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幽明怪谈(每日更新中) -- 石璧
我打算在场景变换的地方加一些分隔符,以免文章显得太大块
你给大家留点时间消化一下,一天一更,你这不是自己累死自己吗?
必是冷箭
猪淑良领命,遂将柴进押出大殿。下山向西行,来到某处黑石垒成的城池,城楼上刻有三个大篆字曰“白波城”,猪淑良道:“白波城是水官鳖灵的治所。鳖灵公在人世时,曾经领导巴蜀人民兴办水利,为了决塞导水,凿破玉垒山,使得四处突奔的洪水得以宣泄,汇流入岷江,形成川中一派水脉。川中人为了表彰他的水土之功,将他尊奉为西州皇帝,号称‘开明氏’,死后归神,出任我们嵩山的水官。”
二人入城,左转来到一处衙门,衙门牌匾曰:“清淤司”。小鬼见猪淑良至,笑盈盈道:“大爷望四爷从河北归来久矣,适才知道四爷将至,甚是欢喜,又唤来二爷、三爷,单等四爷到,一同在后堂宴聚。”猪淑良点点头,领着柴进由偏廊走向后堂,一边走一边说:“清淤司的主管是我兄长——大夜叉骆贤良。”
未入内堂,已经听见里头传出阵阵笑语声,猪淑良叫一声:“各位阿哥可在?”遂拨帘而入。只见堂中央放着一个大铜鼎,鼎周围站着三只体格魁梧的兽头夜叉,见猪淑良入内,无不展颜喜笑。一个生着黄骆驼头的夜叉开口道:“别来未及一年,四弟在河间府想必风流快活,你说,是哪头母猪把你胸上的猪毛舔得这般鲜亮?”众夜叉同声大笑,口开达于两耳。
猪淑良向柴进逐一介绍道:“我们是嵩山五夜叉。这位是我们的大哥,大夜叉骆贤良,他是清淤司的总管,统领三万名挖河鬼夫。这位是我们的二哥撼地夜叉牛娴良,力敌千牛,世称牛头,主管冥界种植事宜;这位是三哥铁蹄夜叉马雅良,日行万里,世称马面,主管阴曹百官的车驾仪仗。我们还有一位五弟,叫做金角夜叉羊温良,与我同是府君座下的捕头,今日外出公干,不在此。”
柴进遂躬身向骆、牛、马三夜叉致礼,牛娴良和马雅良都拱手还礼,骆贤良却不假辞色,冷冷道:“你是新来的鬼力吧,此非你交友说话之地,你站到墙角,稍后我让小鬼领你到河道做工。”
柴进眼觑猪淑良,猪淑良假意侧过脸去,拉着牛头说话。柴进知道这个骆姓妖精是他未来三个月的上司,优差苦差由他一言而定,当下不敢怠慢,唯唯倒退。他退到墙角,这才发现地上还倒着两个恶鬼,被绳索捆得牢牢实实,口中塞满棘条,口角渗血。
那几个夜叉兀自畅叙欢谈,移时,猪淑良大呼肚饿,喝叫小鬼点火煮食。即有两个小鬼捧来一个陶盘,放在鼎下,并向盘中注入一种漆黑的油液,柴进来自豪侈之家,见识广博,他知道地下的石脂,燃灯最明,且可以用来润滑车轴。
小鬼将石脂点燃,须臾,鼎中沸响,听那声势,里头装满了膏油。猪淑良手执一口铁杈子,将地上裹扎的恶鬼一叉掀起。那恶鬼不堪痛楚,扶着丫柄挣扎,眼鼻流血,呜呜不已。猪淑良大歩走回鼎前,将那恶鬼放入鼎中,呜咽声随即奄灭。猪淑良用杈将那恶鬼的身体在油鼎中反复翻转,良久方才挑出来。那恶鬼虽然已经被炸得焦黄,犹能见其神色凄恨之状。众夜叉聚而食之,啖噬声极响,柴进在一旁看着,毛发耸然,忽忽不安。须臾,骨血皆尽。骆贤良又抓起剩下那头恶鬼放入油中烹了,且烹且对柴进道:“此辈原本都是挖河的鬼力,诡谲无赖,欺上凌下之徒,既就劳役,犹不知悔改,因此被我烹食之。”柴进见他狠虐不仁,又出言威吓,心中极感愤懑,怏怏然有不平之色。
