人潜起窥之,盗众数百,剑戟有声,势张甚。及垒而骋,旋绕不息,自初更至于黎明,竟不知其何为,其人亦寤。问:“盗来乎?”曰:“来矣。”“来何在?”曰:“在门外旋绕。”曰:“然则吾当遣之去。”众于门外设坐,俟之出。坐定,以麈尾麾盗,若寐尽仆。顾曰:“缚之。”众次第反接其手,驱之前跪。其人大言曰:“男子负膂力,不能为国家效命,乃弃身匪类,以污辱乡里,罪当死。吾今且贷汝,须改过,勿妄动。”顾某取百金来,命解其缚,叱之去。卖卜者既居华家,宾主甚相得,课授之余,独处一室,不与人士往来。岁暮馈修贽,亦不受。强之,曰:“吾今固无事此也。”华氏兄弟与谈文史,应答如流,而每至玄黄之际,君亡国破之惨,则悲从中来,潸然欲涕,乃强为欢笑。一日趣华治具,作饭四斛。曰:“明旦有客至。”如其言,至则两僧仪状雄伟,操闽南音,始见皆伏拜,起而肃立。命之坐,不敢坐,有问则跪答。卖卜者曰:“止。今岂可以昔礼比耶?吾之在此,而具知之,而之行止,吾亦无不知。自今各以心喻,母琐琐。顾而可即去,勿再来,吾已为而治饭矣。”出具食之。二僧袒衣大啖,俄顷而尽。抚腹曰:“径饱,自此至彼,可免再餐也。”再拜告别,出门径去,卖卜者亦黯然。后值重九,生徒散学,华兄弟邀出游,逍遥陇畔,意甚得也。已而指一地问谁氏有?具答之。曰:“后日可葬我于是。”华讶其不祥。笑曰:“修短有命,吾已尽于明日矣。”华兄弟惊而泣曰:“自得先生,亲承杖履十有二年矣,尚未识里居姓氏,固知先生有隐痛者,是以未敢强问。今日月淹迫,先生宁终忍无一言乎?”卖卜者亦泣曰:“薄命人何足言。必欲识吾者,吾腰带中藏有小佩囊,没后可取视。”翌日竟卒。启之,果有寸帛,字模糊不可读,略得一二。盖郑氏故将,台湾亡后,隐悯遁世。而两僧则为其旧部,故在播迁,犹不失礼。乃葬于其地,建一室以祀,惜仍不识其姓名尔。乌乎!怀忠蹈义之士,岂仅一卖卜也哉?吾撰通史,吾甚望为之表彰也。
诸老
连横曰:正气之存天壤也大矣。《论语》志逸民,而冠以伯夷、叔齐。
孔子称之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乌乎!此则孔子之微意也。当殷之衰,武王伐纣,会于牧野,一戎衣而天下定,八百诸侯罔不臣服。而伯夷、叔齐独耻其行,义不食周粟,隐于首阳山,及饿且死,此则所谓求仁得仁者也。明亡之季,大盗窃国,客帝移权,缙绅稽颡,若崩厥角。民彝荡尽,恬不知耻。而我延平郡王独伸大义于天下,开府思明,经略闽、粤,一时熊罴之士,不二心之臣,奔走疏附,争趋国难。虽北伐无绩,师沮金陵,而辟地东都,以绵明朔,谓非正气之存乎?吾闻延平入台后,士大夫之东渡者盖八百余人,而姓氏遗落,硕德无闻,此则史氏之罪也。承天之郊,有闲散石虎之墓者,不知何时人,亦不详其邑里,余以为明之遗民也。墓在法华寺畔,石碣尚存,而旧志不载。岩穴之士趋舍有时,若此类湮没而不彰者,悲夫!汉司马迁曰:“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显。”余感沈、卢诸贤之不泯,而台湾之多隐君子也,故访其逸事,发其潜光,以为当世之范。《诗》曰:“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有以哉!
沈光文字文开,号斯庵,浙江鄞人也。少以明经贡太学。福王元年,豫于画江之师,授太常博士。明年,浮海至长垣,再豫琅江诸军务,晋工部郎。隆武二年秋八月,闽师溃,扈从不及,闻桂王立粤中,乃走肇庆,累迁太仆少卿。永历三年,由潮阳航海至金门,闽督李率泰方招徕故国遗贤,密遣使以书币聘。光文焚书返币,而是时粤事亦不可支,乃留闽中,思卜居泉州之海口,浮家泛宅,忽遭飓飘至台湾。时台为荷人所踞,受一廛以居,极旅人之困,弗恤也。遂与中土音耗绝,亦无以知其生死者。十五年,延平郡王克台湾,知光文在,大喜,以客礼见。而遗老亦多入台,各得相见为幸。王令麾下致饩,且以田宅赡之。亡何王薨,子经嗣,颇改父之臣与政,光文作赋有所讽。或谗之,几至不测,乃变服为僧,逃入北鄙,结茅罗汉门山中。或以言解之于经,乃免。山外有目加溜湾者,番社也,光文于其间教授生徒,不足则济以医。常叹曰:“吾二十载飘零绝岛,弃坟墓不顾者,不过欲完发以见先皇帝于地下尔。而卒不克,命也夫!”已而经薨,诸郑复礼之如故。三十七年,清人得台湾,诸遗臣皆物故,光文亦老矣,闽督姚启圣招之,辞。又贻书问讯,曰:“管宁无恙。”欲遣人送归鄞,会启圣卒,不果。诸罗知县季麒光,贤者也,为粟肉之继,旬日一候门下。时寓公渐集,乃与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无锡华■、郑廷桂、榕城林弈、丹霞、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等结诗社,所称福台新咏者也。寻卒于诸罗,葬焉。光文居台三十余年,自荷兰以至郑氏盛衰,皆目击其事。前此寓公著述,多佚于兵火,惟光文独保天年,以传斯世,海东文献,推为初祖。著有《台湾舆图考》一卷,《草木杂记》一卷,《流寓考》一卷,《台湾赋》一卷,《文开诗文集》三卷,邑人全祖望为访而刊之,志台湾者多取资焉。同时居台者,有徐孚远、王忠孝、辜朝荐、沈?缙诘龋?亦一国之贤者。
徐孚远字暗公,江苏华亭人。崇祯十五年举于乡,与邑人夏允彝、陈子龙结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会寇乱亟,阴求健儿剑客而部署之,蓄为他日用。子龙为绍兴推官,引东阳许都见之,使募义勇,西行杀贼,又请何刚荐之。既而东阳激变,子龙单骑入都营,许以不死,招之降;大吏持不可,竟杀之。孚远贻书曰:“彼以吾故降,今负之,天下谁复敢交子龙哉。”故子龙以功迁给事中,辞不赴。宏光时,马、阮乱政,养晦不出。及南都亡,允彝起兵,而为之辅,授福州推官,进兵科给事中。闽亡,浮海入浙。是时义旅云兴,不相统属,孚远周旋其间,说以国恤,而悍将郑彩、周瑞之徒咸不听。乃返浙东,入蛟关,结寨定海之柴楼。比监国入舟山,往贺,以劝输贡赋,迁左佥都御史。及舟山破,监国入闽,航海从之。当是时,招讨大将军郑成功开府思明,礼待朝士,?|绅耆德之避地者,皆归之。而孚远领袖其间,军国大事,时谘问焉。永历十二年,帝在滇中,遣漳平伯周金汤晋成功延平郡王,迁孚远左副都御史,余各授爵。冬随金汤入觐,失道越南,越王要以臣礼,不从。曰:“我为中朝大臣,何可辱?”越王嘉之,乃归。克台之岁,从入东都,礼之尤厚。常自叹曰:“司马相如入夜郎,教盛览,此平世事也。以吾亡国大夫当之,伤如之何?”十月,清廷诏迁沿海居民,各省骚动,兵部尚书张煌言寓书成功,以乘势取福建,并遗孚远书,劝其代请出师。时东都初奠,休兵息民,故未行。久之卒。或曰,永历十七年,清军破思明,孚远遁入饶平山中,提督吴六奇匿之,完发以死。居台生一子,扶榇至松江,未葬,子亦死。
张煌言字元箸,浙之鄞人也。崇祯时登贤书,从鲁监国。监国败,率残兵数百,飘荡海上。延平郡王招之,至思明,表为兵部左侍郎。永历十四年,北伐,至金陵。王谓煌言曰:“芜湖为上游门户,倘留都不旦夕下,则江楚之援日至,控扼要害,非先生不可。”七月初七日,煌言率师至芜湖,驰檄郡邑,江南北相来附。未几郑师败绩,煌言走铜陵,与楚师遇。兵溃,变姓名,从建德祁门山中,出走天台,入海,仍与王同定台湾。当是时,东都初建,军旅未精,煌言见王无西意,为诗刺之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又曰:“只恐幼安肥遁老,藜床皂帽亦徒然。”王一笑而已。无何王薨,子经嗣。知不足与谋,益郁郁不乐,乃散其部曲,拂衣竟去,浮海涉江,至杭州西湖,觅山僻小庵,隐焉。瞻望藩篱,犹有所冀,为杭守吏所侦,与健仆杨贯玉、爱将罗自牧同被执。二人皆勇绝群伦者。煌言乌巾葛衣,不言不食,啜水而已。临刑,二卒以竹舆舁至江口。煌言出,见青山夹岸,江水如澄,始一言曰:“绝好江山。”索纸笔赋绝命辞三首,付刑者,端坐受刃。贯玉、自牧同斩。略一振臂,绑索俱断,立而受刃,死不仆,刑者唯跪拜而已。时永历十八年中秋之日也。煌言所著诗词,贮一布囊,悉为逻卒所焚,唯绝命辞在。
王忠孝字长孺,号愧两,福建惠安人。崇祯元年,登进士,以户部主事榷关。劾太监,忤旨,廷杖下狱,复戍边。士卒千余赴都送留,三年免。福王立,授绍兴知府,擢副都御史。隆武元年,召见,陈光复策。帝大喜,授兵部左侍郎,总督军务,赐尚方剑,便宜行事。已而福京破,家居,杜门不出。延平郡王在厦门设储贤馆,礼待避乱?|绅,忠孝往见,欲官之。辞,乃待以宾礼。时遗老多往来厦门,而忠孝与辜朝荐、沈?缙凇⒙?若腾等,均为幕上客,军国大事,时询问焉。永历十八年,偕若腾入台,经厚待之。日与诸寓公肆意诗酒,居四年卒。
辜朝荐字在公,广东揭阳人。崇祯元年进士,始任江南安庆推官,历掌谏垣,晋京卿。北京破,南归,居金门,既为延平郡王上客。后入台卒。子文麟,及长回乡。
沈?缙谧衷朴郑?福建南安人。崇祯十六年登进士,授吏部郎中。隆武立福京,擢右副都御史。及帝陷汀州,?缙谀舷拢?随延平郡王起兵于泉州桃花山,为幕府上客。后入台湾,以医药济人。永历三十六年卒。
卢若腾字闲之,号牧洲,福建同安金门人。崇祯八年举于乡,十二年成进士。帝以天下多故,御文华殿,简用新进士三十人,观政兵部,若腾与焉。时督师杨嗣昌夺情起用,玩寇佞佛,若腾劾其罪,下旨切责,天下壮之。累迁武选司郎中,总京卫武学。三上疏弹定西侯蒋维禄,有恶其太直者,迁宁绍巡海道。濒行,又劾内臣田国兴诸不法事。帝纳之,逮国兴抵法。至浙,洁己爱民,兴利除弊,势豪屏迹,莫敢逞。荡平剧寇胡乘龙等,闾里晏然,浙人建祠祀之。福王立南京,擢凤阳巡抚。若腾以马、阮当国,纲纪大坏,辞不赴。及唐王立福京,下旨征辟,单骑赴召。授浙东巡抚,驻温州,督师北伐。特荐宿将贺君尧为水师总兵,募靖海水兵,扼守要害。以族弟游击将军若骥守盘山溪,为藩卫。奏简学臣考试,以取人才,收士望,从之。是岁温州大饥,捐资振济,得旨嘉奖,加兵部尚书衔。鲁王起兵绍兴,号监国,其臣不奉福京之命,以兵窥温州,有兼并意。贺君尧勒兵拒之,而于颖亦有抚浙之命。若腾疏言:“十羊九牧,号令不一,恐误封疆,请自撤。”不许。郑彩之杀熊汝霖也,众畏其势,莫敢言。若腾直揭其罪,朝士振悚。帝英明果断,有知人鉴,而郑芝龙专权,日事骄奢。大学士黄道周嫉之,奏请出师,窥江西,途次以门生为托,若腾复书相勉许。已而道周殉难,绍兴之师亦溃。清军迫温州,若腾与君尧力守,粮绝不继,七上疏请援,不报。城民议款,拒之,愿以身殉。城破,率亲兵巷战,背中三矢,为靖海营水师所救,乃由海回闽,上疏自劾。而关兵已撤,芝龙降矣。若腾归里后,与同志傅某等结社,举兵图恢复,所谓望山之师也,既以粮尽而罢。桂王立肇庆,改元永历,若腾上表贺,温谕下答。方是时,招讨大将军郑成功开府思明,招徕遗老。若腾依之,礼为上客,军国大事,时谘问焉。永历十八年春三月,与沈?缙凇⑿砑??G等同舟入台。至澎湖,疾作,遂寓太武山下。临终,命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卢公之墓”。年六十有六。嗣王经临其丧,以礼葬于太武山南,今犹存。生平著述甚富,有《留庵文集》二十六卷,《方舆互考》三十余卷,《与耕堂随笔》、《岛噫诗》、《岛居随录》、《浯洲节烈传》、《印谱》各若干卷。后多散佚,邑人林树梅求数种刊之。
许吉?G福建晋江人。崇祯十六年登进士,以知县擢刑部主事。国变后,归里,杜门不出。及延平郡王克台湾,遗老多依之。永历十八年春三月,与卢若腾同舟入台,卒于东宁。
李茂春字正青,福建龙溪人。隆武二年举孝廉。性恬淡,风神整秀,善属文。时往来厦门,与诸名士游。永历十八年春,嗣王经将入台,邀避乱?|绅东渡。茂春从之,卜居永康里,筑草庐曰梦蝶,谘议参军陈永华为记。手植梅竹,日诵佛经自娱,人称李菩萨。卒葬新昌里。
郭贞一字元侯,福建同安人。崇祯十三年进士,授御史,巡抚浙东。福王立,擢右都御史。有内监不遵朝班,疏纠之,宦寺屏息。贞一所交多吉士,疏荐夏允彝、陈子龙、徐石麟、徐■、沈延嘉、叶廷秀、熊开元等,具忠爱之诚,乞召用。又言宪长王梦锡以贿迁官,选郎刘应家黩货,乞正罪,一时风采凛然。南都破,入闽。已而延平郡王开府厦门,礼之,后随入台湾,居数年卒。
诸葛倬字士年,福建晋江贡生。隆武时,以荐授翰林院待诏,加御史,监郑鸿逵军,出浙东。已而福京破,从延平郡王于厦门。永历时,晋光禄寺卿。同学某降清,以书来招,谓惠然肯来,监司可立致,且怵及危语。倬复书曰:“圣主隆唐虞之德,小臣守箕山之操,代有其人。新朝政尚宽大,须弥大千,何问微尘。必欲相强,便当刳胸著地,勿问是肝是肉也。”某得书惘然。倬后入台卒。
黄事忠字臣以,佚其里居。官兵部职方司。隆武时,崎岖闽、粤,叠起兵,谋光复。兵败,母妻俱被难,事忠走厦门,依延平郡王。永历十二年冬,偕御史徐孚远、都督张自新奉使入滇,途经越南,与国王孚礼,全命而归。后入台湾。
林英字云又,福建福清人。崇祯中,以岁贡知昆明县事,有惠政,县人称之。永历立滇中,官兵部司务。及帝北狩,英亦流离凄怆,祝发为僧,间道至厦门,嗣入台湾。
张士■福建惠安人。崇祯六年,中副榜。明亡,入山,数年不出。耿精忠之变,避乱金门。嗣入台,居东安坊,持斋念佛,悠然尘外,辟谷三年,惟食茶果。卒年九十有九。
黄骧陛字陟甫,福建漳浦人,大学士道周之从子也。天资醇笃,读书数百回乃成诵,诵即焚之,终身不忘。天启四年举于乡,设教里中,及门多成才。北都陷,与里人林兰友合纠义旅抗贼。乃福建破,浮海入台,与徐孚远诸人放浪凭吊,久之卒。
张灏字为三,福建同安人,巡抚廷拱子也。万历朝,登进士,官兵部职方司郎中。明亡,隐大嶝。后入台湾,居于承天府之郊。清人得台时,施琅闻其贤,具舟送回故里,至澎湖病卒,葬焉。年九十有五。弟瀛字洽五,崇祯十五年,举孝廉,随兄居台,耦耕垅畔,怡怡如也。后卒于台,年八十有四。