那几个夜叉却不再理他,歌饮宴叙甚欢,良久方才散去。临别,猪淑良走到柴进身前,低声道:“凤凰虽然衿贵,如若被困在鸡圈里,未必能夺食于鸡槽。我大哥是个冷面铁心的夜叉,既不会偏袒你,也不会为难你,你此去徭役,身份与其他鬼力并无分别,遇事需知忍让自保,切记,切记。三个月后,自然有人送你离开地狱,重做贵人。”语毕,与柴进互道珍重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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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贤良送客毕,让小鬼将柴进领到奈河淤塞处挖河。奈河是冥界中的一条大河,水势流向西南,河水如血,极腥秽,水中多虫。河两岸的长堤全用枯骨筑成,粉白如雪。冥界挖河疏浚的方法,就是鬼夫们不断将木船撑到河心,然后使用长柄的铁斗勺捞取水底泥沙,倒入黄麻布袋中,运返堤岸。
柴进在岸上承接装满淤泥的麻袋,搬上大车,每日身上沾满腥臭的泥汁,滋污不堪。他牢记猪淑良临别时交代的话,哪怕被管工的小鬼鞭打奚落,也不敢多说一句话。这柴进虽然不是真皇族,亦是自出生便坐享富贵之人,如今沦为役夫,体会种种困顿寒苦滋味,凄凉难以言说,日夕万般唏嘘。
如是过了一月,某日,石勇提着一篮酒食来看他,先向监事的大鬼打了一个招呼,然后领着柴进走上附近骆山的山亭上叙话。两人剪拂坐下,石勇从篮中取出一盘冷菜,笑道:“大官人,此物乃是阴间一等一的好食,人世甚为罕见,间或掘地得之,称作土肉,又叫太岁,今日俺请你开开荤。”
柴进看时,肉形似蚕,粗如儿臂,肉背青黑色,两侧娇黄,微带淡淡酒香。柴进自从就劳役以来,每日只吃一种用青泥烤干制成的泥饼,口舌几乎麻木,既见肉食,两眼迸光。石勇取一把木柄小刀子将土肉切成碎片,柴进也不客气,伸手将之一扫而空,极觉爽甜。
石勇看柴进食讫,为他斟了一碗黄酒,问道:“官人近日可好?”柴进凄然叹道:“早知劳役是这般辛苦,情愿乞求投胎,重新做人罢了。如今每日周身沾满污水,肌肤毁裂,动辄觉痛。我本是世家子弟,忽然沦为绝域贱奴,人生酸苦,莫过于此。思亲思故园,哀恸入心,有时忽忽如狂……”语至此,禁不住号啕大哭。
石勇击他一拳,笑道:“柴进,你是河北道上鼎鼎有名的好汉,石某心中的大丈夫,可不能在此丢了锐气。你且饮酒,待俺下山寻那监事的差拨鬼商议,为你换一份干身省气力的勾当便是。”
石勇暂别柴进,下了山亭,须臾返回,笑对他道:“那红毛老鬼甚看俺颜面,答应调你做撑船的篙工,如何?”柴进心想:“撑船虽然也是吃力的活,身上却干爽,胜过一身泥水。”当下欢喜答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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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勇领着柴进与那红毛赤尻的监事大鬼见礼,大鬼问:“你这个白净小鬼,晓得撑船否?”柴进羞笑道:“某非水上人,往日不曾撑过船。”石勇道:“休要烦恼,撑船只是拿根竹篙点拨摆弄的手艺,你是习武之人,手脚便捷,有甚么难?你便在此好好撑船,俺回去和主官说一声,待你服役期满,自来接你离去。”语毕,与柴进拳手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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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鬼于是安排一个篙工,教柴进如何整治长篙。柴进记讫,领船解缆,载着三个挖泥的鬼夫,轻歌划水入河。船到中游,水深浪阔,船随波涛上下,柴进甚感不适,遂将竹篙插在泥中,企图暂时把船定住。谁知这船到了乱流之上,一刻也停不住,随着水势飘漾,柴进手抱杆,脚勾船,狼狈万分。坐在岸上的红毛大鬼见状,起身拔刀指画,大声申斥。