叶后诏福建厦门人。崇祯十七年,以明经贡太学。猝遭国变,即南归,与徐孚远、郑郊辈为方外七友,纵情诗酒。后渡台湾。著《鹣草五经讲义》行世。
连横曰:我始祖兴位公生于永历三十有五年,越二载,而明朔亡矣。少遭悯凶,长怀隐遁,遂去龙溪,远移鲲海,处于郑氏故垒,迨余已七世矣。守璞抱贞,代有潜德,稽古读书,不应科试,盖犹有左衽之痛也。故自兴位公及至我祖我父,皆遗命以明服殓。故国之思,悠然远矣。横不肖,惧陨先人之懿德,兢兢业业,覃思文史,以葆扬国光,亦唯种性之昏庸是儆。缅怀高蹈,淑慎其身,以无惭于君子焉。
陈永华
陈永华字复甫,福建同安人。父鼎,以教谕殉国难。永华方舞象,试冠军,已补弟子员。闻丧归,即弃儒生业,究心天下事。当是时,招讨大将军郑成功开府思明,谋恢复,延揽天下士,兵部侍郎王忠孝荐之。成功接见,与谈时事,终日不倦,大喜曰:“复甫今之卧龙也。”授参军,待以宾礼。永华为人渊冲静穆,语讷讷如不能出。而指论大局,慷慨雄谈,悉中肯要。遇事果断,有识力,定计决疑,不为群议所动。与人交,务尽诚。平居燕处,无惰容。布衣疏饭,淡如也。永历十二年,成功议北征,诸将或言不可,永华独排之。成功说,命留思明,辅世子。尝语经曰:“陈先生当世名士,吾遗以佐汝,汝其师事之。”十五年,克台湾,授谘议参军。
经立,军国大事,必谘问焉。十八年八月,晋勇卫,亲历南北各社,相度地势。既归,复颁屯田之制,分诸镇开垦。插竹为篱,斩茅为屋,以艺五谷。土田初辟,一岁三熟,戍守之兵,衣食丰足。又于农隙以讲武事,故人皆有勇知方,先公而后私。东宁初建,制度简陋。永华筑围栅,起衙署,教匠烧瓦,伐木造庐舍,以奠民居。分都中为东安、西定、宁南、镇北四坊,坊置签首,理庶事。制鄙为三十四里,里有社,社置乡长。十户为牌,牌有首。十牌为甲,甲有首。十甲为保,保有长,理户籍之事。劝农桑,禁淫赌,诘盗贼,于是地无游民,番地渐拓,田畴日启。其高燥者,教民植蔗,制糖之利,贩运国外,岁得数十万金。当是时,闽、粤逐利之氓,辐辏而至,岁率数万人。成功立法严,永华以宽持之。险阻集,物土方,台湾之人,以是大治。十二月,请建圣庙,立学校。经从之,择地宁南坊,二十年春正月成,经行释菜之礼。三月,为学院,以叶亨为国子助教,聘中土之儒,以教秀士。各社皆设小学,教之养之,台湾文学始日进。永华既教民造士,岁又大熟,比户殷富,犹恐不足国用,请经令一旅驻思明,与边将交欢。彼往此来,以博贸易之利,而台湾物价大平。
二十八年春,耿精忠据福建,请会师。经以克■为监国,命永华为东宁总制使。克■永华婿也,事无大小,皆听之。永华为政儒雅,转粟馈饷,军无缺乏。及经归后,颇事偷息,而冯锡范、刘国轩忌之。三十四年春三月,请解兵,经不听。既而许之,以所部归国轩。永华见经无西志,诸将又燕安相处,郁郁不乐。一日斋沐,入室拜祷,愿以身代民命。或曰,君秉国钧,民之望也。已复叹曰:“郑氏之祚不永矣。”越数日逝。经临其丧,谥文正,赠资政大夫正治上卿。台人闻之,莫不痛哭,驰吊于家。初,经知永华贫,以海舶遗之,商贾僦此贸易,岁可得数千金。不受,而自募民辟田,岁收谷数千石。比获,遍遗亲旧之穷困者,计其所存,仅供岁食而已。妻洪氏,小字端舍,赋质幽闲,善属文。晨兴,盥沐毕,夫妇衣冠敛衽揖而后语。一家之内,熙??如也。合葬于天兴州赤山堡大潭山,清人得台后,归葬同安。子梦纬、梦球居台蕃衍,至今为邑望族。
连横曰:汉相诸葛武侯,抱王佐之才,逢世季之乱,君臣比德,建宅蜀都,以保存汉祚,奕世称之。永华器识功业与武侯等,而不能辅英主以光复明室,?厢逵诰?海之上,天也!然而开物成务,体仁长人,至今犹受其赐,泽深哉!
林圯、林凤
林圯福建同安人,为延平郡王部将,历战有功,至参军,从入台。及经之时,布屯田制,圯率所部赴斗六门开垦。其地为土番游猎,土沃泉甘,形势险要。圯至,筑栅以居,日与番战,拓地至水沙连。久之番来袭,力战不胜,终被围,食渐尽。众议出,圯不可,誓曰:“此吾与公等所困苦而得之土也,宁死不弃。”众从之。又数日,食尽,被杀,所部死者数十人。番去,居民合葬之,以时祭祀,名其地为林圯埔。
连横曰:开辟之功大矣哉。林圯埔在嘉义东北,背倚层峦,右控浊水,居民数万,大都林氏子孙,读书力田,饶有坚毅不拔之气,是岂非圯之所遗欤?光绪十四年,始建县治于此,名曰云林,志圯功也。越五年,从知县李?镏?议,移斗六,而林圯埔之繁盛犹故。夫天下无失败之事,而千古有必成之业。圯之初拓斗六门也,斩荆棘,逐豺狼,经营惨淡,未尝一日安处。乃又为番所迫,身死众亡,则圯亦自怨其败矣。然圯没未久,党徒继进,前茅后劲,再接再厉。而昔日跋扈之番,竟降伏于我族之下。日月也由我而光明,山川也由我而亭毒,草木也由我而发扬,则圯应又叹其成矣。《大雅》之诗曰:“立我蒸民,莫非尔极。”我同胞其念哉!
林凤福建龙溪人,为延平郡王部将,从入台。永历十五年,率所部赴曾文溪北屯田,则今之林凤营也。初,福建总督李率泰约合荷兰,攻台湾。十九年,荷人据鸡笼。报至,延平郡王经命勇卫黄安督水陆诸军逐之,以凤为先锋,阵没。荷人亦败去。经念其功,至今所垦之地已成都聚。
连横曰:吾过曾文溪,辄临流感叹,追怀郑氏兴亡之迹,未尝不扼腕也。溪源自内山,水大势急,奔流而西,以达于海。其旁平畴万亩。禾麦仆仆,皆我族所资以衣食长子孙者。苟非郑氏开创之功,则犹是豺狼之域也。渡溪北行十里,为番仔田,有碑立田中,荷文也,剥落不可读。又十里为林凤营,十里为新营,北为旧营,东为五军营,西为查亩营,是皆郑氏屯田之地,以强兵保国者,至今犹见其威??。而一变再变,衣冠文物,荡然无存,唯使吊古者徘徊于落日寒村之中而已。
刘国轩
刘国轩,福建汀州府人也。状貌雄伟,怀材未遇,为漳州城门把总。永历八年冬十月,招讨大将军郑成功伐漳州,国轩开门迎,参军冯澄世奇之,为语成功,擢为护卫后镇。十年秋,从中提督甘辉伐闽安,克之。十二年,从伐南京。十五年,从克台湾。
成功薨,子经嗣,分汛东宁,以国轩守鸡笼山,剿抚诸番,拓地日广。
二十年,晋右武卫,驻半线。二十四年秋八月,斗尾龙岸番反,经自将讨之,国轩从,遂破其社。十月,沙辘番乱,平之。大肚番恐,迁其族于埔里社,追之至北港溪,乃班师归,自是北番皆服。二十八年,靖南王耿精忠据福建,使如东宁,约会师。经率侍卫冯锡范及六官等渡海而西,国轩从。精忠调赵得胜之兵,得胜不从,邀国轩于海澄,议奉经。经说精忠,借漳、泉二府为召募,精忠难之,于是耿、郑交恶。六月,经入泉州,精忠之将王进来攻,国轩及右虎卫许耀败之于涂岭,追至兴化而还。七月,清军围潮州,精忠不能救。总兵刘进忠纳款,经遣援剿左镇金汉臣率师援之,潮围解,以进忠为中提督,国轩副之。二十九年春二月,左虎卫何钓伐饶平。五月,国轩入潮,与何钓、刘进忠兵数千人,徇属邑之未下者。平南王尚可喜兵十余万,尽锐来攻,相持久,国轩食尽,议退于潮。尚之信麾骑,晨掩钓军,战于鲎母山下。钓以身先旗,矫尾厉角,直贯中坚,出其左右。国轩继之,大败尚军,追奔四十余里,斩首二万有奇,捕卤七千,辚籍死者满山谷。由是国轩、何钓威名震于南粤。十月,经入漳州。三十年春二月,吴三桂兵至肇庆、韶州,碣石总兵苗之秀、东莞守将张国勋诣国轩降。尚之信降于三桂,三桂檄让惠州于经,国轩入守之。五月,精忠守将刘应麟以汀州降,后提督吴淑入守之。七月。经调进忠于潮,不至。九月,清军入福建,擒精忠,其将马成龙以兴化降,许耀入守之。十月,耀与清军战于乌龙江,败归,调赵得胜、何钓代之。十一月,精忠守将杨德以邵武降,吴淑入守之。十二月,淑与清军战于邵武城下,败归。三十一年春正月,清军攻兴化,钓与得胜御之。清军纵反间,得胜战没,钓亦败归,兴化遂陷,漳、泉俱溃,经归思明。六月,进忠降于三桂,寻归清,被杀。国轩亦弃惠州,惠州之人送之。凡十府一时俱失,经不知所为,见国轩至,大喜,军事尽委国轩。国轩为将,爱士卒,信赏必罚,而出奇制胜,众莫能测,故每战得捷,败亦能完,诸将皆莫及也。三十二年春正月,晋正总督,吴淑为副。经表赐尚方剑,专征伐,诸将咸听命焉。二月,伐漳州,下玉州、三叉河、福河、下浒等堡,断江东桥,以遮饷道。援军适至,分兵击之,夜取石码,数战皆捷,遂扬帆直入镇门,取湾腰树、马洲、丹洲诸堡,军声日震。当是时,清军之援漳者,福建总督郎廷相、海澄公黄芳世、都统胡克按兵不前。提督段应举自泉州,宁远将军喇哈达、都统穆黑林自福州,平南将军赖塔自潮州,后先至。国轩及吴淑诸将,兵仅数千,飘骤驰突,略仿成功。当事者萎钠咋舌,莫敢支吾,由是国轩、吴淑威名复震于闽南。闰三月,与黄芳世、穆黑林战于湾腰树,败之。胡克率副将朱志麟、赵得寿来战于镇北山,又败之。姚公子、李阿哥来援,亦败之。段应举战于祖山头,复败之,逸入海澄。遂取平和、漳平,围海澄三匝。六月,清廷以随军布政姚启圣为福建总督,吴兴祚为巡抚,趣诸军援澄。次葛布山,三次隔带水,高垒自完,相望而已。城中食尽,破之。段应举自经于敌楼,总兵黄蓝巷战死。杀满汉兵数万,捕卤数千,马万余匹。晋国轩武平伯征北将军,吴淑定西伯平北将军,何钓左武卫,林升右武卫,江胜左虎卫,士气大振,几五万人。遂取长泰、同安,乘胜围泉州,徇下南安、永春、安溪、德化诸县。八月,清军水陆援泉,大学士李光地、宁海将军喇哈达、平南将军赖塔自安溪出同安,巡抚吴兴祚自仙游出永春,提督杨捷自兴化下惠安,总兵林贤、黄镐、林子威以舟师自闽安出定海,克期俱至。楼船中镇萧琛与林贤遇,未战败。经以宣毅后镇陈谅、援剿后镇陈启隆御之于海山,国轩帅二十八镇还漳州,筑十九寨。九月,以吴淑、何钓、江胜等十一镇,可二万人,军浦南,而自率林升、林应、吴潜、陈昌等十七镇,可三万人,军溪西,直逼漳城之北,军容?@赫。翼日,决胜于龙虎山。耿精忠为左拒,赖塔为右拒,启圣在前,胡克又在启圣之前,挥兵二万先合。国轩败之,启圣亦败。精忠亲督战,斩退缩者三人,大呼而驰,赖塔尾之。两军酣战,海澄镇郑英、吴正玺皆没。国轩麾军退,收拾余兵,以保湾头。亢宿镇施明良受启圣贿,谋献思明,经嬖之,常在左右。国轩入告曰:“今军破国残,蹙地千里,殿下宜效先王之志,卧薪尝胆,亲君子,远小人,中兴之业,乃可图也。”经纳其言。而明良谋之益急,国轩杀之。及施世泽,琅之长子也,为女宿镇,再叛再降,又与其谋,故诛之。二十四年春正月,清军大举伐思明,经以左武卫林升为督师,率诸镇御之。方战而溃,国轩亦全师归,遂入东宁。
三十五年春正月,经薨,子克?u嗣,晋武平侯。十月,清廷以万正色为陆路提督,施琅为水师提督,将以伐台。克?u命国轩驻澎湖,拜正总督,假节行事。以征北将军曾瑞、定北将军王顺为副,擢林亮为右虎卫,改名豪,以援剿左镇陈谅为右先锋,提调陆师,右武卫林升为水师提调,左虎卫江胜副之,援剿右镇邱辉、援剿后镇陈启明各为先锋。修战舰,筑炮垒,讨军实,以待清师。三十七年夏六月,清军发铜山,窥澎湖。国轩知八罩屿恶,望间当有飓至,自督精兵,强逾二万,以戎旗一镇吴潜守风柜尾,果毅中镇杨德守鸡笼屿,后提督中镇张显守中湾,游兵镇陈明守四角山,中提督前镇黄球佐之,果毅后镇吴禄守内堑,侍卫后镇颜国祥佐之,壁宿镇杨章守外堑,右先锋镇李锡佐之,右虎卫领兵江高守东峙,侍卫殚忠营王鲤佐之。沿海巨舟星罗棋布,环设炮城,凌师以守。邱辉请曰:“彼兵远来,乘其未定而击之,可破也。”建威中镇黄良骥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击之便。”国轩不从。已而清军萃至,环泊花猫二屿,辉复请袭之,不许。十六日黎明,微风振?ぃ?钲鼓传喧,两军将合。琅以七船突入郑■,国轩以林升、江胜、邱辉、曾瑞、王顺各船迎之,焚杀过当,溅血声腾。时南潮正发,琅舟为急流分散。国轩师合,两翼齐攻,琅困不得出,其先锋蓝理突围救之,炮中其胸,琅亦集矢而却。林升几得琅,连中三矢,不退;炮伤其股,乃退。邱辉、江胜欲逐之,国轩不可。请宵战,又不可。越六日,琅分为八队,每队七船,皆三其叠。将战,有风从西北来,?{?排畈?,逢迎清军,士皆股栗。郑舰居上风,国轩麾之。琅大惊祷天,须臾雷发,立转南飙,军乃复起。国轩闻之,掀案而呼曰:“天也!”遂决战,发火矢喷筒,燔焰怒张,水为之赤。宣毅左镇邱辉与总兵朱天贵遇,炮沉其船,往来冲突。琅督诸舟环攻,辉两足俱伤,负痛苦战,而势迫,遂投火药桶,毁船死。左虎卫江胜之船,突入阵中,杀伤过当,诸船萃攻,亦自沉死。征北将军曾瑞,定北将军王顺,水师副总督江钦,右先锋陈谅,援剿右镇郑仁,援剿后镇陈启明,护卫镇黄联,后劲镇刘明,折冲左镇林顺,斗宿镇施廷,水师一镇萧武,水师二镇陈政,水师三镇薛衡,水师四镇陈立,中提督中镇洪邦柱,中提督右镇尤俊,中提督后镇杨文炳,中提督亲随一镇陈士勋,龙骧左镇中协黄国助,龙骧右镇左协庄用,侍卫中镇黄德,侍卫右镇蔡智,侍卫骁翊协蔡添,侍卫领旗协林亮,侍卫左总辖毛兴,勇卫中协张显,勇卫左协林德,勇卫右协陈士勋,勇卫前协曾遂,中提督领兵协吴略,中提督左协林德,中提督前协曾瑞,中提督领旗协吴福,中提督前锋协陈升,中提督总理协陈国俊,右武卫右协吴逊,右武卫随征二营梁麟,水师二镇前锋副将李富,水师二镇左营副将张钦,水师三镇左营副将许端,水师三镇右营副将林耀,援剿右镇右营廖义,援剿前镇前锋营庄超,折冲镇左营陈勇,左提督后镇左营王受等,皆战死。损兵一万二千有奇,沈失大小师船一百九十四艘。戎旗一镇吴潜守西屿头,遥望众师渐没,趣左右欲赴援,而无舟,拔剑叹曰:“大丈夫既不能为国驰驱,岂可偷生苟活,为世所笑乎?”遂自刎死。国轩见师败势蹙,乘走舸,从吼门而入东宁,与文武议奉克?u以降。琅至,归克?u于北京,封汉军公,国轩授天津总兵。
连横曰:古之所谓良将者,若白起、王翦之徒,皆能辟地强兵,以辅其国。世称功伐,彼盖有得于时也。不然以国轩之武略,使乘风云而建旗鼓,岂不足?@赫一世,而终为败军之将者,何哉?语曰:大厦将倾,非一木所能支。吴淑、何钓皆负骁勇,而亦无名,时之不得假也,悲夫!