柴进逾惊,他是个习武有力之人,急一弄篙,竟将竹篙折断。手中没了篙,柴进只得和那三个鬼夫一起伏在船上听天由命。船被水流冲击,飘里许,抵触兀石翻侧。
柴进吃了一肚子污水,方才被其他篙工打捞上来,船上的挖河器具都已丢失,船亦飘去。那监事的红毛大鬼赶到,先指挥鬼夫们把柴进殴打一顿,然后下令将他扭送到清淤司的总管骆贤良处论罪。
骆贤良怒道:“无故覆舟,失陷公家财物,罪当碾杀三次。”柴进郁郁无语,骆贤良亲自将他带到奈河边的刑场上,锁在一处石凹槽中,吩咐小鬼们擂鼓。鬼夫们闻鼓,纷纷放下勾当赶来观看,一时间有如乌鸦四集。
鼓声停止后,石槽高处有一枚铁齿轮,径高一丈八尺,飞转下来,沿着弧形的石槽来回滚动,柴进被碾在轮下,骨肉糜烂。骆贤良定住齿轮,把他的尸骸用铁铲铲进斗车,倒入芝水池中,浸泡一整日。待骨肉在芝水的养护下归复原型之后,再将他锁到石槽下,重新受碾磨,如是者受刑三次。
经此一事之后,柴进越发畏慎,言行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越界。不觉间又过一月,某日,又有一个妖精提着酒食来寻柴进。监事的红毛鬼对他大加礼敬,立即把柴进呼来相见,柴进一看,原来是判官府的书记慕容清。柴进大喜,遂和他一起走上山亭,相揖而坐。慕容清从篮中取出一瓶热粥,柴进抱瓶饮之,原来是人参茯苓粥,饮讫,顿觉神气饱暖。
慕容清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笑道:“公事繁忙,今日方得会晤。此是我托同僚从恒山府为你带来的家信。你父亲文墨出众,死后不曾投胎,如今在恒山府担任录事。”柴进惊喜,连忙接过书信捧读,信中果然是亡父手迹,满满一纸,且说思念,且又教诲,口气无异生时。又问及诸亲戚近况如何,庄田与织机房的经营状况,了然未见遗忘。信末曰,嵩山恒山,非属一帝所辖,风烟阻绝,相会难期,孩儿千万珍重,云云。柴进抚书流涕,欷歔不可排抑。良久,方才拭泪答书。慕容清取了答书,与柴进坐语半日,黄昏方才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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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进在奈河岸边的一块盘砣石上刻划记日,记到第九十日,石勇便携着令旨来到工场,念曰:“新鬼柴进,寿算未尽,九十日劳役期满,特许放还。”监事鬼验过令旨,立即从鬼夫名册中把柴进的名字勾去。石勇将柴进领走,带到位于判官府北面的的一处衙门,衙门门前有两头黑虎守卫,门楣上的金字标牌曰:“理冤屈院”。公堂上当案的微子启是一个皮色如墨棒,两耳似大勺的妖精,官居少卿。
那微子启看过柴进卷宗,笑道:“阴曹谬误,错录阁下前来,阁下寿命未已,在阳间犹有使命,理应重新受生为人。至于盗符致你于死地者数人,皆未合死,留待将来再判。今本官依照嵩山帝君前时判定,准你即日回复本形。”言讫,签发了一份由鬼门关离开的符令,交付石勇送行。柴进愁愤开豁,一时间喜笑不止。
石勇领着柴进走出公堂,沿着偏廊离开,未及大门,忽然望见花树下伏着一个囚徒,身穿黄布单衫,肩荷大铁枷,委顿在地。柴进一看他那对修长健壮,好似猿臂一般的手,就认出是边地上赫赫有名的神射将,当世李广花荣。花荣身旁坐着一个年似十六七岁的蛮髻少女,肌如彩雪,质似水仙,正用陶匙为那花荣喂食。那少女神情澄正,不喜不怒不悲不忧。
柴进低声问:“花荣何故获罪,身边又是谁家好女?”石勇道:“此事起于旧年,帝君离山到天庭赴约,这花荣不知甚么缘故,伏在半路上袭射车驾。侍从们不曾防备,帝君又正瞌睡,竟然被他一箭射透车舆,正中帝君足踝,随驾的侍卫立即将他拿住,囚禁在地府,至今已经一年有余。他身边那个少女是崔府君的养女,生得最是俊俏,深得帝君夫人喜爱,时常在宫中出入。那时每日经过花荣被锁系之处,不知如何,偏只看中了他,死活央求她父亲向帝君求情。据说帝君那日正伤痛复发,怒不可遏,革除了崔府君的官职,将他贬到炼狱作烧油锅的小鬼。如今这姑娘只得每日往返与地狱狱城与理冤屈院之间,为花荣和府君送饭。崔府君座下原有两名得力的捕头,一个是猪淑良,一个叫羊温良,都是忠义之士,怜这崔小姐凄苦无依,凡事维护她,不许任何妖魔鬼怪为难她。”
柴进道:“我亦素闻花荣威名,如今既在咫尺,不可不见。”于是走上前去,作揖道:“小可河北横海郡人柴进,久仰小李广英名,不想今日在此得见。”花荣惊呼一声,抬头熟视柴进,说道:“原来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小旋风,却如何也在此地?”柴进道:“我被追摄者错捕到此,今将放归阳间。”花荣道:“久闻兄长仗义,多曾救助江湖上落难的英雄好汉,如此行径,必有福报护身,不应如此短寿。今得重生,可喜可贺。”柴进又引见石勇道:“这位是大名府的好汉石勇,如今是阴曹的属吏。”花荣“啊呀”一声道:“是大名府的石将军石勇,我在边地时,曾听戍卒们提过你的大名。今日枷锁在身,不便起来剪拂,二位莫见怪。”石勇道:“小哥不必客气,你两个且在这里叙话,俺在周遭巡视,免有麻烦。”语讫,走开四处张望。
这贴够加好几回精的了。咱矜持点儿,只给一个精,总可以吧?别慎着啦,还非等人家填完了坑啊?石璧可不是光挖不填的萨鲶儿
老石这个系列确实是越写越出彩也越有感觉。只有前面两三回略显气闷,后面的水平却一直稳定在高水准上,情节抓人,细节丰富,人物形象和心理描写都很精彩。男一号由天罗转为柴进,过渡自然,而且在情节上紧紧抓住读者,令人欲罢不能,良久之后复霍然思及:啊,一直在说柴进,可天罗呢?
还有,在铺叙主线的同时,不断埋下伏笔,如崔府君,再如小李广... 石兄才思过人,令人叹服无已啊
一个写的好一个评的好。
先枉自揣测一下——宋押司要到第几回出场呢?
最近我才知道,这是犯了网络文学的大忌,不过布局已经设定完成,改不过来了。殷天罗将来也会变成水浒中一个重要人物,敬请煮酒兄留意。
有时候我写着写着,忽然就会想,还是查查书吧,要是情节跟原著冲突了,会被扑天雕煮酒看出来的
鸣谢一声。
本篇有个副标题叫《风劲弓鸣》,主要是柴进和花荣的小传,宋江那厮暂不出场,如果有能力写续集的话,另开一篇。
柴进又向崔小姐致礼,崔小姐起身答礼。柴进遂抱膝而坐,与花荣相对而谈,彼此慰劳几句之后,柴进问道:“兄弟为何沦落在此?”花荣道:“说来话长。我自小跟随家父在边地军营中居住,家父在边塞任上亡故,遗言让我扶灵柩返乡。我在家乡服丧之后,浪游于江湖间,寻山水,访至人,数载不归。去年行经嵩山下,看见附近乡镇繁荣,百姓殷实,唯独山阳有十数里平地,尽是荒田。田地间原本有村屋,亦皆倒塌荒废,触目无居人,草蔓凄凉。我生了好奇心,便向老人打听,才知道在这中岳峻峰之下,新近裂开一个洞穴,穴内不时有大风震发,飞沙扬尘,刮地十余里,所过之处树木摧折,禾稼荡然。