卷二十八 虞衡志
连横曰:天下之富,在于土著;生殖之源,出于庶物。是故天不爱其时,地不爱其宝,人不爱其力,则国可以强,而家可以给。昔者太公治齐,官山府海,管仲因之,齐以称霸。台湾为南海之国,天时温煦,地性膏腴,兼之以山林之饶,薮泽之富,金石之美,渔盐之利,羽毛齿革之丰,飞潜动植之庶,取之无涯,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土番据之,岛夷攘之。洪维我先民,渡大海,入荒陬,以拓殖斯土,为子孙立万年之业,厥功伟矣!古者虞衡设官,以作山泽之材。《周礼》职方氏相天下物土之宜,蕃九谷,别六畜,所以裁成辅相,俾上下草木鸟兽咸若也。后王失道,赋敛不时,而山泽之利涸矣。甚者与民争利,搜粟摸金,以肥其上。闾阎凋敝,琐尾流离,漠然而不顾者,吁!可伤已。台湾为天府之国,蓄积丰,人民庶,加以无数年水旱兵燹之灾,其为道易兴,而为治易平也。是篇所载,多属天然之物,其大者则著于农工、榷卖诸志,非所以博异怀奇也,经之营之,用启我后。
草之属
台湾之草,多至五千余种,原隰丘谷,茂育丛生。旧志所载,半属土名,《山经》之所不记,岐伯之所未尝,猗欤盛矣!是篇特举其有用及为药材者列之。
茅 野生,乡人取以盖屋,为用极大。
蔺 大甲种以职席,极柔禚。
蒲 俗称咸草,以织席。
艾 为药。
滔
萍
藻
藜 叶嫩可食,干老为杖。
簟 类多,皆有毒,唯雨后生于竹下者曰竹菰,清早采之,煮食味美,过午则虫生。
茯苓 蔓生,产于松林之下,集集最多,有重至三四十斤。蓖麻 子可榨油,用极广。
香茅 味香,可制香水。
仙草 高五六尺,晒乾,以水熬之成冻,色黑,和糖饮之,解暑,夏时消用甚多。
通草 野生甚多,截取其心,切为薄片以制花,可染五色,并销外省。
风草 春初生叶,农人以验飓风。
茜草 用以染色。
烟草 内山野生,近亦有种之者,味浓。
姜黄 叶如姜,花白,成茎状,若鸡毛?冢?根可染黄,安邑之噍吧?P一带野生甚多,配销外洋。
芊蓁 叶大于茅,取干张壁,历久不朽。
泽兰 为药。
菖蒲 为药。端午插于门上,谓可辟邪。
紫苏
薄荷
木通
沙参
香附
白麴草 取以制麴酿酒。
鼠麴草 制祭用之。
龙舌草 俗称露荟,叶长径尺,厚约半寸,旁有刺状如舌,人家种之,其浆极粘,取以润发,无异膏泽。
书带草 或称七弦草。叶色微绿,如稻秧,上有白纹七画,至冬则变红,花若兰。或云藏之书中,可以辟蠹。
含羞草 高四五寸,叶如槐,以指挠之,则含垂,花黄而小。
车前子 即戚苣,俗称五根草。婴儿产后,榨汁和蜜饮之,以祛胎毒。
夏枯草 冬生夏枯,为药。
虎耳草 治耳疾。
金银花 可解毒。
鸡舌红 叶红如鸡舌。
珍珠红 叶小,花红如珠,人家种之,治喉疾。
金石斛 内山野生颇多。
金线莲 叶如新荷,上有金纹,治伤暑,埔里社山中野生颇多。
仙人掌 叶大如掌,色绿,乳毒,入眼每致失明。
凤尾草
天门冬 中路近山野生较多,有用以制蜜饯。
麦门冬
蒲公英
益母草
马尾丝 生于湿地,以根擦蛇伤,立愈。
羊角草
木贼草 为药,并以拭铜木诸器。
金锁匙 治疳。
一枝香一名马蹄金。
叶下红 一名消息草。
万年松 时如松而小,曝干渍水复青,可治腹痛。
徇酸草 治喉痛。
蚶壳草 治痧。
猪母草 治瘵。
曼陀花 善醉,人服之至狂,然其叶以汤泡之敷痈,可愈。
苍耳子
白蒺藜
天南星
九层塔 治打伤。
鸭嘴黄 一名定经草,可以调经。
鸡屎藤 治风。
水烛草 生池沼中,叶如蒲,花若烛,可治刀伤。
羊甘草 可治黄疽。
姑婆草 治毒。
马鞍藤 治痈
木之属台湾处热带之地,林木之多,指不胜数。崇山大岳,峻极于天。海拔至万二三千尺,如玉山者。长年积雪,佳木挺生,故凡寒带温带之木,莫不兼备,信乎天然之宝藏也。然自百数十年,林政不修,斧斤滥伐,郊鄙之地,芟夷尽矣。而东望内山,苍苍郁郁,气象万千,犹足以兴巨利。往者英人瑞讽来游南北,曾撰《台湾植物志》,以为森林之富,得未曾有,且多有用之材。余亦好游,数入番界,跋涉溪谷,佳树茂林,每为考究,故得略知梗概。是篇所载,多属目逢,参以群书,表其作用,较之旧志,精粗见矣。
桑 有家桑、野桑,实红可食,皮以作药,曰桑白。
樟 台产甚多,有两种:香樟以熬脑,臭樟以作船材器具。
桧 阿里山最多,有大至四五围者,建屋作器,为用极宏。榕 各地俱有,叶极密,有荫至四五亩者,乳可为胶。松内山极多,子可食。
柏 内山亦多。又有扁柏,以叶为药。
杉 内山亦多。别有油杉、红杉,材尤坚致。
楠 有香楠、奇楠、臭楠、石楠等种,为用极广。又有虎皮楠,皮若虎文。
梓 俗称大中黄,埔里社较多,制器特佳,色润如象牙。柳 有水柳、垂柳数种。
柽 即丝柳,叶如丝而绿,植于庭畔,袅袅可人。
杨
楝 俗称苦楝,以子苦也。晚春开花,朵小色绛,一穗数十朵,植之易长,材可制器。
楮 俗称鹿好树,以鹿好食之。皮以制纸。
朴 木可作器。叶粗而利,以拭铜锡,极光。
枫 木可作器。又有青枫、石枫。叶皆五出,入秋变红。槐
榆 俗称白叶树。
棕 皮以索??。
椅 叶如桐而小,阿里山及红头屿较多。
柃 俗称油叶茶。
?? 俗称杆仔皮,木可造车。
桐 有梧桐、白桐等种,又有油桐,产于台、嘉二邑山内。子特大,可以榨油。
榉 俗称鸡油树,有数种,木质极佳,可为车辆。
柯 新竹较多,木坚,以作斧柄。又有水柯,皮为染料。杜 叶如蒲荆,干直径大至三四尺,木心暗钿。
椿 干高,叶为药
热荼 一作林投,番语。台南以南,野生极多。树高及丈,直干无枝,叶簇生,长四五尺,刺利,列如锯齿。擘叶为丝,可用。结实若凤梨,不可食。子如金铃。年久木坚,有文理,可作碗箸、歌板、月琴诸器。根可织屦。
山杉 即竹柏木之最佳者,色泽若象牙,作器最美。
石柳 生长甚缓,材极美,色若象牙。
桕乌 台北较多。晚秋之时叶变红色,材可作器,子可榨油,又可制蜡。
埔?伞∈魅??桑?无实。
山荔 树如荔,无实。
梢楠 叶似松,或称黄肉树,材极坚美。
茄汽 树大,木色黑,极坚致,制器难朽,叶可为药。
木绵 俗称斑?d,以花红也。实可为棉,安、嘉二邑内山野生甚多。
厚栗 或作校力。质坚,可为栋梁。
水松 性好近水,皮湿,厚如棉,枝乔而上勾,叶碎披粉。
铁树 干黑,叶尖而梗,不易开花。故台人有铁树开花之谚,几于俟河之清也。
?崩啤「芍蔽抟叮?枝可为帚。
石柃 木极坚致。
山漆 别有水漆,生海泥中,叶有粗毛,触之肿痛,或名咬人狗。
刺桐 似桐有刺,台南郡城未建之时植,以为藩。
蒲荆 即蔓荆,叶如杨,易长。
肉桂 树皮如桂,有油,味香。
鸟松 即赤榕。叶较榕而大,初生之时,苞含如笔,新叶鲜红。
茄肉 生海滨,木可为薪,皮色赭,以染网。安邑有茄肉庄。
薯榔 产于内山,根如薯,色赭,染布。
枸杞 嫩叶为蔬,子为药。
破布子 叶如桐而小,秋初结实,若楝子,以盐渍食,味甘。
黄目树 即无患树。高二三丈,实如枇杷,色黄,皮绉,用以浣衣,浆若肥皂。
百日青 即罗汉松。采伐之后,而皮仍青,以制几榻,甚佳。
烂心木 质极坚,唯心空如腐,故名。
相思树 叶如杨,木坚,花黄,结实若红豆,左思《吴都赋》载之。台湾最多,近山皆种之,用以烧炭。
八角树 木质坚致,皮可染黄,实曰八角,味香,为药。
乌心石 叶如夜合花,若含笑,质坚如石,而色暗黄,制器特佳。
红厚壳 质极坚致,可造舟车,恒春沿海有产。
红淡树 叶如榕,木可作器,基隆较多,有地曰红淡林。
红豆树 即相思子,俗称鸡母真珠。子鲜红可爱,或言有毒,土番用以妆饰。叶可作茶。
金刚纂 俗称火秧。巨干直立,为三角形。棱有刺,小叶,花黄亦小,乳极毒。植为篱落,牛羊不敢越。又有一种大者,曰奇楠,以其久能结,香味如奇楠也。
绿珊瑚 枝干如珊瑚,折之有乳,甚毒,植为篱落。
苦林盘 生于海岸,可以防风制水,亦可为药。煎叶洗之,以祛湿毒。
海茄汽 台南沿海有产。
土沈香 花白,五瓣,子黄如豆大,根香。《赤嵌笔谈》谓:打鼓山有香木,色类沈香,味尤烈,不知何香,人不知贵。闻昔年有苏州客商能辨,载数十担,后有某官作为杖。今所存碎木,有为扇器者。
金龟树 以金龟多宿之,故名。
山胡椒 实小而香,北番取以为盐。
馒头树 干如梧桐,但不直耸,春夏开花,朵小色绿,一穗三四十朵。
番豆树 树大如槐,结实有荚,肉白可食,或称刺豆。
竹之属
刺竹 土产,各地俱有。高至四五丈,节有刺,如鹰爪,质坚难朽,乡村皆环植之,险不可越。郡城未建之前,亦种此竹,以为卫,筑屋制器,多用其材。唯笋苦,不可食。凡种竹,以五月八日植之则活,谓之竹醉日。
绿竹 台南尤多。每簇数竿,叶大无刺,笋极甘脆,夏秋盛出。
麻竹 高如刺竹,叶干俱大,林圯埔产者尤巨,用以缚筏。切笋曝干,味极酸美,销售外省。
顾竹 径大二尺,高至四丈。
黑竹 干黑,大如指,产于嘉义山中,以制几榻。
红竹 高数尺,叶大而红,干可为丈,亦有绿者,植之庭中,开花成穗。
石竹 大如顾竹,以作器具。
棕竹 淡水有产,皮似棕,节密,高四五尺。
芦竹 即芦。产于水滨,笋可食。
斑竹 产于嘉义。皮有斑点,以制箫管床几。
白竹 诸罗县志谓诸罗有产,今未见。
黄竹 高不及丈,干黄,产于台邑之黄竹坑、北坑沟一带,笋极佳。
猫儿竹 嘉、云二邑所产较多,冬时生笋,曰冬笋,味美。
长枝竹 高二三丈,节长一尺余,以制几榻。
空涵竹 产山中,高二丈许,径二三寸,无旁枝。
观音竹 高不及丈,干细叶小,植以为篱,密绿可爱。
珠篱竹 一名篓篱竹。高丈许,大如指,用以编篱。
金丝竹 一名箭竹,大如小指,质韧,土番用以为箭。
七教竹 高及丈,干白,有青纹六七。
人面竹 嘉义有产,高四五尺,节密,状如人面。
藤之属
水藤 内山野生,甚多,一茎长数十丈,以制椅榻诸器,利用极广。
风藤 状与藤异,似木通,浸酒服之,可治风疾。
黄藤 为药,可治腹痛。
钩藤 为药,一茎双钩者尤佳。
鱼藤 叶并生,性毒,服之死,乡人用以毒鱼。
乳藤 叶如扶留藤,折其茎则流乳,花淡黄,有香。
篓藤 即扶留藤,以叶与槟榔子合食。
紫藤 种出中国,花美。
三叶藤 生长甚速,花三瓣,若叶,色绛,中有黄心。
花之属
梅 台湾地热,嘉义以北较多,而台南颇少。延平郡王祠有古梅一株,相传为王手植,十月即花。先是,台南府署之右有鸿指园,为承天府署之内,此梅则在其中,枝干槎??,必为郑氏遗物。光绪初年建祠之时,乃移于此,至今宝之。