当地农人无法耕种,百方延请方士以符术厌之,也不见效,只好纷纷逃到别处谋生。我平生以侠士自许,料想那洞中必藏有害人妖魅,便欲袭杀之,为世间除害。于是整治行装,试图探洞。山洞里积水过头,无从深入,我遂伏于洞外候之。等了数日,果然被我撞见有烈风从山洞中吹出,霎时间飞砂走石,风声有如神呵鬼吼,甚是可畏。我在风中颠沛不能自立,后来背贴山壁,方才免被这恶风吹倒。风过后,鸟兽绝迹,寒埃昏晦,隐约见到洞中吐出黑气十数团,如辎车大小,悬浮在空,向东北方相随而行。我料是妖孽,于是奔赴其下,引弓向其中最大的一团黑气猛射,箭入妖气之中,似有所中,洒血布地,空中齐声惊呼,有人曰:‘正中帝君。’我欲张弓再射,却被嵩山君的爱将飞廉拿住,押解到冥界囚禁,一直不曾受审,锁系至今。”
崔小姐从旁道:“他所说的洞穴,其实是鬼王为帝君新开辟的出入阴阳两界的通道口,阴司帝皇出行,照例必有狂风在前面扫路。那日帝君应三师神九天玄女之邀,到上元宫赴宴,才出阳世,就被他一箭打中脚踝,至今未得痊愈。帝君原定将他囚在宫中拘禁十个月。十个月后,帝君伤痛犹未平复,忿恚难解,遂又令夜叉马雅良将他转送此处,继续监禁。”
柴进听他两个说罢,击髀骂道:“害民伤稼之贼,射之可也,又何罪之有?此真无是无非的暗黑之地。兄弟为民除妖,不避危险,正是侠士行径,教人好生敬重。若世人都似兄弟这般果敢,则鬼神之辈哪敢自命尊贵,侵凌人类?!”花荣笑道:“看来兄台也是品格刚强之人,与我心曲相通。”
柴进和花荣都是江湖上年轻辈中的风标人物,早相闻,这日一见,互有英雄相惜之意。柴进道:“你我今日结识,虽在窘迫处,却也是难能可贵的奇缘。我乃独子,如蒙不弃,我们在此结义做对兄弟如何?”花荣见说大喜,便道:“再好不过,敢问官人贵庚?”柴进道:“若论阳寿,我今年二十五岁。”花荣道:“小弟阳寿二十四,请哥哥坐好,受小弟拜。”当下花荣请崔小姐从头上拔下一支小金钗,与柴进断金盟誓,约为兄弟,花荣抱着铁枷向柴进拜了四拜。礼成,二人执手喜笑,情谊深至。
俄顷,石勇折返道:“阴曹地府,非可久留之地,官人还是速上归路为好。”柴进黯然,只得起身与花荣洒泪而别,一路回顾不已。步出衙门,柴进回看理冤屈院的金字招牌,想到自己虽然得以脱身,兄弟犹在困苦之中,祸不可测,不禁郁郁不怿。
他忽停下脚步,问石勇道:“我欲为花荣申诉冤情,却当投何处告状?”石勇愕然,无言望着柴进。柴进明白,此事关联到此间的至尊,连崔府君这样的大员都断送其上,更遑论他一个无权无势的新鬼。当下又道:“兄弟休见笑。我生来便有义心,一见英雄落难,心中气血翻动,不能自已。”石勇摊手道:“俺是一介小鬼,识字不多,终日惶惶奔走,唯恐办差稍有迟误,被主官责打。似此等事,纵有义心,亦无从出力。不瞒大官人,今日俺送大官人返还,心中万分羡慕,俺早想逃离这块幽暗惨酷之地,再世为人,只是苦无机遇而已。”
柴进道:“我若就此离开,他日回想此刻,悔恨之意,必定缠心蚀骨。此间既然叫做理冤屈院,我当回去为他申辩。”石勇道:“嘿!官人真够仗义,俺送你进去,竭力助你便是。”柴进恐怕自己惹出事端,连累石勇,坚请石勇在门外等候,独自迈步走入衙门,来到理事厅上。微子启已经离去,厅上空无一鬼,厅两侧堆满各式刑具,柴进退到厅外,摇动铜铃请之。
摇须臾,理冤屈院的少卿微子启领着一群大鬼小鬼从后堂步出,各就位,微子一拍惊堂木,笑问:“柴某为何去而复返,莫非是思念厅上的刑具否?”柴进躬身道:“晚生斗胆,欲为外间拘囚者花荣申辩。”微子一听,勃然作色,骂道:“此人胆大妄为,偷袭神灵,依律当入刀林地狱受刑。吾皇怜他无知,仅将他监禁,已是法外施仁。你这个刚刚脱罪的奴才,不许多言,速速离去,否则祸及你身!”