桃 有重瓣、单瓣数种。
李 嘉、彰二邑甚多。
樱 淡水竹仔湖及埔里社内山野生颇多。
桂 有月桂、丹桂两种。
杏 淡水及埔里社内山野生颇多,有红白二种。
牡丹 每年自上海移种,花后即萎。
夜合 各地俱有。
仙丹 有丹、白二种。
木槿 白者,台人称为水锦。
佛桑 一名扶桑。有红、黄、殷数种。
紫荆 白者台人称为九芎,木坚,可作器。
山茶 有红、白、八宝、八角数种,彰化最多。
玉兰 种自广东,传入未久。树高数丈,花白若兰,味极清芬。
木笔 即辛夷。
?d子 重瓣者为玉楼春,台南北种之,春季盛开,采以熏茶,子可染色,台北谓之蝉薄。
木兰 一名树兰。高数丈,叶如山矾,花小而黄,一穗数十朵,味香若兰,台南用以熏茶。
木莲 产于内山,花大若莲。
蔷薇 种多,有野蔷薇。花白而小,台人称为刺仔花,■其根作茶。
玫瑰 为蔷薇之类,味尤香,花可点茶。
长春 亦蔷薇之类,花较小,四时不绝。
唐棣 花如李,色红,春时满树皆花。
钿桐 花如仙丹,有髭,色极红,亦有白者,五月盛开,俗称龙船花。
杜鹃 鸡笼山上野生颇多,开时如火。
木香 花如茉莉香烈。
海棠 台湾地热,花开较小。淡水之三貂岭有秋海棠,甚多,俗称山海棠,花红干绿。
含笑 台南最多。
贝多罗 种自西域,俗称番花。树高二三丈,叶长及尺,花白六出,心黄,味极香,可以辟蠹。
七里香 即山矾,花白香烈。
木芙蓉 俗称九头芙蓉,或称红霜降花。
番胡蝶 花似蝶,有髭,中红外黄,一茎数蕊,四时长开,旧志以为台产。
夹竹桃 有红、白二种。
指甲花 一名水木樨。花白,小于丁香,捣叶以染指甲,色极鲜红。
马缨花 花如马缨,淡水较多。
刺球花 高数尺,有刺,植为篱落,秋冬开黄花,细攒如绒,台人称为消息花。可制香水,结实如豆闺,根可染绛。或名番苏木。
虎子花 花黄,髭长,状若虎首。
山踯躅 花较杜鹃而小,色红,苗栗山中野生极多。
马蹄花 叶如?d子,花白味香。
红蜡花 种出西域。干多刺,折之有乳,花红如海棠。
山芙蓉 叶细,花黄,味香极烈,九月盛开。
山茱萸 野生。
卉之属
兰 一茎一花者为兰,一茎数花者为蕙。台地蕙多兰少,或传自福建。内山野生者,香较逊,唯淡水观音山产者为佳。
菊 种有数十。台南较暖,自秋徂春,花开不绝,故有荷花献岁菊迎年之诗。又有万寿菊,味劣。
荷 清明则开,秋晚始谢。有午时莲,种盆中,花小如钱,至午开,过时则萎。
葵 有大小二种。
水仙 每年自漳州移种,花后即萎。
芍药 台湾少种之者。
昙花 种出西域。有红、白二种,白者台人称为隐水蕉。
兰蕉 或称莲蕉。叶如蕉而花若兰,有红、黄二种。
月桃 叶如兰蕉而大,取以裹粽。花白若桃,一茎十数朵。
绣球 花白,团簇如球。
喷雪 花小如雪。
鹿葱 即萱花,一名宜男草。单瓣者为金簪花,可佐食。
茉莉 一名抹丽。有单瓣、重瓣两种,花开四季,夏时尤盛。淡水种以熏茶,每甲可收益千金。又有番抹莉,木本,花大如菊,香逊。
素馨 俗称四英,花开四季,淡水种以熏茶。
凤仙 有红、白二种,红者捣染指甲。
石竹 俗称锦竹。
剪绒 即剪秋罗。
瑞香 蔓生,花微绿,有尖瓣、圆瓣二种。
茶蘼
燕支 色有数种,向晚始开,结实弃皮可以制粉。
玉簪 叶如萱草。
罂粟 种自印度。花有数色,结实之时,割取其浆,以为阿片。子细如黍,可食,壳可为药。光绪间,嘉、彰二邑有种之者。兵备道刘?H亦禀总督,请准民间自种,以塞漏??,唯风味不及印度尔。
兔丝 野生,俗称烛仔花。
玉葱 叶如韭,一茎一花,有红、白两种,雨后盛开。
百合 台北有产,仅用为药。
珍珠兰 俗称鸡爪兰,花如金粟,味若兰。
胡蝶兰 产于恒春山中,寄生枯木。一本五六叶,春秋开花,一茎多至十数蕊,花白状若胡蝶。为热带植物,他处不见。移植室内,根不着土,但洒以水。
鹤顶兰 产于嘉义山中。叶大如初种槟榔,一茎十数花,状若兰,瓣有红点,如鹤顶,故名。
百子兰 种出南洋,传入未久。叶长二尺,环簇而生,利能御人,中心吐茎,高至三四尺,着花百数十蕊,花白,若兰较大,惜无香。
鹰爪兰 蔓生,叶如菩提,向晚始开,花五六瓣,色微黄,状若兰,而香更烈,枝干有刺,若鹰爪,故名。结子如橄榄,数十成团。台人植为篱落,高不可越。
倒垂兰 干如火秧,附墙而生,入夜始开花,白如莲,自上倒垂,采置瓶中,插以烛,可为灯。
晚香玉 一名月下香。种出西域,有单瓣、重瓣二种。
西番莲 一名天竺牡丹。种出印度,传入未久。花如菊,有十数种。播
子插枝,皆可发生。
夜来香 蔓生,花微黄,小若丁香,一穗数十朵,入夜极香。
子午花 一名金钱花,种出毗尸沙国。午开子落。
美人蕉 似蕉而小,花红若莲。
鸡冠花 有高、低、红、白各种。
胡蝶花 一名金茎花。叶长如蒲,花黄若蝶,有红点,有髭。台人以根为药。
日日春 花五瓣,有大红、浅红、粉白三种,长开不绝。
水鸳鸯 生于水上,叶略圆,花作绛色,一茎十数朵,浮游池沼,生长甚速。
一丈红 有红、白两种。
老来娇 一名雁来红。
畜之属
牛 有水牛、黄牛两种,耕田挽车,均借其力。唯水牛力大,一脞可载千斤,黄牛不及。荷兰之时,南北各设牛头司,放牧生息。归清以后,尚多野牛,千百成群,擒而驯之。后开辟日广,野牛渐减。清律禁屠牛,唯祀典始宰之。乡村货牛之处,曰墟,定日一开。马 台产较少,悉自北省移入,为军营之用。
羊 黑色毛短,为中国传入,农家畜之,放牧山野。豚 饲畜最多,滋长亦速。牝牡悉阉之,有重至四五百斤者。
犬 有家犬、猎犬,又有洋犬,通商以后,始自外国传入。鸡 有土产,有外种。又有火鸡,传自外国。
鸭 有田鸭,传自福建。番鸭为土产。又有土番鸭,则两种合生者。道光中,始传人工孵化之法,故滋育甚盛。鹅 有白、黑两种。
禽之属
鹫 似鹰而大,展其翼,长可三四尺。
鹰 每年清明,有鹰成群自南而北,至大甲溪畔铁砧山,聚哭极哀,彰人称为南路鹰。
鸢
鹊 乡人以鹊巢之高低,验暴风之有无。
鸠 有火鸠,又有羽绿喙红者曰金鸠,而白鸠澎湖为多,能知更。
鸽 有家鸽,俗称粉鸟,野鸽俗曰斑鸽。
雀 巢于檐下,俗称粟鸟。
莺
燕
雉
鸥 俗称水鸭。
鹭
凫
鸦鸱 俗称猫头鸟,昼昧夜明,好食鸟。
鸬鹚
驾■ 或作迦陵。色黑如鹊,产于台南,畜之驯,能学人言,则■鹆也。
画眉 善鸣,畜之以斗。
鹌鹑 畜之以斗。
竹鸡 似鸡而小。
荜雀 似雀而小,鸣声卿卿,饲之甚驯,能自来去。
布谷
乌■ 形如鸲鹆,喙利,尾长,飞疾,恶鸟不敢近。
翡翠 俗称钓鱼翁。
鸳鸯
练雀 俗称长尾三娘。翠翼朱喙,光彩照人。
鹪鹩 土番出草,闻声则返。
■鹤 俗称食蛇鸟,似鹤而小,羽色淡红。
海鹅 俗称南风戆,翎可作箭。
孔雀 来自越南,人家有畜之者。
鹦鹉 来自香港,人家有畜之者。
信天翁 彭隹屿最多。
海鸡母 产海屿中,色黑,脚绿,比鸡较大。
白头翁
倒挂鸟 种出吕宋,足短爪长。
兽之属
鹿 台产者有斑,称梅花鹿。荷兰以来,鹿脯、鹿皮为出口之货,至今渐少。人家亦有畜者,岁取其茸。
?? 似鹿而大。
羌 似鹿而小。
豹 俗称石虎。
熊 产于内山。
兔 有白、黑、赤三种。人家饲之,以食其肉。
鼠 有家鼠、田鼠、飞鼠、钱鼠。又有白鼠,身长寸余,眼红若朱,人家以厨饲之,厨内置一钟轮,旁置一钟,鼠在轮中旋转,则钟自鸣。别有大者,长及尺,种自粤东,然不能转轮。
猫 有家猫、野猫、??子猫。
獭 产于溪傍。
猴 种多。亦有白猴。
山猪 毛粗,牙锐,能噬人,重至三四百斤。猎人以铳毙之。
山羊 沿山多有。
虫之属
蜂 有蜜蜂,人家畜以取蜜。有野蜂、竹蜂、黑蜂。又有虎头蜂,巢如虎首,体大刺毒,伤人较剧。
蚁 有赤者、黄者、黑者。又有白蚁,生于湿处,一巢数万匹,栋宇器物,每被损蚀,为害颇烈。
蝶 种极多,埔里社最盛,有大如蝙蝠者。
蝉
蜩 俗称红蒲齐,即燕人所谓齐了者也。
螗 似蝉而大,色灰。俗称吉黎,谓其声也。
蛇 种多:曰山辣,长至丈余,能食鼠;曰草花,长一二尺,俱不伤人。曰龟壳,花背如龟纹。曰饭匙倩,头扁如饭匙,见人则昂首逐之。曰青竹丝,长一二尺,色青如竹。曰百步癀,最毒。曰雨伞节。
蛙 俗称水鸡,有两种。
蚊 恙 极小,生于草中,人如被啮,则发热。
蚤
蝇
萤
蛾
蠹
树蛤 似蛙而小,色青,产于树上。又有生于田中者,曰田蛤。
蟋蟀
梭鸡 俗称灶鸡。
螽斯
淆螂
螟蛉
蜾蠃 俗称鸳鸯蜂。
蜘蛛
蛸陷
蜻蜓
蜈蚣
蜥蜴 似蛇,身扁,有四足,长及尺,俗称四脚蛇。《说文》:“在草曰蜥蜴,在壁曰伍蜒。”
伍蜒 即守宫,俗称神虫。入夜能鸣,其声似雀,南过下淡水溪,北越大甲溪,西渡澎湖,则不鸣。
蚯蚓
蝇虎
蝤虫 生于橱中,矢可为药,曰蝤虫沙。
水蛭 俗称蜈蜞、误食者,饮醋可化。又有树蛭,生木上。
蜣螂
土猴 形如蟋蟀,身肥,髭短而色白,炸油可食。
蔗龟 生于蔗中,炸油可食。
蜂虎
蜉蝣
毛虫
金龟 状如龟,色绿而光,六足,有翼能飞,生于树上。
虾蟆 俗称蟑■。
蝙蝠 俗称蜜婆。巢于古屋,台南郡治赤嵌楼井中最多。又有巢于树上者,以爪倒挂树枝,俗称倒吊连,嗜食果实。
鱼之属
台湾四面环海,热潮所经,鱼类之多,不可计数,而有咸水、淡水之分。淡水者生于溪涧,或畜池沼,而咸水则取诸海者也。捕鱼之器,有网有罟,有缯有■,有??有箔,乌鱼?缯咭辔街?藏。每岁捕鱼之时,向官给发,曩皆有税。光绪三年,巡抚丁日昌乃奏除之,民以为惠。?e者,筑??海滨以养鱼者也,曩亦有税。十四年,清丈之后,乃降于下则之园,而第为天地人三等。
台南沿海素以畜鱼为业,其鱼为麻萨末,番语也。或曰,延平入台之时,泊舟安平,始见此鱼,故又名国姓鱼云。郡治水仙宫之前,积水汪洋,帆樯上下,古所谓安平晚渡者,则台江也。自道光以来,流沙日积。淤蓄不行,人民给以为?e,税轻利重,继起经营。其大者广百数十甲,区分沟画,以资蓄泄。至今台江之迹,仅见港道一条,以通安平而已。夫养鱼之业,起于台南,南自凤山,北至嘉义,莫不以此为务。信乎天时之所锡,而地利之所兴也。澎湖群岛错立,以海为田,岁之凶稔,视鱼丰啬,故其民衣食之源,皆资于此。然捕鱼之法,尚未启明,苟能研求其理,精良其器,以从事海国,尤为无疆之利。唯台湾之鱼,多属土名,兹特列其雅驯者;其不详者,乃以土名释之。
鲳 有黑、白二种。
鳜
鲈
鲥
??
鲨 有十余种,大者至千余斤,肉粗而翅极美,消售外省,东港、澎湖所产较多。
鲸 俗称海翁。重万斤,舟小不能捕。时有随流而入,毙于海?陶撸?渔人仅取其油。
鲂 有十种,锦舫身圆,有花点,大者三四百斤。
鲦 长约寸余,色白。
■ 比鲦尤小,色纯白,刺弱。或名饲儿饭,以孩提食之,毋忧骨硬也。
鳊 身薄,晒干炸之,味尤香美,凤邑较多。
■■ 为海鱼之最佳者,重十余斤。皮润微黑,身无鳞刺,仅一脊骨,骨亦脆。肉美味甘,作脍尤好。每冬初则至,晚春始稀。然唯台南澎湖有之,他处未见。或曰,延平入台之后,某都督以此鱼进,因不识其名,故锡为都督鱼,台音与■■相似。
乌鱼 即《本草》之鲻,有江鲻、河鲻二种。台南六七月间,?e中所饲者上市,长及尺,无卵,味腥,则江鲻也。故老多言乌鱼产于黄河,避寒而来,则河鲻矣。每年冬至前十日,则至安平,味美,卵肥,谓之正头乌。自是而南,至于恒春之枫港生卵,至后而来,则瘦而味劣,谓之回头乌。过是则不见矣,故又名曰信鱼,谓其来去不爽也。各港俱有,唯安平、东港最多,每来时团结海中,高出水面,渔者以篙击散,方可下网,一举辄数千尾。乌鱼之卵,结为一胎,略分为二,长及尺,重十余两,渍盐曝干,以石压之至坚,可久藏。食时濡酒,文火烤之,皮起细胞,不可过焦,切为薄片,味极甘香,为台南之珍羞。敏鱼 俗称■鱼。春冬盛出,重二十余斤,台南以鱼和青??煮之,味极酸美。
虎鱼 状如虎头,巨口无鳞,长不盈尺,肉嫩而美。飞乌 状如江鲻,有翅能飞。
海鲤 俗称红膏鲤。
赤■ 色红,如海鲤而大,春夏盛出,基隆最多。
银鱼
黄鱼
■鱼
■鱼 生海滨泥中,长三四寸,色黑,善跳。俗称花■,以身有白点也。
花■ 身有花点。
独鱼 大如掌,皮粗,晒干可磨木器。
乌?? 俗称木贼,一名黑鱼。
侮鱼 状如黑鱼,而身长瘦,曝干味美,又有小者曰小卷,基隆较多。
章鱼 状如乌??而大,澎湖较多。
沙蚕 生海泥中,状如蚕,晒干炸油,味美。
沙梭 状如梭。
马鲛 状如■■,略小,味逊。
金精 细鳞花点。
秋姑
三爵 身薄小,多刺。
金钱 状如花■,体薄多刺。
花身
旗鱼 色黑,背翅如旗,鼻一长刺,大者二三尺,极坚利,重至六七百斤,泳水如飞。
蜈鱼 俗称海竖,首如豕,大至千余斤,尝于水面跃起,高及丈余,喷水如雪。
■鱼 状如章鱼,八足中有一足极长,腹大,无骨。
海参 小琉球花莲港有产。
水母
河豚 肝脏有毒,食之致死。
鱼虎 俗称刺■,体圆口小,遍身有刺,毒不可食,唯张其皮为灯。
海龙 产于澎湖。首尾似龙,无足,长及尺,冬日双跃海滩。以之入药,功倍海马。
海马 亦产澎湖,状如马,颈有鬃,四翅。渔人网之,以为不祥。
麻萨末 清明之时,至鹿耳门网取鱼苗,极小,仅见白点,饲于?e中。
稍长,乃放之大?e,食以豚矢。或?e先曝干,下茶粕,乃入水,俾之生苔,则鱼食之易大。至夏秋间,长约一尺,可取卖。入冬而止,小者畜之,明年较早上市,肉幼味美。台南沿海均畜此鱼,而盐田所饲者尤佳。然鱼苗虽取之鹿耳门,而海中未见,嘉义以北无饲者,可谓台南之特产,而渔业之大利也。
比目鱼 俗称贴沙。味美,状如鳊,上黑下白,唯身较狭长。
龙舌鱼 状如舌。
白带鱼 亦名裙带鱼,无鳞。
铁甲鱼 鳞硬如甲,去皮方可食。
狗母鱼 长尺余,多刺,与酱瓜煮之,汤极甘美。
鹦哥鱼 状如鲤,色绿,嘴尖曲,故名。
狮刀鱼 状如长刀,无鳞多刺,然味美。
三牙鱼 色微黄,有三齿。
田鸽鱼 体圆。梳齿鱼 色黑花点,齿如梳,肚有毒,食之立死。
龙尖鱼 澎湖多产,晒干尤美。
乌■鱼
石首鱼
亦海鱼 色红。
安美鱼 细鳞味美。
交网鱼
归秉鱼
牛尾鱼 状如牛尾。
五色鱼 产于基隆海中。(以上咸水)
鲤 俗称■。有红、黑二种,饲于池沼。
鲫 产于溪中,或饲于沼,仲春最肥。
鲢 每岁自江西购入鱼苗,饲于池沼。
鲠 饲于池沼。
■ 海产者尤大。
■ 俗称国姓鱼,亦曰香鱼。产于台北溪中,而大????尤佳。鳗 咸水亦有,别有芦鳗。产内山溪中,专食芦茅,径大及尺,重至数十斤,力强味美。
鳝 即■。台俗凡持观音斋者禁食之。
草鱼 饲于池沼。
金鱼 畜于池中。
斗鱼 俗称三斑,产于溪沼,状如指,长二三寸,红绿相间,尾鲜红,有黄点,性善斗。
涂虱 头扁身黑,长五六寸,产于溪沼。
涂鳅 似鳝而小,多涎,难握。(以上淡水)
介之属
介类亦多,沿海一带,多种牡蛎,其壳可以煅灰,为利甚溥。同治九年,英人某曾来打鼓,搜集介类化石,携归其国。惜余学陋,未能研求,然是篇所载,多属有用之物,非泛泛也。
鼋 俗称??,大者数百斤,渔人得之,不敢杀,好善者购放诸海。
龟 产于海上尤大,俗禁食之。
鳖 产于溪涧。
■ 壳坚,可作杓。
螺 有香螺、花螺、响螺、肉螺数种,而香螺最美,为海错之佳者。响螺可吹,卖肉者用之。又有珠螺,甚小,产于澎湖,嶷食之,味甘美。
蟹 产于溪者曰毛蟹,产于海者曰沙锥,色黄,壳有两刺,甚锐。曰沙马,色赤,善走。曰大广仙,则拥剑也,一螯特大。曰虎狮蟹,遍体红点。曰青蚶蟹,两螯独大。曰金钱蟹,扁,色略赤。
■ 似蟹而大,亦名螃蟹。膏多者红■,无者曰菜■。或畜于?e,饲以鸭子,则膏易肥。
?? 状如蟹,壳多白点,螯甚锐。
?? 即牡蛎,种于石者曰石??,竹曰竹??。
蚶 有血蚶,毛蚶数种,产于海滨。
蛲 即蜃。
蛤 有花蛤。
蚌 沿海有产。
蚬 沿海有产。
蛏 有竹蛏。
虾 有龙虾、红虾、草虾、沙虾数种,而龙虾最大,红虾最美。
九孔 肉美如螺,其壳九孔,故名。淡水出产颇多,基隆亦有。
空豸 产于海滨,甲绝薄。前时一斤值钱数文,近来较少。
蛤蜊
鬼蟹 状如傀儡。
?x瑁 似龟,产于澎湖。
虾姑 似虾而身宽,卵尤美。
海蜇
水龟 一名龙虱,嶷食甚美。
石螺 产于溪沼。又生水田者较大,曰田螺,唯大甲之铁砧山沼中所生田螺皆断尾。
海蒜 壳似蛤,肉垂三寸余,色白,上有黑点,食之多患腹泻。
陵鲤 一名穿山甲。生山谷中,台人食其肉,谓可清毒,甲可为药。
江瑶柱 台南有产。
西施舌 打鼓、鹿港所产较多。
夜光贝 产于小琉球屿,可作钮。
寄居虫 如螺而有脚,形似蜘蛛。生固无壳,入空螺中戴以行,触之缩入,以气嘘之乃出。
日月蛏 则蛤类,其壳一红一白,为窗镜。
矿之属(附)
金 淡水、台东有产,见《榷卖志》。
银 淡水之瑞芳有产,唯不及金之多。
铜 台东有产,尚未开采。
铁 淡水近山及台邑之火焰山麓有产。
铅
水银
玉 相传玉山之内有玉,然未发见。
石 其类颇多,有火山岩石,有水层岩石。唯质颇粗脆,不合雕琢。故建屋刻碑之石,来自泉州、宁波。而取以煅灰者,利甚广。又淡水观音山之石颇美,可用。
砚石 《彰化县志》谓,东螺溪石可作砚,色青而玄,质坚而栗。有金沙、银沙、水纹之别,然佳者颇少。
石棉 台东内山有产。
瓦石 《诸罗县志》谓,内山有松石,凿之成片,方广一丈,以代陶瓦,望之天然石室也。按宜兰之苏澳有石,色黑,可为砚盘,亦可作瓦。
文石 产澎湖海滨,有花纹,五色相错,可制玩具。
空青 产于澎湖海中,大如卵,中有清水,可治眼疾。
海青 宜兰海滨有产,为海水所结。
水晶 《噶玛兰志略》谓,玉山之麓有水晶。
锄砧 产于淡水、澎湖海滨,状极离奇,用以筑??、煅灰。
硫磺 产于淡水之北投,见《榷卖志》。
煤炭 各地有产,基隆最多,见《榷卖志》。
煤油 苗栗及嘉义之十八重溪有产,见《榷卖志》。
海棉 澎湖有产。
珊瑚 产于澎湖海中,为虫聚处之巢,高或数尺,唯色不纯红。
卷二十七 农业志
连横曰:古人有言,一夫不耕,或受之饥。是故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则农业重矣。台湾为海上荒岛,古者谓之毗舍耶,梵语也。毗为稻土,舍耶,庄严之义,故又谓之婆娑世界。是台湾者为农业之乐国,而有天惠之利也。然土番?蜷唬?未知耕稼,射飞逐走,以养以生,犹是图腾之人尔。及宋之时,始通贸易。元明以来,移民渐至。崇祯间,熊文灿抚闽,值大旱,谋于郑芝龙,乃招饥民数万人,人给银三两,三人与一牛,载至台湾,令其垦田筑屋。秋成所获,倍于中土,以是来者岁多。荷人既至,制王田,募民耕之,所产之物,米糖为巨,以其有赢,贩运中国,远至日本南洋,岁值数十万金。郑氏因之,改为官田,又布屯田之制,漳、泉、惠、潮之民望风而至,拓地远及两鄙,所产愈丰。土地初辟,厥田上上,播种之后,听其自生,不事耕耘,而收获倍屣。余粮栖亩,庶物蕃盈,民殷国富,故能以弹丸之岛,拮抗中原也。归清以后,农业愈兴。旧额正供征谷九万二千一百二十七石,至雍正十三年,新垦田园,增征八万零七十五石。而糖亦渐盛,三县每岁所出之糖,约六十余万篓,每篓一百七八十斤。青糖百斤值银八九钱,白糖百斤一两三四钱。全台仰望资生,四方奔走,图息莫此为甚,故为贸易之大宗。然自朱一贵平后,定联■之法,非经数旬不能齐一。及至厦门,归关盘查,一船所经,两次护送,八次挂验,俱须糜费。是以船难即行,运费贵而糖价贱矣。
当是时,彰化初建,淡水亦开,移住之民,尽力畎亩。而施世榜、杨志申之流,且投巨资,凿陂圳,以大兴地利。台湾之溪,自山徂海,源远流多,引水入渠,辟圳道之,蜿蜒数千里,以时启闭,故无旱涝之患,而岁可两熟。或于山麓陇畔,筑陂于洼,积蓄雨水,以资灌溉。大者数十亩,而旱田有秋,其瘠者则种番??播山菁,故无凶年之患。台湾之地,以田育稻,以园植蔗。植蔗之后,可收两年,改种杂谷,以休地力。而稻田则以水利之富,壅肥之厚,可岁岁耕也。上田一甲收谷百石,中七十石,下四十石,唯视其力之勤惰尔。雍正九年,部定台湾征收正供之谷十六万九千二百六十六石余。支给戍台兵米,为谷八万九千七百三十石,例运督标兵米,为谷一万五千五百七十石,福建兵眷、金厦兵米五万五千二百十七石,又运福、兴、漳、泉四府平粜之米十二万二百八十七石,通计征谷不敷起运。乃以四府谷价发台,分给四县,籴补足额。语在《粮运志》。
先是,雍正元年,巡台御史黄叔?`以台湾之米出口日多,恐其接济洋盗,或以市价腾贵,虑生事端,奏请禁止。从之。于是漳、泉之民仰食台米者,大形困苦。四年,闽浙总督高其倬奏言:“台湾地广民稀,所出之米,一年丰收,足供四五年之用。民人用力耕田,固为自身食用,亦图卖米换钱。一行禁止,则囤积废为无用,既不便于台湾,又不便于漳、泉。究竟漳、泉之民势不得不买。台湾之民亦势不能不卖,查禁虽严,不过徒生官役索贿私放之弊。臣查开通台米,其益有四:一、漳、泉二府之民,有所资藉,不苦乏食。二、台湾之民,既不苦米积无用,又得卖售之益,则垦田愈多。三、可免漳、泉台湾之民,因米粮出入之故,受胁勒需索之累。四、漳、泉之民,既有食米,自不搬买福州之米,福民亦稍免乏少之虞。至开通米禁,有须防之处二端,亦不可不加详虑。其一,于冬成之时,详加确查。若台湾丰熟,即开米禁;倘年成歉薄,即禁止贩卖。虽年岁稍丰,而一时偶有米贵情形,亦即随时查禁。其一,漳、泉之民,过台买米者,俱令于本地方报明,欲往台买米若干,载往某处贩买,取具联保,详报臣等衙门,即飞行台湾及所卖之府县,两处稽查。如有不到、即系偷卖,必严惩联保,究出本船之人,尽法重处。如此查防,自不至接济洋盗矣。”疏入,从之。漳、泉之人深以为善。然出口既多,市价自腾。已而颁定商船渡厦者,每船限载食米六十石,以防偷漏。漳、泉米少人众,恃台供给,一旦不足,粒食维艰。于是多至台湾,岁率数万人,半为流民,坐而待食,米价递起。乾隆七年,巡台御史书山张湄奏言:“台湾虽称产米之区,而生齿日繁,地不加广,兼之比岁雨?D不时,收成歉薄,盖藏空虚。历奉谕旨,台民无不感激。唯是内地臣工末履其地,徒执传闻。如御史陈大?d生长泉州,尚疑台郡有歧视漳、泉之见,不知台湾固为东南之藩篱,八闽之门户,而与漳、泉所系尤非浅鲜。台湾四面俱海,舟楫相通,唯泉、厦尔。而泉、厦又山多地少,仰藉台谷。是台湾之米有出无入,猝有水患,非如他郡。可有邻省通融,商贾接济也。臣等蒙皇上畀以巡视重任,岂不知春秋严遏籴之戒。况全隶闽省版图,原无彼疆此界。而与海口之米,不得不责成官吏,严其出入,实由事势使然也。若任其运载透越,则台谷指日可竭,而地方不能安谧,日后之漳、泉亦无从而仰藉矣。此臣工之籍隶漳、泉者,亦宜为久远计,而毋徒务争目前之利也。夫台地之所出,每岁止有此数,而流民渐多,已耗其半,复有兵米、眷米及拨运福、兴、漳、泉平粜之谷,以及商船定例所带之米,则通计不下八、九十万石。此则岁岁丰收,亦断难望其如从前之价值平减也。是以臣湄同前任满御史臣舒辂有请建府仓以裕民食之请,工部给事中杨二酉有先实台仓之奏,臣等于上年十月,亦有请禁透越私渡之折。即今闽省督抚二臣议复科道杨二西等条奏,亦以台仓之积贮不充,则内地之转输易竭,海外设有缓急,他处难以接济为虑。但督抚所议,今台湾四县贮粟四十万石,恐一时买足,为数太多,为期太迫,应定三年之限,照数购买。而部臣议复,以采买仓谷,定例年岁丰稔,应全数采买,并无逾限三年之期。臣等伏思台湾上年收成实止七分,既非丰稔,似不得全数采买。且杨二酉原奏,请先实台仓,然后买运内地。该督抚等以内地兵糈民食,无从措办,关系非小,仍请照旧拨运。部议既准其奏,而本处贮谷,又不宽其期限,未免米价更昂,转于民食有碍,是不若督抚所请三年之议为得也。再,杨二酉所称内地发买谷价,仅三钱六分,或三钱不等,装运脚费俱从此出。从前谷贱之年,原足敷用,今则不免赔累,嗣后必依时价运费发买。该督抚亦请以后按岁丰歉,酌量增减,所见相同。而部臣拘于成例,谓从前并无以岁之不济,稍议加减,恐启浮冒捏饰之端,是犹以从前之台湾视今日也。查上年台湾于收成之际,米价每石尚至一两五钱,则谷价亦在七钱上下,与从前大相悬殊。可知原议谷价,即不论装运脚费,已不抵时价之半,倘仍不议增,必致因循岁月,互相观望。若勒以严限,迫之使趋,非县令受赔偿之累,即闾阎罗价短之苦。小民终岁勤劳,至秋成而贱买之,既失皇上爱民重农之意。若使有司赔垫,势必挪移亏空,亦非皇上体恤臣下之心。伏乞准照督抚所议,按年丰歉,酌量价值,及时采买。庶于海外地方,实有裨益。”于是减运四府平粜之谷七万二百八十七石,以实台仓,而内地穷民无所得食,来者愈多。二十年,始悉停运。来者益众,遂侵越界石,争垦番地矣。
台湾熬糖之厂,谓之恨,一曰公司恨,合股而设者也;二曰头家恨,业主所设者也;三曰牛奔恨,蔗农合设者也。每奔出牛三,为园九甲。一恨凡九奔,以六奔运蔗,三奔碾蔗,照阄轮流。通力合作,其法甚善,各乡莫不设之。制糖之期,起于冬至之前,清明而止,每甲竹蔗可得青糖六七十担。制糖之时,须用糖师,以蔗浆入镬煮之,候其火色,入以石灰,俟糖将成,又投蓖麻油,恰中其节,乃移于槽,以棍搅之,渐冷渐坚,是为青糖。最佳者曰出类,次曰上斗,又次曰中斗。又有白糖,其法以成糖时,入于■内,下承以锅,而受其汁,谓之糖水,上盖以泥,约十四日,其色渐白,易泥盖之,凡三次,悉白,唯下稍赤尔。白糖之佳者,曰头挡,色皎味香,从前盛消苏州。次曰二挡,又次曰三挡,色稍逊而味甘。台南郡治所制白糖,谓之府玉,驰名各埠。糖水再熬之糖曰赤沙,性凉可解毒,又以酿酒。白糖再熬成块,剖而为片,其坚若冰,谓之冰糖,亦曰糖霜,价较贵。归清之后,部议岁采台糖。诸罗知县季麒光虑其病官损民,上书督抚。略曰:“白糖兴贩,关系军需,在国赋为最重,在民力为最难。二十四年,台湾办糖一万一千石之额,派于台湾县者六千石,派于凤山县者一千五百石,派于诸罗县者三千五百石。凤诸两县以车少糖亏,兴贩需时,皆挪移正项,重价购买,自知有累考成,不敢计及利害。但明年糖数又复倍增,六千石者将一万二千石矣,一千五百石者将三千石矣,三千五百石者将七千石矣。查民间蔗车并未添设,若取足于民,断不能使穷山荒海之残黎堪此重困。若取足于官,更不能使蹈险履危之贫吏胜此累赔。即立加参处,而终无所济。卑县等悉心筹画,不得已欲照内地按田办课,援今年漳、泉之例,计三县田园之数,照甲匀办,庶几众擎易举。计按田办糖,其便有三,而应议者亦有三。每田园一甲,出糖数十斤,给以部价,不致赔累,一便也。种蔗之园,有糖可完,不烦别买,未种蔗之田,零星买纳,不须趸办,糖价不至顿昂,二便也。佃丁知今年之糖出之于田,明年不烦督劝,皆急公插蔗,糖额自敷,三便也。其所应议者,一、水田与旱田之分也。官佃田园多系水田,不宜插蔗,其收倍厚。文武官田皆属旱地,虽可种蔗,其收甚薄。故郑氏之糖,皆办于水田之佃丁。今总计三县水田几何,应办糖几何,旱田几何,应办糖几何,斯则难易均矣。一、官田与民田之分也。民田者令佃耕无主之地,按甲而纳糖,众所愿从。自将军以下各自管耕督垦,即为官田,其数已去台湾田园之半。今使之急公办课,不特事难势格,仰触忌讳,即佃丁管事亦非县今所能制。纵目前自认均办,在民田竭蹶而供之,而官田之糖,临时违误,咎将谁任?一、官车与民车之分也。种蔗之人既竖车熬糖矣,若使之一无供办,反可昂价转售,是利归车户,而累及百姓也。查三县民车旧额计五十张,而各衙门新立之车亦不下五十张,按车而责以一百石,在民车较今年之征已省三分之一,即官车之糖,现有部价支领,谁敢阻挠?而佃丁亦不必拘每甲一石之议,可以少纾贫民衣食之资矣。卑县臆见,以官车与民车均派,官田与民田匀办,再为分别水田旱田之轻重。约计官民之车百张为率,可得糖一万石,官佃田园八千三百九十一甲,文武官田一万六十二甲九分,就田匀派,以审乎轻重之宜,毋误赋,毋厉民。立一时之计,垂万世之规,则小民颂德,下吏沾仁,共为不朽矣。”夫台湾产糖,三县为多,彰化尚少。及至乾嘉之际,贸易绝盛,北至京津,东贩日本,几为独揽。郡中商户至设糖郊,以与南北两郊相鼎立,谓之三郊。挹注之利,沾及农家,年丰物阜,生聚日众,一时称盛。洎蔡牵之乱,?m扰海上,凡十数年,帆樯断绝,货积不行,价乃愈落,而农家损矣。当是时,噶玛兰初启,产米多,糖价亦渐复。续以英人之役,海上又警。自是以来,开口互市,暹罗、安南之米,爪哇、吕宋之糖,配入中国,以与台湾争利。然台湾之地,渐拓渐广,每年产米犹七八百万石,糖亦七八十万担,运贩各埠,尚得与之抗衡也。
顾自开口以后,外商云集,台北之茶因之而盛。台湾产茶其来已久,旧志称水沙连之茶,色如松萝,能辟瘴却暑。至今五城之茶,尚售市上,而以■顶为佳,唯所出未多。台北产茶近约百年,嘉庆时,有柯朝者归自福建,始以武彝之茶,植于■鱼坑,发育甚佳。既以茶子二斗播之,收成亦丰,遂互相传植。盖以台北之地多雨,一年可收四季,春夏为盛。茶之佳者,为淡水之石碇、文山二堡,次为八里坌堡。而至新竹者曰埔茶,色味较逊,价亦下。其始仅消本地,道光间,运往福州,每担须纳入口税银二圆,方可投行发卖。迨同治元年,沪尾开口,外商渐至。时英人德克来设德记洋行,贩运阿片、樟脑,深知茶业有利,四年,乃自安溪配至茶种,劝农分植,而贷其费。收成之时,悉为采买,运售海外。南洋各埠前销福州之茶,而台北之包种茶足与匹敌,然非薰以花,其味不浓。于是又劝农人种花。花之芬者为茉莉、素馨、?d子,每甲收成多至千圆,较之种茶尤有利,故艋披、八甲、大隆同一带,多以种花为业。夫乌龙茶为台北独得风味,售之美国,销途日广。自是以来,茶业大兴,岁可值银二百数十万圆。厦、汕商人之来者,设茶行二三十家,茶工亦多安溪人,春至冬返,贫家妇女拣茶为生,日得二三百钱,台北市况为之一振。及刘铭传任巡抚,复力为奖励,种者愈多。时台邑林朝栋方经营垦务,辟田树木。为永久计,亦种茶于乾溪万斗六之山。未及十年,而朝栋解兵去,戎马倥偬,剪伐殆尽,惜哉!