柴进大声道:“大人既然是理冤屈院的少卿,今院中有冤情,怎不过问?”微子启冷笑道:“柴进,地府事亦同人间,律法之外,有情有势,有不宜不可为之事,你我莫要互相为难。”言讫,手指殿门道:“由此门出,一直向东行,走出鬼门关,过了拗项桥,便是生路。路上有只黄毛大兔,凭我适才发出的符令,登上兔背,便可还阳。”说毕,示意驱逐柴进,又吩咐厅下一个为首的大鬼如此如此。
柴进闻之大怒,上前一步,欲再争论,却被那大鬼率领一群狰狞小鬼乱棒将他打出府署。大鬼守在门前,拔刀高声对石勇道:“上官有令,从速将此鬼送出阴曹地府,路上不许给他一笔一纸,苟若违令,将你拖到碎骨场上磔杀。”石勇唯唯诺诺,拉拽柴进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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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是告诉人生六个一:一副好身体,一个好家庭,一份好事业,一世好心情,一圈好朋友,一生好运气!愿你一生拥有六个一!祝超龄儿童们六一节快乐
那微子启看来定是个黑兔精,一番言语倒是说出实情。
二人离开理冤屈院向东行,走了百十步,柴进看见远处有一座高峻的黑城,停步问道:“此是何城?”石勇答道:“此是沐骨城,城墙全用黑铁铸成,是鬼王妇好的屯兵之所。近日城墙锈蚀崩坏,正派遣役夫烧铁汁修整。”柴进道:“我思之,身在卑下者遇事若不做大,难有公正处置。今有一计,如此如此,大哥以为如何?”石勇犹豫不答,柴进知道他忌惮适才那大鬼的恫吓之言,便道:“大哥,柴某沦落到此,身名俱沉。近数月以来,承蒙你一再庇护,方得保全至今。中夜思之,颇觉难以酬报。然而今日我亦有一计,可以答谢,一展素愿。大哥助我成事之后,可以冒我名字,持那少卿发出的通关符令投生。我自去寻慕容书记助我书写状纸便是。”
石勇变色道:“哪得如此!俺虽愚鲁不曾读书,平生亦信奉交友之义,决不会窃取你的生路自用。你既要舍命打救花荣,俺亦不妨舍命助你,至于其他,休提。”柴进道:“我爱惜花荣有如亲弟,若不为他振雪冤愤,誓不还阳。兄长大可不必为此陪葬,正可乘此机会先行离去。我若成功为他申雪,自己亦不愁没有重生的道理,纵失败,也不见得就永不超生。”石勇沉吟良久,叹道:“沐骨城守门的伍伯,是俺生前在绿林中的好友,有着过命的交情,我去寻他襄助,定可成事。”
是夜云月阴晦,沐骨城守门的伍伯为他们准备了辘轳一副,吊桶两个。柴进和石勇扮作夜间作业的役夫,登上沐骨城城楼,石勇安装好辘轳,将两个吊桶徐徐下放,柴进坐在上桶中,下桶则载满朱红色的墨汁,他拿一扫帚,浸染朱汁,在沐骨城的乌铁城壁上写了长宽丈余的一个“冤”字。
写讫,石勇将柴进扯上城楼,与那伍伯一起火急离城,两个在城外交换衣服,洒泪而别。石勇由伍伯护送,手持理冤屈院发出的符令,冒充柴进投生去了。柴进则换了一身杂役打扮,赶到判官府寻找慕容清。
来到判官府,已是迟明,柴进四处打探慕容清所在。忽听见背后有一人叫道:“周九,你如何却在这里,判官大人寻你正急。”柴进未及回头,那人已经一把拉住他臂,将他拖到僻静处。柴进定眼看时,不是别个,正是鸟药师慕容清。
慕容清轻声道:“官人为何在沐骨城上写下那么大一个冤字?路过鬼神无不侧目。理冤屈院的侦办已经查出是你所为,如今正派出小鬼四处搜捕你,适才府里已接到通报,若不是我先一步见着你,被别个认出你来,定无好去。”