初,铭传筹兴物产,尤欲大启水利,以资灌溉。当是时,大????新设抚垦,以其土沃,欲辟水田。光绪十三年,命德国工师墨尔溪往查水源,议凿巨圳,以润海山、桃涧等堡,未行而去。又以台湾纺绩,皆仰外省,岁需巨万,亦劝农家种植桑棉。语在《工艺志》。故事直省有司,岁以仲春之日,行藉田礼。铭传自莅任后,即率僚属行之,集老农,询丰歉,使课其子弟,尽力农功,勿荒勿嬉,勿为淫辟,其勤劳者,则奖赏之,著为例。夫台湾农产,以米为首,糖次之,茶又次之,其所以裨益国计民生者至深至大。管子曰:“仓?[实而知礼义,衣食足而知廉耻。”夫国之所恃者民尔,民之所重者农尔。故正其经界,薄其赋敛,平其轻重,勉其勤劳,使民得尽力于田畴,而不有所夺,此其所以强也。
稻之属
粳稻 即食米。有早晚,其种甚多:
白壳 粒长而大,蒸饭最香,十月收之。
乌壳 同白壳,唯皮略黑。
早占 种出占城,有乌占、白占两种。粒小而尖,蒸饭最佳。清明种之,大暑可收。
埔占 米色略赤,种于园,八九月收。
三杯 皮薄粒大,形如早占,可以久藏。早季以六月收,晚季以九月收。
花螺 有高脚、低脚二种,壳微斑,粒大。
清油 有大粒、小粒二种,又分白脚、红脚两类,早晚俱种。
银鱼草 早春种之,七十日可收,故又名七十日早。
圆粒 粒短而肥,种如埔占。
羌猴 粒长,有红、白二种。
唐山 种出福建,粒长皮薄,色白味香。有两种:曰含穗,曰厚叶。煮粥极佳。
润种 种出润州,有三种:一曰高脚润种,一曰低脚润种,一曰软枝润种。播于水田,霜降后收,粒长皮薄,色白味香。
格仔 有高脚、低脚、红脚三种,略同润种,均米之佳者。
棉仔 粟尾,有红须,长五六寸,不畏盐水,可种海滨。
齐仔 种于瘠土,可以收成,乾隆间始自中国传入。
乌踏赤 米微赤,略如齐仔,可种瘠土。
银朱红 外红心白,种后七十余日可收。
园早 即陆稻,种后百余日可收。
白肚早 米肚甚白,故名。
一枝早
安南早 种出安南。
吕宋早 种出吕宋,有赤、白二种,粒小而尖,播种同埔占,但不堪久藏。
万斤献
大伯姆 米白而大,种于洼田,水不能浸。
天来
大头婆 粒圆味香。
香稻 一名过山香,粒大倍于诸米,色极白,以少许杂他米蒸饭,尽香。稻之最佳者。
糯稻 即术。用以酿酒,并制糕饵,其种亦多:
鹅卵 形如鹅卵,粒短,皮薄,色白,性软,术之最佳者。
鸭母潮 性粘,术之佳者。
红壳 有高脚、低脚两种,一名金包银,又名占仔术,皮稍厚,米微赤,田园俱种。
虎皮 皮赤有纹,粒白而大。
芒花 皮微黑,大暑后种,霜降后收,术之下者。
火烧 粒长,皮厚,色微褐。
猪油 有高脚、低脚二种,粒长,皮薄,色白。
叶下藏 粒长,皮稍厚,味香,色白。
乌占 粒长,皮薄,味香,色白,大暑后种,霜降收,术之佳者。
鸟踏 略如乌占,术之最佳者。
竹丝状 米微绿,故名。
圆粒 有黑、白二种,田园皆可种,粒肥皮薄,味香,色白,蒸糕最美。
番术 粒大,土番种以酿酒。
红米 色红,味香,彰化、淡水有种之者。
乌米 色黑,味香,凤山县下有种之者,炒之微焦,用以代茶。
菽之属
土豆 即落花生。有数种:曰大花,曰二花,曰鸳鸯,曰钮仔。蔓生,花黄,结实土中,故名。种于沙园,澎湖最多,嘉、彰近海次之。用以榨油,消用甚广。或佐食,或以子煮糖,充茶品,台人莫不嗜之。
白豆 粒圆,又名珠豆。
黄豆 粒圆,以制豆腐。
黑豆 四五月种,八九月收,以造酱油,甚甘,并为盐豉。
青仁豆 为黑豆之类。皮黑,肉青,性温,以火炒之,煎汤为茶。
绿豆 正二月种,四五月收。性凉解毒,夏时多以充食,并为饼馅。
米豆 皮白,粒微弯,和米煮食,故名。八九月收。
菜豆 白、紫两种。荚长尺余,蔓生,下垂,秋时盛出。合荚炒之佐食,味美。紫者又名裙带豆。
肉豆 即扁豆,亦名蛾眉豆,有青、白两种。一穗十数荚,冬时盛出,煮以佐食。
黄荚豆 亦名皇帝豆。冬时盛出,一荚二三子,煮食甚美,台南产之。
虎爪豆 形如虎爪,故名,或称荚仔豆。煮食亦美。
肥猪豆 荚长而硕,人无食者,饲豚易肥。
荷兰豆 种出荷兰,花有红、白二种,冬时盛出,其色新绿,其味香嫩。
麦之属
大麦 台湾地热,种麦较少,唯嘉、彰近海有种,用以充粮。
小麦 有两种:一、九月种,正月收;一、十二月种,三月收。用以碾粉制面。
荞麦 出产亦多。
黍之属
黍 穗垂粒细,番地多种。又有鸭蹄黍,穗如鸭蹄,故名。酿酒甚美。
芦黍 高六七尺,叶如芦,故名。北方名为高粱。酿酒甚美,澎湖种以为粮。
玉蜀黍 一名番麦,高七八尺,叶大如蔗,实若黄豆,各地俱种,以充食。
芝麻 即胡麻。出产多。炒以榨油,性热,或用以制饼饵,消用甚广。
稷之属
稷 有细米、黄粟二种,番地及澎湖多种之,用以充食或酿酒。
稷之属
?? 即??。山地种之,一年四收,剥皮取丝,以绩夏布,出口颇大。
麻 山地多生,取丝绩布,秆可■火。
蓝之属
山蓝 亦名大菁。山地多产。壅田甚肥,子售泉州,秆以■火。
木蓝 亦名小菁。种出印度,荷人移植,宜于高燥之地。一年可收三次,以制蓝泥,每四百斤可得蓝三十斤。
薯之属
番薯 一名地瓜。种出吕宋,明万历中,闽人得之,始入漳泉。瘠土沙地,皆可以种。取蔓植之,数月即生。实在土中,大小累累,巨者重可斤馀,生熟可食,台人藉以为粮。可以淘粉,可酿酒,其蔓可以饲豚。长年不绝,夏秋最盛。大出之时,掇为细条,曝日极干,以供日食。澎湖乏粮,依此为生,多自安、凤二邑配往。薯有数种:曰鹦哥,皮赤肉黄,为第一;曰乌叶,皮肉俱白;曰青惶尾,曰鸡膏,最劣。又有煮糖以作茶点,风味尤佳。
豆薯 蔓生,实如番薯,皮肉均白,切片炒肉,味如荸荠。
马铃薯 种出西洋,近始传入,蒸食甚佳。
蔗之属
竹蔗 皮白而厚,肉梗汁甘,用以熬糖。
红蔗 皮红而薄,肉脆汁甘,生食较多,并以熬糖。
蜡蔗 皮微黄,干高余丈,茎较竹蔗大二三倍,肉脆汁甘,仅供生食。
茶之属
包种茶 叶细,味清,出口甚多。
乌龙茶 叶大,味浓,出口甚多。
生之属
西瓜 种自西域,沙地为宜。色绿,其瓤有白有红,味甘性冷。台南地热,十月则熟。旧时入贡,园在小北门外。
王瓜 一名刺瓜,以皮有微刺,台地早熟。
苦瓜 味微苦,后甘。或名谏瓜。煮食甚佳,夏时盛出。
菜瓜 一名丝瓜。元宵种之,夏秋盛出。又有一种曰七叶瓜,蔓生,七叶则生,人家多树架种之。
冬瓜 夏时最盛,大者二三十斤,性凉佐食,或切小条,和糖煮之,以作茶点,消用甚多。
金瓜 一名南瓜。大如斗,皮黄有瓣,肉亦黄,忌与羊肉合食。又有一种大如碗,色红可爱,仅供玩好。
涵瓜 有青、白两种,夏时盛出,渍盐佐食。又有纤小如指者,渍以豆酱,谓之酱瓜,台南最佳。
匏 有两种:一曰长匏,亦名蜡条匏,长可三尺;一曰劲匏,亦名葫芦匏,皆以佐食。而劲匏老则坚,剖以为器。
葫芦 别为一种,较小,仅为玩具,或以盛药。
蔬之属
姜 春种夏熟,山地最多。
芥 秋种冬熟,子制芥末。又有油芥子,可榨油。
葱 有风葱、香葱、麦葱三种。风葱为药,可治风疾。
韭 四时俱有,秋初开花。
蒜 有软茎、硬茎二种,味恶。
菘 即白菜。有两种:一曰土白菜,味微苦;一曰山东白菜,种出山东,味甚肥美,冬时盛出。
芹 有水、陆两种。
茄 有紫、白两种。又有野生者,实黄如球,谓之黄水茄,不可食。
迦蓝 俗称隔篮菜。又有番迦蓝,叶紫而硬,不可食。
菠耸 种出西域颇陵国,误为菠耸,或称赤根菜。台南谓之长年菜,以度岁须食之也。
邱茄 俗称厚末菜。
冬荷 为菊之类,味香。
苋 有红、白二种,忌与鳖同食。
瓮菜 种出东夷古伦国,以瓮盛入,故名。水陆俱种。
芍萎 种出西域,汉时传入中土,俗称烟萎。叶小,茎柔细,根多须,味辛而香。
茴香 即小茴。叶如芍萎,干高数尺。
萝卜 俗称菜头。
高丽菜 种出高丽,传入未久。其形如菘。
芋 有红心、白心二种。又有紫纹者,曰槟榔芋,尤佳。
葭获荀 种于塘沼,九月盛出。
莴苣 俗称锅仔菜。
辣椒 俗称番姜。种出南洋,有两种:曰鸡心,粒小;曰羊角,粒长,均以形名。味极辣。又有甘椒,粒大有棱,炒食甚美。
香菰 产于内山。
木耳 产于内山,集集为多。
紫菜 产于海滨石上,澎湖为多。
浒苔 产于海滨石上。
果之属
?? 即檬果。种出南洋,荷人移植,至今尚有存者。旧志以为传自日本,非也。树大合抱,花小微白,夏时盛出,有肉??、柴??、香??三种,肉??先出,味稍逊。柴??最多,青者切片,和酱代蔬,或渍盐藏之,以时煮鱼,味尤酸美,可醒酒。黄者生食,内山则晒干,用糖拌蒸,配售闽、粤。香??肉脆味香,最后出。又有牛心??,大如牛心。产??之地,台南为多,彰化以北则少见。
梅 嘉义盛出,以制蜜饯。
桃 有甜桃、苦桃二种。又有水蜜桃,种自上海。
李 有红李、黄李、血李、夫人李,而红李为多。嘉义以制蜜饯。
柑 有仙柑、红柑、卢柑、虎头柑四种。红柑佳者,以西螺为第一,虎头柑实大皮粗,酸不可食。
橘 有金橘、月橘、四时橘。金橘以制蜜饯。月橘一年相续,或名公孙橘。
柚 有红柚、斗柚、皮山柚、文旦柚数种。而文旦柚产于麻豆庄,皮薄肉白,汁多而甘如蜜,驰名内外,旧志不载。种之他处,则味不及。
橙 味酸,台人谓之雪柑。
柿 嘉义、新竹出产较盛,有大小两种。将熟时采下,针以??油,数日肉软,谓之红柿。若浸以灰水,可弃涩,则肉黄,爽若梨,谓之浸柿。八月盛出。或曝为柿饼。又有毛柿,种自西域。
梨 有鸟梨、牛心梨、棕包梨。
栗 云林、内山野生颇多,唯实较小。
枣 有酸枣、甜枣、红枣。
椰子 凤、恒二邑较多,台东番社亦有种者。树高数丈,直立无枝,结实累累,利用甚广。其干可以为柱,叶可盖屋,丝可索??,肉可制饼,浆可酿酒,壳可作器。盖为热带之植物,树之海滨,可以生财。
椎子 新竹、内山野生颇多,实如金橘,有红点,带皮可食。
橄榄 一名青果,出产未多。
油柑 实小如钮,色微黄,味涩,渍盐可食,能消食积。
黄弹 实如弹子,色黄,味酸。
番柑 即柠檬。种出欧洲,荷人移植。大于橘,肉酸皮苦,夏时捣汁,和盐入水饮之,可解暑渴。
杨梅 味逊漳泉。
枇杷 新竹较多,以制蜜饯。
甘蜜 形如柑,煮糖以作茶点。
葡萄 出产不多,味亦逊。
薏苡 凤山有种之者。
无花果 叶可作药,弃毒收湿。
南无 或称软雾,译音也。种出南洋,传入台湾未及百年,故旧志不载。树高至三四丈,叶长而大,春初开白花,多髭,结实累累,大如茶杯,有大红、粉红、大白、小青四种。味甘如蜜,夏时盛出。台南最多,彰化以北则少见。实曝干煎茶,可治痢疾。
释迦 种出印度,荷人移入。以子种之,二三年则可结实。树高丈余,实大如柿,状若佛头,故名。皮碧肉白,味甘而腻,夏秋盛出。
菩提 一名香果,种出印度。叶如南无而薄,花白,多髭,实如蜡丸,中空有子,味极香。夏时盛出。
波罗蜜 一名优钵昙。种出印度,荷人移入,如安邑、归仁里、旧社所种者,至今尚存。树高数丈,实生于干,累累若赘疣,大如斗,重至七八斤。剖开其皮,肉黄有瓤,气甚芳郁。每房有核,大如枣仁,可食。干苞者液不濡,湿者则否。瓤可生食。以子煨肉,风味殊佳。全台唯安、嘉二邑有此,他邑不见。
佛手柑 状如香橼,唯瓣长如人指。五六月初熟,载赴江、浙发售。
香橼 树如佛手柑。实熟之时,切片渍盐,以佐食,或曝干煎茶,味甘而香,可消积解醉。台北出产较多。