柴进于是备述欲为花荣告状申冤之事,末了说道:“我到此来寻慕容书记,只为与书记商议,如何写一份状纸,又递到哪处衙门,可得诉冤?”慕容清踟蹰良久方道:“此案苦主是本山的尊者嵩山帝君,任你去哪个衙门申诉,都不敢为你评理。最好也不过象那微子启一般,将你逐出了事,倘若遇到那些外饰忠耿,内藏谄媚的奸官,还说不定如何整治你。你若定要申诉,只能到紫极宫嵩山帝君的大殿上与他当面理论,若能用正理轧倒他,事情才有一线希望。”
柴进道:“若如此,我即到紫极宫中自首,再为花荣鸣冤,如何?”慕容清道:“此刻若莽撞前去,只怕半路上便被搜寻你的小鬼抓住。其实,纵使被你见到嵩山帝君,也不见得就能分辩清楚。他若忿恨未平,随便一句话下来,不由你分说,便教你永坠地狱。依我说,你昨夜在城墙上书冤之计甚妙,惜乎力度不足。我另有一计,助你大鸣大振,扬名地狱,然后再上紫极宫诉冤未迟。”
于是慕容清让柴进稍待,自到值日判官处告了几日假,领着柴进离开判官府。走到偏僻处,慕容清解下腰带,将柴进绕身绑定,末了,打一个活结,轻轻拉扯,每一拉结,柴进身上便觉一紧,身体随之缩小一倍,几番缩小,变成绿豆子一般大小。慕容清将绳圈挂在脖子上,飘耸飞起,变成黄鸟,翩然向北飞去。
慕容清飞了一日一夜,飞越无数险恶山原,最后飞过数百里荒凉的戈壁,来到某处巨岩之下,洞穴之前。它踊身一跳,变回人形,双手捏弄绳结,每松开一节,柴进身体便长大一倍,很快又回复原形。
慕容清道:“此是我在翻读阴曹最古老的文卷时,从记载中发现的地穴,地穴中有罕见之物。”柴进于是随他走入地穴,穴里漆黑一片,指掌莫分。慕容清将一幅薄纱交在他手,说道:“这是用药水浸泡制成的夜行纱,你将纱布蒙住两眼,围在头上,便可以在黑暗中视物。”柴进如言将纱布绕在眼前,束缚好,隔着薄纱望出去,四面光明如白昼,洞中的间隙阴角,无不亮彻,石笋石柱,尽失暗影,纤毫皆见。
柴进跟随慕容清向洞中摸索前行,洞极深邃,无积水,行数里,迎面出现一座紧闭的石门。慕容清和柴进奋力推搡石门,石门嘎然打开,门背后是一条向下的阶梯,望不见尽头。二人沿着阶梯下行,乃见两边的石壁上刻有无数壁画,画中内容都是一些未名的巨兽,或飞或走,徜徉于山海之间,画工勾划甚轻利,气韵生动。
慕容清一边沿着阶梯下行,一边指着两壁解说道:“此处壁画都是伏羲神所画,描述一段悠远杳昧的往事。在那亘古以前,未有人,天下只有无数魁诡谲怪的龙兽在海陆间游行,各适其生活,繁衍族裔。忽然某日,天起杀机,列宿移位,飞星坠入海中,酿成一场亢极之灾。之后数十日,浊尘浮蔽于天,三光屏绝,四海水减,无处不飞阴风,无处不降毒雨,龙兽死绝,皮骨被埋没在泥雨凝结而成的土层之下。又过了若干万年,伏羲和女娲在土层上造人,铸三界,别鬼神,这些龙兽的骸骨,更被埋藏在幽冥地狱之下。伏羲神为了保存这一段故事,单单留下这条通道,使后世有心人能够沿着通道寻访,见证远古沧桑。”
柴进看着壁画嗟叹而行,不知行了几千级阶梯,踏入一处平地,眼前骨骼如山,布散四处。慕容清道:“此间就是位处嵩山鬼域之下的龙葬场,已经出了嵩山各衙门的管辖范畴,乃是真正的大荒之地,死地以下的死地。众生即便逃亡藏匿,也不会匿在此处,因为此处除了岩地之外,只有白色的龙骨和黑色的石脂。”
柴进跟随慕容清在荒地上四处游览,每隔十数丈,便见龙骨。其齿脊尾足,宛然齐备,小者不过一尺,大者长达十丈,如屋架,爪牙森然,震骇人心。慕容清不时在龙骨中翻寻,寻了半日,方才找到一根手臂长短的弯形物件。柴进熟视之,原来是一头龙兽的大角。慕容清道:“寻得此物,便不虚此行,走吧。”