宾婆 种出西域,汉代传入中土。树巨叶大,春初开花,成穗结实,有房,外青内红,熟时自剖,有子二三,剥皮见肉,如卵黄,故亦名凤皇卵。煮汤和糖,味胜栗子。
香蕉 台产甚佳,味极香美。又有红蕉,实小,可治喉疾。
凤梨 一名黄莱。叶长攒簇,有如凤尾,可劈丝以织夏布。实生丛心,皮有鳞甲,弃皮食,味甘微酸。夏时盛出,采后以足踏碎丛心,至秋再生,实较小,味尤甘脆,置之室中,清芬袭人。台人以凤梨炒肉,亦珍羞也。凤山、彰化出产最多。
荔支 台产较逊闽、粤。
龙眼 有大中小三种,嘉、云两邑所产特盛。曝干者谓之福圆,剥肉焙干者谓之福肉。每年配售上海、天津,为出口大宗。
木瓜 种出爪哇。树高及丈,亭亭直上。开花甚小,结实于干。或以嶷酱,或煮糖,味尤美。台人以木瓜煮肉,产妇食之通乳。
石榴 种出西域,汉时传入。台俗纳采之时,女家须酬以莲蕉、石榴二株,乃植于庭,以其多子也。
奈茇 或称番石榴。有红心、白心两种,自生郊野,干坚花白,结实如榴,熟时色黄,味香,切片弃心,煮以猪油和糖,少许佐食,尤美。
羊桃 有甘、酸两种,又有广东种者。实大多汁,树大,叶细而密。春时着花于干,朵小色红。实有棱五六,酸者以制蜜饯,或渍水泡汤食之,可治肺热,止嗽。
槟榔 高一二丈,直干无枝,叶大上竖,四围展布。苞可为扇。花小,淡黄,味香。实如大枣色绿,一茎数十粒,自秋徂冬发生不绝。剖实为二,和以蒌惶石灰,台人多嗜食之,谓可辟瘴。
蒌惶 即扶留惶。采叶与槟榔和食。长年不绝。
爱玉子 产于嘉义山中,旧志未载其名。道光初,有同安人某居于郡治之妈祖楼街,每往来嘉义,采办土宜,一日过后大埔,天热渴甚,赴溪饮,见水面成冻,掬而饮之,凉沁心脾。自念此间暑,何得有冰?细视水上,树子错落,揉之有浆,以为此物化之也,拾而归家,以水洗之,顷刻成冻,和以糖,风味殊佳;或合以儿茶,少许则色如玛瑙。某有女曰爱玉,年十五,楚楚可人,长日无事,出冻以卖,饮者甘之,遂呼为爱玉冻。自是传遍市上,采者日多,配售闽、粤。按爱玉子,即薜荔,性清凉,可解暑。
台湾各属陂圳表
安平县
参差陂 在文贤里,荷兰时乡人王参差所筑。
公爷陂 在新丰里,郑氏某公爵所筑。
甘棠潭 在保大东里,郑氏时,乡民合筑,以潭边多甘棠树,故名。
王有潭 在仁和里,郑氏时乡人王有所筑。
鸳鸯潭 在文贤里,两潭相连。
鲫鱼潭 在永康里,延汇三十余里,多生鲫鱼,以灌永康、广储、长兴三里。一望如湖,故县志有鲫潭霁月之景。今已淤小。
莲花潭 在文贤里,以灌田。
??下陂 在永康里。
新港陂 在新化里,乡民合筑,有东西二陂。
凤山县
王田陂 在嘉祥里,荷兰时筑,今废。
大湖陂 在长治里,郑氏时筑。
三镇陂 在维新里,郑氏戎旗三镇所筑。
中冲陂 在仁寿里,郑氏中冲镇所筑。
北领旗陂 在维新里,郑氏侍卫领旗协所筑。
左协陂 在维新里,郑氏时筑,今废。
赤山陂 在赤山庄,周百余丈,郑氏时筑。
鸟树林陂 在维新里,郑氏时筑。
新园陂 在长治里,周二百余丈,郑氏时筑。
草陂 在观音上里,蓄水多,灌田广。
三老爷陂 在维新里,郑氏时筑。
大陂 在嘉祥里,郑氏时筑。
角宿陂 在观音上里,郑氏角宿镇所筑。
仁武陂 在仁武庄,郑氏仁武镇所筑。
将军陂 在凤山下庄,靖海将军施琅筑。
眠牛湖陂 在观音山官庄,大小两陂 ,雍正四年筑。
凤山陂 在凤山庄,乾隆间筑。
二滥埔陂 在维新里。
林内陂 在兴隆里。
石壁陂 在兴隆里。
石湖陂 在观音山下。
赏舍陂 在凤山庄,今废。
硫磺陂 在硫磺港,康熙四十五年,知县宋永清募民修。
菱角潭 东灌嘉祥里,西灌长治、维新二里之田。
曹公圳 道光十八年,知县曹谨募民筑,以灌小竹、观音、凤山等里之田。越年复筑一圳,曰新圳。事载《循吏列传》。
嘉义县
番子陂 在县治之北,康熙三十四年,番民合筑,引北香湖之水以溉。
台斗坑陂 在县治之北,康熙四十五年筑,以灌负郭之田。
诸罗山大陂 即柴头港陂,源出八掌溪,长二十余里,大旱不涸。
柳子林陂 源出八掌溪,分流长十余里。
埔姜林陂 源出八掌溪,分流长十余里。
马稠陂 源自内山,由土地公崎流出。
枫子林陂 在下茄汽庄,东引白水溪之水以溉。
佳佐林陂 源出草潭。
安溪??陂 源出白水溪,长十余里,以灌安溪??等庄。
王公庙破 在下茄汽庄东南,引白水溪之水以溉。
新营陂 源由白水溪,长三十余里,以灌新营等庄。
哆???┐筅椤≡闯鼍胖叵?,长二十余里,以灌哆???┑茸?。
大脚腿陂 在大脚腿庄,源出十八重溪,长十余里。
新陂 在北新庄,源出番子坑,长十余里。
大溪厝陂 在大溪厝庄,源出番子坑,长十余里。
朱晓陂 在外九庄,引荷包屿之水以溉。
树林头陂 在外九庄,引八掌溪之水以溉。
牛桃湾陂 在外九庄,引龟仔港之水以溉。
土狮子陂 源出牛?瓜?,南灌六加甸,北溉土狮子。
狗咬竹陂 源出牛?股剑?长二十余里,以灌狗咬竹庄。
打猫大潭 庄民合筑,以灌打猫、青埔二庄。
打猫大陂 源出三叠溪,长十余里,以灌打猫南路、厝火、烧庄等。
虎尾??陂 在打猫庄北,源出三叠溪。
双溪口大陂 在仑仔庄,源出三叠溪。
西势潭陂 源出三叠溪,分流以灌西势潭、柴林脚二庄。
洋子庄陂 在茅港尾庄东。
番子沟陂 庄民合筑,以灌佳里兴、茅港尾二庄。
龙船窝陂 庄民合筑,以灌龙船窝、乌山、头三镇等庄。
北社尾陂 庄民合筑,以灌北社尾、水牛厝二庄。
大目根陂 源出牛?瓜?,以灌大目根堡之田。
?崩期椤∽?民合筑,以灌大、小?崩贫?庄。
头桥陂 在打猫庄东。
中坑仔陂 在打猫东北。
龙湖 即赤山庄,大潭庄民引水以溉。
恒春县
柴头陂 一名竹橘陂,庄民合筑,引阿猴林之水以灌。
万丹陂 在港西里。
台湾县
快官圳 在快官庄,业户杨、曾二氏合筑,灌田四千余甲。
猫儿高圳 即快官下陂,业户张、陈二氏合筑,以灌半线堡之田一千余甲。
二八圳 康熙间业户杨志申筑,水源与快官圳同,灌田一千余甲。
猫雾?扣凇∫幻?葫芦墩,乾隆间业户张振万与蓝、秦二氏合筑,引大甲溪之水以灌?慷?堡之田一千余甲。
大甲溪圳 庄民合筑,引大甲溪之水以灌牛骂头、沙辘等庄之田。
险圳 在南北投堡,乾隆十六年,业户池良生筑,引乌溪之水以灌堡内七十余庄之田,工事甚大。
万丹坑圳 在南北投堡之东。
万斗六圳 在猫罗堡,业户吴伯荣筑,引万斗六溪之水以灌堡内之田千数百甲。
马龙潭陂 在猫雾??,流长二十余里,大旱不涸,溉田甚广。
南投圳 在南投堡,引哮猫之水以灌堡内之田。
马助圳 在险圳之下,引乌溪支流以灌上下茄俏之田五百余甲。
阿辘治圳 在马助圳之下,源同乌溪,以灌石头、埔庄等之田五百余甲。
聚兴庄圳 在?慷?堡,光绪十六年,业户林朝栋筑,引葫芦墩圳支流以灌聚兴庄之田。
内国姓圳 光绪十七年,业户林朝栋筑,引北港溪之水以灌内国姓庄之田。
彰化县
打马辰陂 在西螺社东,引虎尾溪支流以灌西螺之田二千余甲。
引引庄陂 在西螺社,康熙五十三年,诸罗知县周钟?u募筑。
打廉庄陂 在东螺社西北,康熙五十五年,诸罗知县周钟?u募筑。
燕雾庄陂 在半线社南,康熙五十五年,诸罗知县周钟?u募筑。
施厝圳 一名八堡圳。在东螺堡,康熙五十八年,业户施世榜筑,灌田甚广,事载世榜传中。
埔盐陂 业户施氏筑,引施厝圳支流以灌好收庄等田数百甲。
十五庄圳 在大武郡堡,康熙六十年,业户黄仕卿筑。
二八水圳 在东螺堡,横亘诡厝圳、十五庄圳之间。
王田圳 在大肚堡,业户董显谟筑,引大肚溪之水以灌山麓七庄之田。
中渡头圳 在大肚堡,业户王绵远筑,引大肚溪之水以灌龟山等庄之田。
福马圳 业户施世榜筑,引大肚溪之水以灌李厝庄等之田千数百甲。
大肚圳 雍正十三年,业户林、戴、石三氏合筑,引大肚溪之水以灌百顺庄之田六百余甲。
福口厝圳 在马芝堡,业户陈士陶筑,引快官、施厝两圳支流以灌上下??之田。
云林县
斗六圳 在县治近附。
大竹围圳 在大竹围庄。
鹿场圳 雍正间筑。引虎尾溪分流至溪州堡吴厝庄外入圳,复分为二,灌田四千余甲。
他里雾圳 在他里雾社,番民合筑。
埔姜仓圳 在他里雾社之西。
猴闷圳 在他里雾社之北。
柴里圳 在柴里社,源出庵古坑。
尖山圳 在尖山社。
走猪圳 源出石龟溪,以灌走猪排、仔路二庄。
荷包连圳 源出石龟溪,灌田约三百甲。
加冬脚圳 在他里零社之南,源出石龟溪。
石龟溪圳 源出石龟溪。
水碓圳 在斗六堡,分为上下二圳。
六十甲陂 在新廓仔庄,源出庵古坑
观音陂 源出小坑仔溪。
社口陂 源出溪边厝溪。
林内圳 源出浊水溪,以灌林内、石榴班等庄。
顶下横沟圳
海丰圳
老发圳
番子圳
虎尾圳 源出陂仔顶溪,以灌虎尾溪庄。
和溪厝圳 在沙连堡,源出清水溪。
东埔蜡圳 乾隆二十一年,业户刘氏筑,灌田二百余甲。
坪仔顶圳 道光元年,业户张天球筑,源出清水溪。
清水沟圳 嘉庆二十四年,佃户廖阿礼筑,源出清水溪。
三角潭圳 道光二十四年,业户陈希亮筑。
大水窟陂 源出??顶山下泉,邱、董二氏合筑。
羌仔??圳 乾隆五年,业户叶初筑。
隆兴陂 乾隆间业户张天球、陈佛照合筑,以灌浊水溪南岸之田四百余甲。
茄汽湖陂 源由梅仔坑溪,灌田四百六十甲。
林仔陂 在仑仔庄,灌田四百五十余甲。
沟心陂 源由林仔陂。
石圭溪陂 源由大湖口。
阿丹陂 源出嵌顶厝溪。
竹头角陂
将军仑陂
新陂
南势陂
十三庄圳 源出西螺溪,灌田一千余甲。
通济圳 源出虎尾溪,至赤丘仔分为南、北、中三圳,凡二十八庄,灌田八百余甲。同治二十年,大丘园开堡庄民合筑。
大有圳 在布屿堡。雍正十三年,业户张、方、高等姓合筑,引虎尾溪分流以灌大有庄等,与鹿场圳通。
嵌顶厝圳 源出大湖溪。
苗栗县
猫里圳 在后垄堡,乾隆三十四年,佃户合筑,引合欢坪之水灌田四百四十八甲。猫里,即今之县治。
蛤仔市圳 在后垄堡,乾隆五十二年,佃户合筑,源出合欢坪,灌田六百余甲。
嘉志阁圳 在后垄堡,乾隆三十三年,佃户合筑,源出合欢坪,灌田一百四十甲。
狮潭圳 在后垄堡,佃户合筑,源由狮潭,灌田三百余甲。
四成陂 在苗栗一堡,光绪十六年,帮办抚垦林维源筑,引大安溪之水以灌月眉、六份等庄之田五百余甲。
马龙陂在后垄堡。
大安溪圳 在大甲堡,源出大安溪,灌田约四百甲。
火焰山脚圳 在大甲堡。
新庄陂在大甲堡。
濑施陂在大甲堡。
九张犁圳在大甲堡。
日南圳 在大甲堡。
七张犁圳 在大甲堡。
安宁庄圳 在大甲堡。
西势圳 在苑里堡,源由大安溪。
苑里圳 在苑里堡。
古亭笨圳 在苑里堡。
淡水县
大安圳 在摆接堡溪东,乾隆间业户林成祖筑,引三叉河之水以灌大安??等庄之田一千余甲。
永丰圳 在摆接堡,亦林成祖所筑,以灌枋枋庄之田一百九十余甲。
暗坑圳 与永丰圳毗连,嘉庆间业户林登选筑。
??公圳 一名金合川圳。乾隆间业户郭锡??筑,引大坪林溪之水以灌拳山、大佳腊两堡之田一千余甲。
大坪林圳 在拳山堡,庄民合筑,源出青潭溪,灌田四百六十五甲。
内湖陂 在拳山堡,庄民合筑,源出内湖,以灌大佳腊堡西畔之田七百余甲。
顶陂头陂 在大佳腊堡,庄民合筑,灌田百余甲。又有下陂头陂,灌田较少。
双连陂 在县治近附,灌田百余甲。
双溪圳 在芝兰堡,雍正间业户郑维谦筑,引七星墩之水以灌堡内之田。
番仔井圳 在芝兰堡,乾隆间业户潘宗胜筑,灌田百余甲。
七星墩圳 在芝兰堡,雍正间业户王锡祺筑。
水枧头圳 在芝兰堡,乾隆四十一年,番民合筑。
灵潭陂 在桃涧堡,乾隆十二年,霄里社通事知母六募佃合筑。
霄里大圳 在桃涧堡,乾隆六年,业户薛奇龙偕知母六募筑,以灌番仔??六庄之田。后因溉水不足,佃户张子敏等再筑一圳以接之。
永安陂 在海山堡,乾隆三十一年,业户张必荣、张沛世合筑,源出摆接溪,灌田六百余甲。
福安陂 在海山堡,业户张必荣、吴际盛合筑,源出摆接溪,灌田三百余甲。
隆恩陂 在海山堡,源出摆接溪,以灌隆恩之田三百十余甲。
万安陂 一名刘厝圳,在海山堡,乾隆二十六年,业户刘承缵募佃筑,源出摆接溪,灌田二百六十余甲。
七十二份陂 在海山堡,灌田七十二份,故名,今多淤为田。
十八份陂 在海山堡十八份庄,业户林启泰等筑,今多淤为田。
新竹县
隆恩圳 一名四百甲圳,在竹堑堡,雍正初业户王世杰募佃合筑,引九芎林溪之水以灌竹堑埔一带之田约二千甲。
振利圳 在竹堑堡,道光初业户吴振利筑,引隆恩圳分流以灌县治近附之田。
花草林圳 在竹堑堡,同治间业户金惠成筑,引五指山溪之水以灌花草林庄之田。
藤??坑圳 在竹堑堡,同治间业户钱朝拔筑,引五指山溪之水以灌新庄仔庄之田。
九层头圳 源出油罗溪,道光间业户刘万政筑。
谋人崎圳 源出油罗溪,道光间业户徐元官筑。
猴毫圳 源出油罗溪,道光间业户刘万政筑。
坪林圳 源出花草林溪,嘉庆间业户金惠成筑,而树杞林圳、鸡油林圳亦惠成所筑。
石壁潭圳 源出油罗溪,咸丰间业户刘阿成重修。
高枧圳 源出石壁潭。
九芎林圳 源出九芎林溪,道光初业户姜胜祉筑,灌田四百余甲。又五块厝圳,亦胜祉所筑。
顶员山圳 源出树杞林溪,道光初业户陈彻筑。
下员山圳 源出树杞林溪,乾隆间新社番通事某筑。
七份仔圳 源出九芎林溪。
麻园圳 源出九芎林溪。
隘口圳 源出九芎林溪。
六张犁圳 源出九芎林溪,乾隆间业户林先坤筑,以灌六张犁等庄田一百六十余甲。
泉兴圳 在麻园堵庄后,引隆恩圳之水以溉。嘉庆间业户林泉兴所筑,未成而款绌,何胜成之,故亦名何胜圳。
二十张犁圳 源出九甲埔溪,灌田百余甲。
新陂圳 源出九芎林溪,乾隆间新社番筑。
翁厝圳 源出九芎林溪,业户翁氏筑,灌田一百二十余甲。
乌瓦窑圳 源出金门厝溪,业户金永和筑。
土地公埔圳 源出新埔溪,灌田百余甲。
涂沟仔圳 源出隙仔溪。
南埔圳 源出五指山,道光间垦户金广福筑。又南埔溪底圳、北埔嵌下圳、中兴庄圳,均其所筑。
月眉圳 源出五指山。
隆恩圳 在竹南堡,源出内湾溪,乾隆间业户陈晓理、林耳顺等合筑,灌田一千一百余甲。
番佃圳 源出头份溪北岸,灌田四百余甲。
南庄圳 源出大东河溪,光绪初业户黄流民筑。又田尾圳、南埔圳,亦其所筑。
三湾圳 源出南庄溪,咸丰九年,业户徐昌赞筑。又腰堵角圳,亦其所筑。
内湾圳 源出二湾溪,咸丰七年,庄民合筑。
牛栏堵圳 源出内湾溪,咸丰四年,业户林梅二筑。
茄汽坑圳 源出内湾溪,道光间业户徐九二筑,灌田一百五十余甲。
水流潭圳 源出头份溪,道光间业户刘焕文筑。
咸菜瓮嵌上圳 在竹北堡。又有嵌下圳。
蛤子窟圳 源出咸菜瓮溪,道光间筑。
石冈子圳 源出咸菜瓮溪,灌田百余甲。
水汴头圳 源出咸菜瓮溪,嘉庆间筑。
新埔圳 源出咸菜瓮溪,乾隆间筑。
四只厝圳 源出霄里溪,道光十八年,业户林坤筑。
枋??圳 源出霄里溪,乾隆间筑,灌田二百余甲。
猫儿?袍凇≡闯龇锷狡橄?,乾隆十二年,业户合筑。
菁埔圳 源出三脚??溪,垦户徐国华筑。
三七圳 在竹北堡大溪?髂习叮?乾隆八年,垦户曾昆茂筑。分灌大竹围庄田七百甲,又灌隘口??等庄田三百甲,故称三七圳。
宜兰县
陂头圳 在珍珠里简社,源出罗东。
冬瓜山圳 源由山脚大陂。
武俏坑圳 源出西畔溪,以灌南兴、广福等庄之田。
马赛圳 源出武俏溪。
金大成圳 业户合筑,源出浊水溪,长二千余丈,分灌三阄二、四阄二等庄之田九百余甲。
罗东北门圳 业户合筑,引罗东西北之水灌四百余甲。又有南门圳,亦灌溪州庄田。
万长春圳 业户合筑,引鹿埔溪之水灌田千甲。
大湖圳 源出大湖山麓之陂。
四阄二结圳 源出梅州围山,灌田二百余甲。
豆仔罕圳 源出西势大溪。
四围圳 源由大陂。
三十九结圳 源出四围山麓之水。
三围圳 源出三围山麓之水。
卷二十六 工艺志
连横曰:吾读《考工记》,而知古人制作之精也。轮人为毂,舆人为轸,掴人为辕,一车之成,各致其艺,通工合作,其用溥矣。夫人能群者也,群故能相生,相生故能相养;不生不养,群乃日涣。涣则离,离则争夺,而群德败矣。古老圣人之治天下也,设耒耜以耕之,结网罟以渔之,建宫室以居之,画衣冠以差之,作弓矢以威之,制钟鼓以和之。利用厚生,使民不匿,道乃大备。后儒不察,以为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谈空说玄,维精维一。而所以福国益民者,乃置而弗讲,其道废矣。秦、汉以来,史家相望,而不为工艺作志,余甚憾之。夫钟律量衡之设官,陶匠梓舆之相变,进化之迹,可以类推。泰西文明,后于中夏,东来旧法,致效愈宏。降及近代,汽电并用,工艺之巧,乃可以侔神明而制六合。黄人不慧,自亡其制,是故周公之指南车,公输子之飞鸢,张衡之浑天仪,诸葛亮之木牛流马,艺术之士不能由而效之,以发皇光大,而且贱之为器。器亡而道何存?可不痛哉!台湾为海上荒岛,其民皆闽、粤之民也,其器皆闽、粤之器也,工艺之微,尚无足睹。然而台郡之箱,大甲之席,云锦之绸缎,驰名京邑,采贡尚方,则亦有足志焉。夫大辂成于椎轮,岑楼起于尺础,后之视今,能不愈于今之视昔乎?故纪其梗概,以资参考。若夫开物成务,则有俟于后之君子。
纺织
台湾天气和燠,厥土黑坟,最宜蚕桑,而开辟以来,尚少兴者。台人习尚奢华,绸缎纱罗之属,多来自江、浙,棉布之类消用尤广,岁值百数十万金。其布为宁波、福州、泉州所出,商船贸易,此为大宗。郑氏之时,曾筹种棉,以自纺织,而封略初建,其议未行。雍正元年,漳浦蓝鼎元上书巡台御史吴达礼,以论治台事宜,其一条云:“台地不种蚕桑,不种棉乞,故其民多咣惰,妇女衣绮罗,妆珠翠,好游成俗,则桑麻之政不可缓也。制府满公抚闽时,尝著《蚕桑要法》,绘十二图,颁行郡县。台土宽旷,最宜树桑,可仿而行之。漳、泉多木棉,俗谓之吉贝,可令民于内地收其核,赴台种之,并令广种麻乞,织??为冬夏布。妇女有蚕桑纺绩之务,则勤俭成风,民可富而俗可美也。”然其后至道光之间,蚕桑之业尚未有行。盖以台地肥沃,播稻植蔗,获利较宏。沿山之园始种麻乞,安嘉为多,新竹次之,配至汕头、宁波,用以织布,乃再配入,而台人不能自绩也。凤山县辖素产凤梨,刈叶缫丝,可织夏布,而台人亦不能自绩也,唯以凤梨之丝配至汕头,转售潮州,岁率十数万圆。台地多暑,夏布用宏,而不能自给。天然之利,遗之于人,可谓昧矣!
咸丰初,江南大乱,有蔡某者为南京织造局工,始来郡治之上横街,织造绸缎纱罗,号曰云锦。本质柔韧,花样翻新,渲染之色,历久不褪,消路甚广,驰名各省,凡入京者多以此为土宜。然其丝仍取之江、浙,尚未能自给也。蔡某既死,传之其子,以为世业。同治初,广东人凌定国为城守营参将,深以台湾蚕桑有利,自广东配入其种,租屋于做篾街,延工饲蚕,种桑东门之外。盖以台桑叶小,不宜养育,故移其佳种也。然初办之时,颇少成效,或蚕多而桑少,或桑丰而蚕稀,经营数年,损失不赀,其事遂废。光绪元年,开山之议既成,台东亦设官分治,兵民渐至,巡道夏献纶乃命戍兵种棉,以兴地利。而台东多雨,棉每腐败。及刘铭传任巡抚,日以兴产为务,十五年十月,委云林知县李联奎等赴江、浙、安徽各省,搜集蚕桑之种,及其栽饲之法,编印成书,颁与人民,大为奖励。又购棉子,通饬厅县晓谕农家播种。于是淡水富绅林维源树桑于大稻埕,以筹养蚕之业,一时颇盛。迨铭传去,而事亦止矣。初,云锦织造绸缎,既闻京邑,光绪大婚之时,内廷命台湾布政使采贡,为款数万圆,帐■衣褥之属,皆能照图织成,内廷大悦,以为江浙官局所织犹有逊色。云锦得此令誉,不能扩大其业,子孙游惰,日就式微,能不惜哉!当是时,竹堑福林堂尼素莲,亦设织机,以资衣食。素莲姓黄氏,少失偶,持斋守节,与其徒共事纺织,所出之布,人争购之。
台湾之番能自织布,以乞杂树皮为之,长不满丈,台人购以为袒,善收汗。而水沙连番妇以乞麻杂犬毛为纱,染以茜草,错杂成文,谓之达戈纹。道光中,大甲番妇始采兰草织席,质韧耐久,可以卷舒,汉人多从之织。于是大甲席之名闻远近,其上者一重价至二三十金。大甲人以此为生,至今不替。
刺绣
台湾妇女不事纺织,而善刺绣。刺绣之巧,几迈苏、杭,名媛相见,竞夸女红。衣裳裁纫亦多自制,绿窗贫女以此为生,故有家无担石,而纤纤十指,足供饔飧。近唯淡水少女争学歌曲,缠头有锦,而女红废矣。台南妇女尤善造花,或以通草,或以杂彩,一花一叶,鲜艳如生。五都之市,则有售者。
雕刻
雕刻之术,木工最精。台南为上,而葫芦墩次之。尝以径尺坚木,雕刻山水楼台花卉人物,内外玲珑,栩栩欲活,崇祠巨庙,以为美观。故如屏风床榻几案之属,每有一事,辄值百数十金。盖选材既佳,而抡艺亦巧。唯雕玉刻石,尚不及闽、粤尔。
绘画
绘画为文艺之一,开辟以来,善画者颇不乏人。而台南郡治之火画,其技尤精。南郡附近多槟榔,每取其箨为扇,画者又选其轻白者,以线香燃火炷之。四体之书,六法之画,靡不毕备。又镶以锦缘,饰以牙柄,每把可售数金,或数百钱,视其精粗为差。西洋人士购之馈赠,以为台湾特有之技。然台湾之中,唯台南有售,余则罕见也。
铸造
台湾铸造铁器,前由地方官举充,藩司给照,通台凡二十有七家,谓之铸户。所铸之器,多属锅鼎犁锄,禁造兵,虑藉寇也。同治十三年,钦差大臣沈葆桢奏请解禁。然铸造小刀者,各地俱有,唯淡水之士林最佳。又台湾产金,故妇女首饰多用金,一簪一珥,极其精巧。而台南所制银花,质轻而白,若牡丹,若蔷薇,若荷,若菊,莫不美丽。故西洋士女购之,以为玩好,或以馈赠也。
陶制
郑氏之时,咨议参军陈永华始教民烧瓦,瓦色皆赤,故范咸有《赤瓦之歌》。然台湾陶制之工,尚未大兴,盘盂杯碗之属,多来自漳、泉,其佳者则由景德镇,唯砖甓乃自给尔。乡村建屋,范土长方,厚约二寸,曝日极干,垒以为壁,坚若砖,谓之土墼,费省数倍。光绪十五年,有兴化人来南,居于米市街,范土作器,以售市上,而规模甚少,未久而止。唯彰化有王陵者,善制烟斗,绘花鸟,釉彩极工,一枚售金数圆。次为台南郡治之三玉,其法传自江西。而王陵且能制瓶??之器,亦极巧。惜乎仅为玩好之物,不能与景德媲美也。
煅灰
灰有两种:曰??灰,曰石灰。沿海之地多畜牡蛎,台人谓之??,取其房烧之,色白,用以垩墙造屋。而近山一带,则掘石煅之,价较廉。
烧??
山居之民,采伐杂木,积火烧之,而取其灰煮??。??有二种:固者曰??砣,用以合染;流者曰??油,可调食,色黄有毒,助消化。烧??之木,以山蕉、贯众为佳,亦有配出。
竹工
嘉义产竹多,用以造纸,消用甚广。编为器具,亦用宏。而水沙连之竹,径大至尺余,缚以为筏,可渡大洋,凌涛不没,故沿海捕鱼皆用之。竹工之巧者,为床、为几、为篮、为筐。日用之器,各地俱有。
皮工
台南郡治之皮箱,制之极牢,髹漆亦固,积水不濡。次为鹿港。售之外省,称曰台箱。台地多皮,惜无制革之厂,以成各器,故但为枕、为鼓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